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章节目录 ------------ 001:不安生的清晨 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山峦,天空乌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安静茹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停下来喘口气的间隙,突闻身后足有她一人高的草丛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一只巨兽张开血盆大口朝她扑过来。 那白森森的獠牙甚至散发出骇人的光芒,亦如刺眼的太阳,让她脑袋瞬间空白,心里同时响起一道声音:她完蛋了,绝对死翘翘。 于是,一个激灵她清醒过来。 入眼的是大红色床幔,靠墙的一面挂着象征吉祥如意的荷包,荷包下方的流苏轻轻晃动,身上盖着大红鸳鸯喜被,用金线混合绣成,灯光晃动间,散发微亮的光芒。 安静茹眨眨眼,已经是第三天了,在陌生的房间醒来,她还是有半刻的迷迷糊糊,随后才明白这不是她的闺房,而是她的新房。 轻轻扭过头,只这么稍稍一动,就牵扯起全身的疼痛。她暗暗嘶叫一声,禁不住暗暗咒骂,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出嫁的前一天,母亲红了脸教同样面红耳赤的她行房中事,并没有说非要使这么大的力气。于是乎就想到昨晚的疯狂,安静茹脸红心跳不已,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一丝不挂。而某人的手臂还横放在她胸口上,难怪会觉得呼吸不顺,又做了噩梦,都是这厮害得! 安静茹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见他闭着眼,神情温顺的像只毫无伤害力的小野兽,不禁好奇。白天的时候,这人的脸色可没这么好看,大多时候都是一副别人欠他什么的模样。 好吧,安静茹承认,她的夫君确实长得不赖,端的是相貌堂堂、玉树临风,否则也不会羡煞旁人。除开他的身份不提,就他本身配安静茹也绰绰有余。至于他的身份,说好听点儿是国公府太老爷的孙子,说难听点儿,不就是…… “看够了么?” 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安静茹一跳,连忙收回目光,闭上眼装睡。(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但有些地方就避不开,比如她绯红的脸颊。还有,被子里紧张的握成拳头的双手,突然被某人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身子不由得颤抖了下。 这下想装睡也不可能,安静茹张开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定自如,语气也极尽恭顺贤良,“夫君醒了?” 韩睿华的回答则是鼻孔里发出的,沉闷的一声“嗯”。然后翻身坐起来,宽阔如大山般的背影挡住了灯光。 真是要命,大清早的就要她欣赏他精壮的体魄。安静茹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可目光好像被粘住了一样,怎么也无法从他背影上离开,虽然他很快就穿上了衣服,安静茹还是觉得他好像没穿一样,甚至满脑子都是他汗流浃背在自己身上勤奋耕耘的模样…… 完了、完了,自从洞房花烛夜后,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猥亵。终于知道,为什么小县城里那些三大姑九姨婆聚在一起讨论的话题都那么儿童不宜,原来成亲后满脑子都是这些画面。 安静茹无语望天,她才成亲,十六岁的花季,怎么感觉就和她们一类了? 还记得小时候跑去偷听被母亲逮住教训一顿的事,不过她照样偷偷摸摸地去,谁叫她初来乍到对什么都好奇呢!而且那时候年纪小,父亲还是个秀才,一家子挤在一个小院里,她和庶姐庶妹又不和,家中丫头婆子都忙着别的事儿,没人约束她。 接纳这个身份已经十来个年头,后来父亲考了举人,母亲以及老太太终于觉得不能继续放任她胡闹下去,便一心一意监督教导起来,这么几年下来的结果,她觉得她很淑女。 胡思乱想终于将时间打发走了,韩睿华步出房门,安静茹就忙找来衣裳胡乱套在身上。笑话,一会儿丫头婆子进来瞧见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不笑话死她? 不过,她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已经有人进来。 为首的丫头紫苏生的眉清目秀,年纪不过十四五许,下巴尖尖总是微微上扬。随后跟着进来赵嬷嬷暗暗冷哼一声,对那名叫紫苏的丫头没有半分好感。 “今儿是三奶奶回门的日子,定要装扮的隆重些。”紫苏快语说道,言外之意大有怪安静茹起来晚了的意思,只是目光触到安静茹颈子上的红斑於痕,脸颊就火辣辣地,手僵在半空中,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赵嬷嬷不留痕迹地上前,蹲下身拿起踏脚上的鞋子给安静茹穿上,从容不迫地吩咐身后七八个丫头,“将热水备去净房,伺候四奶奶沐浴更衣。” 紫苏回过神,去柜子里找适合穿的衣裳。 紫苏是韩睿华屋里原来的大丫头,这两天赵嬷嬷没少和她较劲,安静茹本来想管管的,可她新媳妇进门,地皮还没踩热。再说,有一点她也必须要承认,她一个六品官家女孩儿,嫁来国公府,怎么看都是她高攀了。 这以后的日子,想想就忍不住叹气。为了以后考虑,她也就由着赵嬷嬷和紫苏较劲了,赵嬷嬷是母亲和老太太精挑细选的人,原装古代人,对这个时代的了解怎么也比她自己清楚。 再说,凭什么让一个想爬床的丫头飞到自己头上,笑话,她安静茹又不是白长了一颗脑袋。 赵嬷嬷进来服侍,安静茹倒是已经习惯了,赵嬷嬷原是从小就在她身边的奶娘,从小到大没少给她洗澡。不过,现在怎么都有些不好意思。 赵嬷嬷仿佛看出了安静茹的心思,低声道:“大家族有大家族的规矩,姑奶奶莫要还想着在娘家,免得被人小瞧了去。” 安静茹没再坚持,不过赵嬷嬷却越看牙齿咬得越紧,恨恨想着,回去了一定要说给老太太和夫人听听,瞧这新姑爷,把姑娘折磨成什么模样了! 不过成亲三天,往后这么下去还了得? 安静茹没关注赵嬷嬷,泡在温热的水里,终于能够舒展一下紧绷得几乎有些僵硬的身子了。 哎,这大家庭的人还真多,想到待会儿少不得又要见到众人,安静茹心底就是一紧。丈夫身份特殊,连带的她这个正牌老婆身份也显得有那么些尴尬,不上不下,悬在半空中,实在没有安全感。 赵嬷嬷催促声让安静茹回过神,擦干身子穿上衣服,春香和夏香这才亦步亦趋走进来。娘家的社会地位就那样,所以她的陪嫁丫头也就只有春香和夏香,陪房李家和陈家暂时还在外面,进府的也就现在身边这三个人了。 春香和安静茹同岁,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夏香年纪要小一些,所以显得更为拘束,窘迫地红着脸道:“紫苏姐姐在外面催促了。” 春香冷哼一声,也不知那紫苏那来的面子甩脸子,不过和她们一样都是伺候主子的奴婢罢了,还有谁比谁高人一等去了?“姑奶奶别听她的,姑爷都没说什么呢!” 赵嬷嬷手脚麻利给安静茹整理好衣裳,又查看一番。一品红衬托的安静茹愈发粉雕玉琢,一双清澈水眸,眉不点而翠,端的是娟秀可人,如果颈子上没有那碍眼的红斑於痕,眉间少一些倦怠之意就更完美了。 “姑奶奶,要不再穿一件立领的褙子?” 安静茹想也没想就点点头,幸而现在是晚春,天气还没热起来,否则她还不知道怎么补救呢。 春香闻言忙去外面箱笼里找了一件崭新的立领褙子来,颜色亦是红色,不过略浅淡,这样搭配反而多了几分层次感。 到了外面,紫苏显然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却什么也没说,撇撇嘴垂手而立,并不打算过来服侍。 安静茹在梳妆台前的杌凳上坐下,赵嬷嬷立刻拿起桃木梳,低声询问,“姑奶奶想梳什么头?” “随意一些吧。”今天要坐马车,太过复杂的发饰只怕禁不起颠簸,“就梳个堕马鬓吧。” 春香微笑道:“姑奶奶梳侧边堕马鬓最是漂亮呢!奴婢来选首饰吧。” 话音刚落,只见一抹身穿绿衣,下着湖蓝色罗裙的女孩儿笑盈盈走进来,“夫人叫奴婢过来瞧瞧,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三奶奶今儿回门,可不能叫外人看了咱们家的笑话。”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婆婆身边第一红人——大丫头品绣。 安静茹欲要站起来,品绣却抢着先行了一礼,憋见静立在一旁的紫苏,眉尖微蹙,“紫苏这是怎么了?大早上的就闷闷不乐,还不快过来服侍三奶奶,没得耽搁了时辰,太夫人、夫人又不高兴。” 赵嬷嬷面色一僵,安静茹倒是面色如常,任谁都听得出来品绣言外之音说的是安静茹起来晚了。 安静茹微笑看了看紫苏和品绣,“那就有劳两位了。” 品绣见她笑容清澈,半点没有生气的痕迹,倒被堵住了。这三奶奶要不就是根本没有听懂她话外之音,要么就是城府隐藏的太深。 不过想来,小小的六品官家女孩儿,有什么好顾忌的,娘家没权没势,倘或不是三爷不愿做那背信弃义的人,哪里会娶了她这种身份的人进门。还正妻,就是做妾也差了许多呢! ------题外话------ 新文求包养,这是一个有爱的故事,温馨为主,宅斗为辅,利益相争…… 那啥,男主绝对一手货,不信的话就跟文看吧!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02:尴尬的处境 对极了,韩睿华之所以要娶安静茹这么个出身微寒,在权贵云集的京城,家父连芝麻粒也算不上的六品常人官员家的女儿,实在是有辱韩国公府家的门楣。(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主要是他韩睿华倒霉的亲生父亲,当年穷困潦倒失意之时,和同样处境的安静茹的父亲结交上了,并在酒后定下了这门亲事。 安静茹的父亲安浩然,举人出身,以前在外县城府衙谋了个缺,兢兢业业颇得上级赏识,后来上级调任回京,顺道也把他弄来了京城,如今在大理寺做个没什么实权的闲人。不过,好歹是从地方走到了中央,升迁的机会或许能多一些。 至于这门亲,太多年没联系,随着安静茹渐渐长大,父亲母亲也开始着急,结果四下打听,倒是打听到一些边边角角的信息。父亲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当年那个穷困的书生竟然和如日中天的韩国公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也就是说,这门亲根本没指望,权当酒后失言罢了,已经忙着给安静茹相看人家,哪里会料到韩国公府的人突然找到他们家。拿出一张泛黄的契约,问这门亲还做不做数? 那气势好像安家不答应,他们势必不会轻易宽恕。 安浩然和老太太商量了一晚上,没可奈何,不能不点头。安静茹的婚事,就在姊妹闺蜜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落实…… 安静茹很想表现出一幅受宠若惊的模样,可她更明白没有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她风光大嫁的背后,不知要付出多少辛酸,要死多少细胞。 晨风略有些凉意,安静茹经风一吹,整个人反而清醒了许多。抬头看了看四周,天才蒙蒙亮,丫头婆子们已经开始打扫院落。 她微微叹口气,已经在这里站了半盏茶的功夫,正屋的灯早就亮了,大夫人姜氏身边的另一位大丫头品菊,才推开半掩的门走出来。朝安静茹和韩睿华福福身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道:“夫人早起身上有些不适,吩咐说三爷和三奶奶不必进去问安了,直接去太夫人哪儿吧。还说今儿三奶奶回门,该带回去的东西已经预备齐全,请三奶奶和三爷代夫人问亲家老太太、夫人的安,得了闲请亲家老太太、夫人过来逛逛。” 后面的分明就是客套话罢了,安静茹心里升起一股不是滋味的怪异感,却谨慎地不敢表露出来,忙焦急地问:“母亲怎么了?要不要紧?” 品菊蹙着眉头,轻声叹道,“还能如何,昨儿小少爷晨哥儿不安生,连带的夫人也没睡好,早起便觉身子困乏。” 小少爷安静茹还没见着,新婚的头一天她在新房整整坐了一天,第二天认亲,被这一大家子弄得晕头转向。但也叫赵嬷嬷和春香着重打听了大房的情况,得知大房的大爷留下一子,生下来就羸弱,怕难养活太夫人和大夫人姜氏便让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唤他晨哥儿。 据说这小不点已经四岁了,哎,可怜的娃,小小年纪就没了亲爹亲妈,幸亏爷爷奶奶是亲的,把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着。 安静茹闻言垂下头,再多的也不好说,人家亲奶奶心疼孙子嘛。她算哪门子要紧的人,不过是个新媳妇,貌似公婆还都不喜。 韩睿华不多言,颔首惯例地关怀了几句,便转身往外走。安静茹连忙跟上,韩国公府不比娘家,这宅子大的离谱,居住的人也多,大房、二房是嫡出,三房是庶出,大房人员相对简单,二房三房同样也有了第二代,甚至第三代,于是又繁衍出嫡出和庶出。 总之,安静茹的脑袋还处于理不顺的状态,偏丈夫是个沉默寡言的,赵嬷嬷和春香跟着过来也不过两三天,要彻底弄清楚这府里的人员关系,实在是还需要一些时日。 安静茹轻叹,至于她的处境,实在是不容乐观啊。 丈夫韩睿华是大房过继的儿子,所以说那位躺在床上半身不遂多年的公公,并非当年那位酒后失言给韩睿华定下安静茹这位儿媳妇的“糊涂”书生。 据说,韩睿华的亲生父亲早在多年前就意外去世了,而大老爷在一次变故中受了严重的外伤,此后便半身不遂。那时候他膝下也就姜氏生养的一双儿女,女儿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偏儿子是个体弱多病的。 好容易养到了十八岁,怕长房后继无人,忙给他讨了媳妇回来。历尽千辛万苦,长媳也非常争气,生下了晨哥儿。可惜难产血崩,救治不了一命呜呼。 其实,大爷多年前就害过一场重病,所有大夫,包括宫里最有名望的太医都断言大爷活不过十岁,姜氏眼看老来没了倚靠,整日以泪洗面,后来也不知是谁给她出了主意,叫她过继一个儿子打小养在身边。 俗话说生育之恩不如养育之恩,总之是会念着她的再造之恩,日后必定会报答。于是寻觅了几个月,终于发现了旁支的韩睿华。 而韩睿华恰好没了父亲,生母禁不住旁人劝说,就同意过继了。反正韩睿华还有个哥哥,再说都是一个祖宗,到底还是一家子。而她和长子的日子也能因此好过一些。 说白了,安静茹不过是姜氏过继的儿子的媳妇,凭什么给安静茹好脸色呢? 韩睿华不是她亲生的,另有亲生的孙子。安静茹在得知这些后,就已经看开了。丈夫人微言轻,也莫怪她不受待见。 不过好在丈夫勤奋好学,是个人才,在韩家子孙后辈中,算是佼佼者了。否则,他娶妻也不会这么隆重,安静茹嫁过来的地方也就不是韩国公府,表面上看起来也不会有今日之风光。 有得亦有失,自古难两全。爱情需要面包,面包里就未必能容得下爱情。就她深入调查了解而言,这个时代小户之家多是一夫一妻,单凡有些社会地位,或家庭殷实的,就有大小老婆。 比如他父亲,亦是落败的世族旁支之后,不比一般穷苦劳动人家,所以也养了一个小老婆,还生了孩子。不过,到底比不上韩国公府这样的大家族,争风吃醋耍阴谋倒是没有。 蔡姨娘和她母亲相处很融洽,光凭这一点,安静茹就觉得她父亲是个情商不简单的人。 一路胡思乱想,直到赵嬷嬷低声提醒,安静茹抬头,太夫人居住的寿禧堂到了。 ------题外话------ 很想把这一章写简单一些,不过还是详细地解释一下女主的处境,所以看起来就有些繁琐,不过这章还算重要吧。 谢谢亲亲们的支持啊,看到大家的留言,小果很感激很感激。闲话少说,更新稳定,求包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03:这一大家子 韩家祖上出了两名开国功勋,封了安国公、韩国公,两位先祖亦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其安国公为长。(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安国公共有两位嫡子,三位庶子,长子韩修礼后来世袭爵位,娶了福临世家大族薛家的大小姐。次子韩修仪活到二十五岁,留下一子患病去世。如今安国公祖上留下的爵位,任旧是长房一脉韩修礼的长子韩明德袭了。韩修礼与薛氏皆已去世十来个年头。 再说韩国公,当年人丁稀薄,嫡出只有一子,乃太夫人的丈夫韩修政,太夫人亦是出身鼎盛之家,淮南苏家,嫁给韩修政后,接连生养两位儿子,长子韩明理、次子韩明颂,既如今韩国公府的大房和二房。 三房韩明良乃庶出,从小酷爱读书,颇得韩修政之心,如今四十来岁,已经做到了正五品通政司参议。 安静茹的公公,就是那位半身不遂躺在床上的韩明理,因当年一场叛乱伤了腿脚上的经脉。 后来韩修政年老寿终正寝,韩明颂世袭了韩家祖上传下来的爵位。圣上念韩家祖上功德,又念韩明理忠勇护主,因不能致仕,便又封了个世袭罔替的爵位,领着朝廷的俸禄,在家一养就是几十年。 此等荣耀并非历来就常见的,因此,英国公虽为长,如今两代下来,倒不如韩国公府了。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安静茹私心认为,这很可能和有没有长辈的有关。 韩国公府这边有太夫人坐镇,每月逢五的日子,虽为一族子长的韩明德任旧携领一家大小过来给太夫人苏氏请安。 所以,可以想象安静茹认亲那天,到底有多少人。现在瞧着寿禧堂正院的院子,就显得无比空旷又偌大。只正屋门口两边的屋檐下,站着八九个丫头婆子,其次便是四五名在院子里打扫的小丫头和粗使婆子。 正屋灯火通明,帘子撩起来挂在门上,依稀可见里头忙碌的仆从。而门口正与婆子说话的牡丹眼尖,瞧见韩睿华夫妇进了院子,就笑盈盈俏生生走过来,“请三爷、三奶奶安。” 牡丹是二叔父韩明颂的长子,韩睿龙正妻欧阳倩欧阳氏的陪嫁丫头,如今被韩睿龙收了做了房里人。就安静茹目测,她最多不过十八岁,模样生的出众,在安静茹所见过的丫头下人里面,还没有比她更拔尖的了。 俗话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由此可见,安静茹这位二堂嫂亦是个一等一的人品相貌。 安静茹受了她的礼,又礼数周全地回了一礼,既然牡丹在这里,想必二堂嫂欧阳氏就在里头了。 牡丹见安静茹如此客气,忙笑道:“三奶奶可是折煞奴婢了,二奶奶方才还说起三奶奶呢,吩咐奴婢去瞧瞧,可住得习惯,或有什么缺的少的……三奶奶就过来了,倒省的奴婢又跑一趟,可见三奶奶是极心疼人的。” 瞧瞧,这话说得多好听,安静茹满脸感激,“让二嫂这样记挂,我心里愈发不安。” 牡丹和气道:“三奶奶这话可就见外了,二奶奶昨儿私下里还说,就三奶奶这气度,许多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也未必比得上呢!” 明着褒扬,暗着说她出身低微,安静茹不是笨蛋哪里会不明白。可这也是事实,她需得承认,于是笑容倒是丝毫不减,正欲说话,一旁的韩睿华淡然开口,“太夫人可早起了?” 牡丹一拍额头,赔罪道:“瞧奴婢糊涂的,三奶奶和三爷是来请太夫人的安,倒被奴婢缠着说了半晌的话,实在该打该打。望三爷、三奶奶宽恕了奴婢这一回吧。” 安静茹客气道:“牡丹姑娘热心关怀,我心里是明白的。” 踏上门槛,只见屋里流光溢彩,穿红着绿的丫头们来来去去,钗环朱佩晃动间发出细碎的相碰声。太夫人正在用饭,左边站着两名身穿锦缎,梳着双鬓的俏婢。年纪大的十七八,小的也有十五六的光景,因穿着与其他的丫头稍显体面,安静茹断定是太夫人苏氏身边的大丫头。 而右边的人,梳着朝天妇人圆鬓,头戴一整套珠环鎏金十八凤簪,上面穿着金丝缕连理枝对襟窄腰长身比甲,下面着十样锦罗裙,脚蹬凌云履。此刻正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汤勺,露出的小半截手腕宛如素藕,带着一对鸡血玉镯子,衬托的她肌肤愈发白皙似雪。 安静茹同韩睿华还没进去,便有人通报了。太夫人苏氏已是七十多岁的高龄,鹤发苍苍,因其年老略微发福,脸上的皱纹不多见,加上脸型原就是圆的,故而笑起来格外的慈眉善目。“你们来了,可给你们父亲母亲请安了?” 韩睿华上前作了一揖,恭恭顺顺答道:“已经去见过了,母亲早起身子不适。” 听到说话,盛汤的欧阳氏才抬起头,一双美目流转过来。安静茹立刻就有种惊艳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位二堂嫂,但安静茹还是不得不由衷地赞一句,那是相当的漂亮! 标准的瓜子脸,远黛眉下一双漂亮有神的大眼睛,鼻梁挺拔小巧,任何一个部位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恰到好处的让人嫉妒。 “三弟、三弟妹来了。”欧阳氏放下碗勺,绕着大圆桌走过来。 安静茹给太夫人行了大礼,就过来给欧阳氏行了个见面礼,欧阳氏出自名门,教养极好。总之,她的目光不会让安静茹觉得有高人一等的孤傲,回礼也一点儿不惨水分,笑容和气的叫人如沐春风,“三弟妹早起,祖母正用饭呢。” 这话也不知是来早的意思,还是来迟的意思。太夫人素来是喜欢热闹的,不过近来偶感风寒,太医嘱托叫静养。据赵嬷嬷打探的消息,子孙后辈请安的时间都在上午。所以这个时候,寿禧堂才如此安静。 太夫人慈眉善目和蔼地笑道:“你别理她,她呀就惦记着我这里有好吃的,大早上就跑来我这里蹭饭。” 欧阳倩闻言,捂嘴笑道:“祖母就爱编排我,我还不是头一遭办这样大的事儿,怕出了什么错儿叫人笑话了去,来请教祖母么。” 安静茹应景地笑了笑,欧阳倩嫁来韩国公府已经四个年头,如今帮着二夫人主持中馈。 众人笑一回,太夫人问安静茹和韩睿华吃过没,韩睿华点头说吃过了。就有丫头搬来椅子,安静茹和韩睿华离饭桌远远儿坐着吃茶,那边欧阳氏盛了汤,太夫人便叫她坐下一起吃饭。 ------题外话------ 咳咳,貌似一下子出现的人物比较多,小果尽快将人物表整理出来。汗!这果然还真是一个庞大的家族…… 求收求包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04:面包和自由 手里捧着茶杯,安静茹随意打量起这屋里的摆设来。她和韩睿华坐在东边,正对着西边墙角摆着一架多宝阁,各种古董瓷器、珠宝摆件,只一眼就觉不凡也深知太夫人的品味和喜好。 淮南苏家在前朝就是有名的书香望族,而单就那几幅挂在墙壁上的字画,可见太夫人也是喜好读书的,更叫安静茹惊讶的是,字画下放一张黄花木案牍,上面摆着一架琴。 多宝阁左边,是通往里间的门,只用了一幅暗红底子中间绣了个福字的帘子挡住。南墙摆放了一张紫檀木卧榻,卧榻上铺着半新不旧猩红色毯子,卧榻前放着一张紫檀有束腰圆形踏脚。 卧榻后墙,是金边塑封过的,大约一丈长宽,写着形体不同一百个寿字的百寿图。安静茹仔细看了好几眼,只觉那似是笔写的,仿佛又不是,做底的却绝对不是一般的宣纸,而是最细腻的一种纱。颜色正红,字体便是金色,就这一幅百寿图就让整个屋子显得喜气热闹,又朝气蓬勃。 纵然同样是黑色大理石地板,与大夫人姜氏的正屋比起来,却少了几分肃杀之意。比起姜氏的正屋,这屋子分明宽敞一倍不知,却也无丝毫清冷之感。恰到好处的兰花、万年青、观赏松柏等盆景,又给屋里添了几分绿意,鼻息下亦是缭绕着一股淡淡的百合馨香,沁人心脾。(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目前而言,韩国公府的各处院子屋子,到过的不多,但也知道任何地方都无法与寿禧堂比较。当家祖母,又是韩家目前辈分最德高望重的长辈。 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安静茹才发觉自己竟然一直盯着太夫人瞧,忙收回目光,耳边就传来一声娇笑,欧阳氏朝太夫人笑道:“孙媳就说再无人能与太夫人比较,太夫人还不信,瞧三弟妹,看您都看痴了。” 安静茹只觉血气全涌到了脸上,实在是失礼失礼。 太夫人白了欧阳氏一眼,眼底极尽溺爱,“浑说什么,也不怕人笑话你。” 安静茹红着脸,抬起头笑道:“晚辈只觉祖母和蔼,便想起小时候混闹,家母责罚,家中奶奶百般维护的事儿来。” 这话其实也没什么,安静茹不过真心实意地说罢了。欧阳氏却禁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并不打算搭话,却不料太夫人身边那位年纪最大的丫头笑道:“三奶奶如此说,太夫人不疼三奶奶都不成了。” 太夫人笑呵呵的,看安静茹的目光还是那般慈爱。安静茹只得装害羞地笑了笑,然而扭头看了一眼韩睿华。 这厮从头到尾都像木头人似地,不知道新媳妇多么拘束,他也不帮着说两句话。[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欧阳氏看了那丫头一眼,笑道:“祖母对晚辈的那个不心疼?还需得你说么?”又望着安静茹,“三弟妹说是不是?” 安静茹傻呵呵地笑着点头说是,这才新婚第三天呐,她怎么就觉得如坐针毡?好吧,还是少说话才好。 这一会子功夫,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太夫人嘱托了韩睿华几句要他见了岳丈一家切勿失了礼数,韩睿华郑重地答应着。太夫人又问他一些其他的事儿,他也皆是问一句答一句,多一句话也不肯说。 安静茹算是能理解他为何如此了,想想自己无意间的一两句话,就引来他人别样的辩解,还真的不如不说的好。心里暗暗叫苦,自己原是话多的人,以后的日子咋过? 那边貌似有不安生的丫头,丈夫又是个闷葫芦。想到之前,有人笑语说母亲,你闺女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能嫁去这样显赫的人家,你却愁眉苦脸的,做给谁看呢? 话里大有说母亲不识好歹的意思,也只有母亲了解她,生怕她在家里随意惯了,来了这样的大家族受了委屈。她们最担心的莫过于怕她吃亏。 最后,太夫人又喟然长叹,目光落到安静茹身上,语重心长地道:“你婆婆是个命苦的,以后有了你帮衬她一二,她也能好过些。” 安静茹恭恭顺顺地站起身,点着头道:“孙媳谨记祖母教诲。” 太夫人摆摆手,“好孩子,去吧,只怕亲家公亲家母也等着了。” 安静茹同韩睿华一道又行了礼,这才从正屋里出来,到了门外,只见左边暖阁窗外的屋檐下挂着两只鸟笼,里面的画眉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而院子里那颗桂数枝头上的数只麻雀,却因为从屋里出来的人多,吓得惊飞而去。那笼中的画眉,更叫的换了。 哎,果然生活没有十全十美的,麻雀自由却要早起觅食,画眉好吃好住,却无法自由翱翔。 她这一叹,就引来韩睿华的目光。不禁想起初次见她的场景,还是去岁秋天,她挽着衣袖,拿着小锄头,在小院子的墙角下松土…… 欧阳倩随后跟着出来,叫住安静茹,笑道:“三弟妹今儿回去身边的人手可带足了?” 不等安静茹说话,她已经快速利落地问起安静茹身边的人,赵嬷嬷便将要跟着去的人说了一遍,欧阳倩略一琢磨,一招手牡丹忙走到她跟前,只听欧阳倩吩咐道:“去给许嬷嬷说,叫她找三五个壮实的婆子随行,到了安大人家里,切勿乱了规矩。” 安静茹道了谢,欧阳倩笑容任旧和气,“咱们妯娌不说这些客套话。”又拉着安静茹的手,作势要送安静茹去垂花门前,安静茹正想着说什么话婉言拒绝,又不会让她拿住话头。倒是另外有管事婆子急匆匆走来,说道:“二夫人有话问二奶奶呢。” 安静茹趁机道:“二嫂有事就忙去吧,横竖身边还有丫头婆子呢。” 欧阳倩爽快道:“也成,总之以后都是一家子,不拘这一会子功夫。” 从寿禧堂出来,安静茹随着韩睿华往垂花门去,欧阳倩一众人穿过通堂,往南去了。 直到隔得远了,两队人互相看不见对方,一直陪在欧阳倩身边的嬷嬷,才不服气地道:“说白了,三爷又不是太夫人的正经孙子,二奶奶何苦这样给她长脸?一大早就跑过来呢?” 欧阳倩呼出一口气,“哪里是给她长脸?太夫人如此厚待她,大早上的谁也不见,偏还肯见他们,还不都是为了给长房长脸。我既明白太夫人的意思,哪里能不顺从的。”顿了顿,严厉地看了说话的嬷嬷一眼道,“这样的话以后切勿随便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那嬷嬷呼吸一窒,垂下头道:“是老奴糊涂,以后自当注意。”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支持~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05:三朝回门 欧阳倩嫁来韩国公府之前,对韩家的事就了解了七八分,如果大伯父当年没有出那等意外,她的公公也不会袭了太老爷的爵位。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大伯父那一房也不会凋零下来,大伯母姜氏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唯一的儿子又没了,好在留了后。 再说,大房虽差点儿就绝了后,姜氏的女儿却是庄亲王的正妃。如今韩睿华进了翰林,而朝中历来就有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惯例,韩睿华出身欠缺了些,日后却是谁也说不准的。 欧阳倩从小就生活在大家族里,耳濡目染,外面的事儿多多少少也明白一些。不过,韩睿华终究是不及她的丈夫韩睿龙,二房长子,她的浩命夫人是怎么样也跑不的。 垂花门前早已备了几辆马车,十来个人守在哪儿,远远见安静茹和韩睿华走来,领头的掌事嬷嬷立即叫其他人停止说话,待他们夫妻走近,齐刷刷行了礼。 安静茹叫起,又朝管事嬷嬷回了一礼,那嬷嬷见安静茹举止妥当,神色从容待人又如此客气,顿时眉开眼笑,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奴婢是南堂那边的,特来护送三奶奶回门。” 听她这么说,安静茹便猜到她应该就是许嬷嬷了,笑道:“有劳嬷嬷了。” “哪里的话儿,都是奴婢份内的事儿。回礼奴婢查看过了,三奶奶要不要再瞧瞧?” “嬷嬷经事比我多,自然比我周全。再说,我对这些也不大了解。”说着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可是头一遭成亲。在太夫人哪里就知道这些都是欧阳倩打理的,这许嬷嬷都说了是南堂那边,也就是二夫人身边的人,代表的是二夫人,她一个晚辈还敢去挑错儿? 许嬷嬷笑了笑,打了眼色,便有一旁的丫头拿来踏脚。赵嬷嬷和春香眼疾手快,没有让许嬷嬷搀扶安静茹。 韩睿华骑马,赵嬷嬷便陪安静茹做了一辆马车,春香、夏香等人和许嬷嬷等人坐了后面两辆马车,中间一辆堆放着带回去的喜饼、茶饼、女儿红等礼节上的物品。以及其他另备的东西。 “昨儿就听底下的人说,咱们回门带的东西和当初二奶奶回门带的东西差别不大,这是太夫人的意思。”赵嬷嬷道。 安静茹睁开眼看了看自己的穿戴,目光最后落到左手臂的金钏上。成色上好、分量十足,是韩家当初给的聘礼,就是有些沉重。幸亏是在手臂上,如果在头上,那才难受。 品绣到底比紫苏沉稳些,也很会察人眼色,安静茹并没费多大的劲儿,就阻止了她往头上加首饰的想法。不过,她看自己的目光,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赵嬷嬷见安静茹不过两三天,就比在娘家时沉静了许多,愈发心疼的紧,叹口气道:“过些日子就好了。” 新媳妇过门,少不了会碰上来自各处的试探,安静茹嘴唇上扬,笑容娴静,说得更是轻快无比,“嬷嬷还不了解我么?我哪里是会把自个儿往死胡同逼的人?” 她这两天已经想的非常清楚,不,早在韩家人出现,她知道这门亲不可能作罢,而她也无力反抗时,对自己的未来就有了一个大的规划——好好扮演妻子这个角色就对了,当然,其他的她也会争取,争取不来也无可奈何不是。 至于这门亲,对娘家益处颇多,她实在没有什么好抱怨不满的。套用姨妈的那句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当亲事定下,知情人士,比如对父亲多有提拔的蒋大人,待父亲也客气起来。 赵嬷嬷见安静茹如此说,眉头反而蹙得更紧了。自家的小姐自己倘或不了解,别人就更不可能了解了,正是因为什么都搁不住,才更叫人担心。辗转又想到,如今才嫁去夫家,说什么都为时过早,又想着自己毕竟是奴婢,有些话也不好说,只得借由老太太或夫人的嘴,嘱托姑奶奶几句才好。 如此琢磨,赵嬷嬷也静默下来,细细想着回去了老太太和夫人那里该如何回话。 连续三天体力透支,精神紧绷,安静茹只觉得马车摇晃的她骨头都要散架了,眼皮又沉重地要命,拼命睁着。终于,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戛然而止。 外头立刻传来喜悦的呼叫声,“回来了,回来了,快去禀报老太太、夫人、老爷,说姑奶奶新姑爷到了!” 安静茹打起精神,赵嬷嬷撩开帘子,只见冬香一脸笑意地走过来,搀扶赵嬷嬷下了马车。待赵嬷嬷站稳,两人又预备搀扶安静茹时,却见许嬷嬷已经领着两个丫头,其中一名丫头快速地将踏脚放在车前,这才一人撩开帘子,许嬷嬷与另外一名丫头扶着安静茹下了马车。 赵嬷嬷和冬香却只能站在边上瞧着,冬香红了脸,喜悦中多了几分尴尬和拘束,又见从后面下来的数十丫头婆子,穿戴皆不凡,比那些小户家的小姐主子还体面几分。特别是站在安静茹身边的嬷嬷,穿着锦绸缝制的衣裳,外面套了一件深碧色暗纹比甲,下面穿着石青色襦裙。耳朵上是赤金耳坠,手腕上带着一对碧色手镯,左手上还戴着一枚玉扳指。 这身打扮,就是这条街坊一代,有些殷实之家的祖母,比起来也逊色几分。不由得,心里就升起几分敬意,再也不敢毛毛躁躁,唯恐失了礼数惹人笑话。 安静茹抬头看着自家的大门,又看了看有条不紊跟来的丫头婆子,叹口气等韩睿华过来便抬脚进门。 “静茹回来了,奶奶、爹娘一早就盼着了呢!”刚进门,就见一少年满脸欢喜地迎过来。 安静茹暗暗白了他一眼,做了个警告他叫姐姐的眼神。虽然这少年人高马大,身子骨看起来精壮有力,也比安静茹整整高了一个头不止,可他就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安晋松。 哼哼,谁叫他偏偏就比她晚一点儿从娘胎里出来呢? 后者完全无视安静茹的警告,已经礼数周全地见过韩睿华,和韩睿华说起话来。 陈氏从屋里出来,安静茹见到母亲,其他的就先抛开了,忙过去给母亲见礼。许嬷嬷又领着其他人拜见陈氏,陈氏矜持地受过礼,就叫来冬香吩咐道:“想必一早过来大伙儿也累着了,先歇歇脚,吃杯茶。” 许嬷嬷犹豫地看着安静茹,安静茹巴不得她们别在身边,微笑道:“嬷嬷去吧,这里有赵嬷嬷她们呢。” 许嬷嬷这才随着冬香去了西边的厢房,里面早已备下茶果点心,又从交好的邻居家借来了几个丫头婆子,以此便将许嬷嬷当客人招待。许嬷嬷知道这是安家客气,自己虽然是二夫人身边人,今儿随了三奶奶,自然要服侍三奶奶的。 故此,吃了两杯茶就赶着过来伺候。言行中倒没有轻视之意,从屋里出来,瞧见安家门外总有人探头探脑好奇而羡慕地往里头瞧,就有飘飘然之感。 ------题外话------ 那啥,亲亲们别被简介吓着了,简介只能说明一部分内容,本文一对一,如果不是一对一,小果会在简介中说明,且男主干净,所以前面才会把女主折磨的噩梦连连,话说食髓知味嘛~嘎嘎~ 最后,如果喜欢别忘了收藏一个,谢谢亲亲们的鼎力支持。此文主打婚后故事,感情慢慢滋生,逐渐升温,小果私心以为,这样的感情虽平淡,却长久。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06:不甘心 陈氏将近四十,因着家里并不算十分殷实,又爱多思,衣着打扮颜色偏深,当年生产双身子,身子骨亏损一直补不回来,因此看起来就比实际年纪略大一些。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父亲安浩然,和所有中年男人差别不大,身子略微发福,国字脸浓眉,一脸正气。平日里还算严肃,这会子面对知书达理的贵女婿,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似得。本来想拿起岳父的家势说道几句,又挑不出该说什么话。 受过安静茹和韩睿华小夫妻的礼后,就忙不迭虚扶一把道:“起来吧,不拘这些,是个意思就罢了。静茹,静茹没给你添乱吧?” 这话别说陈氏,就是老太太也不喜,淡淡看了他一眼,叫身边的嬷嬷将预备的见面礼呈上来,就把这个话题岔开。安浩然迎上妻子不悦的目光,讪讪笑了笑。 陈氏拉过安静茹的手,本来还挺高兴的,这会子仔细瞧过,脸色慢慢黑下来。安静茹心知她为什么脸黑,顿觉双颊火辣辣的,不自然地垂下头,低声道:“别看了,女儿好着呢。” 这叫好?陈氏横了韩睿华一眼,心疼地让女儿挨着她坐下,就不搭理韩睿华了。安浩然却是越看女婿越满意,也不管老太太和陈氏,就和他攀谈起来,又想到什么,将在外面料理事儿安晋松叫进来。 因为是双生子,又是唯一的儿子,从小安晋松得到的溺爱就不少。特别是老太太,宠他宠的跟心头肉似地,见不得他受一点儿委屈。因此,在教管方面略微有那么些欠缺。 “爹,您找我啊?” 看着爱子冒冒失失进来,安浩然顿时就板下脸,只因老太太跟前不好训话,因此道:“上次不是说等姐夫来了,要请教学问么?” 安晋松一听读书啊学问,登时就没气了似地,结结巴巴半晌,也没应父亲的话。老太太忽地道:“得了,你们去别处吧,别在这里妨碍我们说话了。” 安晋松求救地看着老太太,老太太这回却没应他,只当没瞧见。安晋松又看着安静茹,安静茹眉毛一挑,眼神里分明写着,就是不帮你,谁叫你不喊姐姐,哼! 安晋松见没了希望,一副视死如归地模样跟着安浩然和韩睿华出去,惹得安静茹、春香、夏香暗暗里好笑。 老太太瞧着也想笑不笑,想气又气不起来。扭头瞧着孙女儿,安静茹忙收敛了笑意,喊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不耐烦地摆摆手,“得了得了,我也不问了,反正今后我们也护不住你了,横竖日子是你自己过。” 安静茹知道老太太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听她这样说,想到在夫家的这两三天,鼻子一酸,“奶奶,娘,孙女现在真没什么事儿,就算有也是你们知道的那些。[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太夫人慈祥和蔼,今儿早上我们给她请了安才回来的,她还吩咐孙女向奶奶、娘问好呢。” 这里就提到了太夫人,其他人就算安静茹说好,老太太和陈氏也未必相信。 陈氏道:“如今琢磨着,果真人品相貌都不错,在外面却比里头好些。”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陈氏心知说了不该说的话,忙转移话题,低着头心疼地问安静茹,“他待你可好?” 这个他,自然是丈夫韩睿华,安静茹不知如何回答,所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的处境也不乐观啊。可安静茹却下意识地就点了头,红唇轻启,自己还没意识到,话已经说出来:“他,很好。” 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安静茹先红了脸。老太太给了陈氏一个叫她别瞎操心的眼神,自己却给赵嬷嬷使了眼色,等得了闲自然是要问问赵嬷嬷的。陈氏也知这么明目张胆地问闺女,闺女铁定不好意,可还是忍不住心疼,“他屋里以前就没别人么?怎么瞧着像……” “咳咳!”老太太出声,陈氏才没继续说下去。 这个问题,安静茹暂且还没摸出什么名堂来,韩睿华屋里有没有人,还真不好说,总之那个紫苏的行迹很值得推敲。至于其他人,哎,她是有心无力啊,这两天着实被折磨的挺惨,现在她最怀念的莫过于娘家那张床。虽然不及新房里的床柔软舒适,可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 她好想去自己的“狗窝”眯一会儿,却不可能。 “奶奶、母亲、二姐姐,姨妈来了。”随着一道清脆的嗓音传来,只见安静雯扶着一位约莫四十来岁的夫人俏生生走进来。 姨妈是陈氏的姐姐,年长两岁,今儿又特意穿着簇新的衣裳,头戴珠钗,打扮时兴,第一眼瞧去比陈氏还显年轻。 安静茹走过去见礼,姨妈忙不迭地道:“侄女儿如今非比常人。”说着话伸手握住安静茹的手,笑眯眯地仔细看了看她的穿衣打扮,“以前倒没瞧出来,侄女儿这么一打扮,似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儿,姨妈总算是长了见识,富贵人家和咱们这样的人家就是不同。” 安静茹讪讪地陪着笑了笑,“姨妈请坐吧。” 丫头们重新上了茶,安静茹坐到了老太太身边,安静雯在下面帮着端茶递水,得了空的时候才去看安静茹,心里很是不甘心。当年父亲定下这门亲,又没说到底是定给安静茹还是她安静雯的,却因为安静茹为长,才将这大好的婚事占了去。 只是,就连不甘心也不能表现出来,安静雯红了眼,盯着安静茹道:“二姐姐不是最不爱穿衣打扮么?怎么今儿打扮的这样漂亮,远远儿瞧见,妹妹都不敢认了。” 恰好进来的文姨娘听见此话,吓得变了脸色,忙充满歉意地朝安静茹见了个礼,安静茹诧异地眨眨眼:“真的很漂亮么?我怎么没发现?” 安静雯历来就自诩她是安家三姊妹中最漂亮的,要她承认别人比她漂亮,是万万不愿意的。可现在安静茹这样反问,她又不能摇头,只能不甘心地点点头道,“自然二姐姐不用刻意打扮也漂亮。” 安静茹很受用地眯起眼,其实她知道,她还是喜欢在娘家,与兄弟姊妹斗嘴的日子。 “怎么没瞧见侄女婿?”姨妈放下茶杯,一边朝外面张望,一边好奇而问,心里琢磨着,莫不是已经走了? 陈氏笑道:“他们去了书房。”想了想便吩咐赵嬷嬷去将他叫过来,见见长辈。 姨妈含笑推辞,“这怎么使得,妹丈与他正说话,待会儿见也一样。” 陈氏觉得说得在理,便作罢了。安静雯有些失望,今儿她和文姨娘为了迎接二姐和新姑爷一早就忙起来,对于这位姐夫,她还是几个月前远远地看到过一眼,虽然看的不真切,却知道他一表人才,又听其他人说生得如何器宇轩昂,早就想仔细瞧瞧。 因此便笑着朝姨妈道:“您是长辈,总该来拜见长辈的,母亲,您说是不是?” ------题外话------ 求收求包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07:弟弟的理想 姨妈是陈氏的娘家亲戚,这些年两家也一直有所来往,姐妹关系历来还算亲厚。只是女婿……安静茹见她为难,就吩咐春香去请韩睿华过来。 姨妈见状,更觉脸上有光,明明也想让侄女婿来拜拜,偏嘴里还说,“罢了,不必这样麻烦。” 安静茹微笑道:“您是长辈,晚辈的不敢怠慢。” 安家的院子不大,等春香去了,这里话还没说上两句,安晋松已经陪同韩睿华来了。安静茹微微松了口气,她还真担心韩睿华摆谱儿,毕竟这厮看起来好像不太热衷见人。 陈氏站起身笑着介绍姨妈,韩睿华恭恭敬敬行了礼,随着妻子安静茹称呼一声“姨妈”。姨妈乐得咧嘴,忙叫身边的丫头将早就备好的表礼送上,因笑道:“不是珍贵难得的,侄女婿别见外。” 韩睿华道了谢,伸出双手接住,又行了个礼。让姨妈忍不住赞道:“教养果然不错。”接着,又将韩睿华浑身上下褒扬的一番,直到老太太深觉有献媚的味儿,才出声道:“这里都是女眷,你也拘束。”让安晋松任旧领着他去了书房。 待到已经看不到人影儿,安静雯才回过神来。只觉双颊火辣辣的,生怕别人发现她的异样,将脑袋低低垂下,心里恨恨想到:安静茹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以前听父亲说起这门亲,她还生怕安静茹不要,落到她头上,如今想来,真能落在她头上多好! 长身玉立,宝蓝色衬托的他竟有种超凡脱俗的味儿,这样的人,见一面就会记住。何况,他这样的才叫年轻有为,不过二十一二,却已经在翰林院了。想到父亲安浩然寒窗苦读几十年,方考了个举人,这人与人还真是不能比的。 安静雯失神叹气,抬头时恰好迎上安静茹的目光,心里一慌,却见对方只是微微一笑,问:“怎么没瞧见大姐、大姐夫?” 安静茹出嫁的时候,安静初和大姐夫还专程赶回来了的。 “家里来了信,叫他们快些回去,昨儿就走了。”安静雯心不在焉地回答。 安静茹蹙眉,露出一抹担忧。陈氏见状,微笑道:“不要紧,你大姐有了身孕,家里人不放心。” 说了一会儿闲话,还是老太太明眼看出安静茹有些支撑不住,叫赵嬷嬷去收拾屋子,安静茹觉得不妥,家里人也就罢了,姨妈好歹是客。姨妈擦觉忙笑道:“别管我,我和老太太你母亲说话也一样。” 安静茹道了不是,才从正屋里出来,去原来的闺房歇歇。 春香了解自家的主子,一进来就把门虚掩上了,安静茹也顾不得别的,笑眯眯地直奔“狗窝”而去,躺在换了被褥的床上,闻着被子上阳光晒过的味道,惬意无比地叹道:“还是家里好呀——” 春香端着茶过来,见安静茹就那么和衣在床上滚了两圈,忙出声阻止,“我的姑奶奶,别将衣裳弄褶皱了,咱们今儿回来没带换的衣裳。(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哎哟哟,拘死我了,就让我舒展舒展筋骨吧。”安静茹又滚了几圈,才觉得浑身都舒坦了。可是衣裳、头发就十分遭殃。看的春香直摇头,放下茶盏,叹口气道,“奶奶起来拾掇拾掇,再歇吧。” 安静茹知道,如果不起来,春香就会聒噪不休,愁眉苦脸地叹口气。可怜巴巴地望着春香道:“以后想打滚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春香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也只有特别亲近安静茹的人,才知道她端庄的背后,实则忒喜欢没形象的胡闹。“姑奶奶,如果不习惯,奴婢重新给你梳个简单的头饰如何?” 安静茹摇摇头,这一身行头出自品绣。如果回去了让她瞧见换了模样,她又是婆婆身边的第一红人,万一一个不高兴,岂不是多事?哎,说白了,如果丈夫的身份不这么尴尬,她也用不着对那些丫头婆子也小心应付着。 母亲说的那句如果他不是这样的处境多好,安静茹亦深以为然。反正不管他什么身份,拿着当年的契约找到安家,安家就没有不认的,背信弃义不是安家的家风,父亲又在朝为官。可如今在看来,好像吃亏都是韩睿华,是韩家。 春香刚给安静茹收拾妥当,虚掩的门就被人大力推开,安晋松愁眉苦脸地走进来,到了安静茹跟前,只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她,“静茹——” 安静茹理也不理,对着梳妆镜照了照,朝春香笑道:“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春香腼腆地一笑,“谢姑奶奶夸赞。” 安静茹又道:“模仿的能力不错,和品绣梳的分毫不差。” 主仆两人东一句西一句闲扯,期间伴随了安晋松好几声“静茹”,可两人就当他是空气,深深地刺激了他的自尊心,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静茹——” 安静茹一扭头,那手法快速又熟练,扯着安晋松的耳朵,冲着他恶狠狠地叫嚣:“叫姐姐,叫姐姐,静茹静茹,是你小弟弟随便叫的嘛!” 安晋松哎哟哟地喊疼,龇牙咧嘴好不凄惨,再看安静茹,活脱脱的恶妇。安晋松憋红了脸,不服气地道:“不过就比我早一点点,一点点从娘胎里出来,凭什么非要叫你姐姐?” “哪怕是早一点点一点点,我也是你姐姐,哼!小弟弟,谁叫你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不努力落在后面?”这是原则的问题,安静茹历来就十分遵守原则。鼻孔出气,扬眉,安静茹觉得自己就是比安晋松高大。 “有本事咱两再比比,看谁跑得快。”安晋松不服气小声嘀咕道。 “只要你有本事又跑去娘胎里,咱两就比。” 安晋松无话可说,憋了一句:“胡搅蛮缠,没见过你这样的姐姐。” 听到姐姐,安静茹立即笑脸如花,松开安晋松的耳朵,拍拍他的脑袋,“小弟弟乖啊,姐姐给你买糖吃。” 安晋松满脸黑线,而对于已经看过无数次这样戏码的春香,任旧笑得肚子疼。屋里三人却都没有发现,门外还站着一个人,看着屋里姐弟两人胡闹,眼底浮现笑意。特别是安静茹,小人得志的模样,实在生动的可人。 胡闹一会子,安晋松才想起进来找安静茹的事儿,见安静茹没有答应的意思,身材高大的安晋松竟然拽着安静茹的手臂撒娇,“好姐姐,你就帮我问问吧。” 都说双生子心灵相通,安晋松那点儿想法安静茹不是不知道,只是,“奶奶和爹娘都不会答应,你听姐姐的话,还是安分守己地读书吧。再说,你又没有生一颗榆木脑袋,但凡用点儿心也会学有所成。” 安晋松鼻孔里哼了一声,“书读多了,酸死人,我堂堂八尺男儿,就该冲锋上阵保家卫国!” ------题外话------ 求收求包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08:你就是泼妇 安静茹冷下脸,“这样的话你对奶奶他们说去吧。” 安晋松耷拉下脑袋,如果三位长辈能说得通,他干嘛求安静茹? 安静茹叹口气,从小到大,他们这对双生子的性子也不知是该说安静茹像安晋松,还是安晋松像安静茹,反正两人是一起打打闹闹长大的,人前卖乖,人后胡闹,都是安静不下来的人。 曾几何,在安静茹熟悉了解这个时代某些规则后,一度认为自己是幸运的,这个时代也许近似未来。然而,随着她逐年长大,终于知道,小时候胡闹长辈会心疼而不追究,长大了就行不通。 现在,她也不得不收敛了自己性子,中规中矩地待人接物。 “你是家里唯一的血脉,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固然是好事,可你想过爹娘他们的感受么?从小到大对你寄予厚望,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 安晋松不服气,“我怎么就是去送死了?我可是学过功夫的!” 安静茹白了他一眼,“你还有脸说,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能打得过谁?”不是安静茹小瞧了他,不过小时候去看戏,见台子上的戏子长矛耍的漂亮,回到家自己用一根棍子胡练。那些戏子固然比常人灵敏一些,不过都是些漂亮的招数,真正有没有用处,安静茹不用想就知道。[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再说,这时代那来的武林高手? “有本事咱们比试比试,你输了就必须答应帮我问问。” 春香都听不下去了,低声反抗,“好二爷,你这不是为难姑奶奶么?姑奶奶是姑娘家,哪有姑娘家打架的?” 安静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狠狠瞪着安晋松,“整天就想着比,比比!你怎么不和你姐夫我丈夫比比?人家像你这么的大时候会读什么书?你现在能读什么书?整天就知道舞刀弄枪,你知道战场上需要的是什么样的人才么?是运筹帷幄、智勇双全的,不是你这样的莽夫!” 韩睿华往旁边退了一步,实在有些不相信,此刻正在屋里说话的小女人,是他那娴静温柔的小妻子。忽地想到她扯着安晋松耳朵的模样,不知道此刻是不是又扯上了? 安静茹虽然没有扯着安晋松的耳朵,不过那架势和扯着耳朵训话也差不了多少,“你只说读书无用,却不知读书明智,亦是长见识的一种途径。别人不读书不是不愿意,而是没有机会,你有这样的机会却不珍惜。” 安静茹说完,觉得浑身都热。说了这么一大堆,安静茹也不指望安晋松能听得进去,这样的话爹娘没少说,父亲气急也会打他,可奶奶多少要护着一些,再说安静茹相信,即便父亲真的狠狠教训了他,他也不会就此把这个想法放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安晋松沉默无言,面无表情,安静茹知道他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想来自己的话也说得重了些,自诩是他的姐姐,也不过比他早一点儿从娘胎里出来,身高还比他矮了许多。“有想法是好的,相信爹娘也不是非要你成为文武双全的人才,可总不能文不能文武不能武。你说的事儿,我记在心里就是了,但前提是,在没有答复之前,你要听爹娘的话,先把书读好。你不是很喜欢《孙子兵法》么?不读书,你怎么看的懂?” 安静茹采用迂回战术,也不知管不管用,可弟弟是安家唯一的男丁,安静茹得了便宜爹娘还多了个双胞胎弟弟,打心眼里她也不希望这个弟弟有什么意外。前世孤苦伶仃,这一世好容易有了至亲家人。 两人对坐无言,春香重新换了两杯茶来,以此调节一下屋里的气氛。安晋松忽地抬头,眸光闪烁,“姐姐,你说话算话,只要你帮我问,我就听你的,用心读书。” 安静茹松了口气,难得今儿竟然把安晋松说通了,却不想安晋松又发狠地冒出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倒要瞧瞧,以后我能不能比得上姐夫!” 外面屋檐下的韩睿华忽觉背脊一凉,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参与,不过因为小妻子一句不甚明显的赞扬,就被人惦记上了。 安浩然从书房里出来,见韩睿华站在对面厢房屋檐下,就喊了一声。屋里安静茹一愣,随即跑来门口,恰好韩睿华也心虚地望过来,四目相对,安静茹心道不妙,唯一的想法就是转身进屋,但又显得不礼貌,只得厚着脸皮走过来打招呼,“夫君什么时候过来的?” 韩睿华目光清明,嗓音淡淡的,“就出来走走,岳父丈人叫我,我先过去。”说完,长腿迈开,朝书房去了。 直到书房的门再度合上,安静茹才转身进了屋。完蛋了,都怪安晋松一进来就让她放松了警惕,也不知韩睿华在外面听到了多少,她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刚才什么态度,什么语气。 天啊,她的淑女形象—— 扭头冷冷瞥了安晋松一眼,“你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就再也不帮你了!” 安晋松恍然大悟,知道安静茹怕什么了,一扫刚才的郁结,嘿嘿笑道:“如果你不帮我,我就一五一十说给姐夫听,让他知道你就是个泼妇!” 安静茹想起当初韩家请人上门提亲,那提亲人说过的话——安家教女有方,二小姐贤良淑德、娟好静秀…… 晌午热热闹闹吃了饭,女眷聚在一起说话,安静茹无可避免成了主角。韩睿华同父亲、安晋松还有与父亲交好的叔伯,在另外的屋子摆了一桌,整整吃了一个时辰的酒。韩睿华略有些醉意,饭后去了安晋松的房间休息。 短暂的放松转眼即逝,甚至安静茹觉得还没和母亲、奶奶说上几句体己话,许嬷嬷就恭恭敬敬地进来了,“天黑前要赶回去,奴婢们已经将马车预备好了。” 许嬷嬷的话说得再婉转,也只有一个意思,韩家的规矩,新妇不能在外留宿。进了人家的门就是人家的人,陈氏再如何舍不得,也只能目送女儿女婿上了马车。然后嘱托安静茹,到了夫家要孝敬公婆,体贴丈夫,诸如此类。 安静茹满嘴答应,依依不舍地放下帘子,马车的空间不算小,上午她和赵嬷嬷同坐的时候,觉得很宽敞。可现在觉得很狭小,因为对面那个人的气息,让她没来由地紧张。 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哼,读书人呢,难道不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么? ------题外话------ 求收求包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09:莫名其妙的敌意 安静茹在心里默念九九乘法表来打发时间,早上觉得时间过得慢,因为想念家人,现在觉得时间慢,是因为对面某人的目光。 看,姑奶奶脸上有字么?有什么好看的?!安静茹决定抬起头迎接他的目光,那知她抬头人家就低头了。 成亲到现在,她的丈夫和她说过多少句话,貌似两只手的手指头加起来都数的完。简直将“惜字如金”发挥到了极致,安静茹决定,以后也不主动和他说话了。于是垂下头,掰着手指头继续默念九九乘法表,当第三次念到九九八十一的时候,外面传来赵嬷嬷亲切的声音:“姑爷、姑奶奶到了。” 安静茹如获大赦,忙不迭地撩开帘子,踩着婆子放在马车前的踏脚,稳稳当当地下了马车,长吁一口气。 也不知陈氏和赵嬷嬷说了什么话,安静茹清楚地感觉到赵嬷嬷对韩睿华的态度较之前淡了许多,“姑爷,咱们是先去太夫人哪里请安,还是先回去换身衣裳?” 安静茹笑眯眯地眯起眼,赵嬷嬷简直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刚决定不主动和韩睿华说话,现在有了问题,赵嬷嬷就替她问了。 韩睿华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落幕,不算太晚,“太夫人早睡,咱们早些过去也好。” 安静茹瞧见许嬷嬷正指挥着丫头婆子,将娘家预备的回礼搬下车,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待会儿还要去二夫人哪里,如果只是长辈就罢了,但人家身为长辈又料理了她回门的事儿。她总要当面道个谢,才过得去吧? 许嬷嬷仿佛擦觉到安静茹的目光,笑盈盈走过来福福身道:“三奶奶累了一天,就回去歇着吧,这些东西一会儿奴婢就派人送到三奶奶屋里。” “那就有劳嬷嬷了。”算了,要去也明天再去,现在不早不晚的,差不多吃晚饭的时候,她去了反而要打搅人家。 赵嬷嬷低声嘱托了春香和夏香几句,也过去帮许嬷嬷的忙,韩睿华迈开步子走在前头,春香、夏香一左一右亦步亦趋陪着安静茹跟在后头。 安静茹想起赵嬷嬷看韩睿华的目光,是冷淡中带着迁怒,然后才是恭敬。嗯,值得推敲,安静茹想了想,唯一的可能是赵嬷嬷回去告状,然后被陈氏和老太太说了,她觉得气不过,只能给韩睿华冷脸。 太夫人住的地方自然顺路,很久就到了,院子里的人瞧见他们,热情地迎上来,笑盈盈道:“太夫人刚刚吃了晚饭,你们可就回来了。” 安静茹进了屋,只觉屋里人影晃动,嬉笑声此起彼伏,很是热闹。不同于认亲那天,大伙都好奇或考究地打量她一个人。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太夫人身上,还有腻歪在太夫人怀里撒娇的小男孩。 欧阳倩站在靠外面的地方,于是首先就看到了安静茹,“祖母,三弟、三弟妹来给您请安来了。” 她一出声,显然比方才通报的丫头管用,众人立刻散开,或掩嘴而笑,或低声说话,反正安静茹成功吸引了大半以上人数的目光,屋里也比刚才安静了许多。 呃,和一个小男孩争宠……安静茹觉得尴尬,而那个歪在太夫人怀里的小男孩,也注意到安静茹的存在,大概对安静茹突然夺取了大伙的关注而不高兴,小脸蛋皱着,十分不悦地瞪着她。 安静茹同韩睿华一起上前见礼,直接忽视掉小男孩的敌意,低眉垂眼笑不漏齿,太夫人寻常问了两句,韩睿华恭恭敬敬答了。太夫人就没了别的话,恰好大夫人姜氏也在这里,安静茹就和韩睿华一起过去给她见礼。 大夫人姜氏神情淡淡的,“在这些歇歇,吃杯茶再回去。” “是。”安静茹很默契地和韩睿华一同答道,连态度和语气也一样,不知是谁忽地“扑哧”一声笑出来,就听到有人笑语,“以前听祖母说夫唱妇随,孙女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今儿瞧着三哥哥和三嫂子,孙女算是明白了。” 安静茹囧,快速地看了一眼说话的女孩儿,在脑袋里搜索了半天,得出的结论——这位小姑子没见过。 欧阳倩巧笑嫣然介绍道:“她是六妹妹容珠,三弟妹第一次见呢。”又朝名唤容珠的女孩儿道,“还不过来拜见三嫂子。” 容珠笑盈盈走来,安静茹就正大光明地打量她,十三四岁的光景,皮肤白皙,凤眼,总而言之虽不及欧阳倩会让人惊艳,但也端庄秀丽,是个妙人儿。 “六妹妹好生漂亮。”安静茹尽量说得恳诚,希望拍马屁能给对方留下好印象,但还是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笑容里隐含的敌意。安静茹糊涂了,不过第一次见面,怎么就产生敌意?难道,她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六妹妹,她自己都不知道?还是韩睿华得罪了她,她迁怒自己? 容珠笑容可掬,“谢三嫂夸赞。”大大方方地承认她也觉得自己很漂亮。 安静茹微微一笑,容珠的目光立刻就落到韩睿华身上,“三哥哥真是娶了位美娇娘呢!” 这这这……安静茹警惕地看了韩睿华和容珠一眼,莫非……岂不是乱套了,他们都姓韩,虽然血脉关系不是很近,但这也太惊世骇俗了吧? 韩睿华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自己的确娶了位美娇娘。容珠冷哼一声,还要说话,太夫人忽地不悦地道:“这么大的人了,又是姑娘家,也不怕外人笑话。” 容珠不满地翘起嘴,嗔道:“祖母……” 欧阳倩歉意地朝安静茹笑了笑道:“六妹妹就是这么个性子,嘴里藏不住话,三弟妹莫要恼了。” 安静茹顺着笑道:“六妹妹是真性情,娇憨可爱的紧,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容珠却不给面子,去和其他人说话了。安静茹大抵确定容珠应该是二房嫡出,否则行事便不会如此张扬。七姑娘容蕙就十分安静,她还是三房的嫡出呢,只因三老爷是庶出,身份矮了一等。 ------题外话------ 求收求包养~ 没留言,好冷清…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10:飞上枝头的麻雀 也许是因为安静茹和韩睿华在场的缘故,屋里虽然热闹,却不如进门的时候。安静茹安静地坐着,容珠也安静下来,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用一双考究的目光将安静茹彻头彻尾打量了一遍,很快那目光变成不屑、看不起。 安静茹微叹,有个模样好看、且有能力的丈夫,带在身边出去见人,大抵都会有这样的想法——我老公就这样,你老公什么样?然后成功地收到羡慕的目光,接着便有人蠢蠢欲动心里打着小九九。 安静茹是普通女子,虚荣心自然有那么一些,不过虚荣的背后是什么?担惊受怕? “老太太身子骨可还硬朗?”太夫人笑眯眯问道。 安静茹收起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娴静而笑,“谢祖母记挂,奶奶身子一向健朗。” 老太太的年纪没有太夫人年纪大,也不知是还没发福,还是操心的事儿多,反正一直很清瘦,但病痛却少。 想到这里,安静茹看了一眼已经歪在大夫人姜氏怀里的小男孩,三四岁的模样,肌肤是一种经久不见阳光而带着的病态白皙,十分瘦弱,一眼便知他有不足之症。 可怜的娃,听说不足月便打娘胎里出来了。 小男孩感觉到安静茹的目光,圆溜溜乌黑的眸子带着警惕望过来,双手更紧地搂住姜氏的手臂。(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安静茹尴尬地收回目光,兴许晨哥儿害怕生人吧。 太夫人又和姜氏说话去了,安静茹端着茶杯吃茶,欧阳倩和容珠低声说笑,容珠有些心不在焉,其他人也都各自找到说话的人。好像故意要将安静茹孤立起来似地,连韩睿华也规规矩矩地只顾着吃茶,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一般。 就这样的性子,也不知他是怎么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安静茹悲哀地想着,以后没人陪着说话的日子到底怎么过。还有容珠的敌意,先前的想法是她自己yy的恶趣味,韩家这样显赫的门第,怎么可能发生兄妹恋,这可是堂兄堂妹,又不是表兄表妹。 一定还有别的事儿,欧阳倩说容珠是直肠子,嘴里藏不住话,偏偏又没让她把话说完,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偏瞒着她不许她知道,又透出那么点儿端详。 如果只是单单打击她出身低微还好说,就怕其中还有另外的隐情…… 就在安静茹苦思冥想中,茶话会告一段落。丫头们开始点灯,太夫人露出乏意,大夫人姜氏将恹恹的晨哥儿递给身边的乳娘,站起身领头告退。(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其他人自然也不好打搅太夫人,鱼贯着从寿禧堂出来,一一道别,分路而行。 大房所有人都在一个方向,安静茹跟在韩睿华身后,韩睿华跟在姜氏身后,中间隔着三位丫头,和抱着晨哥儿的乳娘。 “哼,真是飞上枝头的麻雀,也就这样罢了。” 走在最后面的安静茹清楚地听到容珠嘴里说出来的话,春香不觉蹙蹙眉,扭头看了一眼已经隐没在暮色中的容珠。安静茹苦涩地笑了笑,她倒希望她真能成为枝头上的麻雀,然后耀武扬威。 “你们也早些回去歇着。”姜氏的话传来。 安静茹才发觉已经走到荣景园门外,忙跟着韩睿华答应了一声,目送姜氏进了正屋。 荣恩轩早已灯火通明,紫苏领着两位小丫头提着灯笼等在院子门外,见韩睿华和安静茹到了,忙行了礼。韩睿华微微点了点头,便抬脚进去,紫苏等安静茹过去了,才提着灯笼跟上,一边吩咐身后的丫头,“时候不早了,把门拴上吧。” 紫苏的话音刚落,前面韩睿华扭头朝安静茹道:“我去书房有点儿事儿,你早些歇着。” 安静茹愣愣地眨眨眼,站在门上的赵嬷嬷,脸色好看了些,甚至道:“奴婢回来煮了醒酒汤,一会儿给姑爷送去可好?” 韩睿华微点头,“有劳嬷嬷。” 赵嬷嬷客气笑道:“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紫苏的脸色略有些黑,大周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如果新郎对新娘满意,回门那天,不论谁敬酒都毫无理由地喝,哪怕不能喝也得喝,所以新郎喝的越多,就表示越满意。韩睿华步伐稳健,看不出醉意,但身上的酒味儿却浓。 赵嬷嬷专门准备醒酒汤,岂不是暗暗地告诉别人,韩睿华对安静茹很满意。可韩睿华还有心情去书房,紫苏暗暗冷笑。 赵嬷嬷瞥了她一眼,她相信姑爷这是体谅安静茹的身子。 两人暗中较劲,安静茹步伐轻快地进了屋,她很累,迫切地想要好好睡一觉。让夏香去准备了热水,舒舒服服洗了澡,换下身上笨重的衣裳,坐在梳妆台前让春香给她按摩。 赵嬷嬷提着水壶进来,放在东边角落的小炉子上,一扭头见安静茹惬意地闭着眼,头靠在垫了软枕的椅背上,一头乌木似地长发垂直放下来,穿着米白色丝质睡袍,外面随意披了一件衣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怡然自得,心里忍不住一叹,走过来低声道:“姑奶奶要不要去书房瞧瞧姑爷?” 毕竟还在新婚里头,姑爷就去书房,也不知到底所为何事。 “他都说了有事儿,我去找他干嘛?”难道还觉得不够累?这身子板才十六岁。 “紫苏在小厨房做了点心,给姑爷送去了。”赵嬷嬷小心翼翼地道。 安静茹嘴角扬起一抹笑,“嬷嬷担心多余了,他果真这样,我更不会去。” 那个紫苏是韩睿华身边的大丫头,一般大丫头的另一个身份是通房。就安静茹对紫苏的观察,她应该还没爬上韩睿华的床。 “头疼。”安静茹喃喃低语,春香的双手立刻挪到安静茹的太阳穴。 春香的手法被安静茹调教的很不错,让安静茹又放松下来。心里的事儿想抛开却抛不开,紫苏到底是落实的通房,还是名义上的,她目前还不知道。如果已经落实了,自己该怎么办? ------题外话------ 求收求包养~ 那啥,亲亲们有意见就留言提出来哦~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11:调xi与反调xi 安静茹的前世没有夫妻生活经验,但她认同夫妻生活中的性福和谐,确实对夫妻生活质量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但,她真是觉得这身子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 韩睿华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知道,这一晚相对来说,睡得比较踏实,不是被噩梦惊醒,而是被韩睿华不安分的手给弄清的。那只藏在被子里的大掌,轻轻从她腰上划过,顺着柔滑贴身的丝质睡衣,翻山越岭侵占了她胸部。 安静茹很想忽视大手掌传来的炙热,但身体的反应却不受她的控制,生生打了个激灵。拒绝,还是应对,安锦华一边考虑,嘴里却已经闷闷地说了一个字:“累。” 那语调极其慵懒,透着没睡醒的迷糊,却像极了欲迎还拒。早上是男人生理需求最强烈的时候,偏安静茹不知死活地发出这样的声音,韩睿华觉得自己的胸膛在熊熊燃烧着烈火,小妻子却闭着双眼,不知是醒了还是装睡,轻轻往里面挪了挪,微薄的光亮下,她眉尖微蹙,脸上的倦怠丝毫不假。 韩睿华深吸一口气,他在想,如果他不顾妻子的感受,强行满足了自己身体的需求,她会不会伸出她的獠牙,咬自己一口。 不过,他知道如果再不起来,他可能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他需要灭火。 起床,穿衣,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就像小时候,因为贪睡起来晚了,怕母亲不高兴那么快,连呼吸也不可避免地急促,胸膛“碰碰”跳的欢快。 同一时候,安静茹舒了口气。恰如其分地睁开眼,没有精壮的背影欣赏,却欣赏到了一片红光。对方稍显尴尬地别开脸,安静茹在心里窃喜,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然后坐起来,拿来床头上的衣服随意披上,温柔地朝韩睿华一笑,“夫君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韩睿华一边扣着领口上的扣子,一边道:“亥时。” 该死,连扣子也和他作对! 安静茹很快发现问题,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走过来站在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头多的韩睿华身前,保持半尺的距离,举起双手,示意帮他扣纽扣。 韩睿华松开和他作对的纽扣,看着小妻子一双葱白巧手,灵巧快捷地解决了纽扣问题,又朝他全身打量一番,适当地将褶皱的地方抚平,小脸上荡起笑,眼睛明亮如皎月,“好了。” 韩睿华暗暗地吸气,他低着头的目光,想不看到小妻子睡袍里面的红色刺绣小衣都不成,而他却只有吸凉气的份儿,感觉到脸颊有些不正常的燥热,别开脸,转身,嗓门干哑,“我先出去。” 然而,安静茹却忽地抓住他的手,手背上传来温热的体温,软软的,“等等。” 他的身体反应比大脑快,像被定住瞬间就挪不动,安静茹慢条斯理地理了理他的袖子,将袖口翻折,露出里面的刺绣。[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安静茹曾经考察过这个时代,发现与历史都不相符合,男子留发束发穿长袍,女子服饰类似唐朝又类似明朝。但有些东西却与历史大径相同,比如启蒙教育是《千字文》…… 安静茹一边整理他的衣袖,一边又好似不经意地碰触他的手,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安静茹发现他腰板打的笔直,甚至能感觉到他衣服里紧绷的肌肉,于是乐在其中。 直到赵嬷嬷、紫苏等人敲了门又推开门,安静茹才大功告成,满意地打量韩睿华,那目光就好像在欣赏自己打磨出来的作品。 不过她亮晶晶的眼底透出来的狡黠,暴露了她的真是想法。韩睿华又气又好笑,他竟然,竟然一大早的被自己的妻子给调戏了。 赵嬷嬷对这一幕很满意,趁着紫苏出去打热水的间隙,白了紫苏的背影一眼,“紫苏那丫头也太不安分了,姑奶奶势必要给她点儿颜色。” 安静茹还沉浸在调戏韩睿华的情形中,随口道:“她到底服侍咱们三爷一场,我现在能如何?” 赵嬷嬷一想也对,总不能一开始就留了个容不得人的名声,可就是看不惯紫苏那做派,好像把自己当成什么正经人了。 “嬷嬷是打小照顾我的,春香和夏香也跟了我几年,必然别旁人更了解我些,屋里的事儿你们多操些心就是了。”安静茹拿起桃木梳一边梳头一边道。 赵嬷嬷随即明白过来,紫苏虽是姑爷身边的大丫头,可如今姑爷成了亲,生活起居自然有三奶奶打理,也用不着她事事亲力亲为。三奶奶照顾三爷,她们服侍三奶奶,紫苏对三奶奶不了解…… 赵嬷嬷笑起来,她还以为姑奶奶真的不上心呢。这荣恩轩里的丫头婆子,其他的还算老实,也就只有紫苏自持身份不一般,眼高于顶,巴巴地盯着姑爷。 正说着话,春香领着小丫头们进来,安静茹洗漱完毕,换了家常服,鲜嫩的妖红色褙子,下面配湘色襦裙,手腕上带着一对赤银手镯,发饰也极其简单,绾了个圆鬓,用了两根簪子稳固头发。 不得不说没有用现代化妆品的肌肤,一直保持着本质的白皙娇嫩,年纪又不大,即便不施胭脂看起来也润泽,最重要还是天然的。安静茹对着镜子照了照,摇摇头示意春香把胭脂放下。 赵嬷嬷微笑道:“咱们姑奶奶不爱那些脂儿粉儿的,却比抹了脂儿粉儿的更好看。” 说完瞥了一眼从外头进来的紫苏,冷笑一声。紫苏堵着一口气发泄不得,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那些胭脂似乎燃烧了起来。好容易压了下去,走过来朝安静茹福福身道:“三爷说吃了早饭再去给夫人问安。” 安静茹点点头,也不看她一眼,理理衣裳起身。韩睿华的习惯,吃饭在隔壁抱夏,安静茹也喜欢这样,不用将正屋弄得乌烟瘴气,对此便没意见。 想到早上成功调戏了韩睿华一回,安静茹心情愉悦,她进门的时候,韩睿华只觉眼前一亮,抬头望去,清丽脱俗的小妻子脸上的笑容感染了他,他想,自己是不是该报复一下小妻子呢? 此刻天色尚早,吃了早饭屋里还点着灯,外面天色朦胧,早起的雀儿叽叽喳喳,和丫头们打扫声汇成一片。 荣恩轩不大不小,自成一座院落,大大小小的房间加起来足有十五六间,比安家的院子还大。因此丫头婆子也不少,光是打扫院落的就有五六个。加上后面还跟着赵嬷嬷、春香、夏香、紫苏以及安静茹叫不上名字的另外两个,安静茹觉得浑身别扭。 赵嬷嬷笑得好像吃了蜜,春香和夏香主动放慢步伐,保持一定的距离。饶是如此,也看得清前面安静茹要甩开韩睿华的牵制,韩睿华偏偏装作不知道,甚至借着巧力把安静茹拉的更近些。 站在他们身后看去,像极了闹别扭的小两口,却那么的和谐。 紫苏咬碎一口银牙:三爷一定是做戏,二夫人说过,三爷是长情的人,不可能这么快就…… ------题外话------ 文文很温馨,所以求收求包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12:可怜的小白兔 这厮一定是故意的! 安静茹气得脸色铁青,转念一想,他们如今是夫妻,已经有过好几次肌肤之亲,虽然修整了一夜,可骨子里隐隐约约的酸痛不断地提醒着她,如果继续由着他不知轻重的折腾,估计自己会下不了床。 囧,又想歪了,言归正传,他们是夫妻,牵牵小手没什么大不了,安静茹甚至可以做出更大胆的动作,比如顺理成章地挽住他的手臂,冲着他温柔一笑,娇声道:“夫君,你捏得我手疼。” 韩睿华浑身又是一僵,血气正盛的年轻人,哪里抵得住娇妻这般的娇态和语气?如果哪天没有听到她和安晋松说话,他也不会发现,他这位外表温柔娴静的妻子,还有另外一面,今儿又发现了一面。 可不知为何,他胸膛里涌起一股甜腻,一大早被妻子捉弄,他居然不气反而暗暗地兴奋。韩睿华无可奈何地叹气,自己到底误打误撞娶了一位什么样的老婆回来? 这门亲,一开始并非他所愿,然而,却由不得他。 “三爷、三奶奶好。”荣景园打扫的小丫头见他们进来,便放了扫帚,恭恭敬敬行了礼。 韩睿华察觉到安静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松开了他,手臂一轻,他微微愣了愣,方朝那丫头点头。 品绣撩开帘子,热情地迎过来,俏生生行了个福礼,“三爷,三奶奶来了,夫人正在里头哄晨哥儿喝药。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姜氏要照顾半身不遂的大老爷,又要照顾从小就没了爹娘,又自小体弱多病的晨哥儿,也莫怪她看起来比实际岁数大,劳心劳力不知操了多少心。安静茹忽地想起昨儿早上,太夫人拉着她的手说,“你婆婆是命苦的人,有了你,她也能轻松一些。” 姜氏虽是韩国公府的长媳,却一直由二房二夫人主持中馈,如今又有了儿媳妇欧阳倩帮着料理,以后必然是欧阳倩主持中馈。 她如今是韩睿华的妻子,孝敬公婆理所当然,要说帮着婆婆分忧,除了照顾不能自理的公公,便是照顾晨哥儿了。前者的可能性不大,公公卧床多年,身边照料的人已经熟知了一切,中途换人不可能。至于后者…… 安静茹想到初次见晨哥儿,晨哥儿眼底流露出来的敌意和警惕。小孩子最是敏感,难道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可姜氏对她对韩睿华,一点儿也不亲切,对他们真的放心么?晨哥儿是大房真正的血脉,唯一的血脉。 品绣在一旁忧心忡忡地道:“晨哥儿最怕吃药,每次夫人要哄半天他才肯吃,吃了还要吐一些出来,这样下去,身子如何能好的起来?哎——” 说话间已经进了正屋,姜氏坐在软榻上,怀里搂着晨哥儿,晨哥儿哭红了眼睛,伏在姜氏的膝盖上。旁边一名嬷嬷半蹲在地上,手里托着漱口盅,看样子晨哥儿又吐了。小脸苍白如纸,配上红彤彤的眼睛,如同一只可怜的小白兔,叫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怜惜。 等晨哥儿吐完了,嬷嬷才托着盅退到一旁,品菊忙捧着茶杯过来。姜氏抱着晨哥儿坐正,哄着他喝口水。晨哥儿怕极了是药,紧紧咬着牙关不肯喝,姜氏又是好一阵劝慰,晨哥儿才勉强张开嘴吃了几口,这一回没有吐出来,人却恹恹地耷拉下脑袋,连抬头的力气也没了似地。 正屋里的气氛十分压抑,姜氏满脸愁容,一边轻轻拍着晨哥儿的背,一边若有若无地叹息。隔了半晌才朝品菊打了个眼色,品菊怜惜地看了晨哥儿一眼,才出去了,看样子晨哥儿把喝进去的药全吐了,要重新去端药来。 其他人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多的声响,安静茹用眼角余光留意着韩睿华,心里可怜晨哥儿,浑身又有些不自在。她还真不知道,如何与姜氏相处。 婆婆态度冷淡,这个可以理解,毕竟丈夫不是她亲生的。可是作为晚辈,她总不能也冷淡吧?就安静茹几次与姜氏相处下来,她推断姜氏不喜欢热闹,那么也因该不喜欢话多的人。 “你们来了。”姜氏头也不抬,好像现在才发现他们。 安静茹忙跟着韩睿华一道给姜氏见礼问安,姜氏抬起头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坐吧。” 身后便是椅子,安静茹慢慢坐下去,丫头倒了茶送来。屋里又恢复了宁静,只偶尔能听到晨哥儿低低的哭泣声,和姜氏的叹息。 昨儿晚上瞧着晨哥儿虽然虚弱,到底没有虚弱的这般厉害,好像随时都救不活一般。安静茹不敢多话。 不一会儿,品菊返回来,手里果然端着药。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晨哥儿,闻着浓烈的药味儿,又哭闹起来,死活不肯吃,品菊端过去的时候,还差点儿被他打翻了。姜氏见状,无可奈何,强逼着灌下去也要吐出来,“端下去吧,待会儿去请白太医再来瞧瞧,可否换个方子,这记药是比原来的苦一些。” 品菊松了口气,她早就想说这话了,只是关系到晨哥儿,谁也不敢胡乱说。 屋里的药味儿慢慢散去,晨哥儿才停止哭闹,歪在姜氏怀里,昏昏沉沉睡过去。姜氏见他睡熟了才递给一旁的乳母,又叫品绣跟着去守着。吩咐完这些事儿,目光扫过安静茹,落到韩睿华身上,问道:“几时去翰林院?” “霍大人叫人带了话,明儿一早就去。” 姜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道:“你父亲刚才还问起你在翰林的情况,你进去回话吧。” 安静茹放下茶杯,姜氏这是要支开韩睿华和自己单独说话?自己要不要去给大老爷请安?不等安静茹琢磨出来,韩睿华已经起身去了里间,没有叫她也没有提醒。 安静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姜氏看了她一眼,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你们屋里的事儿,你自己多留心管着,别闹出什么叫别人看了笑话去。” 安静茹任旧呆呆地,点了点头。 姜氏见她的模样,眉头轻轻蹙了蹙,眼神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语气比刚才更淡了几分,“这以后你便是韩家的媳妇,无论什么情况也不能失了身份。” 安静茹听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恭恭敬敬地点头称是。姜氏的话不多,安静茹也不知道能和她说什么话,只微微垂着头,端庄而恭敬地坐着。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韩睿华从里间出来,姜氏便吩咐他们去给太夫人问安。 走到门外,隐隐约约听到后面姜氏叹息道:“……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金嬷嬷低声道:“小门小户出来的也有好处,没那多心思。” 姜氏瞥了她一眼,“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晨哥儿年纪小,只怕我也等不到晨哥儿成年。” 金嬷嬷惶恐不已,“夫人这说的什么话?哪怕是为晨哥儿着想,您也要保重身子要紧。” 姜氏禁不住红了眼眶,哽咽道:“也不知是我造了什么孽……” ------题外话------ 求收求包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13:王妃有喜 黑色大理石地板倒映着姜氏憔悴的面容,金嬷嬷又劝道:“奴婢给夫人取个软枕来,夫人歪着养养神吧,昨儿晨哥儿又闹腾了大半晚上,这会子睡了,您也歇歇。” 姜氏点点头,待金嬷嬷将软枕取来,垫着后背,她靠上去闭上眼,眉尖却没有因此舒展开来,似是突然又想到什么,问道:“夏氏昨儿来所为何事?” 金嬷嬷想到夏氏的作为,脸色不觉冷下来,当初不闻不问,如今三爷出息了,就紧巴巴地贴上。心里如此想,嘴里却不敢实话实说,微笑道:“还能有什么事儿,不外乎是为着她儿子的事儿,想托咱们三爷的关系谋个缺。奴婢想着,咱们三爷去年才去了翰林院,又是没什么实权的,咱们大老爷在家多年,少了好些来往,奴婢就做主推脱了。” 夏氏为此事也不止一次上门,姜氏都知道。 姜氏眉头又紧蹙了几分,却不说话。金嬷嬷便不再多言,将屋里的丫头支退出去,蹲下身给姜氏捶腿。 品绣放下手里的针线,看了看躺在被窝里的晨哥儿,揉了揉酸疼的颈子从屋里出来,正好撞见金嬷嬷。 “妈妈来了,晨哥儿正睡的香呢。” 金嬷嬷一边走一边道:“夫人也睡着了,我不放心过来瞧瞧晨哥儿。”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晨哥儿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额头,“好在热气退下去了。” 品绣嘻嘻笑道:“我照顾晨哥儿,妈妈还不放心么?” 金嬷嬷瞪了她一眼,故意板着脸训斥,“夫人叫你照顾晨哥儿是提拔你,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妈妈,这话您说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我知道夫人信任我才派了我这个差事,哪有不尽心的理儿,妈妈放心就是。”品绣笑嘻嘻道,一转眼笑容就淡了。她、紫苏、品菊、冬青从小儿就在夫人身边,从小丫头一步一步做到大丫头。后来冬青指给了大爷,夫人念她尽心尽力照顾大爷一场,大爷没了后不久,便放她回家配人。 品绣一直都明白,剩下的三个必然有一个会指给三爷。那时候,她还以为一定会是自己,没想到却是紫苏。 金嬷嬷是姜氏的陪房,她是金嬷嬷的女儿,输给紫苏,她实在有些不甘心。在夫人身边固然比别人身份略高一些,可守着晨哥儿终究能怎么样? 她已经十七岁,最多还有两年,她满了二十岁,是无论如何都要配人的。想到这里就是一阵心烦气躁。 金嬷嬷哪里知道品绣的心思,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见品绣心不在焉,扯了她一下,颇为不悦,道:“我说话,你听着点儿!” 品绣笑了笑道:“妈妈说吧,我听着呢。” 金嬷嬷这才继续说:“咱们需得想个什么法子,让晨哥儿喝了药不吐才好,夫人为着晨哥儿的身子操碎了心。(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品绣没好气地道:“太医都没法子,咱们能想出什么法子?即便真有法子,夫人敢使么?妈妈,难道您忘了钱嬷嬷是怎么样被撵出去的?” 金嬷嬷心头一震,去年钱嬷嬷也不知从哪里识得一位江湖郎中,说得跟神医似地,后来姜氏信了她的话,请了那郎中进来给晨哥儿瞧,结果晨哥儿吃了郎中开的方子,差点儿没了命,幸亏太医来得及时,否则就出了大事了。 当初为这事儿,金嬷嬷还帮着钱嬷嬷说了两句话,幸亏夫人最后没有怪她,可她也担了不少的心。如今想起来,任旧后怕不已,点着头道:“你说得在理。” 品绣撇撇嘴,见金嬷嬷发怔,低声道:“妈妈放心去照顾夫人吧,晨哥儿这里有我呢。” 将金嬷嬷送到门外,品绣复又回来,拿起针线却没心思再做了,索性放下坐在软榻上望着窗外的景致发怔。 姜氏每天都是等晨哥儿精神最好的时候,才带着晨哥儿去给太夫人请安。这会子屋里众人只瞧见安静茹和韩睿华来,想必是晨哥儿又不好了。 安静茹刚给太夫人见礼问安,容珠就故意问道:“怎么没见大伯母和晨哥儿?三嫂子却来了。” 她语气冲人,活像长辈的教训晚辈,姜氏照顾晨哥儿和大老爷确实辛苦,安静茹作为儿媳妇却不帮着分担。 安静茹笑容端庄,恭恭敬敬朝太夫人道:“晨哥儿早上不喝药闹腾累了,这会子睡了,母亲说等晨哥儿醒了就带他来给祖母请安。” 容珠冷哼一声,太夫人叹口气,“晨哥儿胎里不足,故此娇贵些,只望他长大了身子骨能好些。好了,你们也坐下吧。” 安静茹顺从地挨着韩睿华坐下,话没说上几句,韩睿龙从外面进来。韩睿龙已经二十四五岁,成亲也有四五年,生的面如冠玉,实在看不出是已婚人士。欧阳倩看着他,目光里多了几分痴情。 “给祖母请安,孙儿来晚了,祖母莫怪。” 太夫人很高兴,笑眯眯看着他,问他从什么地方来。韩睿龙道:“母亲一病都两天了也不见好转,孙儿专门跑了一趟去请白太医,结果白太医去了庄亲王府里。” 太夫人一惊,紧巴巴问道:“可是王妃身子不适?” 韩睿龙笑道:“祖母莫要担心,孙儿已经打听清楚了,说是王妃有喜。” 屋里众人闻得此话,面上皆是又惊又喜又忧。安静茹知道婆婆姜氏的亲生女儿,嫁的就是当今圣上的第五子庄亲王,但已经好几年了。她认亲的那天,王妃还专程打发人赏了她一些珍贵又精美的首饰。 王妃有喜是值得高兴的事儿,这忧又是从何而来? “祖母莫要忧心,这一回必然是位小世子。”欧阳倩道。 刚才的喜悦明显从太夫人脸上淡了几分下去,“已经生了两位郡主,这一位千万是世子才好。” 原来是这样,安静茹安静地听着,扭头看着韩睿华,韩睿华擦觉到她的目光,微微蹙眉询问。安静茹索性大方地说出来,“这样的好消息母亲知道了必然也欢喜。” 众人似是回过神,才想到王妃是姜氏的亲女儿,欧阳倩笑着朝太夫人道:“我们去给大伯母道喜可好?” 太夫人自然答应,又说今儿天气好,她也想出去走走。于是,丫头婆子们忙起来,预备妥当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寿禧堂出来。欧阳倩和容珠一左一右挽着太夫人的手臂,其他人亦步亦趋跟着,安静茹落到了后面。 看着前面一路说笑的众人,忽然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劲,只见韩睿龙和韩睿华低声说着话朝另一个方向而去。安静茹想叫住韩睿华问问,却又发现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道目光灼灼地打在自己身上,她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终于终于那道目光的主人隐没在假山之后。 ------题外话------ 求收求包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14:连锁反应 荣景园正屋内,欢声笑语一片。欧阳倩和容珠一人一句,哄得太夫人格外高兴,也感染了姜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整个面部因此变得非常柔和,与那冷冰冰说话的模样判若两人。 根本没有安静茹说话的机会,手里捧着茶杯,安静茹盯着里头慢慢绽放的茶叶,如同快镜头下盛开的花儿,没一会儿功夫,便是橙橙嫩绿浅黄的清泉,茶的清香随即扑鼻而来,浸人心脾。 窗棂子外是万里无云,蓝澄澄的天空。这会子太阳还没热起来,故而吹来的风带着濡濡的湿意,叫人倍感清爽。 安静茹无声无息地叹口气,她觉得这日子过得就好像猜谜语一样,前一个谜语还没找到答案,这不又丢给她一个谜语。不想去琢磨,然而那目光却让她无法忽视。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拥有那样的目光,明亮夺目,或者说是目光中的隐情太多太深,才能轻易就引起人的注意。 那个人,到底是谁?这韩国公府里,好像除了容珠是后来才见的,其他人认亲那天都见了。不说绝对能认识每个人,但只要看到就有印象。这两天二夫人病着没出来见人,二老爷、三老爷忙于政务,三夫人也不知何故这两天没见着,不过三房嫡出的容蕙一直都在。 其他几位同辈的堂弟,要去族里私塾读书。安静茹很想找个人问问,目光从容珠身上扫过,摇摇头,容珠对她一直抱有莫名其妙的敌意。 容蕙,那是相当的温柔娴静,别人不和她主动说话,她就像木头桩子一样。即便要和她说,也不过三言两语,摆明了不愿多说话。 容菱,生母是二老爷的邱姨娘,有容珠在场,她也就一隐形人。容貌清丽,眸子却黯然无色,每每对上容珠的目光,就露出胆怯。安静茹摇头。 容兰,呃,才八岁,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安静茹收回视线,琢磨着是不是直接问韩睿华反而好些? “先打发人去王府问问,方便的话再去探望王妃。”太夫人道。 容珠立马就嚷嚷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太夫人瞪了她一眼,“你当王府是咱们家么?你想去便去?” 容珠亮晶晶的眸子露出失望,却不死心,“我也想念大姐姐了,还有小郡主,已经许久没见了,也不知是不是长高了。” “过年的时候不是才去过?这才多久,能长高多少?”话虽如此说,太夫人的神情却慈爱了许多,“你想念大姐,有你大伯母想念多么?她如今又有了身孕,合该好好儿养着,去那么多人,岂不是咱们失礼故意叫她受累?” 容珠眼眶一红,差点儿就要哭出来。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姜氏心疼哄了她几句,朝太夫人笑道:“能去也不在乎多六丫头一个。” 容珠这才破涕为笑,直说姜氏比太夫人更疼她。 去王府的确是一件令人感到兴奋的事儿,安静茹这辈子就没想过自己能与皇室的人扯上关系,如今竟然有位姐姐是王妃,就是不知能不能见到。 太夫人仿佛知道了她的心思,笑呵呵道:“把三孙子媳妇也带去,让王妃瞧瞧。” 姜氏顿了顿,目光里闪过一丝不情愿,才轻轻点头。 说了这半晌的话,品绣抱着迷迷糊糊揉眼睛的晨哥儿进来,姜氏忙接住,吩咐品绣去小厨房将一直煨在炉子上的粥端来。 姜氏亲自喂晨哥儿喝粥,晨哥儿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要去院子里玩耍。姜氏不肯说他身子骨太弱,等好些了再去。晨哥儿精神不太好,姜氏不肯他也不闹了,静静歪在姜氏怀里,也没精神去关注周围的人,闷闷不乐的。 品绣道:“要不奴婢抱晨哥儿去园子里走走吧,园子里的桃花开了。” 晨哥儿闻言,失色的眸子立刻露出亮光,可怜巴巴地望着姜氏。姜氏叹口气,叫来晨哥儿的乳娘,又派了两位壮实的婆子,三五个丫头跟着,才让品绣抱着欢喜的晨哥儿去了。 太夫人有些乏意,要回去歇歇。容珠怂恿欧阳倩,“咱们也去园子逛逛如何?” 欧阳倩哪里有不肯的,朝安静茹笑道:“三弟妹还没去过呢,也一起去吧,难得桃花都开了。” 安静茹还想着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去瞧瞧二夫人,不过现在瞧来,二夫人应该也没什么大碍,要不欧阳倩和容珠哪有心思去赏春? 曾经向往大观园的景致,不知韩国公府的园子能不能媲美。安静茹兴致盎然,然而随着姜氏一句话,她的兴致就去了大半。 姜氏说:“既然你去了,就帮着照看晨哥儿。” 这会子抱着晨哥儿的品绣一行人已经没了人影,不过想到那可怜的孩子,安静茹也打心里心疼就是,“是,儿媳知道了。” 说着话从荣景园出来,欧阳倩便介绍起园子里的景致来,其他的倒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有一处,欧阳倩说到什么秋水亭的时候,特别地解释了一番,“那亭子原说要拆了,幸亏后来没有拆,如今偶尔还能去里面坐坐。那亭子位置绝佳,春天的时候站在亭子里面,四面盛开的桃花倒影一池胭脂霞光,夏天的时候,一望无际碧油油的荷叶,中秋的时候,坐在亭子里赏月,便是天上、地上两轮清月。冬天的时候虽然冷,倘或在里面煮茶赏雪,却是最好不过的。” 说得安静茹也无限向往,“那为何说要拆了呢?” 欧阳倩看了容珠一眼,才笑道:“不过是她们兄弟姊妹们小时候胡闹,差点儿出了大事,幸亏后来没事儿了,否则那池子说不准早就填上了。” 安静茹暗暗撇撇嘴,不说清楚她也不追问,反正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就对了。 容珠忽地叹口气,似是自言自语道:“那次都是我的不是,倘或不是我,也不至于害的……” “咳咳。”欧阳倩一咳嗽,容珠就没继续说下去,这小姑子反而无限春愁似地盯着前方发怔。 安静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次的事儿闹得大不说,还产生了连锁反应。一阵暖风袭来,扑鼻而来的芬芳,瞬间钻满鼻孔,嘴里仿佛都有了清甜的味道。安静茹抬头望去,眼前的景致廓然开朗,一树树绽放的桃花,将整个世界渲染成粉红花海,那一刹那,仿佛步入仙境,无端端的让安静茹联想到黛玉葬花的情景来。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香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题外话------ 求收求包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15:人家比葬花高级 春香和夏香惊呼声响起,容珠沾沾自喜,见安静茹惊愕地微微张着嘴,眼底便多了几分不屑。(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果然是没见过的世面的,这景象就觉得惊讶,倘或真去了王府,岂不是连挪动脚的力气都没了? 欧阳倩深吸一口花香,满面笑容,“没想到不过两三日的功夫,这些花就全部都开了。” “这两日天气晴朗,不比前儿风吹着冷,终于让这满园子的花开了。”欧阳倩身边的嬷嬷微笑道。 方才听欧阳倩形容,安静茹也在脑海里勾勒了一回,不过到底没有想到会如此开阔,她们站的地方活像一个小型码头,石阶下方便是一座湖,之所以不是池塘,因为比安静茹见过的池塘大的多。整个湖泊呈不规则椭圆形,两边是天然形成的山丘,四面环绕皆是一树树灼灼绽放的桃花。 临水修了一米多高的护栏,每隔十步左右便是一株桃树,以此围绕一圈,这季节,也只桃花盛开,故而第一眼望去,便全是粉色,连波光粼粼的水面,亦是发亮的粉色。实在叫人叹为观止,舍不得眨眼错过这般好景致。 哎,人比人气死人。在寸土如今的京城,韩国公府却用了这么大的面积,修了这么一个只能用来观景的湖泊。好在那山丘上倒是隐隐约约隐藏着粉墙青瓦的房舍,不知道有没有人住在里面。 “方才二嫂说,夏天的时候可以赏荷,那么,到了深秋便有新鲜的莲藕吃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安静茹望着水面,想象夏天的景象,嘴里随口说道。 欧阳倩欢喜道:“三弟妹还真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原就这么打算的,如今种下莲藕,夏天便可赏荷,莲藕收获的季节,咱们上上下下一家子都能吃上新鲜的莲藕。” 安静茹愣了愣,欧阳倩又道:“只是,他们姊妹的都嫌如此一来就破坏了秋天的景致,不能来这里赏月,因为水里都是落败的荷叶,大煞风景。况且,要挖出莲藕,就需得放水,这里虽然是引用了活水,焉知秋冬都是短水时节,将水放了,要等到来年春天,冰雪化了才能重新引水来。” “这话也有理儿。” “所以今年夏天,便没有那碧油油的荷叶欣赏了。” 欧阳倩语气里透着惋惜,想来种莲藕的主意是她想出来的,结果行不通。安静茹失望地叹口气,自嘲道:“我是没福气的,欣赏不到那景致了。” 容珠冷哼一声,“三嫂子哪里是没福气的人,三嫂子可是最有福气的!” 安静茹别开脸欣赏其他,装作没听到容珠的话。对付这小姑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别理会,反正独角戏她也不喜欢。不过,安静茹这一扭头,就顿觉眼前一亮。 那前方有一人,上面穿着桃红色衣裳,下面着松花色罗裙,与那桃花相呼应,别是一番俏丽。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只见那女子垫着脚,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摘树枝上的娇嫩的桃花,一边还注意着脚下,生怕踩了落花。 有意思,林黛玉不忍落花落败失了颜色,故此将枝头落下的花瓣扫起来掩埋。这人却是将桃花从枝头上摘了,放进篮子里也不知做何用处? 容珠也发现了那位女子,提着裙摆跑下石阶,一路朝那女子奔去。安静茹远远瞧着,见那女子朝容珠见礼,便知并非什么小姐,不过是个体面的丫头。丫头已经如此,不知那丫头服侍的主子是什么人? 安静茹扭头看欧阳倩,发现欧阳倩眼底闪过一丝不喜,可眨眼间就又换上和气的笑容,仿佛那一丝不喜不存在一般。安静茹猜测,莫非这丫头又是一个想爬床的?还是爬二爷韩睿龙床。 “三弟妹,咱们也过去瞧瞧吧。” 安静茹哪有不顺从的,四处张望想起晨哥儿来,“不知品绣抱着晨哥儿去了什么地方?” 欧阳倩浅笑,似是反问又似是嘲讽:“还能去什么地方,三弟妹莫要担心,咱们绕着走一圈,便能见到晨哥儿了。” 安静茹见她说得十分肯定,不便多言,只暗暗地给春香打了眼色,暗示她多注意一下。毕竟姜氏说过,叫看顾晨哥儿。 一群人徐徐下了石阶,一边欣赏美景,一边聊着话题。欧阳倩指着秋水亭叫安静茹瞧,安静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才知道原来建在水中央的亭子便叫秋水亭。果然十分巧妙,虽然孤零零就那么一座亭子,却四面环水,亭子下方是四根巨大的石柱子,故而地势较高,没有桥梁点缀,要去亭子里面便只能坐船,再顺着修建的石阶上去。 此刻,水上春风袅袅,亭子四面碧翠色帘子随风舞动,倘或在里面摆一架古琴,燃上香炉,再坐一位穿白衣的女子,纤纤十指拨出扣人心弦的乐曲,定会艳冠群芳。 “你家小姐身子不好,你不在身边伺候,跑来这里摘花做什么?” 安静茹甩掉满脑子的幻想,盯着眼前的丫头,真正是十分春色也不及人家一低头的娇柔。牡丹漂亮得艳丽,就如欧阳倩一般叫人惊艳。而眼前的女子,清丽又柔弱,叫人不由得心疼。 “今儿奴婢陪表小姐出来走动,表小姐瞧着桃花开的好,说收集一些起来好做桃花粉,免得白白落入泥里,糟蹋了。” 容珠接口道:“表姐姐最是爱惜花草的,做成桃花粉擦在脸上,不但能调匀肤色,还能保存住桃花的颜色呢!” 说着朝容蕙和容兰道:“你们也来帮着多摘一些,等表姐姐做好了桃花粉,咱们也能多讨要一些。” 人面桃花,这个法子比葬花高级。 女孩儿天生对脂啊粉的感兴趣,便是容蕙也难得露出兴致来,叫身边跟着的丫头也去帮忙。一时之间,众人摘花忙得不亦乐乎。 安静茹识相地站到一边去,欧阳倩对这样的活动也不感兴趣,幽幽道:“一年一次灼灼绽放,不能尽兴,就要被摘下来。”她声音极轻,便是挨着她的牡丹也没听清楚。 倒是夏香蠢蠢欲动很想加入,但她年纪虽小,却也看得出六小姐一直针对自家小姐,现在去凑热闹,指不定又招来她什么话。 安静茹琢磨着还是亲自去找找晨哥儿才安心,否则这满圆子的春景她欣赏的也不踏实,便问欧阳倩可知道晨哥儿会去什么地方,那边容珠听见,不屑地冷哼一声,扬声道:“大伯母不过说说罢了,三嫂子有什么不放心的?品绣照顾晨哥儿也不是一两天两,大伯母都放心叫她带着呢!” 言外之意,品绣是姜氏身边得姜氏信任的人,安静茹不放心,岂不是连姜氏也不放心? “六妹妹说得在理,我只是想着晨哥儿身子骨弱,这风虽不冷,他吹多了却是不好的。” 容珠道:“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晨哥儿这会子在屋里呢!” 在谁的屋里?难不成来园子里打一晃就回去了? 欧阳倩笑道:“三弟妹真不必担心,晨哥儿定是在表妹处,他很喜欢表妹。”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安静茹觉得欧阳倩的笑容,有股子高深莫测的味儿。 ------题外话------ 求收求包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16:不带这么狗血的! 再美的景致,安静茹也彻底没了心情去欣赏。目光落到那娇滴滴的俏婢身上,实难想象那位表小姐到底又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容珠的敌意,便是因为那位表小姐而产生的么?那位表小姐莫非又是什么身世凄苦,客居在韩国公府的翻版林黛玉?与丈夫韩睿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结果因为韩睿华突然冒出来的未婚妻无疾而终? 方才欧阳倩说她身子不好,是因为韩睿华成亲,才病了的么? 安静茹怒,不带这么狗血的!她是正牌老婆,怎么无端端的好像变成了第三者。这个韩睿华,表面看上去多么正经又正派的人,却,却……真正应了眼前的景色,桃花一朵一朵开得无比灿烂! “姑奶奶?”春香不明白好端端的,安静茹怎么就使劲踩地上的桃花呢? 回过神的安静茹看着地上被自己踩得惨不忍睹的桃花,十分淡定地道:“站久了脚酸。” 春香吃吃地笑起来,一副了然的模样,笑得安静茹浑身发毛,飞过去一眼。春香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姑奶奶方才直呼姑爷的名字。” 安静茹登时红了脸,快速地看了一圈周围,欧阳倩站在容珠身边说笑去了,也不知道方才的事儿她们发现没有。 “有什么好笑的?”安静茹白了春香一眼。 春香低声笑道:“昨儿回门,赵嬷嬷直说姑爷不体谅姑奶奶的身子骨,奴婢虽愚钝,却也明白赵嬷嬷的意思……” “你这小蹄子,莫非到了春天也思春了?那我就做主让你明儿就嫁给你虎子哥算了。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这回换春香红了脸,安静茹洋洋得意地看着她,小样儿,别以为你那点儿心思我不知道。虎子的老爹是父亲身边的人,算是家生子,看起来格外憨厚。为人也确实憨厚,一开始春香没少捉弄虎子,结果虎子就凭着一颗憨厚的心,让春香不好意再捉弄他。 安静茹知道春香的心思,还是瞧见虎子脚上穿的鞋是春香的手艺。 “姑奶奶,您浑说什么?!”春香绯红的脸上充满惊恐。 安静茹叹口气,这样的时代别说这些为人奴婢的,就是身为主子小姐,也不能有这样心思。这是一个没有恋爱自由,婚姻由父母做主的年代。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旁人,若是要告诉别人,我早就说了。” 春香垂下头,身为小姐身边服侍的丫头,是万万不能有这样的心思的,被夫人、老太太知道了,她被撵出去事小,没得还要拖累了虎子。未婚女子与外男接触,是时下绝对不允许的事儿。 “好了,我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么,这事儿我知道就罢了,以后你注意些,别被人逮住了说三道四。等你到了许人的年纪,我就替你做主。”难得有一对是两情相悦,她又能成全的,何乐而不为? 只是,那要做桃花粉的表小姐…… “你们主仆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儿呢!”欧阳倩笑着走过来。 安静茹微笑摇头,“不小心踩了地上的桃花,这丫头觉得惋惜。” 欧阳倩抿嘴一笑,“咱们这样一路走过去,不知要踩多少桃花呢,可惜这凋零的桃花却没什么大的用处,不能看又不能收集起来做桃花粉,看顾这园子的丫头婆子还要多一件事,将这些落败的桃花清理干净。” 调零的桃花?安静茹暗笑,欧阳倩这比喻打得好呀,那就去瞧瞧那朵凋零的桃花吧! “还要收集多少桃花?” “已经够多了,我过来叫你,就是预备走呢。晨哥儿也不能在园子里待太久,否则大伯母不放心呢!” 容珠冷哼一声,“以前晨哥儿也经常来园子里的,大伯母怎么会不放心,只怕是因为某人在,所以才不放心吧。” 这话明里暗里指的不是安静茹还能是谁?她安静茹怎么就一定会对晨哥儿不理? 欧阳倩被容珠这样一顿抢白,脸上也有些挂不出,瞪着她道:“也不怕母亲知道你浑说训斥你!” 容珠不服气,却没继续说下去,拉着那提篮子的丫头走在最前头,怪里怪气嘀咕道:“叫她仔细瞧明白也好,才知道什么是云泥之别!” 被她拽着的丫头脸色极为难堪,偷偷扭头瞥了安静茹一眼,却又怕被发现,忙缩回目光。 安静茹却由不得更加着急了,要尽快见到晨哥儿才好,万一真出了什么篓子,怕是没一个帮她说话的人。这日子,还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不过几天怎么就觉得过不下去了呢? 她们姊妹的都走在前面,安静茹随欧阳倩跟在后面,欧阳倩倒是不点儿也不急,一边走一边欣赏春景,看见景致不错的,还停下来观赏一回,十分悠闲。 安静茹又不好催她,便做出对这些景致都不感兴趣的模样来,欧阳倩与她说话,也只“嗯”“啊”做以简单的回答。前面容珠等人的身影隐没在夭夭桃花间,欧阳倩却发现了另外的风景,指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径朝安静茹笑道:“咱们不和她们姊妹的一起,咱们走这边吧,这条路倒是雅静的很,虽无桃花可欣赏,却有小桥流水人家的精巧别致。” 哎哟哟,我的姑奶奶,没见我着急么?安静茹愁眉苦脸,欧阳倩笑容愈发可掬,“咱们走了这么久,正好寻个地方小坐,恰好这条路去表妹哪里最近,你还没见过表妹呢。正好过去瞧瞧她病的怎么样了,算到打个照面,免得以后相遇还互相不认识。” 安静茹暗暗翻白眼,这欧阳倩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不和她们姊妹的一起,却要单独带着她走这条僻静的小路。僻静的地方正适合幽会,安静茹想起韩睿华与韩睿龙一道离开,莫非是要她来撞破什么? 可这条路最近,也就是说安静茹不选择走这条路,就不急着去见晨哥儿,也就没把婆婆姜氏的话放在眼里。 “桃花都看过了,瞧瞧其他也好,没得以后我还要迷路呢!”安静茹一脸向往。 欧阳倩见她脸上没半分异样,心头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领着安静茹拐道,没走几步,耳边便远远传来一阵琴声。安静茹登时愣住,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只闻那琴声悠扬悦耳,婉转悠长,似是少女诉说无尽相思之苦。随着琴声越来越近,缠绵哀思味儿便越来越浓,倘或伤心人闻见,定会泪沾衣襟。 安静茹听得呆住,欧阳倩幽幽问道:“三弟妹觉得这琴声如何?” 安静茹下意识地道:“好是好,但春季属万物复苏,朝气蓬勃的时节,这样的琴声倒是与这春光不衬。” 欧阳倩叹道:“也许拨弦之人有其他黯然伤魂之事也未可知。” 安静茹猛然回过神,抬眼盯着欧阳倩,欧阳倩已是满脸笑容,“三弟妹,咱们到了。” 安静茹抬头望去,才发现她们竟然站在高处,下面是青瓦粉墙仿照南方建筑修建的房舍,小桥是架在水上的吊桥,桥下是从外面引来的水流。那琴声便是从房舍一代传来。 “果然不错,不知当初是谁设计建造的,心思倒是巧妙的紧。”安静茹由衷赞道。 欧阳倩的目光却紧紧落在一处,脸色有些难堪,惊呼道:“那人好像是……” 她身边的嬷嬷咳嗽一声,欧阳倩快速闭上嘴,瞥了安静茹一眼,神色郁郁。如此,反而愈发叫安静茹好奇,可看了半天,模模糊糊一个人影快速从房舍下的回廊晃过去,根本就看的不真切。除了安静茹和安静茹身边的人,其他人仿佛都知道那人一定是韩睿华。 ------题外话------ 求收求包养~谢谢大家的鼎力支持!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17:天上掉下来的沈妹妹 欧阳倩喟然长叹,多有悲春伤情的味儿,看着安静茹几度叹息却摇摇头什么也没说。[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安静茹一脸呆像,将装傻一演到底。 既然有巧合这个词,必然是一定会发生一些巧合的,可这巧合也未免太巧合了。安静茹很想从欧阳倩脸上找出点儿什么来,可徒劳无力,她怜悯惋惜的目光让安静茹表现的更加好奇。 除了好奇什么都没有,这叫欧阳倩也隐隐约约有些挫败之感。不禁怀疑,安静茹是真的不明白么?她的模样实在是不像装出来的,就好像天生便如此单纯,没有心思的人。 “三弟妹,你也别多心,从小儿一起长大,必然有些情分在的。”欧阳倩决定再提点一二。 安静茹笑容单纯,目光清澈,“这是自然,就好比二爷和三爷,他们关系更近,必然比外人情分深厚些。” 欧阳倩没想到这样点拨安静茹还不明白,正欲继续说下去,她身边的嬷嬷忽地出声,“二奶奶、三奶奶小心脚下。” 原来已经走到了吊桥上,欧阳倩扭头看了那嬷嬷一眼,对上嬷嬷意味深长的目光,随即转移话题笑盈盈道:“从这吊桥上过去,穿过通堂便是表妹的住处了。” 安静茹却对桥下嬉戏的水鸭十分惊奇,“原想着必然会饲养一些珍贵的物种,没想到却是常见的水鸭,如此倒和这里的景致更加匹配了。” 欧阳倩心不在焉附和几句,步伐却没慢下来,安静茹不敢留恋景致。一行人很快就穿过了通堂,那一直徘徊耳边的琴音,终于以一个极为低转缠绵的尾音结束。余音缭绕间,传来容珠大赞声。 她们姊妹的已经先一步到了,安静茹挑眉,果然这条路更近些,她们走的极慢,却与容珠等人差不多同时抵达。 人还没见着,便先闻见那温柔似水的嗓音,“六妹妹、七妹妹、十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不光有我们呢,还有二嫂和三嫂子。”说到“三嫂子”三字,有股咬牙切齿的味儿。 安静茹撇撇嘴,欧阳倩略作了简单的介绍,此表妹闺名——怀筠,是二夫人沈氏的内侄女,沈家原系书香鼎盛之家,到了沈氏这一代,嫡出三人,她为长姐,嫁来韩家。下面一弟一妹皆一母同胞,后因家道变更,其弟、弟妹留下一女沈怀筠,便双双撒手人寰。妹妹也嫁了人,虽有庶出兄弟支撑沈家,却不放心侄女受委屈,便接来身边打小养着。 这些安静茹本来就猜了七七八八,欧阳倩一一道来,也不过是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测。就血脉亲情而言,沈怀筠与韩睿龙应该更近些才对,怎么所有的明示暗示,都是沈怀筠的心在韩睿华身上呢? 沈怀筠客居韩家,也是住在二房那边,与韩睿华的接触怎么也没有与韩睿龙的接触多吧?难道,她自知与亲表哥不可能,就把目光放到了韩睿华身上? 安静茹带着满脑子的问号,跟随欧阳倩进了院子。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这院子布局精巧别致,西边一丛兰竹,东边一株桃树,中间有个小型水池,池中假山酷似望夫崖,上面绿意葱葱开出浅紫色碎花,是安静茹没见过的植被。 而沈怀筠,此刻正伫立在东边的桃花树下,灼灼其华分外耀眼,再一次诠释了“人要俏就要素”的含义,她单薄的身子裹在素色衣裳里,怀里抱着一架琴,以桃花为背景,委实叫人觉得惊艳。即便这一刻,她模样不必倾国倾城,也叫人印象深刻,何况她又恰好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安静茹觉得自己的心跳漏掉了一个节拍,整个人有些懵懵懂懂,“天上掉下来的沈妹妹……” “三弟妹说什么呢?” 欧阳倩一出声,安静茹猛然回过神,沈怀筠已经近在咫尺,而近距离下看她,或许欧阳倩也会有自惭形愧之感。不同于欧阳倩美得艳丽,欣赏沈怀筠这样的美女,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将娇柔的她搂在怀里好好疼惜一番。 那白皙滑嫩如婴儿般的肌肤,不点而翠的黛眉,含情脉脉似是有清泉流过的眼眸,恰到好处一低头的娇柔,胜却人间无数。 容珠不屑地冷哼一声,安静茹看得痴了的目光,让她心里愉快极了。 “见过表妹。”安静茹得体地见了个平常同辈相见的礼,目光从沈怀筠身上收回,果然见品绣抱着晨哥儿站在容珠等人身后。安静茹想起之前的琴声,无声地笑了。 欧阳倩热情地介绍道:“这位便是新过门的三弟妹,你也该叫一声三嫂。” 沈怀筠神色坦然,顺从地回了个礼,红唇轻启,如黄莺婉转,“见过三表嫂。” “表妹身子历来娇弱,你和三弟成亲的那两天,她病的厉害,故而没见着。今儿顺道来瞧瞧,表妹身子可大好了?”欧阳倩站在两人中间左右逢源来回看看两人。 沈怀筠低眉垂目,“谢二表嫂关怀,已经好多了。” 欧阳倩笑容更加值得推敲,仿佛知道沈怀筠身子为何又好了似地,让安静茹心里颇不是滋味。不管这是不是欧阳倩自导自演的话剧,身为观众的安静茹却无法做到好好看戏。 叙了一会儿话,沈怀筠请大伙去屋里吃茶。欧阳倩又说起让沈怀筠住在园子,就是为了让她好好养病。而透出的意思,偏偏就是这地方幽静,除了赏景什么的,不会经常有人来打扰,于是更方便幽会。 沈怀筠的脑袋低低地垂下去,看不清她的神情。而容珠自然就理解成,她见到安静茹伤心,心里对安静茹的敌意又加深了一层,好像沈怀筠的身子骨弱也是安静茹造成的。 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让安静茹委实觉得冤枉,这叫什么事儿啊?她还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树立了这么多的敌人? 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容珠不忍沈怀筠费神,站起身告辞。 “表姐好好养着身子,我们改日再来瞧你。”意思是全部都要离开。 欧阳倩站起身,充满歉意道:“又让表妹劳了半天神,委实是我们的不是。” 沈怀筠起身相送,众人出了门就劝她回去歇着。到了外面,安静茹笑着朝欧阳倩等人道:“出来了这大半日,母亲定念着晨哥儿了,恕我不能作陪,先把晨哥儿送回去,免得母亲忧心。” 从清雅阁出来,安静茹立即呼吸了一口外面新鲜的空气,身后品绣抱着晨哥儿,随行的丫头婆子们从另一个方向赶来,晨哥儿的乳娘略显焦急,“终于找着品绣姑娘了,可急死我们了,品绣姑娘这是去了哪里?” 安静茹心头一动,就听到品绣道:“晨哥儿想去瞧水鸭。” 乳娘脸色一顿,见到安静茹又忙过来见礼,其他人也如乳娘一般,找到晨哥儿和品绣都松了口气,见过礼后便一路返回往荣景园去。 ------题外话------ 求收求包养~鞠躬谢谢大家的鼎力支持!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18:试探 容珠说晨哥儿喜欢沈怀筠,所以才去了清雅阁,品绣的说法却是晨哥儿要去瞧水鸭,至于晨哥儿到底瞧没瞧,估计他也不会说。 欧阳倩和容珠帮着沈怀筠,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毕竟沈怀筠是二房的亲戚。可品绣是姜氏屋里的大丫头,她怎么也帮着沈怀筠? 今天的事儿,从一开头就有品绣的推波助澜,不是她兴起带晨哥儿来园子里,就没有后面的事儿了。但沈怀筠这个人是迟早要见的,今儿见了和日后见了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安静茹不明白,欧阳倩、容珠、沈怀筠,她们到底许了品绣什么好处,让品绣帮她们? 或者,这是大夫人姜氏的意思?安静茹决定试探一下姜氏的态度。 姜氏问起园子里的景象,安静茹将园子桃花盛开的景象细细描述一番,才说到清雅阁。姜氏面露惊讶,却一闪即过,淡淡道:“这么说来你也见过沈姑娘了。” 不是问句,也不是肯定句,姜氏的态度让安静茹琢磨不透。 “是啊,儿媳见识浅薄,还是第一次瞧见沈姑娘这样标致的美人儿。”安静茹适当地露出不好意思,“和她相比,儿媳实在自惭形愧,她不但模样好看,又多才多艺,今儿儿媳有幸,听她弹曲才知何为余音绕梁三日。只是那曲子未免过于哀思,直教人想起伤心事儿来。” 说完快速看了姜氏一眼,她垂了眉目,坐在榻上恰好是背光的方向,垂下眼帘却看不清她的眸光,神色任旧保持着纹丝不动的平静,如泰山压顶,无端端叫人倍感压抑。(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安静茹心里忐忑不已,那一刻脑袋里冒出许多东西,她不知道姜氏是不是也看好沈怀筠。 “女孩儿未出阁前以女红针黹、学习烹饪厨艺为要,其他的不过陶冶性情,太过也不见得是好。”姜氏说完,就露出乏意,不等安静茹接话,便道,“你下去歇着吧,有什么不懂的便问金嬷嬷。” 安静茹刚从荣景园出来,品绣就踏进了正屋,姜氏脸色清冷,目光凌厉,直勾勾盯着品绣。 姜氏为人清冷,不苟言笑,品绣平日里仗着母亲金嬷嬷是姜氏的陪房,自己又得姜氏信任,久而久之便不像旁人那般畏惧姜氏。可今儿姜氏凛然的目光,让她不心慌都不可能。她不知道,什么事儿让姜氏这般气恼,可不管什么事儿,夫人生气,她就要跪下受罚。 黑色大理石地板僵硬又冰冷,品绣不敢乱动,也不敢乱说话,直直跪在地上,直到盖上传来阵阵疼痛,姜氏才出声质问道:“今儿你带着晨哥儿去了什么地方?” 品绣心里一慌,如实道:“回禀夫人,去了园子里晨哥儿说想看水鸭,奴婢只知道清雅阁的后面才有水鸭,便带晨哥儿去瞧了。” 姜氏直勾勾的眸光仿佛能洞悉一切,冷声道:“只是去瞧了水鸭么?” 品绣心慌地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点点头,果断道:“是!” 姜氏目光清冷得似是能结出冰粒子来,“沈姑娘感染风寒,你带晨哥儿去清雅阁就不怕将病气过给晨哥儿?我是瞧着你稳重,才吩咐你多照顾晨哥儿,既如此,以后就让品菊去照顾晨哥儿。” 品绣闻言大惊失色,忙磕头道:“都是奴婢鲁莽了,请夫人恕罪,奴婢以后一定更加注意……” 荣景园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被暖暖的春风一吹就散了。 欧阳倩回到屋里已经将近午时,越想安静茹的态度,越觉得挫败,禁不住朝身边的许嬷嬷冷笑道:“没见过这样愚昧的!” 许嬷嬷亲自斟倒了一杯茶送到欧阳倩手里,脸上挂着温和谦虚的笑容,嗓音轻柔,“二奶奶,请恕奴婢倚老卖老说一句逆耳忠言。” 欧阳倩愣住,许嬷嬷是她的奶娘,原并非欧阳家的奴婢,只是后来照顾欧阳倩便留下了。再后来欧阳倩嫁人,她也随着过来服侍,欧阳倩如今帮着二夫人料理家务,没有许嬷嬷她也不会样样都做得恰如其分。因此,除了娘家嫡母,对许嬷嬷的话她总会留心听上几分。 “嬷嬷但说无妨。” 许嬷嬷才道:“奴婢倒觉得三奶奶沉稳聪慧。” 欧阳倩蹙眉:“这话怎么说?” “二奶奶和六姑娘已经表示的如此明白,只怕三奶奶身边的丫头都看出了端详,可三奶奶却始终不明白的模样。这就是她聪慧的地方了,三奶奶的出身咱们都是知道的,模样也不及沈姑娘,与三爷才成亲不久,她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你说她该怎么做?沈姑娘过了年就满十六了,虽然身世凄苦,到底还有咱们给沈姑娘撑腰。” 欧阳倩神色随着许嬷嬷的话慢慢凝固起来,“这么说来,她装的连我都差点儿被骗过去了?” 许嬷嬷点点头,心里想到,还不止这些呢。当欧阳倩暗示沈怀筠与韩睿华一起长大的情分,安静茹就说起韩睿华与韩睿龙的兄弟情分。她说起韩睿龙,可不是暗示韩睿龙和沈怀筠关系更亲近? 这三奶奶不动声色,却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春香和夏香的确擦觉出不对劲来,回到荣恩轩几度要说给安静茹听,偏偏紫苏一直在,她们主仆也说不上体己话。心里急得要命,快到晌午,春香让紫苏先去吃饭,她和夏香、赵嬷嬷留下来服侍安静茹就好。 紫苏心里明白她们是要说体己话,禁不住暗暗冷笑,还说她是胭脂俗粉,今儿见了沈姑娘,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胭脂俗粉?!见春香和夏香着急,她心情愉悦,步伐轻盈出了门。 紫苏一走,春香和夏香就立马围住安静茹。 “二奶奶到底什么意思?咱们都没看清那人,她们却非要暗示那人一定是姑爷!”春香愤恨不已。 夏香道:“还有六小姐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却抢着做红娘,说出去也不怕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那个沈姑娘也不讨喜,漂亮是漂亮,也不能因为身世凄苦,就不懂礼教规矩吧?弹什么曲儿?简直就是勾……” “停!”安静茹低吼,瞪了两人一眼,两个人才不甘心地闭上嘴。赵嬷嬷在一旁听得糊里糊涂,抓住机会忙问道:“今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春香和夏香左一句右一句,总算把今儿发生的事儿说了个大概。赵嬷嬷神情凝固起来,垂着头琢磨半晌,抬头问安静茹,“咱们夫人是什么意思?” “还不知道,我试探过了,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赵嬷嬷愤恨不已,“当初是韩家拿着契约到咱们府里求亲,姑奶奶过门还在新婚里头,她们就这样作践姑奶奶,也太不像话了!” 安静茹平静地道:“横竖咱们并没看清那人,又何苦非要咬定是三爷?” 春香道:“咱们是没看清,可姑爷确实半途中离开了,说都没说一声,谁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才是重点,韩睿华与韩睿龙一道离开,然后欧阳倩就带着自己去沈怀筠的住处,难道真如欧阳倩暗示的那样,韩睿华和沈怀筠两情相悦,却碍于韩睿华与自己有婚约在先,不得不娶自己过门? 安静茹想起这两日的情景,白日里韩睿华对她谈不上疏离,但也谈不上热络,对长辈恭敬有礼,对平辈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过分亲近谁,也不过分疏远谁。新婚头两夜,他霸道不顾她感受的索取,现在想来竟像是一种报复。 ------题外话------ 求收求包养~那啥亲亲的意见小果已经收到,会在后期文中改进的!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20:猜疑 当初得知要嫁来韩家,安静茹就预想到这些了,然而,当初的想法,最多不过是通房丫头罢了,没想到会多出一个沈怀筠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韩睿华不过是长房过继的儿子,如今长房有了嫡长孙,大房的一切,他又能得到多少?撇开其他的不说,单就大老爷韩明理身上的爵位,也轮不到韩睿华。除了他本人的能力,他没有一点儿能比得上二房长子韩睿龙。 沈怀筠怎么会舍韩睿龙而选择韩睿华?莫非是因为她自知二夫人不会允于她韩睿龙正妻的地位,才会舍弃韩睿龙选择韩睿华? 眼下韩睿龙的正房妻子欧阳倩出身名门,娘家亦是功勋世家,极是体面。她若跟了韩睿龙,最多不过是个良妾,显然欧阳倩还容不下她。她没有娘家人可依靠,姨妈若是对她上心,就不会让韩睿龙娶了欧阳倩,作为良妾,怎么能与正房夫人相提并论?就是以后自己生养的孩子,也冠上了庶出的身份,比嫡出低人一等。 倘或嫁给韩睿华,她却是正妻,韩睿华只有聪颖勤奋好学,如今已经是庶吉士,以后的前途谁也说不准,何况还有个姐姐是庄亲王妃,韩睿华本人也生得器宇轩昂,与沈怀筠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可问题是现在韩睿华已经娶了安静茹,沈怀筠还缠着韩睿华有什么意思?即便她有二房的人撑腰,安静茹不能把她怎么样,但她终究不能越过正妻去,始终摆脱不了妾的身份,生养的子女也是庶出。 都是庶出,韩睿华的庶出子女,又怎么能与韩睿龙的庶出女子比较?韩睿龙早晚要世袭了韩国公传下来的爵位,何况二房当家多年,长房只怕也难和二房比较了。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手里的茶水凉了也不知道,春香和夏香见她郁郁寡欢,想到中午姑爷没回来吃饭,只派了个小厮回来传话,心里也是愤愤不平的。 主仆三人坐的坐着,站得站着,屋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无论如何,安静茹也想找机会问问韩睿华。打定主意,安静茹放下茶杯,一抬头只见春香和夏香巴巴地望着自己,便道:“赵嬷嬷呢?叫她进来我有事儿和她说。” 春香和夏香对望一眼,安静茹觉得有古怪,正要问时,外面传来紫苏的声音,“嬷嬷这是做什么去了?” 赵嬷嬷敷衍了几句,便撩开帘子进来。紫苏并没有跟来,任旧坐在外面回廊上做针线,却竖起耳朵听里面安静茹等人说话,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赵嬷嬷进门之前朝外面碎了一口,暗道:要偷听别人说话,也这样明目张胆、目中无人!遂吩咐春香出去将紫苏支开,春香去了,虚心请教紫苏韩睿华平日的喜好,爱穿什么颜色的衣裳,说紫苏服侍韩睿华多年,自然十分了解这些,将紫苏好一番吹捧,紫苏洋洋得意,也认真和她说起来,全忘了要偷听的事儿。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里头赵嬷嬷神情十分古怪,似是放心又好像忧心,安静茹问她什么事儿,她才说她是去了园子里,结果没见着韩睿华。 安静茹知道定是去沈怀筠哪里打听什么去了,结果并没有打听出来什么,就询问今儿韩睿华是不是真的过去了,结果韩睿华没去。赵嬷嬷唉声叹气,有些话想说又不敢说,只管拿眼睛盯着安静茹。 她高兴的是韩睿华没有去,忧心的是这未必是真实消息,更或者韩睿华去了,只怕众人也会瞒着她,不肯如实相告。 安静茹何尝不知道她一心一意都是为了自己,只是这件事,是不是欧阳倩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她这个时候什么心思也不能有,没得反而弄巧成拙,那么娇滴滴的一个人儿,放在谁身边谁都不放心。 “嬷嬷别操心这些了,三爷回来我就问问他的意思。” 赵嬷嬷惊愕了半晌,才回神道:“万万不可!” 安静茹微微一笑,眸子里自有一股淡定,“嬷嬷放心,我有分寸的。”见赵嬷嬷还想说话,安静茹忙道,“我刚刚才想起一事儿来,正要找你商议呢。” 赵嬷嬷素来了解安静茹的性子,知道她决定的事儿轻易改变不了,唯有忧心忡忡地将沈怀筠的事儿暂且搁下,问安静茹有什么事儿。 “眼下春耕将近,陈家的和李家的都是跟着咱们打南边来的,对京城的气候,庄稼如何播种等事儿都不了解。我那庄子离京城又远了些,是该早些预备才好。所以我想,咱们都不懂就要找懂的人,找外面的不知根知底的也不放心。你去打听打听,问问夫人身边是谁管着外面的庄子,如果能请教一些懂得的,咱们也少走一些弯路。” 安家原就不是京城人士,这一次安静茹出阁,因着嫁的是韩家,在嫁妆上该有的都有。只是陪嫁里头的田产地产,却一时买不到好的,京城就近的想买也没得卖的,只能去偏远的地方置办了一些,家中还有胞弟和妹妹的终身大事要操办,故此那庄子也不算大。好处就是,如果管理得当,收益好又有钱便能在周围再置办一些。 赵嬷嬷不知安静茹心里的盘算,却领悟到了另一层意思,要熟知种地的,就在那庄子周围也能找到。安静茹要她去请教姜氏身边的人,便是与姜氏亲近,想到这两天姜氏的态度,赵嬷嬷自然赞赏安静茹的做法,忙点头琢磨道:“请教别人,倒不如就请教金嬷嬷。” 安静茹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夫人说我若有不懂得就去请教她。只是她是夫人身边的人,平日里忙须得她得了闲的时候,由亲自去请了她来。” 这边是要抬举金嬷嬷的意思,沈怀筠的事儿在赵嬷嬷心头淡下去,目前要紧的不是别的,是大夫人。想到这里,赵嬷嬷便思量起怎么请金嬷嬷的事儿来。 外头紫苏终于将韩睿华的喜好说完了,春香千谢万谢,取了个荷包给她。紫苏瞧着上面绣的花漂亮,才勉为其难收下。 赵嬷嬷从屋里出来,春香便说要进去伺候,紫苏目送她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她想象着,如果三奶奶准备的东西三爷不喜,三奶奶会怎么办! 这样想法设法地讨好三爷,看来三爷对三奶奶确实不怎么样!紫苏拿着荷包,高高兴兴回了自己屋里。 安静茹日落时分去给姜氏请安,服侍姜氏用了晚饭,太夫人那边也早早歇了,她回到荣恩轩时天已经黑尽,韩睿华却还没有回来。 春香和夏香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偏紫苏还在一旁假意安慰安静茹,“三奶奶不知,三爷以前也有很晚才回来的时候,三奶奶莫要担心,吃了晚饭再等吧。” 安静茹神色平静,微笑道:“过不了多久各处就要落锁,三爷只怕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也不急于这一时,你们若是饿了就先下去用饭吧。” 春香和夏香忙说不饿,紫苏又去端了点心,她自己是暗暗地吃过了,这会子看春香和夏香偷偷咽口水,脸上的笑容愈发多了起来。她得意忘形的摸样,气得春香和夏香暗暗咬牙。 ------题外话------ 貌似过分慢热了,小果尽量加快进度吧~求收求包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20:印证 也不知韩睿华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安静茹索性拿起一本书慢慢读起来,赵嬷嬷从外面进来,见三个丫头互相瞪眼,遂虎着脸咳嗽一声。(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安静茹仿若什么都不知道,抬起头来,赵嬷嬷笑盈盈道:“三爷回来了,这会子去大老爷哪里回话呢!” 赵嬷嬷心情不错,因为她可以断定,姑爷今儿一定出了门,否则不可能这么晚了回来还要去大老爷哪里回话。大老爷虽然半身不遂,可头脑是清晰的,即便在朝中也只是挂了个没什么实权的闲职,要置身度外哪有那么容易? 赵嬷嬷虽是妇道人家,可跟着安家老夫人身边多年,当年的安家太老爷那也是做过四品同知的。如今安家大老爷也入了仕途,耳濡目染多多少少能明白一些。 安静茹理解她话中的深意,不知为何也松了口气。不禁暗暗自嘲,原来自己这般没有信心。沈怀筠的确美丽不可方物,而自己只能算作小家碧玉罢了。 “那就吩咐小厨房将吃食热一热。” 赵嬷嬷忙出去安排,春香等人也规规矩矩地站着。不多时,韩睿华大步流星进来,紫苏生怕有人抢在前头,麻利地走过去朝韩睿华福福身,就要去服侍韩睿华脱了外套。 安静茹要去也来不及,索性站着不动,只吩咐春香去倒茶。没想到韩睿华侧过紫苏,大步朝安静茹这边走来,紫苏登时脸颊火辣辣的,双手僵在半空中,扭头正好迎上夏香要笑不笑的表情,心头堵了一口气却发作不得,只好去隔壁屋里收拾桌面。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不是说明儿才去翰林么?”安静茹将茶杯递给韩睿华,随口问道。 韩睿华正要说,想到说了安静茹未必明白,遂改口道:“有些私事要处理。” 韩睿华迟疑的态度,让春香和夏香的笑容立刻僵住只拿眼睛盯着安静茹。安静茹浅浅一笑便不再多问,只是坐着等饭菜上桌了过去吃饭。 韩睿华没想到安静茹会等他,暗自责怪自己没想起叫人回来回个话,看着饭桌上殷勤给自己夹菜的安静茹,不忍佛了她的心只好又吃了一些。安静茹食量一般,桌上好几个菜都没动,想了想便叫春香她们端下去吃了,“紫苏只怕等的饿极了,这两个菜给她送去吧。” 安静茹指着一只糟鹅,和一盘子碎炒鸭肝朝春香吩咐道,夏香有些不服气,春香忙给她使了眼色,眼睛亮晶晶地贼笑起来。已经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就说这菜是三爷和三奶奶赏给她的,她若不吃就是不给三爷和三奶奶面子,而且还要看着她把这些菜都吃光了才作数。 打定主意,春香连饭也不吃,就给紫苏送去。正在小厨房打热水的紫苏听说三爷赏下东西,只把差事交给其他的小丫头,自己欢欢喜喜来正屋,春香及时拦住,热情地将菜送去了她屋里,又是好一阵羡慕奉承,总之是看着紫苏艰难地把菜吃光了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且说正屋里,韩睿华去净房沐浴后,安静茹才去净房沐浴更衣,出来的时候韩睿华却已经躺在床上了。 赵嬷嬷见状,忙退出去。安静茹自己坐在梳妆台前卸了头上的珠钗,扭头见床上的韩睿华动也不动,似乎已经睡着了,这让安静茹更觉得他做贼心虚,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他从外面归来,自然是要去荣景园问安的,是不是大老爷找他回话,这个就不得而知了。理智告诉安静茹,白天的一切都是欧阳倩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然而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非常理智,特别是面对自己的丈夫。 安静茹不能免俗,也不能控制心底的猜疑。深吸一口气,要问也不能是现在,他都睡着了。叹了口气,今晚估计又难以入眠了。 安静茹小心翼翼爬上床,尽量不碰触韩睿华,好容易才去里面空出的地方躺着,轻轻拉被子盖住自己的身子,却察觉到一道火辣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扭头便迎上韩睿华深邃明亮的眸光。 原来他根本就没睡!安静茹憋住一口气,果断翻过身。那道火辣辣的目光就落在她后脑勺,根本无法忽视。而被子里,他滚烫的手掌已经伸过来,带着炙热从她腰上划过。 安静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紧绷,脑海里沈怀筠的身影一晃而过,还来不及思索,话就从嘴里蹦出来,“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咱们府里还住着一位沈姑娘。” 韩睿华的手掌果然一顿,快速地从安静茹身上离开,淡淡地话从后面传来,“她是二婶娘的内侄女。” 安静茹闭上眼,“她长得很漂亮,连身为女子的我瞧着都动心了。” 身后是沉默而匀称的呼吸声,那一刻,安静茹真觉得心酸至极,好半晌才稳住情绪,闭上眼再也不想说话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韩睿华竟然反问:“你都知道了?” 而这一句话让安静茹稳定下来的情绪濒临爆发的边缘,猜疑会叫人不安,而得到印证后,便是愤怒。她咬着牙关,终于让自己没有任性发火,后来反而想笑。她和韩睿华成为夫妻,不过几天的时间,人家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岂是自己可比的? “那都是多年前的事儿了。”那个时候他们年纪都不大,沈怀筠落水,大伙吓得几乎傻了,他和韩睿龙作为兄长,哪里有不救的理儿,也顾不得别的跳下水将她拉起来。后来还是少不得一顿责罚,两人在祠堂跪了一夜。此后,随着年纪慢慢增长,韩睿华又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能与韩睿龙相比,慢慢的与兄弟姊妹少了来往,一心一意刻苦读书,如今长大了,更因该避嫌,一年中能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安静茹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原来从多年前就开始了。她突然后悔自己问他,有些事儿装作不知道反而比知道了好受些。可不问又如何叫她心安?安静茹闭上眼,嗓音淡淡的,“睡吧,三爷明儿还要早起。” 态度算不上冷落,也算不上热络。这让韩睿华心头生闷,他几乎可以想象此刻安静茹脸上必定是没了笑容,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又是小时候的事儿。莫非她是…… 韩睿华又慢慢将手伸过去,摸索了半晌对方一动不动,显然已经睡熟了。 竟然已经累得沾床就睡!韩睿华长长吐出一口气,起身将床头矮几上的灯吹灭。屋里顿时漆黑一片,安锦华睁开眼,黑夜掩盖了她所有的神情,脑袋里纷纷乱乱也不知何时才睡去。 隔天早起,韩睿华已经穿戴整齐去了净房,赵嬷嬷领着春香等人进来服侍,赵嬷嬷满脸笑容弄得安静茹莫名其妙,后来对着镜子一照,她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原来是脸上的倦怠被赵嬷嬷误解了,这让安静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以后该走的路。 “紫苏呢?怎么没瞧见她?” 春香一脸担忧,“奴婢正要和奶奶说这件事儿呢,方才奴婢起身,同紫苏住一屋的小丫头说紫苏身上不舒服,想告个假。” 不管春香掩饰的再怎么好,安静茹也擦觉出端详来,盯着她不说话。春香看瞒不下去,只好说昨儿紫苏听说是三爷赏给她的菜,她贪嘴一股脑儿全吃了,夜里口渴起来吃了几杯冷茶,四更天的时候就开始闹肚子。 说完又发誓般暗示自己真的没做别的什么。安静茹知道春香历来不说谎,再说即便要动手脚,昨儿那么晚了也来不及准备,朝赵嬷嬷吩咐道:“问问咱们府里平常丫头病了都是请哪位大夫,好去请位大夫进来给紫苏瞧瞧,吩咐她身子没好利索不必进来伺候。” 赵嬷嬷早就看紫苏不顺眼,巴不得早些将紫苏撵走了才好,现下就是一个好机会,她脑袋里已经冒出好些想法不提。只是想起另一件事儿来,“奶奶打算什么时候请金嬷嬷?”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21:婆媳(1) “越快越好吧,天不等人,没得荒废了可惜。” 这里主仆正说着话儿,韩睿华从外面进来,一副有话要与安静茹说的样子,赵嬷嬷眼尖忙告退,“奴婢去瞧瞧早饭送来没?”顺道给春香、夏香打了眼色,不稍片刻,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安静茹抬眼看他,一身官服,端的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很想给脸上多添几分笑意,最后开口还是热情不起来,“三爷什么时候出门?” “现在就走,你吃了早饭再去母亲那里请安,我中午不回来吃饭。”十分简单三句话交代了他要去翰林的作息时间。 安静茹点点头,见韩睿华还没走的意思,不免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韩睿华同样微微蹙眉,连续两夜被拒绝,累着了是有可能,但她的态度和昨儿明显不一样。 “三爷不吃饭就走么?”安静茹问完就觉得不妥,韩家一日三餐都是统一的大厨房预备,这个时候是早了些,估计还没预备出来。而韩睿华显然已经出去了又回来的,安静茹想起昨儿收了两样点心,忙叫春香端进来包好了递给韩睿华。 “妾身不知道夫君这么早就要出门,明儿叫人早些预备了。”大概以前都是紫苏打理这些事儿,偏她今儿不自在。 韩睿华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接过点心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又扭头看了安静茹一眼。弄得安静茹莫名其妙,难道他这是怪自己不周到? 春香愤愤不平,“昨儿奴婢还问过紫苏,紫苏说姑爷早上都是去外面吃的,因为时候早了没法预备吃食。(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安静茹摇摇头,“算了,我也没想到这些,今天过了明天咱们就知道了。”她没想到倒是真的,昨儿太多消息需要她消化。 夏香听得春香的话,眉头打成死结道:“春香姐姐也是糊涂,那紫苏不怀好意,她说的话你也相信。” 春香自己琢磨一番,将昨儿紫苏说的话过滤一遍,也气得脸色铁青,“她还说姑爷喜欢穿石青色衣裳呢,奴婢收拾柜子,偏一件这样颜色的衣裳都没,连汗巾、荷包也没这样的颜色!奴婢当时就觉得好奇,怎么会有男子全身都穿石青色衣裳。” 至于她说的姑爷不喜欢的,八成都是姑爷喜欢的。想到这里,春香牙咬道:“这样的人奶奶还留着做什么?她这次病了,就说病的厉害,撵出去得了!” 安静茹瞪了她一眼,“一大早的就嚷嚷,也不怕别人听见笑话你们没规矩。” 春香这才住嘴,低声道:“奴婢知道错了,以后会注意言行举止。” 韩家的人都嘲笑三奶奶出身低微,她们身为陪嫁丫头的如果言行不妥当,更叫那些人小瞧了三奶奶没教养。 安静茹见春香低垂着头,要哭出来似地,轻声道:“敲打敲打紫苏也好,她的事儿你多打听着接过手就是了,暂且别动她。” 吃了早饭,天才蒙蒙亮。安静茹抵达荣景园的时候,姜氏屋里正好在摆饭。金嬷嬷立在桌前摆碗筷,姜氏和乳娘一起帮晨哥儿穿衣裳,品菊在一旁打下手,却没瞧见品绣。 安静茹上前见礼,见晨哥儿双颊红彤彤的,却比昨儿精神多了,只是发现安静茹后,小嘴儿立刻高高翘起来。安静茹朝他笑,他竟扭头冲着姜氏喊道:“晨哥儿不喜欢她,晨哥儿讨厌她!” 屋里众人听见,目光皆移过来。安静茹尴尬地笑了笑,也不知这小不点儿怎么就对她存了这么大的敌意,姜氏板起面孔,“她是你三婶娘。” “我才不要他当我三婶娘呢!”晨哥儿吐字清晰,一字一顿,语气充满厌恶。 姜氏脸色愈发不好看,瞥了金嬷嬷一眼。金嬷嬷头垂得更低了,又强撑着笑意过来给安静茹见礼。 姜氏搂着晨哥儿轻声诱哄他叫安静茹三婶娘,晨哥儿紧紧闭着嘴就是不肯,索性将脑袋移开,恰好品菊站在那方向,他又说不喜欢品菊,闹着要找品绣。 姜氏脸色铁青,品菊憋得一张脸通红,眼角余光畏惧地看了金嬷嬷一眼。金嬷嬷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屋里气氛十分古怪。 安静茹昨儿试探了姜氏的态度,只说自己遇见了沈姑娘,并没有说晨哥儿和品绣也去了沈姑娘处,今天原属于品绣的事儿,让品菊代劳了,八成姜氏通过她的话猜到品绣带着晨哥儿去了沈姑娘处。 再瞧今儿姜氏对金嬷嬷的态度,莫非此事和金嬷嬷还有些关系?姜氏如此动怒,是不喜晨哥儿去沈姑娘哪里么? 安静茹心里也是直打鼓,又想到自己说的不过都是实话,倒也没有编排沈姑娘的意思,心里稍安,让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愈发柔顺可亲,“晨哥儿不喜欢三婶婶,可三婶婶却喜欢晨哥儿,晨哥儿你说该怎么办呢?” 晨哥儿闻言,慢慢扭过头盯着安静茹,犹豫着问道:“你真的喜欢晨哥儿?” 安静茹十分真诚地点点头,晨哥儿歪着头琢磨半晌,极不情愿地道:“那晨哥儿也喜欢你吧。”又问品菊是不是喜欢他,品菊点头点得如同拨浪鼓,生怕慢了这小爷不高兴似地。 晨哥儿便对姜氏说,他喜欢安静茹也喜欢品菊。姜氏明显松了口气,金嬷嬷朝安静茹感激地笑了笑。安静茹才发现手心滑腻腻出了汗,这日子还真是水深火热。不过,晨哥儿也不算难哄,否则今天谁也没台阶下来了。 姜氏心情好起来,搂着晨哥儿抬头打量安静茹。见她梳着整齐简练的圆鬓,乌黑发间一只赤金流苏步摇,穿着妖红色对襟连枝长身束腰比甲,下面露出湘色襦裙,手腕上一对蓝玉手镯,很适合新婚中的装束,落落大方倒不艳俗。 姜氏暗自点头,好歹还过得去,没那小家子气。只是,比欧阳倩的出身任旧差了那么一大截,这方面终究是输给了二房。 要知道出身的差异,间接地也导致其他方面不如人,小户人家之女见识有限,像韩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儿媳妇走出去也是自家的体面。且不论教养差一些,管理家事只怕也畏手畏脚。 想到这里,姜氏竟有些后悔,早知还有这档子事儿,当初王妃提及就该将那户人家定下。却又担心出身大户人家的心思多,晨哥儿又这样小,犹豫不定时,就冒出个安家来。说来说去,倘或大老爷没出事,二房也不至于什么都想插一手,她多说便落下个不领情的名声! 姜氏没什么胃口,吃了一些便喂晨哥儿喝粥,安静茹在一旁伺候,晨哥儿今儿也没闹别扭,只是一直拿眼睛盯着安静茹看。 饭后,姜氏将晨哥儿交给乳娘和品菊,吩咐金嬷嬷将大老爷的吃食端来,安静茹见她没吩咐自己做别的事儿,便也跟着去伺候,顺道给大老爷问安。 姜氏没说话,默默允于了。 安静茹是第二次见到大老爷韩明理,第一次还是成亲那天,不过隔着红盖头,只知道大老爷起身坐卧皆需要两个壮实的婆子合力搀扶,身形因为长年累月坐卧不动有些浮肿。今儿见到才知,除了这些,大老爷的脸色只能用惨白来形容,那如同化了特效妆容惨白的面孔,倘或夜里瞧见,只怕要把人吓得昏过去。 安静茹微微定神,上前见礼,只觉得大老爷的目光仿如针刺,他不叫起,安静茹就保持着请安的姿势不动。面上端庄平静,心里却琢磨着,大老爷这么个身子,自己来给他请安,穿成这样也不知合不合规矩。 到底大老爷也没为难她,隔了一会儿便叫她起身,姜氏吩咐道:“你去外面看顾晨哥儿,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安静茹顺从地告退,身后传来大老爷沙哑的嗓音:“教养礼数倒是不算差……”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22:婆媳(2) 姜氏命丫头搬了一张榻桌横放在矮几上,自己在床沿上坐下,从金嬷嬷手里接过饭菜,一一摆上桌,才道:“她才过门,到底什么性儿咱们都不知道。(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大老爷道:“安家:祖上也是出过四品大员的,侍书之家,又能差到哪里去?” 姜氏明白他的意思,如今已成定局,即便不中用又能如何,“只求她是个安分守己的,别动歪心思才好,我瞧着华哥儿那孩子倒是喜欢她的,若是她有了歪心思,华哥儿与她夫妻一体,咱们……” 说着眼眶就红了,“咱们能不能守到晨哥儿成年也未可知,晨哥儿又那么弱,三岁启蒙,他已经四岁了。” 大老爷暗怪姜氏杞人忧天,想说几句,又见姜氏神情悲痛,这些年她跟着自己没少受委屈,终究不忍心,宽慰道:“华哥儿虽不爱说话,却是咱们打小看着长大的,他的性情咱们还能不知道么?” 姜氏没告诉大老爷夏氏三番五次来府里的事儿,用手绢擦了泪,说起王妃有孕的喜事来。大老爷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笑颜,“希望这次是位世子才好,她好了晨哥儿就多了一些依仗。” 姜氏道:“我就想和老爷说这事儿,可也不知行不行得通,咱们王妃已经生养了两位郡主,也不知是不是风水的缘故,想请清风道观的虚境师傅去瞧瞧,老爷看这事儿可行得通?” 大老爷蹙起眉头,姜氏知道他历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又有前朝皇帝宠幸道士,最终导致亡国的前车之鉴。(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大周朝自高祖皇帝开国伊始,虽没有明令禁止道教,却从不信那些道士胡言乱语,下面的朝臣也不敢与道士来往密切。只是,从古至今迷信深入人心,明面上不敢往来,暗地里信服的人却不少。 “这话休得再说了,王爷是什么身份的人,他若犯了忌讳,不是朝堂上言官参议几句方可平息的。” 姜氏知道大老爷这里说不通,忙服侍他用饭,一边叹道:“我也是私底下说说罢了。” 女儿身为庄亲王的正妃,接连生了两位郡主,庄亲王府上还有一位侧妃,三位姬妾,这些女人倘或生了儿子,即便是庶出,也是长子,长幼秩序虽无法改变世子必须是嫡出的惯例。但若是王妃有个好歹,以后…… 姜氏越想越忧心,大老爷见她忧心忡忡,也吃不下饭。夫妻两对望无言,直至大老爷眼里露出沮丧自责,姜氏才忙劝慰他,到最后也不知是大老爷劝姜氏,还是姜氏劝大老爷,只听得一旁的金嬷嬷红了眼眶。 且说安静茹到了外面,想起金嬷嬷的态度和品绣,便问了品菊一句。品菊脸色一顿,为难地道:“品绣针线功夫一直不错,王妃有了身孕,夫人派她去做些针线。” 王府还会缺少做针线的绣娘?要说姜氏是用品绣的针线代表自己,品绣的身份也不够格啊,安静茹知道这是借口,但品绣惹了姜氏不高兴却是事实,当下也不多问。[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见晨哥儿喜欢屋檐下那几只画眉,便提议带他出去瞧。 乳娘忙给晨哥儿加了一件衣裳,就要抱晨哥儿,却见安静茹已经牵着他的小手出去了。品菊想到早上安静茹替自己解围的事儿,犹豫一会儿找了个别人不注意地时候,低声告诉安静茹:“金嬷嬷是品绣的母亲。” 安静茹心头暗惊,禁不住看了品菊一眼。品菊告诉自己这个消息是什么意思? 听见晨哥儿暗恼画眉叫声虽好听,却不能像人一样说话。 “三婶娘知道有一种鸟类会说话。” 晨哥儿立刻露出十二分的兴趣了。 安静茹见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心里软绵绵的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不过也要有人教它,它们才会说话。”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c “就像我小时候也要奶奶教才会说话么?” 安静茹想了想点点头,晨哥儿立刻高兴起来,吵着要那种会说话的鸟儿。品菊和乳娘是京城人士,自然见多识广,知道安静茹说的是鹦鹉。便笑着道:“这要夫人允许了才能养的。” 安静茹却想起晨哥儿不肯乖乖吃药的事儿来,“如果晨哥儿乖乖吃药,想必夫人一定会肯的。” 晨哥儿兴奋的眸子瞬间黯然失色,垂着小脑袋,眉头皱在一块儿。其他人也不敢答话,这小爷脾气上来夫人也是没法子的。万一他可着劲儿地要养鹦鹉,夫人不同意岂不是要拖累了她们。 没想到晨哥儿很给面子,十分艰难地做出了决定,却又不是很相信安静茹的话,“如果我乖乖吃药,就一定能养会说话的鸟儿么?” 晨哥儿自幼身子不好,姜氏看管严密,家里又没有与晨哥儿同岁的孩子,只怕也孤单的紧,否则怎么会想起要同鸟儿说话? 好容易才把他的敌意消除了,安静茹不想他失望,“只要晨哥儿说话算话,信守承诺,夫人哪里会不肯?”又侧首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乳娘和品菊也希望晨哥儿别闹别扭,遂也附和地点头,再说小孩子说过的话总是很容易就忘了。 姜氏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就瞧见安静茹半蹲在地上和晨哥儿说话,不过片刻两人便相处地很融洽,姜氏蹙了蹙眉,慢慢走过来。 品菊瞧见,忙福福身见礼,晨哥儿一扭头见姜氏,就跑过去抱住她的腿,嚷嚷着要养会说话的鸟儿。姜氏一双精明的眸子从几人身上扫过,安静茹心底一紧,索性大方承认了,“晨哥儿说如果能养只会说话的鸟儿,便乖乖吃药。” 晨哥儿也忙不迭地点头,可怜巴巴地道:“就让我养吧,我一定很乖很听话。” 无论是谁也不愿委屈了晨哥儿,姜氏却故意板着脸,吩咐品菊去把药端来,道:“你今儿若是乖乖吃了,我便立即叫人去街上买了回来。” 晨哥儿为难地蹙起眉头,投给安静茹求救的目光,安静茹鼓励地朝他微微一笑,等品菊奉命将药端来的时候,他扭捏了一会儿,在汤药还没凉的时候,果真“咕噜噜”地灌下去了。眼看着要吐出来,安静茹忙倒了杯茶送到他嘴边。 金嬷嬷应景儿赞道:“还是三奶奶有法子,奴婢们为着晨哥儿吃药不知想了多少法子,都不顶用。” 安静茹却心虚不已,只怕不是没有想到法子,而是谁也不敢插手晨哥儿的事儿。又看了一眼姜氏,见她不是特别反感,才松了口气。 略坐一会子,姜氏吩咐安静茹傍晚再去太夫人哪里问安,说这些天太夫人身子不舒坦,别经常去打搅,大伙都是傍晚才去的。这意思便是要她退下了,安静茹起身告退,晨哥儿却扭着她不放,道:“三婶娘也要信守承诺,否则晨哥儿以后都不喜欢你了!” 安静茹再三保证,晨哥儿才放手。安静茹一走,屋里就安静下来,乳娘见姜氏没什么精神,便抱着晨哥儿去了隔壁屋里。其他丫头也被金嬷嬷支退下去,金嬷嬷半蹲在地上给姜氏捶腿,见姜氏安详地闭上眼,才道:“都是奴婢没管教好品绣,求夫人绕过她这一回吧,她也是一时糊涂。” 的确糊涂,被人当枪使了还觉得委屈,姜氏睁开眼,“她便如此,可见没有二心的人只怕都没了!” 金嬷嬷闻言,唬得脸色大变,忙跪在地上磕头求姜氏开恩。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23:婆媳(3) 金嬷嬷好一阵忠心表白,姜氏闭上眼不说,金嬷嬷老泪纵横,又怕里间大老爷听见,故此将声音压得更低,听上去格外沉痛,“夫人是知道品绣的性子,定是受了什么人挑唆,才会明知故犯,求夫人,求夫人别撵她出去才好。[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姜氏苦笑,身边得用的人越来越少,虽为韩国公府长媳,如今已经从媳妇熬成婆婆,上面的婆婆却也不见得多么喜欢。她果真是不祥之人么?所以才害得丈夫年纪轻轻就坐卧在床? 这些苦水,历来是能够与金嬷嬷倾诉一二,此后怕是只有自己不知不觉地吞了。 姜氏轻轻摆了摆手,透出浓浓的倦意,“我没说要撵了她出去,她年纪也不小了,不差这一两年的功夫就要放出去配人。我眯会儿,你且出去,唤个小丫头进来给我捶捶腿。” 金嬷嬷大惊,这和撵出去有什么差别,听姜氏的语气,是不打算再重用了。金嬷嬷素来了解姜氏,这些年二房的所作所为已经养成了她多思多疑的性子,自己作为品绣的生母,只怕从此也失去了倚重,真正是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 姜氏说完便慢慢没了声响,金嬷嬷暗自抹了一会儿泪,轻手轻脚退出去。待她离开,姜氏才睁开眼,眸子无光呆滞地盯着前方。 且说金嬷嬷出来便摸去品绣的房间,好一顿训斥直骂得品绣泪流满面才作罢,气呼呼坐在矮几上,恨铁不成钢道:“原道你是明白人,却怎么如此糊涂?你也不是才入府的新人,我也没少提点你。咱们夫人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她不喜身边的人与二房来往过密,你却偏不听,老实告诉我,他们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 品绣经过昨儿一夜苦思冥想,认定只有安静茹才会说这话,乳娘她们绝对不敢背着自己告阴状。再说,这事儿也不是一两次了,晨哥儿喜欢沈姑娘做的甜点,每每去了园子里,她都背着乳娘等人去沈姑娘处,这么久了,从来没有败露过,怎么偏偏三奶奶来了就败露? 想到这里,品绣伤心地哭起来,“夫人不信我,妈妈也不信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死了之来得干净?妈妈也知道晨哥儿的脾气,他要什么我身为奴婢的敢不从么?他若对夫人说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品绣昨儿跪了两个时辰,整个人都差点儿昏过去,又一夜担惊受怕不曾入睡,此刻憔悴的仿佛风都能吹到。金嬷嬷哪里有不心疼的,嘴里却不能软下来,“晨哥儿才几岁?他懂什么?即便他说了什么,夫人就会全部听进去么?你背着编排主子,我看你受的责罚轻了!” 品绣哭得愈发伤心,泪眼望着金嬷嬷,好不可怜,“不过一点儿错处,夫人便舍弃了往日的情分,倘或不是有人背地里编排,怎么会如此厉害?我是夫人身边的人,不过那日奉了夫人命去问个好,哪里就得罪了她?” 金嬷嬷听这话里有话,唬得忙捂住她的嘴,恨得差点儿打了她,却终究没忍心打下去,品绣见她心软,更是添油加醋说了好些。 安静茹从荣景园回来,就瞧见赵嬷嬷神情惶恐地跑进来,春香会意忙将其他丫头支退下去。 赵嬷嬷道:“奴婢才知道原来金嬷嬷是品绣的亲娘,夫人屋里的人说品绣受罚,是姑奶奶您说了什么。” 这就是品菊突然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的缘故,安静茹深吸一口气,神情平静,“我已经知道了。” 赵嬷嬷也是历经过的人,见安静茹不着急,还以为她不知道厉害,少不得分析了一遍给安静茹听。这事儿说大也不大,不过是她说说所见所闻罢了,说小也不小,她这样却有挑拨姜氏与仆人关系的嫌疑,可之前安静茹压根就没想那么多,她只是为了试探姜氏对沈姑娘的态度,再说,她也只字未提品绣和晨哥儿。 然而,昨晚从韩睿华哪里得到了印证,这些试探还有什么用?姜氏不赞成,韩睿华也没法子,可他对自己难免不会心存芥蒂。 安静茹闭上眼,身子尽可能地舒展开来,隔了半晌才道:“金嬷嬷咱们还是要请的,品绣的事儿当做不知道罢了。”总不能暗示姜氏,她找人打听她屋里的事吧? 从品绣这件事上可以看得出,姜氏多疑,想来还是有些不放心,睁开眼嘱托春香等人,“以后要问什么,定要格外注意,别叫人抓住话柄。” 春香等人见她说得郑重,皆认真地点头。 中午韩睿华不回来吃饭,安静茹一个人菜色是三荤一素一个汤,都做得格外精致,叫人不忍心下筷子,吃完了桌上的菜品还好像没动过。这让安静茹想到前世,她大学毕业后工作的那家外资企业。有人说过,一个单位的待遇好不好从员工食堂的伙食就能看出来。 大学时期,身为孤儿的她靠着奖学金和打工维持生计,自然要省吃俭用。后来参加工作,最令她满意的就是公司的食堂了,待遇不错但工作量也不一般,双休加班太正常不过,顶头上司也是个不好应付的人,忙的她连男朋友也没时间找。 安静茹苦笑不已,果然无论在什么地方,要生存就必须要工作,只是现在的老板是婆婆。要得到老板的赏识和重用,不但要了解老板的喜好性格,还要适当地展现自己的工作能力…… 安静茹不求一定要得到重用,只希望别丢了工作走投无路,她现在这份职业,弄丢了可不是以后还能找的。 太阳偏西时,安静茹去了荣景园,姜氏在里间陪大老爷说话解闷,乳娘抱着晨哥儿在一旁凑趣,夕阳透过窗户,这一幅含饴弄孙图变得格外温馨,让人瞧见只觉岁月静好。 姜氏说话算话,果然给晨哥儿买了一只鹦鹉,晨哥儿对安静茹的敌意就这样没了,甚至还过来拉着安静茹的手,让她和他一起教鹦鹉说话。 姜氏和大老爷就在一旁瞧他们从简单的一个字开始慢慢教,鹦鹉大概是受过训练的,很听话教几遍就会了。晨哥儿为此还郁闷了一番,“原来我连鹦鹉都不如呢!我学说话学了两年。” 逗得姜氏和大老爷也笑起来,小家伙心情好了,又肯吃药,精神也好了许多。伺候姜氏吃了晚饭去太夫人哪里请安,晨哥儿竟然要自己走。姜氏虽不放心,到底还是肯了,让乳娘和品菊好好跟着。 安静茹有些无语,明明大伙都觉得这小家伙很难哄的,怎么自己用一只鹦鹉就把他给哄好了?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姜氏,见姜氏一双眼紧紧追着晨哥儿,安静茹默默希望她别多心才好。 太夫人处任旧十分热闹,还是昨天那些人,话题以什么时候去探望王妃结束。虽然姜氏脸上没什么,但安静茹知道她恼了。庄亲王妃是她的女儿,要去探望王妃不是她安排却是二房安排的,即便太夫人承认是她打发的人去询问,给人的感觉却是帮着二房说话。 气氛便不如方才热闹,幸亏韩睿华和韩睿龙同时进来,才把这个僵局岔开。两人给太夫人请了安,太夫人便顺着叫大伙都回去歇着。 安静茹紧随姜氏身后,中间隔了乳娘及掌灯的两位丫头,虽然不是很明显,但韩睿华任旧感觉到妻子有意回避他的目光。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24:一枝独秀 夜风清凉,袭来阵阵桃花芬芳。韩睿华深吸一口气,荣恩轩灯火通明,留下的赵嬷嬷见他们一起回来,就忙去叫小厨房叫人将吃食热一热,安静的小院落登时热闹起来。 紫苏强撑着从屋里出来,被眼尖的春香瞧见,忙过去劝她进屋。夏香年纪小,做事不如春香利索,倒茶就倒了半晌。韩睿华脱下外套拿在手里,似乎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安静茹想了想,走过去接住挂在衣架上,竟不如新婚头两天那么自在。到底,心里还是介意的,可再想想,又觉得无趣,谁没有个初恋呢?反正婆婆的态度是不要与二房来往过密,更别说扯上什么瓜葛。再者,人家好端端的小姐,即便没了爹娘,也有体面的姨妈姨父撑腰,没道理让她为人侍妾。 想归想,要做到无动于衷却有些难。安静茹的初恋留在了另一个世界,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也不可能见面。而韩睿华的初恋,虽不可能如愿,却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从夏香手里接过茶水转手递给韩睿华,又让夏香去给自己到了一杯,韩睿华见她静静的,反而弄得自己有些手足无措。他不是没有与女子相处过,毕竟家里姊妹、身边的丫头嬷嬷都是女人,可那些女人和妻子不同。 想来想去,韩睿华觉得妻子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大概是因为还在新婚里头,自己就撇下她独自在家。陌生的地方,熟知的人没有,最容易感觉到的就是别人的排斥,那种滋味他亲身体验过。更何况,这个家庭并不如表面看去那么和谐,母亲也不是好相与的人。 正欲说两句,赵嬷嬷笑盈盈进来,“三爷、三奶奶,晚饭备好了。” 韩睿华微微蹙眉,语气略显惊愕,“你们都还没吃么?” 赵嬷嬷急忙笑道:“三奶奶说等三爷回来一起吃。” 安静茹暗暗撇撇嘴,也带着笑道:“反正三爷回来也要热一次的。” 韩睿华本想说以后叫她们先吃,不必等他,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他忽然觉得,有个人在家里等他,那感觉还不错。何况,他白天不在家,与妻子相处的时间太少。 韩家的厨房是照顾大多数人吃饭的时间,二老爷、三老爷、二爷等人每日回来的时间都比较早。韩睿华在翰林院学习,原本这些庶吉士们都是住在翰林统一安排的地方,没有成亲的前一年,他也是这般,隔几天才能回来给长辈们问安。如今娶妻,又托了些人脉关系,才许了他每天回来,不过要早出晚归。 韩睿华很享受,安静茹暗自咬牙,很担心这样吃了就睡身体会横向发展,这厮居然还给她夹菜! 安静茹面笑心不笑,尝了一道菜色,露出很美味的表情,拿起公筷一股脑儿给韩睿华夹了一半过去,“这菜做得不错,夫君也尝尝。(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韩睿华顺从地吃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忙碌的安静茹口水横飞地说话,手脚忙乱地给自己夹菜。 最后,连汤也没放过,“这甲鱼炖的熟烂,最是滋补,夫君整日辛苦,定要多喝一些。” 赵嬷嬷在一旁瞧得眉飞色舞,连夏香和另外两个丫头也低着头偷笑。 抵挡不住安静茹的热情,韩睿华吃得很饱,而酒足饭饱后,最容易想到的就是……韩睿华一边沐浴更衣,一边琢磨着今儿她应该不会拒绝了吧? 外间,春香一边给安静茹卸头上的珠钗,一边愤愤不平地道:“她病了还想进来服侍,那柔柔弱弱的模样也不知是做给谁看呢?” “不管她如何,反正如今别动她,她到底是夫人赏给三爷的。”安静茹是不想要紫苏继续留在身边,一个想爬床的丫头,还不把正妻放在眼里。如此张狂虽叫人可气,但也不见得是聪明人。与她比起来,姜氏身边的品菊就稳重的多,还有那个品绣,安静茹总觉得那丫头的目光也放在韩睿华身上。 也怨不得别的,韩睿华作为一枝独秀,在大房屹立多年,晨哥儿才四岁,他这一枝独秀还要盛开一些年头的。 “她可不就仗着是夫人给姑爷的,否则哪里敢这般张狂!只要姑奶奶抓住姑爷的心,她就没戏可唱了。” 安静茹陷入沉思,要抓住韩睿华的心,谈何容易?那沈姑娘她可没法子比,婆婆可以作为老板对待,那丈夫是不是也可以作为老板对待?安静茹一阵恶寒,韩睿华就是顶头上司罢了,老板是婆婆。 可她目前又没有晋升空间,到底要不要讨好上司?安静茹悲催地发现,如果不讨好上司,也有可能保不住现在的位置,或者说现在的位置会受到一些人的挑衅。 安静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韩睿华就大步流星地从净房出来,一双火辣辣的眸子直勾勾落在安静茹身上。安静茹已经梳洗完毕,换上了睡袍,因怕凉又披了一件外衣。双手托着下巴,手拄在桌面上,一头乌木黑发柔顺地披在脑后,正眯着眸子沉思。 春香等人识相地退下去,关门声都没惊动安静茹,韩睿华怀疑她大概是睡着了,忍不住就在心里叹了一声,看来今晚又要泡汤。没想到安静茹睁开了眼,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地,站起来一脸平静地道:“三爷就寝吧。” 然后自己先去床上躺好,像极了等待宰割的羔羊,弄得韩睿华莫不着头脑。站了半晌才去床上躺着,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要提点一下妻子该注意的一些问题,比如,暗示她姜氏与二房之间的微妙关系,比如晨哥儿能帮着照顾就照顾一二,比如容珠飞扬跋扈惯了,不要理她就没事儿,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一改安静茹对她惜字如金的印象,说到最后,安静茹昏昏欲睡,忍不住问了一句:“三爷还有没有别的事儿?没有的话妾身就睡了。” 韩睿华愣了愣,摇摇头,觉得不对劲又说了一句:“母亲面上瞧着冷淡,对人倒是好的。” 言外之意便是少和二房的人来往,免得姜氏怀疑连他们都有了二心。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韩睿华才养成了对外人沉默寡言的习惯。 安静茹打着呵欠,“谢谢夫君提点,妾身会注意这些问题。” 韩睿华还是觉得不对劲,妻子回答心不在焉,明显方才问还有没有别的事儿另有所指,莫非是……心里一喜,手就伸了过去。安静茹深吸一口气,反正已经失了身,再矜持就有做作的嫌疑。虽然她目前没有晋升空间,但以后有晋升空间,而且这个晋升还需要一个非常重要的条件。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25:讨好 凉了他两天,他倒是识趣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还知道给她把衣裳套上,安静茹揉了揉酸疼的腰,估计又要休息两夜才能恢复! 韩睿华才二十一岁,正处于荷尔蒙旺盛时期。安静茹这身板才十六岁,灵魂可能会成熟一些,但不代表身体也成熟。安静茹愤愤地想着,等我三十如虎四十如狼的时候,看你丫的怎么满足我! 怨念的目光似乎惊动了韩睿华,侧过身就迎上安静茹堪称恶毒的目光,微薄的光亮下,他的眸光分外明亮,沙哑底浅的嗓音幽幽响起,“对不起,是不是又弄疼你了?” 道歉?安静茹本能地摇摇头,“已经不疼了。”转念一想,难道他会不知道,女人初夜才会疼的么?装什么清纯?那个紫苏他可能没动过,不代表没动过其他女人,男人那点儿破事,她安静茹还能不知道? 不过反过来想想,紫苏和沈姑娘也差了十万八千里,可一关灯男人又怎么会去注意女人的脸?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长得没沈姑娘漂亮,还不是成了他发泄欲望的对象。 安静茹突然就不想和他说话了,侧过身轻声道:“睡吧,明儿夫君还要早起。” 话音落,韩睿华突兀地冒出一句,“要不明天我轻一些?” 纵然安静茹是厚脸皮,也被他这商量的语气弄得面红耳赤,感情这厮想夜夜春宵?年轻的时候禁得起折腾,年纪大了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张狂。 安静茹闭上眼没答话,韩睿华望着她的后脑勺,主动贡献出他的手臂,顺到把妻子揽入怀里,手还放在不规矩的地方。安静茹顿时睡意全无,只剩下求饶:“夫君,妾身真的很累。” 韩睿华哑然失笑,“只是抱着你睡觉罢了,你想到哪里去了?” “可我不习惯这样睡。” “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安静茹本来想说,一旦习惯了,你不在我不一样又睡不着?却又怕这句话引起其他误会,终究没有说出口。她现在没有怀孕,又是新婚里头,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独占韩睿华,过了新婚,等她有了身孕呢? 或许她该感激韩睿华的逢场作戏,无论心里如何想,总算是给她撑住了面子。 这一夜安静茹终究睡得不踏实,早上起来自然是一脸疲倦,韩睿华却精神抖擞出了门。紫苏打起精神进来伺候,一双眼总有意无意地打量安静茹,态度竟比前些天好了许多,不等安静茹吩咐她做什么,她主动揽了给安静茹梳头的活儿。 没曾想她手艺比赵嬷嬷还好,安静茹夸了她一句,她笑道:“以前在夫人身边时,跟着金嬷嬷学过,金嬷嬷还说奴婢的手艺比她好呢。” 这样往自己脸上贴金,安静茹微微一笑,“是不错,既然这么好的手艺,夫人怎么舍得把你给了三爷?” 紫苏顿时红了脸,却没好意思将那话说出来,只是道:“那时候三爷屋里的管事钱嬷嬷害了一场大病,没办法继续照顾三爷,夫人就把奴婢指派了过来。” 韩睿华屋里事儿不多,紫苏过来就管起院子里的大小琐事,因是夫人指派过来的,年纪也刚好合适,大伙都知道她的未来八九不离十就是姨娘,大房人丁单薄,若是有了孩子,身份自然贵重一些。 她不说安静茹也乐的装糊涂,真到了那时候,不是自己人不好拿捏,自然不会考虑她。“你今年多大了?” 紫苏道:“和品菊、品绣一般岁数,今年虚岁十八了。” 安静茹一听,吃惊地扭头瞥了她一眼,“看不出来,我瞧着你才十五六岁的光景。” 紫苏听了很高兴,“奴婢下个月就满十七了。” 安静茹便问起她家里还有什么人,是不是京城本地人,紫苏是被家人抛弃的孤儿,不知道还有没有亲人在世上,安静茹嘘嘘不已,想到前世的自己同样是孤儿的经历,忍不住暗自伤魂。 紫苏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她神情阴霾,心里禁不住打鼓。她原是看不起安静茹的出身,心里也怨怼安静茹的丫头使诈让她闹肚子,若不是后厨廖大娘来探望她劝了她几句,她真打算撒手不管。又见这两天,即便没有她,屋里的事儿一样条理分明,安静茹陪嫁的三个人是比较厉害,可若是主子不厉害,又怎么能调教出厉害的奴婢? 她左思右想,想到自己已经不小了,没两年可耗的,少不得主动站出来。 紫苏心烦意乱,安静茹从沉思中回过神,忽地扭头问赵嬷嬷:“我记着陪房李家的大儿子今年二十一了,你可知他说亲没?” 紫苏一颗心提到了嗓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嬷嬷,赵嬷嬷敛了眉目,恭恭敬敬笑道:“还没呢,夫人的意思是李家和陈家已经是姑奶奶的人,要姑奶奶做主,他们会记住姑奶奶的恩情。” 说完还故意看了紫苏一眼,紫苏脸色瞬间苍白一片,耳膜嗡嗡作响,竟不知安静茹是什么时候去了隔壁。 等她回过神赶出门的时候,安静茹已经准备去给姜氏请安。紫苏顿时醒悟,她虽然在三爷屋里,可终究是夫人的人,哪里就由得三奶奶做主?三奶奶出身不高,她的陪房还不知是怎么样粗鲁的人呢! 心里权衡一番,无需安静茹叫她,她自己就跟在后面。 安静茹望着吐白的天际,希望姜氏还是昨天的态度。紫苏不聪明,不是她身边人,又不能立刻打发了,只能让她断了念想,安静茹实在不想防着二房的同时,还要防着身边的人。最主要,想到韩睿华可能抱着别的女人,她心里就膈应地厉害。 婚前的女人可以不在于,婚后出现的女人,要说不在乎那绝对是假话。要不哪里会出现争风吃醋这个词? 还有沈姑娘,如果二房不怕丢脸硬塞过来怎么办?现在的情形来看,姜氏并没有打算和二房撕破脸皮,即便不高兴也不会在面上发作。 安静茹伺候姜氏吃了饭,姜氏瞧着她一脸倦怠,淡淡吩咐她回去歇着,中午不必过来立规矩。安静茹立刻笑着表示不累,姜氏没有坚持,恰好金嬷嬷领着管事婆子进来商议春耕的事儿。 姜氏倒是不忌讳什么,让安静茹哄着晨哥儿,她则打起精神吩咐了一些事。安静茹注意到姜氏虽然话不多,却对农事非常了解,心下佩服不已。倒是原本打算请教的金嬷嬷,却只字不言,只是洗耳恭听。 既说到这里,安静茹寻了个空隙,恭恭敬敬请教姜氏,又条理分明地将自己庄子上的地形等情况说了一遍。 姜氏道:“坡地自然要种一些耐烦的,山下的良田却要防着夏季雨水多,着人挖一些排水沟,山上原就有些果树,先看看收成如何,若是不错也没必要换成其他的……” 安静茹认真听完,点点头道:“儿媳跟来的陪房都是南方人,不熟悉京城的农事,儿媳愚昧也不知南方和北方到底有什么差异。” 姜氏看了安静茹一眼,倒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知道南北气候差异。 安静茹却被姜氏这一眼看的发虚,不知道姜氏会不会多心,原还打算叫自己的人跟着姜氏的人学学,这要求到底没敢提出来。 她小心翼翼的态度,姜氏很满意,破天荒地主动提出来,让安静茹的人跟着去学学,又吩咐管事婆娘,“回去告诉你们家的,种子一并买了,买的多价格也便宜。” 众人皆是一愣,安静茹怔了怔才回神,忙福福身谢过姜氏,姜氏不咸不淡地道:“既然是你自己的陪嫁,你就好好打理着,自己手里总要有些东西。”又说种子的钱自己出。 安静茹千谢万谢,十分狗腿地说了一些话,姜氏面无表情,“嗯”了一声,就叫安静茹下去通知她自己的人去什么地方寻受了姜氏嘱托的管事婆子。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26:妯娌 从荣景园出来,赵嬷嬷擦了一把冷汗,“姑奶奶您也太轻率了。” 春香却笑道:“大夫人也并非面上瞧着那么不近人情。” 安静茹暗地里也抹了一把冷汗,预备说这话的时候,她就琢磨了一番,如果姜氏只是淡淡的不愿多说,便没有培养她的意思,如果愿意多说那就不一样了。再说她自己先漏了底,嫁妆也就那么多,以后或要扩展,都有账册,姜氏自己的人与她的人打了交到,不难知道具体的。 姜氏多疑,要让她相信自己,就只能用行动表示。其实,安静茹有时候也觉得姜氏很可怜,丈夫那么个情形,孙子还那样小。就现在的情形,她不相信二房,不相信三房,只能试着相信韩睿华和安静茹。 安静茹长舒一口气,吩咐赵嬷嬷:“有劳嬷嬷亲自去通知陈家和李家,换做其他人只怕也说不清。” 现下姜氏已经开了口,不从更不妥,赵嬷嬷只得点点头,安静茹想了想又补充道:“先回去拿些银钱,嬷嬷领着去找管事婆子,除了打赏再让陈家的和李家的张罗请他们吃一顿饭,银钱都从我这里一并拿去。” 赵嬷嬷这才露出笑容来:“姑奶奶想的周全,即便夫人吩咐的话,也要给了赏钱才会好好办事。” 安静茹微笑道:“倒不是这个缘故,只是琢磨着耽搁了他们,他们必然要辛苦些。” 赵嬷嬷闻得这话,不觉有些羞愧,竟不如安静茹会说话。同样是贿赂,话说的不一样,意思就不一样,后者明显中听一些,就算姜氏的人要拿乔或者嫌弃赏钱少,也会不好意思。遂道:“奴婢就按姑奶奶说得办。” 回到荣恩轩,开了柜子取了银钱,赵嬷嬷自下去办不提。安静茹浑身倦意,连春香和夏香嘀咕紫苏没跟着回来的事儿都没了兴趣,歪在榻上昏昏欲睡,还没进入梦乡,就迎来了欧阳倩。 安静茹忙起身整理衣裳,快步迎出去,欧阳倩一瞧她满脸倦意,和颈子上的红印,笑容就淡了几分,半开玩笑道:“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安静茹垂下头,眉眼溢满幸福羞涩道:“二嫂子别取笑我了,我正愁一个人闷得慌,二嫂子可就来了,快进屋吧。” 欧阳倩古怪地笑了一声,明知故问道:“三弟不在吧?” “夫君前儿就去了翰林,早出晚归,难道二堂哥不是如此么?”安静茹眨着好奇的眸子,见欧阳倩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才点点头,心里忍不住好笑。 没去招惹她,她却自己送上门来,嘲笑自己新婚就独守空房,安静茹就不相信,风流倜傥的韩睿龙心里就只有她一个。 欧阳倩借故打量屋子将话题岔开,背着安静茹暗暗咬牙。韩睿龙在吏部当差,要说事儿多也不多,要说少也不少,留他在家里,她每日里跟着婆婆,就怕他跟下面的丫头鬼混,这还罢了,有事没事儿就往沈怀筠哪里钻,已经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时候似地不知道避讳。若在外头,又怕跟着其他人逛窑子、吃酒、养粉头。 安静茹亲自给欧阳倩倒了茶,欧阳倩抬头见她脸上的笑容,心里愈发不受用,勉强扯出一抹笑,道:“三弟妹别忙活了,坐下来咱们妯娌说说话吧。” 安静茹顺从地坐下来,笑眯眯问道:“二嫂子今儿怎么得了闲?” 欧阳倩抿嘴一笑,“难道就不许我过来不成?” 安静茹还真不希望她过来,见到她就想起沈姑娘,心里膈应的很,“哪里,我欢喜还来不及呢,二嫂子是和气的人,又肯说笑。我也想过去寻二嫂子,只是想着二嫂子忙于庶务,不敢过去打搅。二嫂子是能干的人,弟妹愚笨又没什么见识,还担心二嫂子嫌弃我呢。” 欧阳倩脸上终于露出和气的笑容来,也不知今儿她受了什么刺激,安静茹暗自琢磨。 “说起来今儿我过来还真有事儿,眼下春耕将近,我琢磨着弟妹是南方人,大概不知道京城这边的农事。恰好我也有三个庄子,打理了几年,也不怕弟妹笑话,总之是知道一些的,如果弟妹不嫌弃相信我的话,就叫你的人跟着去我的庄子上学学,弟妹有什么不知道的就问我。” 安静茹的陪嫁除了成亲当天就抬进门的那些欧阳倩知道,但没瞧见嫁妆单子,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她次来有两个目的,第一,安静茹的嫁妆自然是没法子更她比,满足了她虚荣心。第二,如果有庄子的话,她这样屈尊纡贵主动提出来教她,她不领情也不行,依着姜氏的性子,如此她必然招姜氏嫌弃。 安静茹面露难堪,欧阳倩暗自得意,以为她是觉得嫁妆少不好意思说,笑道:“不瞒你说,我的原来的庄子也只有两个,另一个是去年才置办的。” 安静茹立刻一脸敬仰,“二嫂子果然是能干的!” 欧阳倩笑容愈发和气,“这倒没什么,有几间铺子每年收益不错,不过到底还是觉得该置办一些收益稳固的产业。” “二嫂子说的在理,弟妹受教了。”只字不提请教农事。 欧阳倩话匣子打开,闲扯了许多,安静茹只是耐心地听着,半晌后她才言归正传,盯着安静茹一脸不高兴,“三弟妹是信不过我么?” 安静茹一脸为难,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摸样,而欧阳倩偏偏就等着她说,安静茹无可奈何,十分感激地道:“我心里明白二嫂是热心的人,也十分感激,昨儿还苦恼着不知如何打理庄子,恰好今儿早上请教了婆婆。” 接下来不用说明欧阳倩也能明白了,脸色阵红阵白,“感情我是一头热?” 安静茹忙惶恐地摇摇头,“我初来乍到很多都不明白,二嫂子这么热心,以后有不懂得自然是请教二嫂子了。可那边我婆婆已经答应了,并且派了人帮着打理。” 一个是婆婆,一个是堂妯娌,安静茹左右为难,踌躇不安。欧阳倩见她愁得脸都皱在一块儿,再甩脸子就是自己无趣了,便笑了笑道:“三弟妹请教大伯母也是对的,大伯母自然比我懂得得多,我也不好意思在大伯母面前卖弄。你放心,我不是爱多心的人。” 间接表示姜氏是爱多心的人,安静茹只装不懂,十分感激她的理解。欧阳倩心情浮躁起来,勉强应付了安静茹几句,站起身道:“瞧三弟妹也累坏了似地,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抿嘴一笑,“想到我新婚那一年,也是这般过来的。”尔后又叹息一声,“当初说得再好听又能如何?有了新人忘了旧情,这就是男人的本性。” ------题外话------ 没留言……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27:潮起 安静茹略垂了头,欧阳倩见她脸上笑容淡了几分,心情大好,又拉着安静茹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 目送欧阳倩的背影消失在荣恩轩院门外,春香愤愤朝那方向碎一口,“说起来二奶奶还是出身侯门呢,瞧瞧她说的那些话,一点儿不知避讳,连奴婢们都听不下去了。” 安静茹瞥了她一眼,不高兴地道:“她说了什么?又没指名道姓,别胡乱往自个儿身上揽。” 春香气急,咬咬唇愤愤不平地道:“话里话外虽没有指名道姓,可若不是园子里那个人,还能是谁?旧情?谁跟谁有旧情了?奴婢瞧着怕是二爷和那位有旧情吧。” “你就少说两句吧!”安静茹低斥一声,转身进了屋。难道二房还真的这般不要脸,非要把沈姑娘塞过来不成? 春香刚从外面进来,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沈姑娘身边的烟儿来了。” 春香正在气头上,一听到沈姑娘,便气冲冲故意朝窗外道:“三奶奶身子不舒服,不见客!” 进来禀报的小丫头畏畏缩缩看了安静茹一眼,而门外立着的正是那位树下摘花的美婢,此刻怀里抱着一只狭长的锦盒,脸色也同那锦盒上大红的锦绸一般,绯红一片,手足不安地垂着头,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安静茹见春香太不像话,少不得说她几句,才让小丫头领着烟儿进来。烟儿规规矩矩行了礼,不等安静茹询问,便说明来意,“上次三奶奶送给表小姐的礼物,表小姐很喜欢,只是头两天表小姐又病了一场,今儿精神好些,才想起立马就叫奴婢送了这把折扇,望三奶奶不要嫌弃才好。” 虽然看起来受惊不小,说话却大方利落,安静茹瞪了春香一眼。春香才过去将盒子接住,拿过来打开盒子让安静茹过目。 安静茹拿起来展开一瞧,吃惊不已,“这竟是张大师的画作!” 烟儿见安静茹识货,不由松了口气,“还望三奶奶不要嫌弃。” “张大师的画作如今已经难寻。”说着放回去示意春香交还给烟儿,朝烟儿笑道,“寻常东西还罢了,这样贵重的我实在不敢当,回去告诉沈妹妹,心意我领了。” 烟儿一听,脸色立马就僵住,春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折扇一般是男人才用到的东西,虽然这样名贵的折扇是拿来收藏的,可女子之间互赠东西一般以针线首饰为主,又不是长辈的赏给晚辈的,哪里需要这么贵重的。 安静茹吩咐春香给了赏钱,又让夏香领着烟儿下去吃茶,烟儿无可奈何只得将锦盒接住,跟着夏香出了门。春香狠狠剐了烟儿一眼,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姑奶奶您瞧瞧,送什么不好偏偏送一把折扇过来,如今天气还没热起来呢,就怕有人热着了。如果真正热起来,又送什么东西来。” 安静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今儿到底是怎么了?这点儿气都受不住,往常的稳重都去了什么哪里?也不怕下面的小丫头笑话你没规矩,在主子屋里也大呼小叫甩脸色!” 春香脸颊火辣辣地,“奴婢……奴婢就是看不惯她们那些嘴脸,瞧不起姑奶奶,当初何苦上门求亲?” 安静茹不说话,只是瞪着她。[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春香见安静茹脸色铁青,胸膛里的怒火才慢慢熄灭,却不死心,“姑奶奶难道不生气么?” 安静茹撇开脸,心里怎么会没有一点儿气?只是这个时代,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她同样也由不得韩睿华。要说生气,韩睿华难道会比自己少么? 烟儿只在抱夏坐了坐,便急匆匆赶回去。 沈怀筠见她将盒子抱回来,什么话也没说,只叫她收起来。烟儿心里亦有不平,“姑娘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三奶奶竟然看不上,谁不知道三奶奶的出身?她哪里能拿得出这么贵重的东西来。” 沈怀筠斜斜歪在榻上,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蓝澄澄的天空,幽幽叹口气,“她还是多心了。” 烟儿没听清楚,放好东西便去倒茶,又见屋里左右无人,少不得朝沈怀筠道:“你也太仁慈了些,屋里也不留个人,万一有什么事儿可如何是好?” “我身子虽不好,到底不会一天两天就没了,三奶奶既然不喜欢折扇,你挑几样首饰送去吧。” 烟儿见她竟好像知道三奶奶不会收折扇似地,禁不住好奇,“既然姑娘知道三奶奶不要您的折折扇,干嘛要送去呢?” 沈怀筠怔了半晌,苦笑道:“咱们窝在这里,外面什么流言咱们可以装作不知道,到底却是知道的。” 烟儿碎了一口,“定是云儿那个嘴碎的又在姑娘耳边念叨了什么话!” “难道云儿说得不是实话么?你经常在外走动,只怕比云儿知道的还多些。” 烟儿心知什么都瞒不过沈怀筠,见她眉眼含翠,气息紊乱,忙劝道:“姑娘何苦想这些呢?随她怎么闹腾,上面还有二夫人呢。” 沈怀筠只是冷笑,姨妈?她搬来清雅阁已经三四年的光景,姨妈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倘或真正疼爱她,又怎么会由着欧阳倩胡乱败坏她的闺誉?身上的病又怎么会一直好不起来?对于她的教养的问题,又怎么会在琴棋书画上大费周章,而其他方面却从不让她沾染,就是自己屋里的银钱出入,也不要她经手。 她活了十五年,竟然还不知道一两银子能买到多少东西! 这清雅阁说起来幽静,其实在她看来是冰冷,房屋、一砖一瓦,纵然草木菲菲,哪样是有人情味儿的? 她确实考虑过韩睿华,她没了爹娘,他身份尴尬,她容貌俏丽,他勤奋用功,良才女貌不是历来的佳话么? 而现在,她却恨透了她这张脸! 以农业为主的这个时代,春耕是一年一度的大事,一连好些天,安静茹都跟在姜氏身后学习,姜氏任旧是一贯不冷不热的态度,不过却教会了安静茹许多东西,也让安静茹渐渐熟悉了这个大家庭的一切。 晨哥儿得了鹦鹉,每天缠着大老爷和他一起教鹦鹉说话,大老爷煞费苦心不过几天的时间,竟然让晨哥儿能背出几句《千字文》来。 这一成果姜氏面上虽没说什么,却在某天中午安静茹去立规矩的时候,让安静茹坐下来陪她吃了一顿饭。 至于与韩睿华的夫妻生活,简单的可以称之为和谐,每隔一天一次春宵,安静茹尽职尽责,除了小日子那几天,他去书房睡了,其余时间都在正屋。 一晃,便是半个多月,韩睿华竟然放了一天的假,难得的小两口能坐在一起吃一顿午饭,早上请安的时候,姜氏就让他们中午不必过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怎么会这样急?”安静茹放下碗筷,赵嬷嬷眼疾手快递来漱口水,“不管什么事儿,姑奶奶和姑爷快去看看吧。” 韩睿华已经起身,一边走一边吩咐安静茹,“我先过去瞧瞧,你后面跟来就是了。” 安静茹连忙追上去,“一起去吧。”说着挽住韩睿华的手臂。 韩睿华愣了愣,没想到安静茹这么主动,说实话这些日子他总觉得不对劲,可具体不对劲的又说不上来。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妻子,挑挑眉暗暗笑了。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支持!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28:探病(1) 安静茹摸摸自己的脸,并没有粘上饭,这厮眼睛发亮个什么劲儿? “快走吧,指不定真出了什么事儿呢!” 安静茹这么一提醒,韩睿华忙不自然地收回目光,迈出流星大步,淬不及防的安静茹一头扎在他身上。 荣景园一片混乱,金嬷嬷正在门上指挥丫头们预备东西,见韩睿华和安静茹走来,忙迎上来道:“是王妃出了事,夫人正和王府来的洪嬷嬷说话。” 原定好了去探望王妃的日子就在最近,而且姜氏也经常打发人去王府打探王妃的消息,一直都说没有大碍,只是害喜厉害。可王府不同寻常贵族,不是想去探望就去的,姜氏虽不放心,却也无可奈何,这会子又传来不好的消息,莫非…… 王妃接连生了两位郡主,安家上上下下都盼望她这一胎是位小世子,而王妃本人,应该比所有人都着急。 韩睿华面色凝重,一双眸子黑不见底,朝安静茹说话的语调也低沉:“洪嬷嬷是王妃的引教嬷嬷。” 也就是说她是王妃陪嫁的人,且地位不同一般,轻易不会离开王妃身边。安静茹怔了怔,很快想到一个信息,王妃是大房的依仗,也是晨哥儿的依仗,如果没有王妃,兴许二房面上也不会如此忌惮大房。 说话间,已经随着韩睿华一道进了屋。立刻就瞧见一位四十来岁的陌生妇人,打扮如同贵妇,上面穿着深翠色对襟比甲,下面着石青色襦裙,手臂上一对成色透亮的手镯,梳着干净利落又精神的高鬓,戴着一只拇指大小的祖母绿发簪,吊稍眉微微上扬,一双狭长的眸子透出精光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安静茹便知她就是洪嬷嬷了,正欲上前见礼,洪嬷嬷却率先朝她得体地见了个礼,一双眸子就落在安静茹身上,打量一遍眉眼中并无特别尊敬的味儿,只是淡淡问了一句,“这位便是三少奶奶吧?” 教养嬷嬷给安锦华的印象就是严苛,此人看上去可比当初安家找来的教养嬷嬷严厉的多,安静茹唯恐失了礼数,忙回了一礼。 洪嬷嬷的目光已经从她身上离开,和早已红了眼眶的姜氏说起话来,声音故意压得很低,安静茹寻了个出去看外面准备如何的由头从屋里出来。 外面有金嬷嬷张罗,一切有条不紊,她也帮不上什么忙,正想去瞧瞧晨哥儿,身后却传来一声叫喊。扭头望去,只见欧阳倩风风火火进了门,一路朝安静茹这边走来,张口便问:“洪嬷嬷说了什么话儿?王妃怎么了?” 安静茹微微蹙眉,二房的消息也忒快了吧,摇摇头道:“我也才赶过来,洪嬷嬷在里头和母亲说话,我并不知到底是什么事儿。” 欧阳倩更急得不得了,可安静茹都在外头,她也不好进屋,只是站在院子里歪着头朝里面张望。嘴里默默念着,“千万别出什么大事才好。” 过了片刻,韩睿华率先从屋里出来,直接问安静茹:“预备的如何?” 安静茹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金嬷嬷,金嬷嬷立即道:“马车都备好了。” 欧阳倩闻言吃惊地张大嘴巴,“大伯母要去王府么?” 说话间,重新梳洗过的姜氏从屋里出来,她紧紧抿着嘴唇,极力抑制情绪,然而说出来的话任旧带着颤音,“你们夫妻俩也跟着去吧。” 此话一出,洪嬷嬷又看了安静茹一样,目光多有考究。 而姜氏却好似没见到欧阳倩一般,吩咐了这句话便径直往外头走。欧阳倩愣了愣,一把抓住安静茹的手臂,“你们且慢些,我回去说一声也和你们一道去。” 安静茹不知所措地看向韩睿华,韩睿华不置可否,安静茹只好胡乱点个头。一同从荣景园出来,脚下的步伐却不敢慢一丝一毫。 到了垂花门处,姜氏和洪嬷嬷坐了一辆马车,安静茹坐了后面一辆马车,陪同自然是见多识广的赵嬷嬷。韩睿华骑马走在最前头,后面还跟了一辆一同去服侍的,以及洪嬷嬷来时坐的马车。 马车行驶急速,摇晃的也厉害,安静茹居然晕车!幸亏午饭没怎么吃,否则下车的时候,只怕要吐了。饶是如此,姜氏透过来的目光任旧不满,安静茹垂下头,强撑着不要赵嬷嬷搀扶,亦步亦趋跟在姜氏身后,眼睛更不敢随意乱瞄。 走了没多久,就有体面的丫头疾步迎上来,“夫人总算来了!” 看样子情况十分紧急,姜氏脚下步伐不敢怠慢,礼数都免了,一行人又走了片刻,安静茹只觉周围异常安静,只闻得清浅的脚步声,而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原本跟来的这些人,现如今就余下金嬷嬷和赵嬷嬷。 “这会子终于好些了,喝下去的药倒是没吐出来。”门上的丫头低声与洪嬷嬷说话。 洪嬷嬷又问了几句,才走到姜氏身边福福身道:“夫人请进去吧。”又专门看了一眼安静茹。 安静茹乖巧柔顺地站着,尽量将腰板打直,心里紧张,面上却丝毫不露。只是脸色因为晕车的缘故,比平日苍白了不少,精神倒还好,咋来到王府也不显得慌乱,倒是稳重的。姜氏想到当初的事儿来,“王妃要静养,人多总是不太好。” 洪嬷嬷立即叫来一名丫头,领安静茹去厢房吃茶。 安静茹礼数周全地福福身,跟着丫头去了西边的一间屋子。待丫头上了茶,就着滚滚的喝下去几口,胸膛才舒服了一些。赵嬷嬷见她忍得辛苦,心疼不已,安静茹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没事儿。 一开始,姜氏是打算带她立刻去见王妃的,临时又改了主意,如果单单是因为自己晕车脸色不好,那目光为何那么复杂?不满,还有些意味不明的探究与担忧。 这个时候她应该最担心是王妃,那便是自己多心了。 安静茹舒口气,这才抬头打量这屋子,只觉眼花缭乱金碧辉煌,多看几眼就炫目。安静茹收回目光,才发现一个问题,低声问赵嬷嬷:“三爷呢?” 赵嬷嬷道:“一进门就去拜见王爷去了,他是男客,没有王妃召唤,不能随便进来的。” 果然规矩更大,只是王妃的情况这么厉害,王爷都不在身边陪着么?虽然王府后院中的女人不少,可王妃是原配正房。转念一想,大老爷不在朝中做官,只有一个侯爵的头衔,韩睿华如今也没什么实权。 就是自己因为娘家没权没势,在韩国公府都被人小瞧,王府这样的地方只怕有过而无不及。 不是还有一位侧妃么?不知是什么来路。 正想着,只见洪嬷嬷从外走进来,安静茹忙搁下茶杯,起身见礼。洪嬷嬷态度还是那般,礼数却做得很好,福福身道:“王妃请三少奶奶过去。” 安静茹原想顺便问问王妃的情况,见洪嬷嬷那冰块似地脸,还是决定不问了。问多了只怕还要多心。 走到正屋门口,洪嬷嬷拦住赵嬷嬷,赵嬷嬷一张脸憋得通红,洪嬷嬷却只是淡淡道:“屋里有人伺候,嬷嬷请去吃茶吧。” 安静茹朝赵嬷嬷微微点头,表示自己不会有事,只是洪嬷嬷的态度让她多少有些维持不住,心头是有些恼了。深吸一口气,调节一下胸膛里的浮躁,跨上门上进了屋,扑鼻而来的百合香熏得她差点儿又作呕。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29:探病(2) 正屋比方才厢房大了不止两倍,三出的套间,最外面应该是平常接待客人的地方,东边布置了一张贵妃榻,两边摆着半人高的宝瓶,前面一张四角榻桌,上面一定青铜兽头鼎,焚了香渺渺青烟散发出这熏人的百合香。 南墙一架多宝阁,里面古董摆件,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最令人炫目是那一只两迟高的金桔。枝繁叶茂仿佛真的一般,仔细瞧去才只那些枝干是质地碧翠的翡翠,累累果实却是份量十足的赤金,巧妙的是这一株象征多子多福的金桔树浑然天成,看不出是人工雕琢而就。 安静茹不敢多瞄,洪嬷嬷总是有意无意扭头看她一眼,很快便进了第二间,洪嬷嬷顿住步伐,恭恭敬敬朝帘子后面道:“三少奶奶来了。” 安静茹便知她不能面见王妃,只能隔着帘子见见,待洪嬷嬷的话说完,她一边回忆当初引教嬷嬷教的大礼,一边跪下去,不慌不忙行了礼,语调平稳:“妾身韩安氏请王妃金安,愿王妃吉祥万安。” “起来吧。”隔着帘子传来一道几位虚弱的声音,闻见便知声音的主人身子十分虚弱。 洪嬷嬷伸出手搀扶,安静茹站起身,那声音又传来,“说起来也是一家人,何必行这样的大礼。她也是我弟妹。” 姜氏道:“王妃纵然心疼她,礼却不可废。” 说话间已经有人搬来椅子,洪嬷嬷客气地请安静茹坐下,立刻便有人呈上茶来,安静茹礼数周全地接了,这才微微抬头匆匆打量屋子一眼。这里陈设相对简易,只是清一色的鸡翅木家私稳重中透着清贵,纵然简洁也叫人觉得富贵异常。 王妃歪在榻上,姜氏陪坐在榻边椅子上,母女两低声交谈几句,姜氏才不冷不热朝外面安静茹道:“王妃想看看,你进来吧。” 屁股还没坐热,安静茹就被人搀扶起来,前面两个丫头依次撩开帘子,一共三层才到了最里间。与外面不同,这里明显是卧室,进入眼帘的首先便是那一张罗汉床,乌黑发亮却不像是油漆。安静茹暗暗吃惊,这样一张罗汉床,全是乌木价值几何? 王府也太有钱了吧?或者说,王妃的处境并非自己想得那样。 王妃见她面露惊愕,倒也有些吃惊,轻声问道:“你认识那材质?” 安静茹头脱口而出,“沉阴木又称作乌木,有辟邪祈福的作用。” 其实是因为难得,故而格外珍贵,别说做成一张床,就是一小方也低一箱珠宝。 安静茹猛然回过神,忙不迭地朝王妃行礼,惶恐道:“妾身失礼,望王妃恕罪。” 王妃二十三岁,容貌上像大老爷多些,鹅蛋脸、远黛眉,鼻梁高挺,梳着朝天鬓,穿着家常服,首饰也不多,即便病中气色不好,那一股雍容华贵的气度却丝毫不减。 安静茹也不知能说什么话儿,王妃叫坐她就乖乖坐下,问什么就答什么,片刻后王妃朝姜氏点点头,虽然拘谨了一些,想到她那样的出身,能不慌不乱还能进退有礼,就十分难得了。 姜氏因此也舒了口气,王妃倒也能理解母亲的心思,娘家没什么权势,对晨哥儿的威胁就少一分。 母女两各怀心思,又将目光落到安静茹身上,王妃忽地又问道:“在家时可读过书?” 安静茹选择了最保守的答案,“小时候家里请过西席先生,读过一两年的书,略识得几个字。” “平常都读什么书?” 女人能读的书莫过于《女戒》之类的,安静茹谦卑地道:“《女四书》。” 姜氏插嘴道:“女孩儿以针线女红为要,能识得字就不错了,读那么多书反而要移了性情。” 王妃微微一笑,这一笑竟又犯起呕吐来,姜氏就势俯身过去帮她拍背,洪嬷嬷眼疾手快拿来痰盅,又有丫头打水拿毛巾,屋里看起来忙乱,却无一点儿杂音,人来人往也非常有秩序。 安静茹干坐着也不好,瞧见桌上的茶具,见大伙都围着王妃,便揽了倒茶的活儿,等王妃停止呕吐,簌了口忙将茶水递过去。 隔了半晌,王妃斜斜靠在引枕上,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胸膛起起伏伏,大口地喘着气。姜氏红了眼眶,却只能强忍着不敢哭出声来。一时之间,屋里的气氛凝重而压抑。 王妃好容易顺过气,朝姜氏露出一个虚弱地笑来,“就是比头两胎闹得厉害。” 洪嬷嬷盯着痰盅,“王妃昨儿就没吃什么东西……” 姜氏再也忍不住了,急忙问道:“太医是怎么说的?” 洪嬷嬷沉吟片刻,“说是害喜。” “哪里害喜能害成这样的?” 王妃的情形纵然是害喜,可姜氏的疑问也不是没有道理,她已经生了两胎,再厉害也不会要了半条命吧。 洪嬷嬷没说话,将痰盂递给身边的人。姜氏叹口气,心疼地帮王妃理了理发丝,王妃望着她笑道:“母亲来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说不定过两天就好了,只是我这么个情形,还是别叫祖母知晓,她年纪大了,叫她担忧我心里过意不去。” 姜氏唯有点头答应,说了一会儿话,就有人送燕窝粥来。只是王妃吃了两口就不吃了,吩咐洪嬷嬷去将炖的猪蹄端来,“纵然是吃了就吐,还是得吃,太医虽说这胎不稳,却没有说一定就保不住。” 姜氏不放心,“太医可说过有没有什么该忌口的?” 王妃点点头,表示她也知道这些不会叫人暗算了就是。姜氏点头,不一会儿就有人将王妃要的东西送来,姜氏从洪嬷嬷手上接过,亲自一勺一勺地喂王妃。王妃每吃一口,都要歇上一会儿,看样子是很难咽下去,却非要咽下去。 好容易吃了半碗下去,洪嬷嬷已经红了眼眶,“多亏了夫人,王妃总算是吃了些下去了。” 这话刚落,王妃就捂住嘴巴,吃进去的东西又吐了一些出来。于是又忙碌了好一会儿,屋里稍安,王妃经过这两次折腾,明显体力透支,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说话声更是小的只有离她最近的姜氏才能听见。 姜氏给洪嬷嬷打了眼色,洪嬷嬷立即将屋里的人都支退出去,安静茹也跟着站起来,心里琢磨着到底该不该说,或者是对姜氏说还是对洪嬷嬷说,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抬头迎上姜氏的目光。 洪嬷嬷明显看不起她,也信不过她,姜氏能带她来见王妃,王妃又肯见她,心中对她应该有几分信任的。 安静茹目光诚挚,略带几分急色,只要留意她就能知道她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姜氏沉吟片刻,低声和王妃说了几句,王妃点点下巴,轻声道:“你们先出去,三弟妹留下,我有几句话与你说。” 洪嬷嬷忙走过去劝道:“王妃歇歇吧,养养神也好,三少奶奶总要与夫人一道走的。” 王妃摇摇头,态度十分坚决,洪嬷嬷意味深长地看了安静茹一眼,轻手轻脚退出去,并将帘子放下。 其他人一离开,姜氏便道:“已经没人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30:无题 安静茹快速地在脑海里琢磨一番,才抬起头迎上姜氏的目光,道:“妾身冒昧问一句,王妃娘娘上吐下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此话一出,姜氏和王妃皆是一怔,洪嬷嬷对姜氏说起王妃的病情,安静茹并不在场,怎么会知道? 安静茹目光毫无闪络,她是发现了一个问题,但还需要印证。(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王妃挣扎着坐起来,暗自琢磨一番,才说是这两天的事儿,“原来也害喜,吃什么吐什么,太医开了安胎药方子,我也吃了一些,稍稍好转了。但是药三分毒,后来问过太医,太医说不吃也无妨我才没吃了。就是夜里睡不好,专门焚了这凝神定气的百合香,可是此香有问题?” 安静茹摇摇头,惭愧道:“这个妾身倒是不懂的,只是方才瞧见王妃喝的汤和那茶是不能同饮的。” 姜氏唬得脸色大变,低斥道:“猪蹄汤虽不是很好的东西,哪里就不能吃了?” 王妃也道:“正是因为我这一次厉害些,许多东西吃了就吐,倒是这个一开始喝着好的,也是听旁人说起,民间有了双身子人只吃这个便是极好的。莫非,是那茶有问题,但那杏仁是有滋润功效,还是太医给的建议。” “这两样错开时辰吃倒是没有大碍,倘或一起吃,轻者上吐下泻,重者……”安静茹没说下去,姜氏问了一句,她才沉声道,“重者会中毒。” 姜氏刷得脸色惨白一片,王妃更是半张着嘴巴,好半晌才冷笑一声,“真正是防不胜防!” 一句话就表明了王府里的明争暗斗多么激烈,王爷已经二十七八,却还没有世子,连庶出的儿子也没有。 安静茹垂下头,手心里也捏了一把冷汗,姜氏直直盯着她,“你如何知道这些?” 安静茹早就想好了说辞,“以前在南边,家母身边的一位老妈妈擅长药膳,妾身在她身边学过一些。” 这人倒是有一个,可早就不在人世,安静茹知道的这些,还是赖于前世太喜欢美食,买过这方面的书籍。 姜氏半信半疑,建议王妃,“还是请太医再来瞧瞧,问问他这两样是不是不能同吃。” 王妃却已经信了八分,“不瞒母亲,我心中原就怀疑是膳食上出了问题,可每一样都是能吃的,却不知道同吃会有害处。” 又紧紧盯着安静茹道:“三弟妹既然知道这些,那三弟妹说我如今情况好不好?” 安锦华只知道这两种食物不能同吃,哪里知道王妃具体情况,垂着头道:“问问太医可有补救的法子。” 到了这个时候,大概三人都明白,如果这一胎保不住,只怕后面更难怀上了。 王妃思量片刻,面部慢慢柔和下来,和颜悦色朝安静茹道:“三弟妹既然知道这些,可否写下来?我身边虽也有懂得,却……” 是有懂得,但懂得不全面。安静茹心知无法推辞,只要硬着头皮应下,想着能写出多少就是多少,她知道一些,王妃身边的人知道一些,也就八九不离十了,况且这个时代的食材并没有后世那么丰富。 王妃立即唤人进来,预备文房四宝让安静茹就在外间写。姜氏又吩咐洪嬷嬷快速去请太医,王妃眯着眼养神,姜氏瞧着她愈发清瘦的面容,禁不住又暗自抹了一回泪。 房间里异常安静,王妃也并没有睡,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姜氏说话,婉转地表达出想从娘家选个妹妹来帮衬她一二的意思。姜氏一口回绝,“还没到那个地步,再说即便是自己人,也难防不动歪心思的,就是王爷也未必会答应。” 王妃苦笑道:“王爷这里我会劝着,夫妻之间他还是会为我考虑一二的。再说,他对我也算情深意重。” 姜氏道:“既然他对你好,你还想这些做什么?” “就是因为他对我好,我才不得不如此,西边那位是不会生孩子的,再下面的几个,王爷也不常去。他虽嘴里没说什么,可他这么个岁数,心里哪有不着急的?就是太后娘娘哪里,我也无颜面去见啊。” 安静茹在外间听得心酸不已,情深意重又如何?王爷可以舍下重金打造一张乌木床,可以不经常去其他女人哪里,也可以不叫其他人生孩子,可终究他不能没有子嗣。没有子嗣便是最大的不孝,平常百姓家也看重香火的延续,何况皇室? 姜氏沉默片刻,“你好好养着身子才要紧,其他的日后再说吧。” “母亲是过来人,明白的比我还多,这王府表面平静,其实……再说我身边也需要人,就洪嬷嬷她们终究是不够的,早些有人来帮衬我一二,我也早些省下心力,倘或等到日后,只怕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话说得明白,她再生不出儿子,宫里的太后娘娘或者皇上也会送人来。 姜氏没有应下王妃的话,只劝她好好歇着,王妃无可奈何,加上身子也确实受不住,长长舒了口气,才将双眼磕上。 安静茹把能想到的全部都写出来时,洪嬷嬷进来禀报太医来了。安静茹将写好的字帖交给一旁服侍她的丫头,去了之前的厢房回避。 赵嬷嬷见到她忙迎上来,只是碍于身边还有王府的人不好多问,就扶着安静茹去椅子上坐下,趁着丫头出去泡茶,急忙问道:“王妃情况如何?” 安静茹叹口气没说话,只觉胸口闷得慌,因为王妃的病,更因为她说的那些话。王爷对王妃到底好不好不能十分肯定,安静茹是女人,她知道女人的心思,王妃是爱重王爷的,王爷是她的天是她的一切,为深爱的人身边送其他女人,到底要忍受怎样的心理折磨? 反正,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除非对自己的丈夫并没有情义。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进去的太医由洪嬷嬷领了出来。看那太医颤颤巍巍接连拭汗的动作,安静茹猜想,大概是诊断出王妃病情的真正缘故了。 过了片刻,就瞧见韩睿华跟在一位身穿华服男人身后匆匆朝正屋去。赵嬷嬷忙垂下头,也猜到了那人就是庄亲王本人了。 回到韩国公府,已是掌灯时分,从马车里下来前,一直沉默的姜氏忽地睁开眼,冷声叮嘱安静茹,“今天王妃说的话,你一句也不能对旁人提起,若问起王妃的情况,只说胎象不稳,偶感风寒,且需要静养。” 那就是不希望除了她之外,韩家再有人去探望王妃,抑或只是针对二房而已?不管什么原因,安静茹慎重地点头,“母亲说的话儿媳谨记在心。” 姜氏又注视她良久,仿佛要确定她真不会说,才将目光移开。安静茹扶着她下了马车,一眼望去,除了欧阳倩身边的牡丹,连太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如意都在此守候着,十来个人都提着灯笼,将垂花门照耀的好似白昼一般。 ------题外话------ 晕死,终于找到能打开的电脑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31:身不由己 不出所料,聚在寿禧堂正屋的几乎是韩家所有人,场面堪比安静茹认亲那天的规模。[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连大伯父韩明德夫妇也在此,姜氏、安静茹、韩睿华等人刚走到院子里头,屋里就骚动起来,欧阳倩更是三步并作两步从屋檐下快速走到姜氏跟前,一边见礼一边十分忧心地问:“王妃情况如何?” 姜氏紧紧抿着嘴唇,微微点了点头,没说话身形一闪就进了屋。欧阳倩退让一步,及时拦住安静茹,抓着她的手臂,带着质问地语气道:“不是叫弟妹等等我么?怎么我去垂花门时,你却已经走了?” 赵嬷嬷急忙朝她屈膝一幅,低声说:“三奶奶有些不舒服……” 安静茹直截了当告诉她,“王妃没有大碍。”照着姜氏的嘱托说一遍,欧阳倩怔怔地盯着她,这才注意到安静茹脸色不好,也不好再多问,连忙让她进了屋。 姜氏面容憔悴,安静茹脸色苍白,韩睿华还是保留着平常的面部表情。屋里众人的眼轮流在他们三人脸上来回移动,欧阳情因为从安静茹哪里得知,便不好又问了。剩下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仿佛都在等其他人问,一时之间,即便灯火通明,气氛也格外压抑。 姜氏手捧茶杯,微微垂着头,无论从那个角度上看,她身上都笼罩着浓浓的凄楚悲凉的味儿。这模样,更叫大伙紧张不已,安静茹不禁怀疑,即便他们三个人都一口咬定王妃没大碍,其他人会信么? 终于,还是太夫人率先开了口,“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好不好,咱们总要知道一二。” 姜氏好似才回过神,抬头时眸子有瞬间的迷茫,却很快就沉寂下去,“王妃害喜比以前厉害些,这两天又感染了风寒,导致胎象不稳,太医说要静养一段时间,倒是没有大碍。只是,我瞧着她瘦了一大圈的模样,就……” 说着,便拿起绢子拭泪,太夫人仿佛松了口气,念了一句佛语,道:“没有大碍我们就放心了。” 久未露面的二夫人沈氏见姜氏拭泪,走过来相劝了几句,只说害喜的症状过了前三个月就好了,如今是吃不得,等以后胃口好了,王妃的气色会慢慢好起来。 姜氏轻轻点头,虽然止住了泪,却已经是不想说话的神情。众人也不好再多问,又是一阵沉默,太夫人叹息一声,说了些宽慰姜氏的话,朝众人道:“既然没事儿,就散了吧。” 安静茹就等着这句话,她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去的时候晕车,回来的时候虽然好些了,却还是觉得胸口发闷。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王妃留他们在王府吃过晚饭的,可谁有那个心情吃?连太医也不知道这一胎到底能不能保得住。 联想到王妃的话,再瞧瞧各房积极的态度,本来关心王妃是大伙的好意,如今瞧来却不像那么回事儿。 安静茹心情沉重回到荣恩轩,韩睿华还没回来,被韩明德、韩明颂叫去问话,赵嬷嬷忙着叫小丫头预备热水,又吩咐春香道:“你去厨房做些开胃的点心来。” 春香是真的担心安静茹,禁不住低声问道:“姑奶奶怎么了?要不要想法子请大夫进来瞧瞧?” 赵嬷嬷瞪了她一眼,用两人恰好能听到的音量道:“姑奶奶犯恶心……” 春香二话不说,赶忙出门去厨房准备,安静茹见她们两个鬼鬼祟祟咬耳朵,知道是误会了,脱口说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赵嬷嬷愣了愣,脸上露出笑容来,“奴婢记得,姑奶奶以前可没有晕车的症状。” 是没有,不过以前没有空腹坐车。这话安静茹没说,一双眸子定定地望着赵嬷嬷,轻声道:“嬷嬷觉得是时候么?” 这个时候,即便她有了身孕,只怕也不会给大房带来一丝喜气。安静茹吐口气,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如果韩睿华是姜氏的亲生儿子,或许能给姜氏带了另外的希望,可韩睿华不是,所以去王府的时候,她从马车里下来,姜氏才会用那样的几乎带着防备的眼神打量她。 当时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却明白了。 赵嬷嬷心里一合计,也悟出什么来。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隔了好半晌,见安静茹还闷闷不乐的,试着开解,“姑奶奶想这些做什么?即便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总不能因为……就不生养吧?” 反过来说,倘或是真的怀上的,难道就不要么? 安静茹闭上眼,“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我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知道。” 赵嬷嬷唯有叹息,又极为心疼,喃喃自语道:“早知过门后是这样,当初张家上门,就不该一口回绝了!” 岂料这话安静茹听得明明白白,知道赵嬷嬷是心疼自己,可也实在糊涂,“嬷嬷,别浑说这样的话了,倘或别人听见,可叫我如何立足呢?” 恰好夏香领着粗使婆子送热水来,紫苏尾随其后,端着托盘,盛着一碗她熬得粥。殷勤地走到安静茹跟前,“是春香让婢送来的,春香还在做点心。” 紫苏的态度是越来越好了,安静茹叫她放下,便让她去厨房帮春香的忙,她也欢欢喜喜地去了。 赵嬷嬷见她走远,就拉着夏香问,“你们来可听见我们说话?” 夏香茫然地摇摇头,“一路上紫苏都在打听春香和我说了什么,并没有听见别的。” 赵嬷嬷缓了口气,羞愧地朝安静茹告罪,“是奴婢糊涂了。” 安静茹也不好当真给她脸色看,俗话说关心则乱,赵嬷嬷没有孩子,她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好,“以后别这样了,嬷嬷以前就告诉过我,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即便是身不由己的选择,也要朝前看,朝好的方面看。” 赵嬷嬷点头,“姑奶奶说得对,别的咱们不理,只要姑爷的心在姑奶奶身上就好!” 夏香听得愈发茫然,只问她们在说什么,赵嬷嬷瞪了她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夏香闷闷不乐,觉得安静茹和赵嬷嬷、春香都把她当外人,小妮子越想越伤心,眼眶一红就哭起来。赵嬷嬷就拿她爱哭的性子说笑,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安静茹还没出嫁,她们还在安家。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32:关怀 欧阳倩在婆婆沈氏哪里撞了一鼻子灰,回到屋里又不见韩睿龙,也不见牡丹,气得差点儿砸了手里的茶杯,无处撒气,便借着自己的丫头泻火,“这小蹄子,趁着我不留神就去勾搭人!” 许嬷嬷知道她心烦什么事儿,见她生气少不得先劝几句,欧阳倩恨得咬牙,想想又觉得委屈,“如果不是二爷,我又怎么会吃这些苦头?” 想到那个落地时已经成型的男胎,眼眶儿就红了。如果没有出那等意外,她的儿子也与晨哥儿一般岁数,她也不必处处看婆婆的脸色,如今更不会因为安静茹才过门就好像有喜了,婆婆就明里暗里怪她肚子没动静。 “都是那下三滥的东西,如今想起来,我真狠不能将她挫骨扬灰了!”纵然那通房丫头早就投井自缢,欧阳倩每每想起任旧觉得不甘心。更可气的是,那丫头原是婆婆二夫人身边的人,她失去了孩子不说,婆婆还怨她心狠善妒,若不是韩睿龙维护她,这两年又尽心尽力侍奉婆婆,真不知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这事儿许嬷嬷同样觉得是欧阳倩吃了亏,但也真怨不了二夫人,当时二爷喝醉了,她挺着大肚子如何去照料?那丫头去照料,她闯进去正好撞见两人赤条条抱在一块儿,二爷酒劲上来,也不知怎么的就推了她一把。(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横竖奶奶还年轻,二爷的心也都在奶奶身上,总会怀上的。”许嬷嬷温声劝解,顿了顿又道,“咱们夫人心情不好,说话重些,兴许并非是因为奶奶,而是因为……”下巴朝英国公府的方向指了指,声音愈发低了,“王妃是咱们这边府里出去的,那边也这样记挂,平时请也请不来,一有什么消息却跑得比谁都快……” 英国公府虽人丁旺盛,却是僧多粥少,与韩睿龙同辈的兄弟里头,又难寻出类拔萃的人才,守着祖上的基业过日子,又要把门面子做足,加上这些年前前后又分了几房人出去,里头还能剩下多少? 欧阳倩听着也觉有理,冷哼一声嗤笑道:“咱们这边这位大夫人未必肯信任他们!”虽然都是韩家族人,外人瞧着也是一家,可那边与这边到底隔了几房,哪里比得了这边关系亲厚? 许嬷嬷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见欧阳倩不生气,就顺着附和几句。欧阳倩的心情好了没有片刻,又低落下来,委屈地望着许嬷嬷,幽幽叹道:“嬷嬷今儿也瞧见了,咱们大夫人那么个情形,虽然说王妃没有大碍,瞧着分明是出了大问题,我说请太医给沈姑娘看病,这有什么不对的?当初,婆婆明明就说……” 越说越不对劲,沈怀筠的病是能医治好的,一直拖着……兴许婆婆对她说的根本不是实话。(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沈怀筠及笄还没说亲事,年纪一天比一天大,对外又落得个体弱多病的名声,虽然模样在京里小姐们里头数一数二。 但这样的身子不明就里的,都觉得不易生养,女人的容貌再好有什么用?自己模样也不差,因为一直没有生养,婆婆就不喜。沈怀筠不管是正儿八经地嫁人,还是……她这样的名声都不见得会有人欢喜。 可欧阳倩是知道内情的,难道,婆婆的打算,根本就是要沈怀筠…… 越想欧阳倩的脸色越难看,而且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一颗心不安地跳动起来,眉尖一片阴霾,思量片刻朝许嬷嬷道:“明儿就请太医来瞧瞧,不必惊动了夫人,暗地里叫太医开个方子……对了,我瞧着烟儿那丫头是真心对沈姑娘好,也无需咱们出面,你寻着个机会提点烟儿几句,那丫头机灵,不会不明白。再说,沈妹妹已经及笄,只怕她自己也暗暗地着急了。” 许嬷嬷心知不妥,却也知劝不住欧阳倩,只道:“既然要做得不留痕迹,就不能急于一时,也不能请太医,这事儿,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虽不是十分的真心话,却也是为欧阳倩考虑过了。沈怀筠留在府里,对欧阳倩来说确实是个威胁。且不说别的,韩睿龙的心就不知有几分已经留在沈怀筠哪里了。沈怀筠住的地方又偏远,万一出了漏子,难道二夫人还会指责韩睿龙不成? 一个是亲生儿子,一个是亲妹妹的女儿。加上二夫人行事作风,原就叫人捉摸不透。许嬷嬷这样一想,也开始觉得欧阳倩的想法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这事儿刚刚说定,韩睿龙就从外面进来,紧接着牡丹也跟着进来,欧阳倩见他们一前一后,不好对韩睿龙说什么,只朝牡丹冷笑道:“你倒是愈发会赶巧儿了,要用你的时候,你偏偏不在,这会子二爷来了,你也来了。” 牡丹臊红了脸,放下东西就走,还一边走一边道:“既然奶奶嫌弃我碍眼,我再不进来就罢了。” 欧阳倩气得直喘气,扭头瞪了韩睿龙一眼,嗔怪道:“都怪二爷,纵她眼里愈发没有我了!” 韩睿龙瞧着娇妻美妾争风吃醋,心里很是受用,也顾不得旁人在,就不老实地一把抱住欧阳倩只管把嘴巴凑过来要亲嘴。把许嬷嬷等人唬得慌慌张张忙退出去,又把门关上,欧阳倩假意推开韩睿龙,问他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韩睿龙不耐烦地道:“还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为了王妃。” “三弟如何说的?” “他那张嘴你也知道,能问出什么内容来?还不是你知道的那些,不过我倒觉得这次是真的不妙了。” 欧阳倩琢磨着道:“明儿我再去问问三弟妹,说不定能打听出什么来。” 韩睿龙胡乱答应两声,伸手就去解欧阳倩的衣裳,不稍片刻屋里便传来嘤咛喘息交错之声。 安静茹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被人抱起来,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韩睿华正坐在床边,一只手还停留在她的额头上,见她睁开眼,紧张地问:“还不舒服么?怎么歪在榻上就睡着了?万一着了凉吃苦头也是你自己!” 安静茹怔了怔,有些不太适应突然而来的关怀,茫然地摇摇头,“三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醒妾身?”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33:夜话 韩睿华收回手掌,“以后别这样等我了,累了就歇着。” 安静茹微微一笑,他这是关心自己么?摇摇头道:“没事儿,平常还要午睡,今儿没有才觉得有些困,三爷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妾身叫春香做了点心,收在柜子里呢!” 韩睿华沉吟片刻,摇摇头,“我去更衣,你先睡吧。” 说完起身去了净房,安静茹琢磨着要不要去服侍,最后还是决定不去了。兴许是身份的缘故,韩睿华很多事儿都不要别人代劳,倒不是安静茹嫁过来之后才这样,似乎是以前就养成的习惯。 韩睿华从净房出来,安静茹还保持方才的动作,听见脚步声才抬头看着韩睿华。不得不说,无论韩睿华穿什么样的衣裳,那股子器宇轩昂的气质都发挥的淋淋尽致,只是,二十一岁的年纪,眉间却是三四十岁的沉稳。 “不是叫你睡么?”韩睿华走过来,脱了鞋子上床。 安静茹讪讪笑了笑,“这会子又觉得不困了。”说着朝里侧让了让,随口问道,“叔伯们找你说什么事儿?” 姜氏提醒了自己不许说王妃的真实情况,并没有特别提醒韩睿华注意什么,问了又觉得多余,姜氏不提醒韩睿华,是知道他不用提醒,那么对韩睿华也算是放心的。 “没有特别要紧的。”韩睿华沉吟片刻,又道,“大伯父说吏部现在有空缺。” 安静茹微怔,韩睿华还需得在翰林待一年,通过考核才正式任命官职,成绩优异的能继续留在翰林,其他人或外放或去京城各署担任官职。而非翰林不入内阁的原则下,能留在翰林才是最好的去处。 安静茹不知道韩睿华在翰林表现如何,不过他能将这事说给她听,让她心里始终暖融融的。他是接纳了自己吧。 一边欢喜,却又失落。理智不可能会控制一个的感情变化,相处一个月,若说安静茹可以十分理智地将婚姻看做单纯的合作、工作关系,那绝对不可能。然而,王妃的话,沈怀筠的事儿,韩睿华大多数的沉默,偶尔流露出的关怀,让安静茹有些迷失的感觉。 “三爷如何考虑的?” 韩睿华扭头盯着她,黝黑的眸子形成一个漩涡,“说说你的想法好么?” 安静茹愣了愣,笑道:“妾身哪里明白这些?只是,这事儿可大可小,问问父亲的意思才好。” 一下子就说到重点,韩睿华赞许地点点下巴。话题一转,提到安静茹的胞弟安晋松来,语气里竟然有羡慕的意思,“不是非要读书才有出路,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往往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成绩。[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安静茹不禁怀疑,韩睿华到底是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这思想太前卫了吧。安晋松一心想要从军,焉知那些从军的大多数是家庭无法提供读书条件的穷苦人,另一部分来自有义务服役的家庭。 “当兵自然是有出路的,可哪位有出路的不是胸有丘壑?”这时代药品溃乏,受了伤很容易感染,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他是我爹娘唯一的儿子……行军打仗,需要的不单单的是莽夫之勇,更需要运筹帷幄的将才,否则前人也不会写什么兵法一类的书籍供后世学习。” 一说到安晋松从军的事儿,安静茹就忍不住要激动起来,十来年的相处,感情自然深厚。安晋松就是空有一腔热血,她越说越激动,浑然不觉韩睿华黝黑的眸子闪闪发亮。等安静茹说完了,才发现韩睿华的异样,忙避开他的目光。 韩睿华有些嫉妒安晋松,又不满安静茹回避的模样,伸手抱住她,想也没想便道:“以后说起别的男人,不许这样激动,就是亲弟弟也不行!” 说完连他自己也怔住了,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压低声音又补上一句,“知道么?” 安静茹有些发懵,“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妻子说起别的男人,抑扬顿挫、妙语连珠,如果不是提到安晋松,他的妻子始终是温柔娴静的模样,明明很近,却好像隔了一层。 韩睿华不给她继续发问的空间,霸气十足地道:“没有原由,不许就是不许!” 可安静茹还是发问了,“是你起的头,是你说起我弟弟的,看你的意思,还赞赏他的想法,你不知道他就是想找你帮忙么?” 韩睿华深吸一口气,是他起的头没错,他只是有感而发,又忽地十分怀念安静茹口若悬河时的模样。“你不是也没有完全拒绝小舅子的求助么?” “我还是不是为了拖住他,爹娘年纪大了,他还这样不叫人省心。” 韩睿华泄气了,沉声道:“时候不早了,睡了吧,小舅子的事儿我搁在心里了。” 安静茹正愁着没台阶下,韩睿华这样说,她立刻闭嘴,乖乖闭上眼。隔了好半晌,才回味出韩睿华最后那句话的意思,睁开眼盯着他道:“你不会真的要我弟弟去从军吧?” 韩睿华懊恼起来,暗暗地磨牙,发誓再也不提小舅子,这还有完没完了,“如果他自己来找我,我能帮忙自然会帮。” 安静茹沉默下来,韩睿华很忙,至少在近一年的时间内都没空,安晋松自然找不着他,况且娘家爹娘也看得紧。 殊不知韩睿华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报复似地加重了手臂上的力道,将安静茹圈禁在怀中。安静茹无辜极了,以为韩睿华有别的想法,“三爷,你不是说时候不早了么?” 晕车的症状是好些了,可刚才又激动了一回,她实在是没力气应付别的。 力道没有松懈半分,反而又紧了几分,安静茹只好不说话,却也彻底没了睡意,闭着眼直到耳畔传来韩睿华匀称的呼吸,她才悄悄睁开眼。 即便睡着了,他还是这般固执地拥着她,安静茹的心一半甜蜜,一半说不清的怅然。 隔天清晨,送走韩睿华安静茹吃了早饭就赶去荣景园,又特意让赵嬷嬷预备了晨哥儿喜欢的点心,暗暗地希望今儿能在荣景园多留些时辰,免得被欧阳倩找了到问话。 只是,欧阳倩任旧还是找来了,“昨儿瞧着三弟妹脸色不好,恰好今儿太医来府上给我婆婆请脉,顺道给三弟妹也瞧瞧吧。”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34:请脉 这话让一直逗晨哥儿玩耍的姜氏抬起头,欧阳倩笑容无害,“看看总是好的,万一是有喜了,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着,当初我那个孩子就是……” 说到伤心处,欧阳倩也露出悲伤的神情来,姜氏淡淡道:“你二婶子身子不好,你去瞧瞧也好。” 欧阳倩闻言,悲伤就去了七七八八。 可安静茹是真的没事儿,昨儿晕车,今儿已经好了。再说即便是真的有喜了,小日子才去几天?哪里就能诊断出来? 只是,欧阳倩一片热心关怀,姜氏也说是去瞧二夫人,由不得不答应,站起身朝姜氏福了福,又歉意地朝欧阳倩道:“容我先回去换身衣裳。” 欧阳倩心知她是回去拿东西,探病总不能空着手去的,便道:“那我就在大伯母这里等三弟妹。”仿佛真是只是担心安静茹的身子,并非是为了打听王妃的事儿。 知道是躲不过了,安静茹很快就换了衣裳,预备了两串开过光的楠木佛珠,一路赶来荣景园,姜氏也叫牡丹拿了一盒养荣丸出来,叫安静茹给沈氏带去。 欧阳倩忙推辞笑道:“这是王妃对大伯母的孝心。” 姜氏不咸不淡说道:“也算不得十分难得的东西,你婆婆吃了好,总比白白搁着强些,也全了王妃的心意。” 大房大老爷常年卧病在床,晨哥儿是个药罐子,姜氏倔强,即便偶感风寒能不吃药坚决不吃药,哪怕是补品也不吃。 欧阳倩讪讪笑了笑,养荣丸确实算不上十分难得,可王妃却只有一个,姜氏给了沈氏,算是抬举了。欧阳倩很快恢复自然,代沈氏谢过姜氏,这才拉着安静茹出门。 一路上就不不停地问安静茹可还有其他反应,除了恶心,是否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或者没什么胃口,安静茹皆摇头,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挑食。欧阳倩见她神色自然,也不像撒谎,心里松了口气,却并没有问起王妃的事儿来,这让安静茹有些诧异,想想她一直没有身孕,心中就有了答案。 或许她特意拉着自己去沈氏哪里找太医诊脉,就是要通过太医确定自己根本没有怀孕,欧阳倩嫁给韩睿龙已经几个年头,还没有一个孩子。 难道自己没有怀孕,沈氏就不想抱孙子么?自己的孩子和沈氏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啊。 路途倒是不算远,却要经过园子西侧,安静茹自然就想到沈怀筠,“上次瞧着沈姑娘形体纤细,似有不足之症,如今气候慢慢热起来,她的病情可有好转?” “她那个身子就是那样罢了,时好时坏的,不过三弟妹这样一说,倒是有几分道理的,冬天里她身子骨最弱,夏天虽然犯懒,气色却不错。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说完叹息一声,道,“沈妹妹是个痴人,若不是这么个性子,也不至于病的比往年厉害。”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c 虽然在韩睿华哪里得到了模糊的答案,可安静茹始终觉得二房的做法有些奇特,沈怀筠与韩睿华没有可能,还这么从旁暗示他们之间有过瓜葛,岂不是要毁了沈怀筠的闺誉? “说起来,我倒现在都不明白,沈姑娘为何比往年病的厉害,我瞧着她那病,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就不信欧阳倩你敢明说! 果然,欧阳倩神色一顿,强作笑意道:“也不是要紧的事儿,都是她性子使然,有些事儿想不开罢了。” 安静茹一本正经地道:“她年纪也不小了,合该好好劝着一些,养好身子才是要紧的。毕竟,人命关天的事儿!” 欧阳倩脸色一白,正不知如何回答时,牡丹笑盈盈从对面走来,“太医已经来了。” 欧阳倩顺着下了台阶,迅速恢复一脸和气的笑容,问牡丹:“可给夫人瞧过了?” 牡丹点头,笑道:“夫人正与太医说话呢,二爷也在屋里。” 难怪姜氏会那么爽快地同意自己过来,欧阳倩没有从自己身上打听王妃的事儿,许是怀疑他们会从太医哪里打听。至于为什么要打听王妃的事儿,结合王妃那日说的话,就不难猜出二房的打算。 二房现如今适婚年纪的女孩儿只有容珠,可容珠是嫡出,但庄亲王身份尊贵。再有,提到要去探望王妃,容珠就十分欢喜,并且强烈要求一定要去。 十四五岁的女孩儿情窦初开,除开庄亲王的身份不提,单他俊朗清贵透着成熟男人魅力的外表,就足够吸引女孩儿的目光。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果真如此,那这一家子还真叫她无法形容了。 欧阳倩扯了扯安静茹的衣袖,笑道:“来得正好,咱们进去吧。” 又吩咐牡丹去收拾一间屋里,好让太医给安静茹诊脉,欧阳倩一心想着自己的事儿,并没有留意到牡丹给她使得眼色。 安静茹看见了,也当做没看见,反正是欧阳倩硬拉着自己来的。 两人刚进了院子,就有门上的婆子扬声给欧阳倩和安静茹请安问好。 屋里沈氏目光一冷,韩睿龙给太医打了眼色,太医低着头退出去。 安静茹一进来就觉得屋里气氛不对劲,心知自己的猜测大概是对了七七八八,不过沈氏真是好性儿,满脸和气的笑容,很快就让屋里熙和一片。 上茶的上茶,搬椅子的搬椅子,得知安静茹专门来瞧她,姜氏还特意送来了养荣丸,更是高兴的不得了,简直要让安静茹忘了刚才的疑心。 “还有一事儿呢,昨儿瞧着三弟妹气色不好,儿媳想着反正太医来了,就顺便也给三弟妹瞧瞧。” 欧阳倩说了这句话,韩睿龙的神色很是丰富了一阵子,倒是沈氏面色不改,叫人传了太医回来。欧阳倩陪着安静茹去请太医诊断,结果自然是没什么大病,太医的说法是气血不足吃些补气养血的调理方可,安静茹大抵理解为贫血症状。 欧阳倩很是欢喜,不等安静茹打赏,就吩咐牡丹回去拿二十两纹银。殊不知,正屋里沈氏气得只拿眼睛猛等韩睿龙。韩睿龙战战兢兢为妻子辩护:“娘是知道倩儿的性子,就是下人有不舒服的,她也热心,何况三弟妹!” 沈氏冷哼一声道:“她那些花花肠子别人不知,我还能不知么?横竖我也没说她什么,她怎么就拐不过这个弯来!” 回到沈氏屋里,安静茹适当地表现出一些失落,沈氏自然要劝劝她,等劝过了,安静茹就捡其他话说,将沈氏从头到脚都拍了一遍,硬是待到快午时才回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35:咱们走着瞧 只是,二房要打听王妃的消息,渠道很多,安静茹并不觉得这样能阻止他们,也不知姜氏是怎么打算的。 辞别二夫人沈氏、欧阳倩等人,安静茹回到荣景园,姜氏问起,安静茹将所有情况如实说了,对于自己所谓的病情,也给了个简单的描述,姜氏沉吟片刻,淡淡道:“你们屋里的事儿你自己留心,华哥儿年纪轻,血气方刚,你年纪小,身子骨还没长开,自己多注意着。” 安静茹红了脸,姜氏话里的意思是他们的性生活过密? “儿媳以后会注意着。” 姜氏就没了别的话,恰好金嬷嬷进来询问摆饭的事儿,安静茹忙过去帮忙摆碗箸,等一切准备就绪,姜氏还没上桌就让安静茹也坐下来一起吃。还特意吩咐金嬷嬷上了一钵红枣乌鸡滋补汤,这让安静茹真心觉得,姜氏面冷心不冷,对自己的成见也放下了许多。 总算,这一个多月的努力没有白费。 饭后,姜氏进去陪大老爷说话,晨哥儿让品菊和乳娘带着午睡,安静茹回荣恩轩。 此刻,两位婆子正在给大老爷的腿进行按摩,姜氏的面部表情不丰富,不过夫妻多年,细微的变化也瞒不过韩明理的眼,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担忧从眼底褪去。笑说她的担忧多余,又开解她道:“华哥儿就是好的,你何苦每日里想那么多事儿?天要下雨,该来的总会来。” 姜氏低叹:“我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儿,只是咱们晨哥儿……华哥儿如今有功名在身,他又是好强的,自然不看重这些,可父母之爱,必为之长远,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儿,难道就不为自己的孩儿作长远打算么?” 一般这样的家庭,男子到了十八岁便可成亲,不过多数是年满二十,韩睿华是满了二十一岁才成亲。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若不是二房横插一手,姜氏还打算再拖两年。 韩明理深知姜氏心中所想,“世事无常,不是咱们可预料又能掌控的,晨哥儿现在就比先是好些,要紧的给晨哥儿找位启蒙先生,你我深知无法护佑他一辈子,是该叫他长些学问,总不能因为身子骨弱,就万事依靠旁人。” 姜氏深觉有理,韩明理见她不纠先前的问题,继而道:“华哥儿在翰林多有不便,这事儿你得了闲去请二弟帮忙相看。启蒙先生虽不求学问多好,却也不能随随便便找个会识字的来就成。” 姜氏点头应下,但并不打算为了这不大不小的事儿就求上二房,“晨哥儿是好些了,我瞧老爷教他《千字文》他也能背出一些来,可他身子骨毕竟弱,慢慢儿寻个好的才是。” 安静茹没有传出喜脉,欧阳倩是高兴一回,大抵觉得有了同盟。但赵嬷嬷等人却十分失落,用她的话说,孩子就是保障。安静茹虽不十分认同,不过王妃的例子就证明赵嬷嬷的说法很有道理。 母凭子贵,貌似这样的法则不只存在于皇室,就连普通家庭亦是如此。 安静茹抚着额头,十分无辜地问:“这事儿莫非都是咱们身为女人的责任么?” 赵嬷嬷老脸微红,找了借口将春香和夏香等一众人支退下去,竟然教起安静茹采用什么样的姿势,才能更容易一举得男,让安静茹哭笑不得,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赵嬷嬷,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听她絮絮叨叨说完。 晚间,韩睿华回来赵嬷嬷还暗暗地给安静茹使眼色,意思是让安静茹照着她的法子准没错的。 可韩睿华得知安静茹叫太医看过,且身体虚亏,一连两晚相安无事,只是拥着她安睡罢了,连不安分的动作也没有。 到了第三天晚上,韩睿华夜里还去了一趟净房,看他憋得甚是辛苦,安静茹体谅他主动了一回。至于赵嬷嬷所说的姿势,安静茹哪里还记得,主动权不稍片刻就被剥夺,韩睿华愈发熟练的动作,让安静茹根本没办法冷静思考,晕晕乎乎中,耳畔是他夹杂着喘息的喃喃之语。 他亲昵地叫她——静茹,诱惑她叫他的名字…… 事实证明,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差别就是体力。 安静茹醒来的时候,还觉得十分疲倦,甚至连睁开眼都十分吃力。而韩睿华精神抖擞,眸光贼亮贼亮,活力四射。安静茹十分憋屈,忍不住想泼他冷水,“可要当心着,当差的时候打瞌睡走神。” 韩睿华顺手理了理她的额前的头发,一点儿也不觉得安静茹说话无理,甚至觉得这样的她才是真实的她,会损人会撒娇,“不必担心,我没事儿。” 安静茹猛翻白眼,“再过二三十年试试!别以为年轻就了不起,谁没年轻过!” 说的好像她自己很老了似地,韩睿华憋着一肚子的笑,道:“等我老了,你不一样也老了?” 安静茹乐了,“再过三十年我才四十多岁,夫君,那时候你已经五十多了。”没听过女人四十如虎的说法么? 韩睿华笑出声来,却放下豪言,“咱们走着瞧。”说完,愉悦地起身穿衣,模样十分欠扁。安静茹面上恨得咬牙,心里却跟吃了蜜似地,等韩睿华走了,安静茹不禁感叹,原来自己前世那二十多年同样白活了,她以为自己的心够老,够理智,却还是忍不住动了心。 婚姻,如果没有感情,真的能维持下去么? 王妃的消息终于再度传来,彼时安静茹正打算回屋里补眠,姜氏屋里的小丫头来请,说大伙都聚集在寿禧堂。 安静茹匆忙赶去,半路上遇见欧阳倩,两人不过点头打个招呼,安静茹还有些不习惯安静下来的欧阳倩。 到了屋里,只见满屋子的人都喜气洋洋,连姜氏亦是如此,在安静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的时候,太夫人就狠狠地赞扬了安静茹一回。又有三夫人说笑,“当初合八字的时候,观音寺的静虚师太就说三侄儿媳妇命格极好,与三侄儿很是匹配,结成夫妻还能给咱们家带福气,可见这话真正准了。” 沈氏也道:“是啊,静虚师太说的话从来都是准的。” 话题并没有围绕静虚师太,立刻就回到安静茹身上,太夫人牵起安静茹的手,十分慈爱,“好孩子,这一次咱们王妃的孩子能保住多亏了你。” 不过有人不服气,容珠冷哼一声道:“不过误打误撞罢了!” 沈氏立马瞪了她一眼,训斥她几句,容珠更不服气,一双眼恨不能放出箭来。三夫人站出来打圆场,这才回到正题上,原来王妃已经无碍,特意打发人送了东西来,家中长辈以及兄弟姊妹人人有份儿,安静茹因为有功得了头彩,同辈里头每人两样赏赐,她多了两串沉香木手串。 一时间,仿佛缭绕在韩家上空的阴霾都散了,连天空也变得格外的蓝。 ------题外话------ 不知道什么原因,左眼白眼仁上冒出一块血块,眼睛好像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但却做了噩梦,梦见自己失明了……囧~不知道会不会产生影响……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36:差事 这天大伙一直聚在寿禧堂,太夫人心情极好,时间晚了将大伙都留在她哪里吃饭,而沈氏却已经提前安排好了这些。(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察言观色,沈氏比欧阳倩更厉害,这叫安静茹十分敬佩,也难怪对于两个亲儿媳妇,太夫人明显喜欢沈氏多些,而赋予沈氏的权利明显比姜氏大些。事无巨细,都能准确地揣度上司的心思,任何上司都喜欢这样的人才。 至于,沈氏此刻说出来的话,安静茹不知道是不是也通过一番揣测才做出来的决定。 沈氏笑容和气,目光发亮,看向安静茹的眼神,是典型的上司欣赏下属,所以才十分有信心地确信,安静茹一定能将她指派的工作做好,并且仿佛其他人都无法胜任。这样的目光很容易激发一个人的能量,安静茹茫然地看了看众人,“我……我并不曾料理过这样的大事,实在有负众望。” 沈氏慈爱地笑道:“咱们所有人都是从不会到学会,再说,那日王妃也要来的。” 安静茹更加为难了,如果单单是王妃的菜色安排,她是没问题,但问题是太夫人大寿,少说也有四五十桌。只能将目光移向太夫人和姜氏,姜氏没发话,太夫人笑眯眯道:“你婆婆要照顾你公公和晨哥儿,没时间教导你这些,哪怕跟着学学也好。[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横竖还有你二婶子主持大局。” 如果不答应就是不识抬举,安静茹甚至怀疑这是太夫人和沈氏对她唱的双簧,或者说沈氏准确地猜出了太夫人的心思。 有了太夫人这句话,姜氏淡然开口,“我们长辈的不能替你们料理一世,日后诸事靠自己,早些学着没坏处,你二婶子是能干人,能跟着她学是你的福气。” 安静茹的心一下子就松了,领会了姜氏的意思,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沈氏身边,谦卑地福福身,诚惶诚恐地道:“晚辈愚昧,谢二婶子不嫌弃,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希望二婶子能多多指点教诲。” 反正是学习罢了,做错了也是领导的失误。一片喜气融融中,安静茹却觉得背脊生凉,哪怕她身后的姜氏一定会给她撑腰,绝对不会让她吃亏,可看似最简单的事儿,往往最容易出纰漏。 一旦出了纰漏,安静茹就彻底没什么前途了,这样的简单的小事,她都办不好,其他有技术含量的大事,更与她没关系。 沈氏笑着点头,夸了安静茹几句,安静茹只能表现的更加惶恐,一抬头就瞧见对面容珠似笑非笑的表情,安静茹深吸一口气,愈发觉得管理厨房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回去的路上,安静茹忍不住就琢磨起来,厨房涵盖的不单单是菜品,还有上菜的顺序,出菜的速度,这些都需要合理的安排。另外锅碗漂儿这些都在她的管理范围之内,换做欧阳倩也许是小菜一碟,问题是安静茹连韩家的大厨房具体在什么地方都不清楚,厨房里的人也只认得平常送饭菜的邱婆子和她身边三个小丫头。 安静茹愁眉苦脸,赵嬷嬷见状,温声宽慰道:“横竖还有咱们大夫人。” 她若管理不好,更体现大房无人的局面,姜氏好强自然会替她周全。然而,整个韩国公府,除了这边服侍大房一干主子的仆从是属于大房的人,其他人还有多少是大房的?二房主持中馈多年,即便真有估计也被替换的差不多。 “太夫人寿辰是大事儿,谁敢在这件事上动手脚?”赵嬷嬷又一句提醒了安静茹。 安静茹想了想,忍不住点点头,自嘲地道:“大概真的是我想多了。” “但咱们也不能不提防。”赵嬷嬷见安静茹不再愁眉苦脸,可毕竟也担心她年纪小,没经过大事儿,难免不会被吓破胆儿。 “嬷嬷说的对,幸亏有嬷嬷在我身边提点,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二婶子估计也不放心全权都交给我,到时候单凡有什么,我多多问问婆婆和二婶子就行。”不能表现的什么都没有主见,姜氏不喜欢这样的人,大房更不需要这样拿不定主意的人。但也不能把一切都包揽,要给她们各自提意见的空间。 安静茹如此琢磨一番,心里就轻松了许多。深吸一口气,大不了拿出上辈子职场上的经验来应对,她就不信她过不了关。 可很快,安静茹就想到另一个问题,如果这一次顺利过关,后面还会不会有其他事儿?这让她不禁联想到王妃来,是因为王妃无碍,韩家才有心情给太夫人做寿,而自己能得到这样的差事,也是因为王妃额外的赏赐。 这就好比在大公司里,突然有个高级领导和自己关系不错,所以机会就多了。大伙都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给自己体面,那若是真故意使诈,岂不是她们不给王妃面子? 安静茹越想越释然。 韩睿华从净房出来,见安静茹还坐在榻上发怔。安静茹是南方人,身材原就比北方人瘦小玲珑,年纪不大,肌肤赛雪欺霜,巴掌大的脸蛋儿皱在一起,韩睿华心头软软的,很想过去将她皱着的眉头抚平。 等他走近才发现,安静茹已经睡着了,用手沉着下巴,呼吸匀称,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韩睿华愣了愣,嘀咕道:“这么禁不起……” 将妻子放在床上,韩睿华自顾自脱了衣裳爬上床,心情复杂地盯着妻子的睡颜,最后化成一声叹息——自己真该检讨检讨了。 好好休整了一夜,第二天早起,安静茹精神充沛。醒来的时候比往日早了一些,身边韩睿华还闭着眼,一只手臂横在她的腰上,以一种霸道的姿势将她圈在怀里。 她稍稍一动,他就皱皱眉头。多动了几次,安静茹心一横,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昨儿在太夫人哪里喝了一下午的茶。 安静茹用力甩掉韩睿华的手臂,快速爬起来,越过韩睿华下了床,穿上鞋子直奔侧间,解决了人生大事返回来,韩睿华还赖在床上一动不动,安静茹看了看时辰表,起来太早了。外面也静悄悄的,只偶尔传来模糊的鸡鸣。难怪这厮还睡得这么沉,安静茹却睡不着了。 百般无聊,摸了火折子点了灯,说实话她更喜欢睡着韩睿华,少了那一份老成,他是活脱脱的美少年。长而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嘴唇……精壮的胸膛,呼之欲出的快节奏的心跳。 睡着了,怎么心跳还这样快?安静茹蹙起眉头,用手使劲按住跳动的地方,耳畔传来一声压抑地低吼,安静茹只觉眼前一黑,明明睡着的韩睿华,突然翻身压住她…… ------题外话------ 生意最好的地方果然还是医院啊,小果现在才回来,就马不停蹄地检查错别字然后更新……囧~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37:冷战 安静茹被他呵出的热气弄得脸颊痒痒的,更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你不是睡着了么?”安静茹推了他几下,未果,只好试着劝说。谁知,她断断续续说出来的一句话,更富挑逗意味。 韩睿华黝黑的眸子逐渐变色,嗓音更是沙哑到了极致,“你把我弄醒了,就不负责了?” 安静茹呆了呆,貌似真的是自己把他弄醒的,可大早上的,“我累了,三爷你就饶了我吧。” 韩睿华深吸一口气,不由分俯身含住安静茹的嘴唇,辗转缠绵却没有第二步动作,安静茹被他男子气息迷惑的有些犯晕的时候,他松开她翻下身重新躺好。仿佛赌气般,用力将她抱在怀里,就一动不动了。 过了片刻还是如此,安静茹没想到他忍耐能力这么强悍,似乎睡着了,而刚才的暧昧压根不存在。可这样用力的抱着,比压着她还叫她难受。 算了,将就着眯一会儿吧,从今儿开始,她也有事儿做了。安静茹强迫自己忽略掉枕边人强有力的心跳,琢磨着今天要做哪些事儿。 “静茹……”韩睿华发出的声音让安静茹浑身一颤,根据以往的经验,每当韩睿华亲切地唤她名字的时候,就说明…… 安静茹吞了吞口水,轻轻“嗯”了一声。 “咱们别急着要孩子好么?”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的话,却任旧带着十二分的小心,语气温柔的能融化冬日寒冰。(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安静茹却彻底呆住了,不急着要孩子?他们可从来都没有采取措施,而这个时代也没有不损害身体健康的避孕措施。安静茹想问他为什么,可仿佛自己脑袋里也有答案,却还是忍不住心酸,眼眶一瞬间就模糊一片。 他连孩子也不让她生么?她只是他暖床的工具? 韩睿华更紧抱住她,低声道:“王妃生第一个孩子去了半条命,二堂嫂第一个孩子无辜夭折,到现在也生不出来,静茹,我怕你也和她们一样,静茹,你看起来比她们还小……” 安静茹快速将眼泪擦掉,她擦觉出姜氏不希望她过早生产,其实她自己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十五六岁,身板还没发育成熟,没有破腹产手术,生产是极具危险的事儿,一尸两命在这个时代太常见。然而,这话由韩睿华嘴里说出来,安静茹的心情能不复杂么? 他说的可是真话?是体谅自己,而不是因为顾虑其他? 哪怕是有一分体谅在里头也好,安静茹闭上眼,“三爷说的是。” 淡淡的语调,已经泄露了她的情绪,这话韩睿华原也不打算说,一切顺其自然,只是他的妻子那么娇小,“静茹,我没有其他意思……” “三爷怎么说,妾身就怎么做,今儿得了闲,妾身便请大夫开个……方子。”安静茹打断韩睿华的话,冷静地道,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听不出一点儿颤音。 想想又觉得好笑,赵嬷嬷教她如何才能一举得男,而她的丈夫却和她商量着不要孩子。早就把这样的夫妻关系看得透彻了,为什么还会觉得难受? 安静茹很难受,胸口里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极力抑制的结果,是那块石头变得越来越重,最后,她的肩膀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住呼吸。 韩睿华顿时慌了,手脚忙乱地擦她脸上的泪,越擦反而流的越凶猛,如同打开的水闸,一发不可收拾。他只能不停地擦,不停地劝解。 “……等过两年,咱们会有咱们的孩子……” 这一哭,所有的委屈都从阴暗的角落冒出来,眼前的男人是她的丈夫,潜意识里,安静茹已经将他当成这辈子唯一的男人,算上前世,唯一一个在她心里扎根的男人。而他…… “你既然那么不想要我,何苦要上门求亲?我们安家再不济,我再如何不出众,也不至于嫁不去。你就那么放不下她么?你为什么不努力争取?她是风华绝代,我样样不如她,可我也有我的尊严……韩睿华,你这个混蛋!” 韩睿华被她炮语连珠一连串的质问,问得懵了,“什么她?那个她?” 安静茹冷笑一声,这会子反而装作不明白了。 “静茹,你到底在说谁?” 安静茹闭上眼,她在说谁?不论是谁还有什么意义,对王妃情深意重的庄亲王后院还有那么多女人,何况对自己并没有多少情分的韩睿华。没有沈怀筠,没有紫苏,也有另外的人。 这是这个时代的法则,是大户人家专有的特权,在这个男权主义社会里,女人的地位那么渺小,她的那点儿想法,看起来那么奢侈,奢侈的她根本就要不起。 安静茹呆滞地盯着承尘,上面一对鸳鸯戏水,在她看来,应该多绣几只鸳鸯上去,这样才符合现实。 忽地,她就平静下来,重复之前的话,“三爷怎么说,妾身就怎么做。” 唯一不同的是,比刚才更淡漠的语调,让韩睿华心口微痛,却不知还能说什么,他们之间仿佛一直都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壁,哪怕关系最亲密的时候。 赵嬷嬷瞧见安静茹微红的眼,大惊失色,急忙问到底是怎么了。 安静茹眨眨眼,“没睡好吧。” 赵嬷嬷信以为真,只当她是因为操心管厨房的事儿,少不得开解几句。安静茹沉默地听她说完,才问了一句:“三爷走了么?” 恰好春香满脸迷糊地走进来,“姑奶奶,您身子不舒服么?” 安静茹本能地摇摇头,春香愈发迷糊了,“方才咱们姑爷走的时候,特意嘱托奴婢,说今儿不许姑奶奶请大夫,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您好端端的,干嘛要请大夫呢?姑爷干嘛有多此一举特意嘱托奴婢……” 赵嬷嬷很快擦觉出端详,紧盯着安静茹问道:“是不是姑奶奶和姑爷闹了不愉快?” 安静茹摇摇头,赵嬷嬷哪里肯信,以往三奶奶都要亲自替姑爷安排早点,今儿却叫春香和紫苏去代劳。赵嬷嬷郑重其事地道:“咱们姑爷年轻,难免有不知轻重的时候,三奶奶可别因此与姑爷生分了,没得叫其他人钻了空子。” 如果告诉赵嬷嬷韩睿华说的那些话,估计赵嬷嬷会晕过去,此刻已经彻底平静的安静茹,没有当时那么激动,韩睿华既然说了不急着要孩子,如果她迟迟怀不上,他也没理由怨她了。 “真的没什么,嬷嬷没瞧见我眼见浮肿么?快些用热布巾敷敷才好,没得走出去吓人。”安静茹故作轻松的语态,让赵嬷嬷的疑心去了几分,忙出去吩咐小丫头备热水和布巾。 等到了时辰去姜氏哪里请安,她眼睛的红肿已经消了大半,又用胭脂掩盖,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姜氏已经吃了早饭,晨哥儿在里间陪大老爷,她端坐榻上,见安静茹进来脸上明显有几分不悦,大概是嫌弃安静茹来迟了的缘故。 不等安静茹请安,就指着金嬷嬷安静茹道:“从今儿开始,金嬷嬷就去你身边,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先问问她,另外,把品绣也带去吧,平常跑腿传话,也好过身边没有能用的人。”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38:牵制 安静茹呆了呆,知道姜氏已经开始帮她了,金嬷嬷是姜氏的陪房,姜氏信任她,她在府里的时间长,自然是了解府里的规矩。至于品绣,自从上次出了她擅自做主带晨哥儿去了沈怀筠哪里的事儿之后,就很少在人前露面了。 姜氏现在却把她指派到自己身边来。 金嬷嬷惊愕的模样,显然她也被姜氏这一举动弄的迷糊了,却很快就反应过来,跪下给姜氏磕头。 姜氏淡淡看着她,放下手里的茶杯,道:“好好做事,总有你们的好处,华哥儿屋里除了一个紫苏尚且有些资历,其他人都不堪大用,再说,品绣和紫苏年纪也大了。” 顿了顿,又道:“将品翠也带去,那丫头倒是本分的,年纪虽小做事却稳重。” 这是要品翠去观察品绣?安静茹谢过姜氏,暗中打量金嬷嬷,有些不太明白姜氏的做法了。论理,她即便不信任品绣了,也不会当着金嬷嬷的面儿暗示出来吧。如此,金嬷嬷心里就没有疙瘩? 不管姜氏什么打算,反正人送来了安静茹不能不要。屋里小丫头立刻去将品绣和品翠找来,品绣整个人仿佛憔悴了一大半,双眼却闪闪发亮,情绪十分,呃,激动。 另一个丫头品翠,与春香一般岁数,模样看起来仅仅清秀而已,唯一的特点是皮肤很白,这一白让她看起来就明亮许多,垂首,磕头,中规中矩一点儿也不凸显。安静茹倒也见过她几回,好像是负责姜氏屋里茶水等琐事的,突然来得晋升或者说是贬低,她都没有特别的情绪,仿佛无论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儿对她来说都一样。(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光凭这一点,就如姜氏说的那样,年纪小稳重,城府也深。 姜氏训导了她们几句,品翠低头抹泪十分不舍,而后知后觉的品绣,这才适当地表示出,她也舍不得姜氏的意思来。姜氏淡淡道:“那边要收拾屋里也麻烦,你和你母亲任旧晚上过来住吧。” 品绣立刻愣住呆呆地望着姜氏,过去住和回来住的差别可大着,搬过去的话,说一定以后就不会再回来,这是她最想要的。没想到临进门的一刻,却出了这样的变故。 姜氏冷冷瞥了她一眼,“怎么?你有意见?” 金嬷嬷一听姜氏这语气,忙不迭地打眼色暗示品绣,品绣摇摇头。却趁人不注意,狠狠瞪了品翠一眼,如果不是她兴起的头,自己就不会假装舍不得而逼自己落泪。 安静茹暗暗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姜氏是在警告金嬷嬷母女么?不好好为她做事,若是起了二心,谁也救不了她们。这一刻,高高在上的姜氏,是能够主宰她们命运,甚至性命的人。 可,她屋里的事儿,也不至于要烧到自己屋里来吧?品绣不安分,在姜氏屋里不敢闹腾,到了自己那边,谁知道她服不服管束。金嬷嬷又是品绣的母亲。 品绣和品翠给姜氏磕了头,就过来给安静茹磕头,安静茹哪里敢受,不等她们磕下去,就忙一手一个扶她们起来。安顿几句,又朝姜氏福福身,“她们都是母亲身边得用的人,一下子都到了儿媳身边,母亲怎么办?” 姜氏眼皮都没抬一下,道:“做好眼下的事儿就好,我身边也不缺人。” 一句话又敲打了她们三个,要好好为安静茹办事,否则不但不能留在安静茹身边,也不能回到姜氏身边,那就只有撵出府了。这做法虽不近人情,却是最好的法子。 安静茹不欲多言,姜氏这才叫她坐下,让金嬷嬷她们下去准备准备,一会儿好跟着安静茹过去。丫头上了茶,姜氏便问起安静茹有什么打算,安静茹暗自思量一番,将心头的几个问题适当地说出来,比如先要了解厨房的位置,要知道宴客的地点,这样才好把握出菜的时机,如果厨房离得远,要找就近通往的路。另外便是锅碗漂儿的管理问题,以及厨房人手问题。 姜氏暗自点头,面上任旧淡淡的,“你能想到这些就不错了。” “儿媳见识浅薄,幸亏有母亲提点。” 姜氏虽不太喜欢奉承的话,但安静茹说得真挚,不会叫人产生不适。姜氏道:“厨房管事王婆子与金嬷嬷关系密切,金嬷嬷的大儿媳妇就是王婆子的二女儿。” 联姻?安静茹眨眨眼,这样说来,王婆子也是姜氏信任的人之一了,而且还是厨房管事婆子。 “厨房还有另外一位管事,是你二婶子的陪房,他丈夫就是咱们府里的二总管。”姜氏又淡淡补充了一句。 韩国公府总管一共三人,不言而喻,大总管是管理整个国公府钱财总账的,是太夫人的人。二总管主要管理春秋两季的租子,姓钱。三总管负责协助两位总管,是国公府的家生子一路提拔上来的,三位总管面上都不分大小,统一称作总管,以姓氏区分。 安静茹点头,“儿媳明白了。”自己的人好说话,二房的人就不一定,还要提放着。不过显然,厨房虽然有大房的人,却不足以与二房的人较量。 “钱婆子必定是能干的,采办、和管理器具儿媳就多多倚重她了。” 姜氏瞥了安静茹一眼,不知是赞赏还是不赞赏,采办的确是油水最丰厚的地方,这一点安静茹不是没想过,不过姜氏这么注重这一次的事儿,让安静茹不得不顾虑另外的问题。 就在安静茹惴惴不安的时候,姜氏点头,“这样安排很好,不过你自己心里也要有本帐,这些事可以多问问金嬷嬷。” 安静茹心头一松,姜氏横了她一眼,她连忙收起脸上松懈的神情。却见姜氏不复方才的淡漠,眼里流出几分满意来。 金嬷嬷等人复又进来,姜氏打住方才的话题,嘱托她们几句好好办事的话,便露出乏意。安静茹起身告辞,领着金嬷嬷等人回到荣恩轩。 早得到消息的赵嬷嬷,已经命人收拾了两间屋子,一间留给品翠住以及品绣休息,一间单独给金嬷嬷预备的,虽然不在这边住,平常总要有个歇脚的地方。为此,金嬷嬷很是惶恐了一阵,推说不必麻烦,安静茹微笑道:“嬷嬷过来是指教我的,我不能怠慢了嬷嬷,嬷嬷若是嫌弃,我心里才会不安呢。” 金嬷嬷半推半就应下,安静茹又笑着朝她们三人道:“今儿才过来,你们先歇歇,等我见了二婶子,再说其他的事儿。” 金嬷嬷立即表示陪安静茹一道去,安静茹想了想没有拒绝,十分感激道:“如此就让嬷嬷受累了。” 金嬷嬷惶恐而谦卑地道:“哪里哪里,只要三奶奶不嫌弃老奴粗笨,还有几分可用的。” 絮叨几句,叫她先去吃杯茶,安静茹换身衣裳就去见沈氏。 品翠很听话,去住的屋子收拾自己的东西,品绣心知一时无法改变大夫人的意思,不顾金嬷嬷轮番打眼色,一来就端茶倒水,尽心伺候,井然已经把自己当做三爷屋里的人了。这举动换来了春香的不屑,赵嬷嬷的深思,没人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安静茹一句,“这丫头意图不明,姑奶奶可要防着些。” 安静茹自然看出了她的意图,不但她看出来,姜氏也看出来了,姜氏之所以将她安排过来,大概也是因为金嬷嬷。姜氏身边真正得她信任的人几乎没有,要为她办事,就需要这样的牵制。 “她早上过来,晚上回去。” 赵嬷嬷愣了愣,很显然,即便她有心思,也见不着姑爷。这是赵嬷嬷长久以来,第一次觉得韩睿华早出晚归带来的好处。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39:策略 如此,只要品绣没有达成目的,就一定会尽心尽力办事。那么,她也就不难管束了。从安静茹嫁给韩睿华开始,品绣面上就对她就恭恭敬敬,单从这一点儿上就能看出,紫苏比她差远了。 现在,得知品绣过来,只怕紫苏也安奈不住。 安静茹刚这么想着,紫苏从外面进来,呼吸急促,双颊微红,明显是急匆匆就赶来的。 恰好品绣和春香服侍安静茹更衣,这丫头一双眼立刻绯红一片,活像自己的领土被人侵占了。品绣却笑容甜美,主动与紫苏打招呼。紫苏淡淡应了一声,安静茹也不看她们两人,一边整理袖口,一边吩咐紫苏和春香道:“品绣和品翠暂时过来,一会儿你们两个带着她们熟悉一下院子里的事儿。” 春香立即应下,紫苏犹豫着也答应了,却暗暗地拽紧了手里的帕子,不咸不淡地问品绣,“姐姐是夫人身边得用的,夫人怎么能离开姐姐,舍得让姐姐过来?” 大房上下谁不知品绣惹姜氏不高兴的事儿,这原就是品绣心头的刺,紫苏当众提出,她也有几分维持不住了,浅笑道:“三奶奶如今要帮着料理太夫人寿辰,夫人担心三奶奶身边的人不得用,才派了我过来。” 两个丫头一开始就较上劲儿,安静茹淡淡打断她们,“我这会子出去,你们都下去吧。” 紫苏得到了扳回一局的机会,哪有不从的,笑盈盈朝品绣道:“姐姐才过来,我带姐姐熟悉院子里的事儿吧。”总是是摆足了品绣是客的架势。 安静茹不说话,品绣只得跟着紫苏去了,俩个丫头一走,安静茹慎重地吩咐春香:“你好好盯着她们两个,别闹出大事儿惹人看了笑话。” 春香点头,安静茹这才叫了赵嬷嬷和金嬷嬷,又让夏香跟着一道去拜见沈氏。金嬷嬷毕竟是姜氏身边的人,用起来自然不及自己人,让赵嬷嬷跟着,不但能帮自己看问题,还能学着一些,以后总有用处的。 如果不是因为品绣,安静茹也想叫上春香,自己现在好歹算得上一个小头目,总要培养自己得用的人。可品绣在,只怕夏香根本应付不了。 金嬷嬷很负责,在路上就开始讲解府里办大事的各种流程规矩,十分全面且详细,一副恨不能将所知道的全部告诉安静茹。有了之前姜氏的敲打,料她也不敢说半句假话,这让安静茹不得不敬佩姜氏的手段。 这是安静茹第二次来沈氏的院子,不同于上次十分安静,今儿这里人来人往,很是忙碌。欧阳倩大老远瞧见安静茹,就招呼了一声,笑盈盈走过来道:“刚才我婆婆还说起三弟妹,三弟妹可就来了。再不来,只怕连银子都支取不了了。” 安静茹忙为自己来晚了道歉,欧阳倩携了她的手一同进屋。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屋里好几位体面的婆子等着回事儿,沈氏坐在榻上,榻桌上放着账本,旁边一位婆子手持毛笔,每当沈氏递出对牌,婆子就在纸上做笔记。 金嬷嬷已经告诉她,这对牌的作用,有了对牌才能去账房支取银两。想来自己一会儿也要领一张对牌,就仔细看了看对牌的模样。 吃了一盏茶,屋里的管事婆子才回完事儿,沈氏却顾不得吃茶,叫了安静茹一声,和气地道:“初步算了一下,正席当日四十来桌,每桌按一百两银子算,一共是四千两,不过咱们要多预备一些,所以就先支取六千两银子,这里包涵一前一后几天的花费,如果不够用,就来找我。” 四千两……安静茹暗暗地咽口水,这到底是要吃什么啊,一百两银子一桌的席面。也太,太奢侈了吧?按照当下的物价来算,难道每桌都要安排熊掌鱼翅燕窝? 可这话她不敢说出口,太夫人寿辰,还要邀请庄亲王府的人,自然是要怎么体面怎么安排。沈氏又道:“银子你就先支取了放在你屋里,要采买什么再叫人从你那里取。” 安静茹只有点头的份儿,沈氏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神情格外慈爱温柔,拍拍安静茹的手,道:“有不明白的,你就来问婶子。” 安静茹窘迫地红了脸,讪讪笑道:“不怕婶子笑话,晚辈还是第一次掌管这么多银钱。” “谁都有第一次的,以后就好了。” 安静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沈氏又说了几句开解鼓励的话,因为没有回事的婆子了,安静茹就多呆了一会儿,最后谦虚地朝沈氏道:“只怕真的要多叨扰婶子了,晚辈好好琢磨考量,尽快将菜品安排出来,到时还要婶子帮着瞧瞧。另外……” 安静茹为难地看了一眼手里价值六千两银子的对牌,“二婶子是知道的,晚辈从来没有支配过这么大数额的钱财,所以想问问婶子,这银子可不可以等晚辈要用的时候再去账房分两次支取?” 沈氏爽快答应,笑道:“这事儿我叫人给账房的说一声,把银子存在账房,你用的时候去取也一样。” 安静茹道了谢,这才拿了对牌福福身告辞,便去看看厨房的位置。安静茹一走,沈氏脸上的笑容就淡了,欧阳倩揣摩着沈氏的心思,不屑道:“果然小门小户,这点儿银子就吓唬成这样。” 沈氏没说话,这样才好,一下子给了六千两,就怕没人眼红。可她却不忙着支取,这是什么缘故?自从大老爷出了事,太夫人便叫姜氏一心一意照顾大老爷,沈氏顺理成章主内,大老爷无法致仕,主外自然是二老爷,大房可谓是被二房架空了。一个月除了日常用度和每月的月例,大房不够的开支大多是靠姜氏的嫁妆补贴。 她就不相信,一二十年下来,姜氏的嫁妆还有多少。否则也不会通过王妃,利用安静茹来分一杯羹。而安静茹,小门小户,做事束手束脚难成大器。 沈氏看不惯欧阳倩不懂隐藏心思的模样,瞥了她一眼道:“不够的桌椅可预备齐全了?外面该怎么布置,你心头可有数?” 欧阳倩立马收起不屑的嘴脸,摆出谨慎恭敬的模样来,“已经派了许嬷嬷去儿媳娘家询问,下午就能把不够的预备齐全,其他事儿儿媳正想与母亲商议。这一次宴请的宾客较多,又有王爷王妃,儿媳思来想去,只觉得迎风堂是最好的位置,不过,那边设了席位就挡住了……” 她话没说完,就被沈氏不满意的目光盯得不敢说下去,哪里设了主位,厨房的人就只能绕行,这不摆明了给安静茹出难题?这气候虽不至于因为上菜不及时菜品冷却,却会因此影响菜色的品相,人手也需要增加。 安静茹需要多余的人手,她解决不了自然会找上沈氏,她的态度从一开始就谦卑至极,沈氏不能不帮,总之是要出一些问题,却不能是台面上的大问题。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40:手段 金嬷嬷虽对安静茹不忙着支取银钱的做法迷惑不解,却也不敢多说,只想着得了闲去告诉姜氏。(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谁不想将银子都放在自己荷包里花,心头对安静茹多了几分轻视,亦觉得她小门小户,登不了台面。因此便有几分散漫,安静茹每每询问她,她也不复之前的热络。 安静茹也不介意,任旧十分心虚请教。 韩家的大厨房,果然是大厨房,规模堪比酒楼,一应设施十分全面,光是大灶台就有十个,其余小炉小灶自不必多说。收拾的也十分整洁,连烧火丫头身上的衣裳也洗的非常干净。 因为安静茹到来,两位男厨子回避,里面一应都是女人。领头出来拜见的便是王婆子和钱婆子,两位婆子年纪相仿,皆四十多岁的妇人,王婆子穿着简朴干练,一身蓝布行头,耳朵上带着一对赤金耳钉。钱婆子相对体面,上面穿着暗纹印花深绿色锦绸裁剪的比甲,下面着一条石青色襦裙,手腕上一对赤银手镯子,头上更戴了一支镶祖母绿翡翠的簪子。 两位婆子齐齐朝安静茹见礼,安静茹忙搀扶她们起来,回了一礼笑道:“你们忙你们的,我就过来瞧瞧。” 王婆子和钱婆子立刻叫大伙都散了,而她们两个则争先恐后邀请安静茹去干净的屋子喝茶。(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安静茹也不推辞,她正好也有事儿要找她们两个。 这期间王婆子频频朝金嬷嬷打眼色,想提前知道一些消息,毕竟这是首次大房的人来管厨房,她总能弄个油水丰厚的差事才好。 而钱婆子因为是二房的人,大房二房渊源已深,虽然得到沈氏的吩咐要怎么做,可也不愿放过这劳油水的机会。于是,她倒比王婆子表现的愈发恭敬且面面俱到。 两人的反应在安静茹预料之中,听她们说了半晌的话,也吃了两盏茶,就是不提分配的事儿,只说今儿就来瞧瞧,让她们汇报了厨房的人数、工作能力,两位婆子恨不能拍胸发誓绝对不会出差池,因为以前也办过。 安静茹听完,起身朝她们深深一拜,“那就有劳两位妈妈多多费心,这以后要仰仗二位地方也多。” 说完,赵嬷嬷呈上一大早预备下的赏钱,不过是用做工精细的荷包装着,安静茹一人赏了一个,微笑道:“还望两位妈妈不要嫌弃,这是我以前在家做的,里面装着晾晒过的丁香,戴在身上不但有香味儿,这味道还能驱蚊。” 两位婆子见荷包鼓鼓的,以为都是丁香花,哪知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才知里面还有货,大小一样,做工都精细,并没有分你薄我厚,可谁知道到底分没分? 两位婆子都想看看对方拿到的东西,偏又看不见,不过三奶奶亲手做的,可见对她们两位的敬重,且三奶奶至始至终态度和气,说话不轻不重,看起来很是好相处的人。[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因此各自都有了一番心思,安静茹接下来说的事儿,她们也就自然而然应下了。 这事儿,自然是叫两位见多识广的婆子各自拟一份菜单,包涵酒水在内,每桌按照一百两银子的席面办。 “太夫人及各位长辈委托我办这事儿,到底我是头一回,什么都不明白,幸亏有两位妈妈相助,才不至于双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安静茹又把官面上的话好生说了一遍,说的两位婆子神情愈发慎重。 沈氏会的那些,安静茹前世见得太过了,顺手拿来用用还是能够的。职场上,越是锋芒毕露,树敌就越多,总之在没有资格锋芒毕露的时候,最好就是韬光隐晦,别让上级觉得一事无成,稍有提升空间就好。 太过了,可就威胁到上司了,那么不但底下的人想要扳倒你,上司也会有同样的想法。而她现在的上司,呃,除了姜氏,沈氏也算,更上面还有太夫人,还真是不太好应付。 从厨房出来,安静茹让金嬷嬷带路,询问了一般宴客的地点,略略估量了一下从厨房到宴席场地的距离。 因为要忙这些,姜氏免了她中午去立规矩的事儿,赵嬷嬷张罗着摆了饭,并提议,“要不要请金嬷嬷一道?” 安静茹眨眨眼问她:“你可瞧见了金嬷嬷?” 赵嬷嬷道:“咱们一起回来后,她便回屋里歇着了。”说着让春香去请。 安静茹拿起筷子,看了看丰富的菜肴,压根就没有等金嬷嬷的意思,直接指着几个菜朝赵嬷嬷道:“端下去赏给品绣和品翠,另外你们瞧着再做几个,或者拿了钱去厨房点几个菜,今儿就当给她们接风吧。” “那金嬷嬷……” 安静茹思量片刻,“安排好了,就等等金嬷嬷吧,我吃了歇会儿,下午还有事儿。” 话音刚落,春香从外面进来,满头雾水道:“金嬷嬷不在屋里,问过了,都没瞧见金嬷嬷。” 安静茹耸耸肩,赵嬷嬷眉头紧蹙,知道金嬷嬷这会子不在定然是去了姜氏哪里。 这才是姜氏的手段呢,品翠是来盯着金嬷嬷母女的,金嬷嬷自然是来盯着安静茹的,而安静茹又要盯着她们三个,如此形成的一个三角链锁,就什么都瞒不住姜氏。 显然赵嬷嬷也领悟出来了,重重地吐口气,“咱们夫人也太过谨慎……” 安静茹微笑,她又并不能限制金嬷嬷的言行举止,“咱们明明白白做事就好,没什么。对了,一会儿吃了午饭,劳烦嬷嬷再去一趟厨房,我瞧着厨房里几位厨娘都是年纪大的,她们又都会做菜,更清楚一道菜需要多长时间,如果能叫她们也各自拟一份菜单就再好不过了。能多几份菜单,咱们也好互相比较一番,选出最好的来。” 这话说的在理,赵嬷嬷不做多想,但安静茹叫她单独去,想比是不要太多人知道,便道:“那就等午饭后,厨房没事儿时奴婢再去。” 安静茹点点头,“赏钱自然是要给的,不能白白耽搁了她们午休。” 安静茹吃了午饭便去午睡,外面自有春香等人照应,因为要给金嬷嬷等人接风,荣恩轩其他丫头婆子也沾了光,安静茹没有安排其他事儿,金嬷嬷等人是姜氏身边的人,到了这里虽也是当差的,到底在奴婢里头高人一等,于是一顿饭吃得十分热闹,安静茹午睡起来才结束。 金嬷嬷喝了不少酒,走起路来脚步悬浮,却坚持给安静茹行礼谢她款待,安静茹本来还有事儿找她,也只好作罢,让小丫头扶着她回屋里歇着。 而这时,姜氏打发了品菊过来,“三奶奶,夫人有事儿找您。” 她神情凝重,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为难的话不便说出口。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支持!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41:放心还是无心 到了荣景园,品菊才说了一句:“三奶奶小心些,夫人好像很生气。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不知道金嬷嬷到底对姜氏说了什么,姜氏的神情的确好像能结出冰粒子,安静茹看了她一眼,就垂下头小心谨慎地行了礼,隔了半晌姜氏才叫她坐。 当即便冷声质问:“不是叫你不明白的就问金嬷嬷么?” 安静茹有些茫然,她是不明白的都问金嬷嬷,难道金嬷嬷不是如此对姜氏说的? “将她派给你,是希望你能充分利用她,即便当真有不明白的,也不必当众表现出来,这样束手束脚,岂不是白惹人笑话!”姜氏眼里露出几分嫌恶。 安静茹呆了呆,大脑就飞快地运转起来,金嬷嬷是午饭前过来姜氏这边说话,如果姜氏真的很生气,就不会等到现在才找自己。那么,她是怪自己擅自做主?应该也是为了支取银子的事儿? 安静茹垂着眉眼,“儿媳知道错了。” 姜氏冷哼一声,瞥了她一眼,“知道了就记住,如今你是华哥儿媳妇,以前怎么样那都是以前。” 安静茹心头一动,豁然抬起头,她知道姜氏的意思了,谦卑一些自然好,可若是谦卑过了头就再也没有自己做主的机会,到时候沈氏说什么就是什么,一旦出了错,沈氏那么忙难免有疏漏的地方。她稍稍照顾不周全就出错,可见安静茹,以及安静茹身后的姜氏,都是没用处的。 管理厨房这事儿,看似是沈氏临时起意,只怕姜氏也在背后付出了努力。 “谢谢母亲提点。”这一回安静茹说得有几分惭愧,深宅大院里的妇人,比自己看问题全面多了。安静茹遂将自己的打算,顾虑的问题,都详细地说给姜氏听。 姜氏一边听一边点头,脸色逐渐好看一些,安静茹微微松口气,婆媳二人第一次长谈还算愉快。 傍晚,韩睿华回来时,安静茹正在和醒酒后的金嬷嬷研究王婆子和钱婆子送来的菜品安排单子,品绣和紫苏十分积极,韩睿华刚到了院子里,紫苏便迎上去见礼,品绣冷笑进屋泡茶。 韩睿华进来,她便抢着将茶水送上。韩睿华疑惑地看了品绣一眼,品绣立马道:“奴婢是夫人屋里的品绣,暂时过来帮三奶奶。” 说话声让安静茹和金嬷嬷抬起头,金嬷嬷忙站起身朝韩睿华见礼,韩睿华也不接茶,淡淡道:“既然服侍三奶奶,没瞧见三奶奶茶杯空了?” 血气一股脑儿冲到品绣脸上,金嬷嬷也僵在原地,老脸通红。品绣暗暗咬着嘴唇,她都说了是过来帮三奶奶,韩睿华却说她是过来服侍三奶奶的。自然,韩睿华的话,品绣不敢不从,转手将手里的茶杯给安静茹递过去。紫苏在一旁窃笑,安静茹隐隐有些头疼,让品绣将茶杯放下,客气地朝金嬷嬷道:“时候不早了,嬷嬷先回去歇着吧。” 金嬷嬷自然不好继续留下,拉着品绣福福身告退。 紫苏这才笑盈盈上前道:“奴婢这就去摆饭。” 韩睿华去净房更衣,夏香拽着安静茹的衣袖低声笑道:“品绣的脸色真难看。”自然对姑爷的表现很满意,那直接秒杀的眼神,让夏香只觉痛快。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原说好了傍晚就让金嬷嬷和品绣回去,可金嬷嬷醒酒后得知王婆子和钱婆子送了菜品单子过来,就说早些决定了也好,免得耽搁了采办。 原来竟是打着这个主意,安静茹也不禁扬起嘴角,但也头疼,这样岂不是直接得罪了金嬷嬷? 且说金嬷嬷和品绣一路冲出荣恩轩,走到寂静无人的地方,金嬷嬷没好气冲着抹泪的品绣道:“有什么好哭的?如今你总该死心了吧?做奴婢就好好做奴婢,如此不安分守己,也莫怪夫人不喜欢你!” 品绣咬着嘴唇没答话,只是哭得更厉害。 金嬷嬷听着那哭声就来气,联想到韩睿华的态度说的话,觉得自己的脸也被品绣给丢尽了。她赶着献殷勤,人家三爷连正眼也不曾瞧一眼,再说屋里还不止她们几个,还有其他人看着,金嬷嬷是越想越窝火。 吃了晚饭,安静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好好和韩睿华沟通一番,不能这么明着让品绣没脸,品绣是金嬷嬷的女儿,品绣没脸金嬷嬷的颜面往哪里搁?安静茹可不敢保证金嬷嬷能视若无睹地瞧着女儿受辱。 可这话该怎么说,安静茹踌躇一番,见韩睿华从外面进来,就去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的同时,轻声道:“母亲怕我出错,特意让金嬷嬷过来提点我。” 韩睿华抿了一口茶,点点头:“我知道,她是母亲的陪房,在母亲身边料理掌管许多事。” 韩睿华平静的态度让安静茹有些着急,你既然知道还这么……这么,好吧安静茹承认,早上她和他是有些不愉快,不过同一个屋檐下,总不能不说话,也不能因为一点儿不愉快就老死不相往来吧?她都不计较了,他干嘛给自己添乱? 安静茹暗暗地瞪了他一眼,“品绣也是母亲派过来帮我的,她在府里待的日子也久,太夫人寿辰过了,她们还是要回去的。” 这话让韩睿华抬起头来,一双黝黑的眸子微眯,盯着安静茹半晌,放下茶杯就去床上躺着了。 他,这又是生那门子的气? 安静茹胸膛里也冒起火气,每次她好言好语地说话,韩睿华就这样,还真的不如不说话的好。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安静茹也觉得没趣儿,扭头见韩睿华已经闭上眼,仿佛睡着了,安静茹才轻手轻脚爬上床。哪知,她已经十分小心,还是撞了韩睿华一下。 这一撞就把自己撞进了韩睿华的怀里,韩睿华拥着她,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耳根子上,那话是极轻的,轻得根本就听不清楚。 韩睿华说:“你是对我放心,还是根本无心?” 安静茹自然没听到他说了什么,她窘的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这样暧昧的姿势,怎么看都是她故意勾引韩睿华,可她明明不是有意的。 安静茹脸颊滚烫,挣扎了几下,韩睿华松开她。之后就彻底安静下来,安静茹死命地闭着眼,什么时候睡着的根本就不知道,更不知道,韩睿华几乎一夜未眠。 隔天早起,朦朦胧胧仿佛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耳语,“……不要高估了我,我也是男人……” 安静茹挣扎了许久才醒过来,韩睿华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沿上,莫名其妙说了一席话:“母亲是明白人,金嬷嬷在母亲身边多年,比咱们更了解母亲的性子,凡事多请教她也是好的。我白日里不在家,晚上回来,你有不明白的也可以问我。” 他沉沉的目光让安静茹怔怔地点头,任由他冰凉的手指在额头上拂过,少顷,他起身离去。安静茹甩了甩迷糊的脑袋起身,推门而入走在最前头的竟然是品绣,安静茹彻底清醒了——难道已经这么晚了么?!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支持!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42:心计 时辰一点儿也不晚,因为品绣充分执行了韩睿华的差遣,一大早就过来服侍安静茹。 安静茹和颜悦色道:“不必这么早过来,我身边还有春香她们,你这样起早贪黑,累垮了身子骨也是自己吃罪。” 品绣低眉垂眼,不卑不亢道,“奴婢不觉得累,能服侍三奶奶是奴婢的福气。” 紫苏啪一声将鸡毛掸子敲打在多宝阁上,望着品绣似笑非笑,故意曲解她话的意思,道:“三奶奶评评理,品绣这话说得奴婢们可不服,莫非奴婢们服侍不好三奶奶,非要她来才能周全么?” 说着拿眼睛看春香和夏香,拉拢同盟,夏香不想理她,春香浅笑道:“品绣姐姐是夫人屋里的,自然比奴婢懂得周全,奴婢还想跟着品绣姐姐好好学学规矩呢!” 安静茹不悦地看了紫苏一眼,吩咐她去厨房做事。紫苏委屈地咬着嘴唇,泪花儿就在眼眶里打转,安静茹只当没瞧见,低头端起茶杯。 紫苏到底还是去了,心头对品绣又多了几分敌意,绞尽脑汁地想法子给品绣使绊子,两个丫头暗地里斗法,安静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品绣改变策略,且这丫头忍耐力不简单,一时半会也闹不出大事儿来,不用管她们也使得。 想到早上韩睿华说的那一番话,这会子安静茹是由衷地佩服,他不在家却也把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牵扯看的清清楚楚。 金嬷嬷是安静茹去给姜氏请安后,才跟着一道过来的,和安静茹继续研究菜单子。王婆子和钱婆子送来的菜单子,大相庭径,皆是八个冷碟,四个干果,十二个大菜,四个汤菜,四道点心等。 至于内容,自然是有些不同的,王婆子的菜单子中,大多是常见的食材,比如鸡鸭鱼鹅牛羊猪等,唯独主菜佛跳墙食材珍贵,须得海生、鲍鱼、鱼翅等,另外还有一道据说是一位老厨子自己研究的拿手菜,其中用到虎肉、燕窝等山珍,取了个极具寓意的菜名——寿比南山。 安静茹问金嬷嬷,需要的食材这季节可容易得?金嬷嬷犹豫着道:“论理都是能买得到的。” 安静茹见她犹豫,知道还有其他顾虑,“可是银钱方面的问题?” 金嬷嬷目光闪了闪,点点头道:“这虎肉只怕是一时半刻有银子也买不到。” 老虎肉?安静茹可不敢吃,“那咱们看看钱妈妈的菜单子吧。” 金嬷嬷为难地叹口气,踌躇着道:“虎肉难得,将这道菜换了就是。” “那就瞧瞧钱妈妈安排的,可有适合的换上。” 钱婆子的菜单子自然十分的奢侈,其中鲍鱼、鱼翅、燕窝,更是不厌其烦地重复出现,十二个大菜,其中十个都是山珍海味。原还以为一百两一桌很了不起,如今看了钱婆子的列举的菜色,安静茹担心一百两银子只怕还拿不下来。 金嬷嬷见安静茹蹙着眉头,缓缓道:“照着这个法子安排,只怕咱们还要赔银子进去。” 是啊,安静茹还没银子赔,“我都与她们说过,按照四千两四十桌算,钱婆子能这么写,自然是她能照着办下来,可见是能干人了。”但,两份菜单的差异似乎很大。 安静茹望着金嬷嬷,“嬷嬷可否给我说说这些东西市面上的价格?” 金嬷嬷没有推辞,一一说了一遍,午饭后,金嬷嬷去歇着,安静茹和赵嬷嬷一道按照金嬷嬷说的价格粗略地算了个账,差异太明显了,王婆子的顶了天二千五百两银子就能拿下来,而钱婆子,六千两也未必。 赵嬷嬷面色凝重,“姑奶奶,还是咱们自己安排吧。” 安静茹摇摇头,“咱们安排的绝对过不了关,且临时去外面打听物价也来不及。” 安家不及韩家富贵,有些珍贵食材,安静茹前世没吃过,这一世见没见过,赵嬷嬷是安家的下人,主子都没见过的,她更不知道。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赵嬷嬷试探地道:“去请教夫人吧。” 安静茹没点头也没摇头,“厨子们什么时候能将菜单子送来?” 赵嬷嬷顿时明白了安静茹的打算,“这会子无事,奴婢去厨房问问。” 午后静悄悄的,赵嬷嬷前脚出门,金嬷嬷后脚跟着出门。两人一前一后,路上没撞见,到了厨房,赵嬷嬷去找厨娘们,金嬷嬷则去找王婆子。 彼时,王婆子正在吃酒,见金嬷嬷探头进来,忙迎上去拉着金嬷嬷坐下来一起吃酒。金嬷嬷哪有心情,瞥了她一眼道:“你的胆子也忒大了!” 王婆子促狭一笑,道:“不是有老姐儿你在么?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机会难得,总不能好处都叫别人占了去。” “你还真当什么事儿我都能瞒过去?夫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以我之见,你还是另安排一个,我也好做人。” 王婆子愣了愣,见金嬷嬷端着体面,冷笑道:“我也不会白白叫你帮着打点,你急什么?我不是没想过,三奶奶叫我安排,我不好辞了,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来,安排的不好我也尽力了。莫非三奶奶还怨我不成?她若怨我,何苦求我呢!” 金嬷嬷冷哼一声,“若是三奶奶拿给夫人看,可如何是好?” 王婆子笑起来,努努嘴冷哼一声道:“你可知咱们三爷成亲时,他们得了多少好处?” 金嬷嬷是真的急了,一把抢了王婆子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冷言冷语道:“如今到底是你们谁负责还说不定,三奶奶又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二夫人略说几句,她能如何?好处不一样被他们占了去?到时候哪里还有你的份儿?办砸了,三奶奶讨不到好处,咱们就能讨到好处不成……” 金嬷嬷一席话,终于说的王婆子动容,渐渐变了脸色,犹豫片刻,“现在可怎么办?若是再列一份,一眼就能看出端详来……” 金嬷嬷没好气地道:“这还不是怨你忒心急了些。” 王婆子这下是明白过来了,太夫人寿辰这么大的事儿,哪里是三奶奶一人说了算,她能蒙住三奶奶可蒙不住旁人,越想越不安,愁苦着脸哀求金嬷嬷帮她想法子。她能在厨房做个体面的管事,是姜氏的恩典,如果让姜氏知道她有这样的私心…… 安静茹拿着赵嬷嬷带回来的三份菜单继续做比较,取其适中,自己写了三份,第一份将王婆子和钱婆子的中和一下,食材重复的替换掉,另外两份照着厨子列举的抄下来,算是大功告成。 赵嬷嬷拿着安静茹写好的一边看一边笑道:“这样一来,也就差不多了,还是三奶奶有法子。厨子们心头对食材的用量皆有数,价钱方面虽不经手,倒也是清楚明白的。” 安静茹浅笑,“第一次办事,总要物及其用办好。” “姑奶奶明儿就将这三份拿给夫人瞧?还是将其他的一起?” 王婆子和钱婆子的心思显而易见,还是不要给姜氏添堵了,安静茹摇摇头,“明儿先与金嬷嬷商量后再说吧。” 赵嬷嬷赞赏地点着头,“正该如此。” 外面天已黑尽,韩睿华才披着夜色回来,没有品绣在,紫苏似乎也没那么积极了。其他人都去吃饭,屋里只有安静茹一人,安静茹只好亲自张罗着倒茶,一转身才发现韩睿华外面的衣裳濡湿,头发上结着晶莹的水珠子。 “三爷出门没带伞么?”安静茹将茶杯搁下,去柜子里找了干爽的衣裳送去净房,返回来见韩睿华居然稳稳当当地坐着吃茶,手里拿着安静茹搁在榻桌上的书。 安静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话声却贤良温顺,“三爷先去换身衣裳吧,没得着凉了可不好。” 韩睿华眼睛都没动一下,好像没听见似地,隔了半晌才抬头,一双眸子灼灼地盯着安静茹,嘴唇轻启,“你帮我换。”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42:为难 安静茹僵在原地,仔细看了韩睿华几眼,貌似他没喝酒啊?他不是一直自力更生自个儿料理自个儿的事儿? 安静茹只想到一个可能,“三爷不舒服?” 这雨是快到傍晚才下的,即便路上骑马,雨势又不是很大。 韩睿华顿了顿,面色丝毫未变,“没有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干嘛不自己动手?安静茹郁闷地尾随韩睿华去了净房,因为韩睿华居然轻飘飘地说一句,“难道妻子不该服侍丈夫?” 不过是帮着换身衣裳罢了,这有什么?看在他早上提点自己的份儿上,就当回报好了。安静茹如是告诉自己,可是拜托,大爷您可不可以不要那样盯着我? 韩睿华灼灼的目光,让安静茹浑身不自在,这是一种暗示的目光,每当韩睿华这样看着她,就预示着接下来发生的事儿。 安静茹一阵口干舌燥,导致双手打颤,无论如何也解不开衣服上的纽扣,她急得额头上冒出汗水,可越着急越解不开。 韩睿华嘴角噙着一抹笑,不管安静茹如何窘迫,他就只有一个态度——袖手旁观。 而就在安静茹解开第一个纽扣的时候,韩睿华开口说话了,“上次不是与你说过,私下里叫我的名字么?” 安静茹只觉脑袋哄的一声巨响,他的确说过这话,还是在她大脑最眩晕的时候,偏偏还被她记住了。安静茹咽了咽口水,强作镇定道:“妾身如何能直呼夫君大名,夫君可有表字?” “就叫名字吧。”后面还有一句,我喜欢听你叫我名字,可韩睿华没说出来。一低头便是妻子羞红俏丽的脸蛋。 安静茹胡乱点了点头,“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继续和第二个纽扣做斗争,突然觉得现在的场景似曾相识? 对了,新婚的第三天,她成功调戏了韩睿华一回,恶俗地看韩睿华面红紧张,这厮,难道记仇? 安静茹怀疑地抬头看了韩睿华一眼,果然见他嘴角带着欠扁的笑意,“夫君自己动手吧,妾身实在没法子了。” 安静茹走了两步又扭头道:“时辰不早了,妾身叫人摆饭。” 言外之意,你不饿,我饿了,没空陪你玩。 不过安静茹还没走出去,就被他拽住,韩睿华带着低笑的话从背后传来,“静茹做事,都爱半途而废么?” 安静茹是被饿醒的,醒来之后发现还不如睡过去算了,不但饿,全身还酸痛的要命。韩睿华这个混蛋,不知道昨晚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在净房里面…… 她还怎么敢出来见人,没吃饭就爬上床睡了。而此刻,罪魁祸首竟然睡得比谁都香甜。安静茹瞪了他好一会儿,最后不过一声叹,他说不要孩子,偏还做着要她怀孕的事儿,又不许她找大夫开方子,这叫什么事儿? 姜氏见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只略略看了看菜单就放下,“拿去叫你二婶子瞧过了,就让厨子们把数量盘算出来。” 虽然是粗略地看了一遍,倒也看的十分清楚,姜氏没想到安静茹短时间内就拿捏的恰到好处,少不得赞许了两句,安静茹可不敢独揽功劳,“多亏了母亲让金嬷嬷帮衬儿媳。” 金嬷嬷脸微红,讪讪笑道:“都是奴婢分内的事儿,能帮到三奶奶就是奴婢的造化了。” 姜氏不耐烦地摆摆手,下了逐客令,“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从姜氏屋里出来,金嬷嬷见左右人隔得远,才恭恭敬敬朝安静茹福福身道:“多谢三奶奶。” 安静茹微笑,金嬷嬷是明白人,也摸透了姜氏的心思,知道她说的是王婆子的事儿,便诚恳地看着她道:“说起来倒是我该好好谢谢嬷嬷的,我初来乍到,头一次料理这些事,若不是你们,便是我三头六臂也料理不下来。” 安静茹没有将王婆子的菜单子拿给姜氏瞧,另外的菜单子也没有隐瞒金嬷嬷是从何处来的,已算是明明白白地表示,自己百分百信任她。 便是有品绣在中间夹着,只怕金嬷嬷也不敢自毁前程,不全心全意帮自己了。 果然,金嬷嬷誓言坦坦道:“三奶奶的难处奴婢都明白,王婆子那边自会与她说明白,请三奶奶放心。” 一路说着话儿,快到沈氏住的院子时,远远瞧见两个人。安静茹定睛一瞧,不是别人正是沈怀筠和她的丫头烟儿。 虽然距离较远,倒觉她精神不错。而恰好对方一抬头也瞧见了安静茹,既然都看见了,也不好装作没看见,安静茹加快步伐,沈怀筠也朝前走了几步,盈盈行了个礼,“三堂嫂。” 安静茹回了一礼,这样近距离的观望下,不但觉得她精神好了,气色也不错,整个人愈发光彩照人。“几日不见,沈妹妹的病看起来是好多了。” 沈怀筠低眉垂目,柔柔弱弱地道:“谢三堂嫂记挂,这两日是觉得好些了。” “虽然好些了,也不适宜在风口上站久了,沈妹妹快回去歇着吧,我就不打扰了。” 沈怀筠得体地见了个礼,让烟儿搀扶着慢慢朝园子里去。春香看不惯她,却因为金嬷嬷这个外人在不好给她脸色,如今见她走远了,才佯装着好奇,道:“上次在园子里瞧着沈姑娘病的格外厉害,说是从来没好过,今儿瞧着她,倒不像大病初愈的样子。” 确实不像,不过是略有些不足之症罢了,且面色红润了不少,根本不像生病的样子。别说春香好奇,安静茹也好奇,想着问一问金嬷嬷,却发觉金嬷嬷望着沈怀筠的背影出神。 安静茹也顺着望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奇特的地方。摇摇头抬脚继续朝前,因为时辰不算早,沈氏屋里已经没有回事的婆子,正屋回廊上三五个丫头窃窃私语,随着风声也只隐隐约约听到她们仿佛在谈论沈怀筠。 看来不止安静茹她们奇怪沈怀筠突然好了,就连沈氏屋里的丫头也觉得好奇呢! 不过很快,就有丫头发现安静茹,忙过来见礼,领着她进屋。 沈氏任旧一脸和气,欧阳倩也笑着和安静茹打招呼,可她的妆容却花了,仔细看还能发现她眼睛仿佛蒙着一层水雾,打过招呼就推说有事儿先行一步。 安静茹将心底疑惑掩饰起来,笑着说明来意,沈氏接过菜单子仔细看了一番,微微有些诧异。 安静茹立马问道:“可是有不好的地方?晚辈第一次张罗,劳烦婶子多费心帮着看看。” 沈氏却不急着说话,重新将菜单子看了一遍,一百两银子一桌,这样安排下来,即便有差异也八九不离十。但,四十桌,每桌不说剩余多少,即便剩下二十两银子,也是将近一千两。 对于二房来说,一千两不算什么,而大房却不同,一千两足够大房半年的开支了。 “你婆婆可瞧过了?” 安静茹如实道:“母亲略看了一眼,叫晚辈多请教婶子。” 沈氏赞赏道:“这样安排倒也不错,不过……” “婶子可是觉得哪个菜色不妥当?” 沈氏见安静茹如此紧张,又满脸倦意,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虽然少倒比没有好得多。当下便指着三个大菜,叫换了她想出来的菜色,并且道:“我还记得咱们王妃当年在府里时,最爱吃这些了。” 那就是不得不换,安静茹暗暗算了个账,将这三个菜换了,四千两银子能拿得下来么?其中还包括作料辅料以及其他看起来不值钱的东西。即便不值钱,可也需要钱啊。 安静茹越显得着急,沈氏越满意,不等安静茹说话,便叫身边会写字的丫头将她说的菜名写上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43:反将一军 重新写了一份交给安静茹过目,此前安静茹就与金嬷嬷将这三份菜单的菜色,叫厨子给了个需要采办多少的数据,粗略算下来,每份菜单四十桌需要的银子大约是三千六百两,因为有些食材不属于季节上容易采办的,也就抛开了算的,总之是绝对占不了多少便宜。 如今换了三个大菜,且食材又是珍贵的,安静茹仔仔细细地看一遍,隔了许久才抬头朝沈氏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到底是婶子见多识广,这样搭配看起来果真好多了。只是……” 沈氏微笑道:“可有为难的地方?” 安静茹略沉吟,道:“这样安排下来,晚辈担心银钱方面可能不够。” “是么?”沈氏又拿过去细看一遍,恰好钱婆子进来回事。安静茹便道:“钱妈妈来的正好呢,也请钱妈妈瞧瞧吧,晚辈并不十分清楚外面这些食材的价格。晚辈能写出这三份菜单来,也多亏了钱妈妈指点。”说着朝钱妈妈见了个礼。 安静茹态度心虚诚恳,且郑重其事。沈氏也不知钱婆子这会子怎么来了,略一迟疑不动声色朝她打了眼色,钱婆子接过菜单一边细瞧,一边暗想,这并非自己给的菜单子,想来三奶奶做主重新写的,那么自己必定在太夫人寿辰这事儿上捞不到油水,且又有沈氏的暗示,自己又是沈氏的人,并不得大房重用。 特别是这两日,金嬷嬷与王婆子来往甚密。如此这般琢磨一番,抬起头先大大地说了一番这菜单子的妙处,安静茹笑容任旧是有几分勉强的,她也不好当着沈氏和钱婆子的面儿说自己担心银钱不够的问题。 这话须得沈氏问出来才好,安静茹不说话,只拿眼睛时不时看沈氏,一副拿不定主意又左右为难的模样。沈氏便问钱婆子:“四千两银子可承办的下来?” 钱婆子一时口直心快,“怎么可能承办不下来,还有剩……”说了“剩”字忙停顿下来,改了口誓言坦坦地道,“任谁也能承办下来的!” 安静茹松了口气,笑容终于不那么紧张了,却也十分惭愧,赶忙朝沈氏致歉,“是晚辈想多了,二婶子莫怪晚辈见识短浅才好。” 一场双簧唱的还不错,沈氏很满意。钱婆子将菜单重新拿给安静茹,安静茹也接住了,笑得轻松,“菜色安排是头等大事,如今确定了,我总算能轻松一些了。”说着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朝沈氏和钱婆子看了看,将菜单细细地折叠起来,摆明了要收起来似地。 沈氏和钱婆子愈发笑得舒心,安静茹问钱婆子一般在厨房管什么事儿?钱婆子巴不得在沈氏面前说尽自己的好处来,她掌管每日各处的菜色和厨房器具的管理。 安静茹一脸崇拜地看着她,钱婆子虚荣心膨胀,“虽然事儿多且杂,倒也没有什么……” 她说的越多,沈氏见安静茹眼睛发亮,心里倒升起不安来,瞥了钱婆子一眼,淡淡道:“嘴皮子上的功夫倒是见长了。” 安静茹忙帮着钱婆子解围,“都是二婶子会识人,若是旁人哪里能做的如钱妈妈这般周全?可见钱妈妈是能干的。” 钱婆子讪讪笑了笑,沈氏道:“别听她瞎说,拿着针也要说成棒槌的。” 安静茹才不信呢,一片天真崇拜,“如果钱妈妈不得用,可见是没有得用的人了呢!晚辈还正好有事儿要拜托钱妈妈,这下正好了,钱妈妈本来就管着厨房那边的器皿,太夫人寿辰这样的大事,别人万万不能够了,只有钱妈妈才是最妥当的!” 有了前面钱婆子自己的吹捧,现下想辞可就是自打嘴巴,少不得欢欢喜喜应下。安静茹十分满意,这才将菜单子展开,既然钱婆子自己说四千两还有剩余,那就权当给她的辛苦费。 安静茹又拜托钱妈妈负责采办,沈氏和钱婆子这才急了,面面相觑对视一眼,钱婆子立刻道:“三奶奶抬举奴婢了,只怕奴婢办不好。” 安静茹笑得真诚,“妈妈就别推辞了,也是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且妈妈对采办一事又十分熟悉,其他人去采办少不得要吃些亏。”不熟悉,又怎么会看一眼菜单子就知道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不熟悉外面的物价,自然很容易吃亏。安静茹又没说假话,这府里别说她没人,就是姜氏也没几个可用的人了。 钱婆子为难地看了沈氏一眼,安静茹紧接着又道:“妈妈就当体谅我吧!如果忙不过来,我身边的赵嬷嬷虽不是很中用,跑腿传话倒是能够的,妈妈不嫌弃,我就让她去妈妈身边任由妈妈差遣。” 金嬷嬷在一旁瞧下来,不得不暗暗地摸一把冷汗,的确是自己起初小瞧了安静茹,看她巧笑嫣然这一番周旋,不得不佩服她绵里藏针不动声色的手段了。 如果不是二房想看大房没银子赔,沈氏不去改菜单,无论是王婆子还是钱婆子都是有一些好处可拿的。如今……看钱婆子和沈氏隐忍的模样,不用看那菜单子,也知道答案了。 金嬷嬷缓了一口气,钱婆子已经勉为其难地应承下来,沈氏任旧一脸和气,安静茹十分狗腿地继续拍马屁。 外人瞧她谈笑风生,哪知她心里亦是捏了一把冷汗,钱婆子必定心存怨怼了,还有沈氏只怕也气得不轻。安静茹对着蔚蓝的天空长舒一口浊气,琢磨半晌朝赵嬷嬷道:“钱婆子有为难的地方立刻就告诉我,这事儿马虎不得。” 她神情多了几分凝重,将赵嬷嬷派去帮衬钱婆子,并非是为了监督钱婆子。安静茹不想得罪钱婆子,她没有可用的人,只能想办法将其他人变成她可用的。 至于王婆子,安静茹目光落到金嬷嬷身上,“王妈妈就拜托金嬷嬷了,她掌管人事,嬷嬷多给些提点才好。” 经过今儿的事儿,金嬷嬷已经对安静茹另眼相看,忙恭恭敬敬应下,半点儿不敢马虎。最后扭头望一眼远去了的荣华院,冷哼一声。 沈氏气得脸色铁青,怒瞪钱婆子使得钱婆子有苦也不敢说,颤颤巍巍垂手而立,额头蹭蹭地冒出汗珠子。 沈氏气道:“既然你如此能干,这事儿就好好地办吧!”说完下了逐客令,钱婆子从正屋里出来,猛然被阳光一照,只觉眼前一黑,差点儿从石阶上栽倒下去。 安静茹出了一身汗,回屋里换衣裳,春香进来服侍,见左右无人,凑过来低声询问:“钱妈妈可去的及时?”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44:偏心 确定下来的菜单安静茹自己也抄了一份,此刻正在姜氏手里,金嬷嬷在一旁陈述其他安排,姜氏紧紧抿住的嘴唇慢慢化开一抹嗤笑,未了赞许地朝安静茹道:“你办得不错。” “都是母亲和金嬷嬷在一旁提点,再有厨房的妈妈、厨子们帮衬,说到底多亏了她们。” 姜氏沉吟片刻,吩咐身边的丫头去包银子,交给安静茹,“你看着打赏吧。” 安静茹忙推辞,姜氏淡淡瞥了她一眼,语气清冷,“这点儿银子我还拿得出来,你的东西好好收着,日后并非没有用处。华哥如今没有实职,你又能有多少进账?” 安静茹不再多说,只是觉得姜氏这人也并非那么难相处的了,面冷心或许不冷。韩睿华在翰林,确实没什么俸禄,而安静茹的嫁妆里,现金也不多,除了每个月的月例,暂且几乎没有什么额外收入。平常打赏下人,还能撑过去,多的就真的拿不出来了。 将沉甸甸的一包银子交给春香拿着,安静茹寻着话头和姜氏闲聊几句,外面就有人来回事,安静茹起身告退。 回到屋里,将姜氏给的银子分出来,王婆子和钱婆子的赏钱任旧一样,王婆子让金嬷嬷亲自送去,钱婆子的就让赵嬷嬷带去,其余厨子厨娘皆有份,一并由品绣和春香送去。 接下来就是预备工作了,安静茹不过每日询问采办的情况,或偶尔去厨房瞧一瞧其他工作进展的如何,余下的就只担心钱婆子的采办进展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沈氏吃了暗亏,却一时找不到由头发作,又有欧阳倩的愚昧和私心打乱她的谋划,心情浮躁,加上天气慢慢热起来,她本就是苦夏的人,这日早起,就觉身子不舒服,勉强撑到晚上,半夜里竟然浑身发热。 早上起来,便觉头重脚轻,又不肯服输,继续强撑了一天,第三天却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了。 欧阳倩心情沉重,太夫人很是着急,“都是为了我的事儿,才把你婆婆累倒了,你没事儿就多在身边伺候着。” 欧阳倩一边点头一边暗道,她是想去伺候婆婆,奈何婆婆见到她就没好脸色。沈氏愈发怪她暗动手脚让沈怀筠的病好起来,她就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眼下太夫人寿辰将近,婆婆果真对她说的是实话,就更因该让沈怀筠的病好了才是正经。 到了那日随便制造一个巧合,让王爷偶遇沈怀筠,一切不都顺理成章了?倘或沈怀筠病恹恹的,别说偶遇王爷,就是出来见客也不可能。沈氏却怪她,可不是心里还有其他的打算? 想到丈夫韩睿龙隔三差五打发人去园子里,她心头那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婆婆本来就不待见她,沈怀筠又是婆婆的侄女,到时候连丈夫整个心都扑在沈怀筠的身上,沈怀筠还不骑上自己的头? 如此一番心思,欧阳倩将沈氏的病情叙述了愈发厉害,太夫人信以为真,唬得变了脸色,就要去瞧沈氏。 恰好此刻,姜氏领着安静茹去探病,在床头陪沈氏说话。沈氏和姜氏的怨怼从大老爷出事就结上了,这么多年下来,两人见面彼此都表现的很和睦,压根看不到嫌忌,如果安静茹才进门,不了解内情必定也会认为她们真的情同姐妹,实在是妯娌和睦的典范。 瞧瞧姜氏的关怀,丝毫不掺水分。再瞧瞧沈氏的神情,分明被感动的无以复加,就差没咬着手帕哭得梨花带雨…… 呃…… 安静茹一阵恶寒,连忙将脑袋里浮想联翩的画面屏蔽,总之她们不相上下的表演功夫,还真叫安静茹叹为观止自叹不如,暗暗地给她们两个鼓掌。 “……安心养养才好,咱们府里不是头一次办这样的事儿,几个重要的地方都安排妥当了,龙哥媳妇我瞧着是稳重能干的,有她在外头守着,你倒也不必担心。” 沈氏最担心的就是她病着,姜氏叫安静茹来接手,接过手后再收回,少不得一番周旋,且也不一定全部都能收回来。虽然沈氏心知,无论如何姜氏都会利用安静茹慢慢介入,却不想让自己从主动变为被动,她也想过等太夫人寿辰过了,将那些吃力不讨好的琐事派给安静茹一些,叫她料理着。 岂料姜氏压根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反而一直宽慰她。沈氏不由得暗暗提高警惕,面上笑意未变,只说姜氏抬举了欧阳倩。 刚说到欧阳倩,就瞧见欧阳倩扶着太夫人进来,安静茹忙随着姜氏起身见礼,沈氏也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太夫人三两步走过去,心疼地道:“别起来,猛然起来小心头晕。” 太夫人心疼沈氏倒不是做戏,沈氏告了罪,却也不敢真的躺下去,让丫头拿了枕头垫着后背,半坐在床上。惶恐地道:“母亲怎么来了?” 太夫人就在床边方才姜氏坐的地方坐下,端详着沈氏的脸色,眉头微蹙,“怎么瞧着气色这般差?” 沈氏陪姜氏说了半晌的话,本来就精神不济,如今看起来自然更萎靡不振。 沈氏道:“都是我自个儿没留意,早些吃药的话,也就不会这样了。” 太夫人眼里全是心疼,嗔怪道:“你都是做了婆婆的人,难不成还怕药苦不肯喝?幸而龙哥媳妇与我说起,我要不来看,还不信你真病了呢!” 沈氏瞪了欧阳倩一眼,低斥道:“说话也不懂个分寸,这会子日头毒了,太夫人出来走动万一晒坏了可如何是好?” “你莫怪龙哥媳妇,她也吓坏了,年轻孩子没经过世,且她也是心实。”太夫人叹一声,说沈氏是因为她的寿辰才病了,这番心疼体贴委实罕见,仿佛沈氏不是她儿媳妇,而是她的亲女儿。 安静茹暗暗地看了姜氏一眼,见姜氏面色无常,是看的太过已经麻木?同样是儿媳妇,姜氏还是长媳。 这个不留神,太夫人已经说起让沈氏好好养病的话,“……其他事儿都不要紧,横竖还有你嫂子、你媳妇她们能帮着料理。” 姜氏倒也不怕太夫人不喜,委婉地推辞了,说她要照顾晨哥儿、大老爷,且外头大事已经理顺,不过一些小事,又有欧阳倩跟着沈氏学过理家。顺道称颂了欧阳倩一回,让欧阳倩的脸色慢慢好看了一些。 沈氏没那么厚的脸皮,心里虽不愿意,嘴上却不得不说:“她哪里就有嫂子说的这般好,平常小事也罢了,这样的大事说起来也是头一回,哪里就能独挡一面?还需得有个长辈在后面主持大局,才不至于出乱子。” 正说着,门上的丫头进来禀报:“三夫人来了。”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支持,不过,是不是大伙都在养文啊?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45:请人 沈氏目光一沉,她病重的消息也传的忒快了! 来的人不光有三夫人刘氏,还有容蕙、容珠,而走在最后头的却是沈怀筠。(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大伙儿互相见礼问好,丫头们上茶端椅子,忙乎了好一阵大伙儿方才一一落座。沈怀筠的气色看起来比前两日还好了许多,唇红齿白,娇艳如花,微微垂着头,仿佛不太适应大伙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一个沈氏病重,便几乎要把韩家的女人都聚集齐全了,而来真正是来探病的又有几个?沈氏一面打量众人,一面在心里冷笑,姜氏是在看自己的笑话,而三夫人只怕是另有其他的心思了,她偏不让她们如愿! 沈氏强撑着坐起来,虚弱憔悴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意,望着沈怀筠问道:“这两天可有按时吃药?” 沈怀筠微微一僵,双颊就染上红晕,轻轻点了点下巴,“一直没间断过,让姨妈病中任旧挂念,是侄女不孝。” 沈氏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沈怀筠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愈发用力地拽着手帕,她屋里有两个药方子,一个是姨妈请太医开的,另一个是欧阳倩暗地里寻了大夫来瞧过之后开的,她吃了欧阳倩的药,身子就慢慢好起来,而姨妈送去的药,趁人不注意都掉进了鲤鱼池。 姨妈,沈怀筠几乎不敢正视姨妈慈爱的眸光,因为每每对上她就觉得心寒,那慈爱的背后,她看到的不是姨妈对她的关爱,而是那种看着一件有利用价值的物品流露出来的刺眼光芒。 心中微叹,沈怀筠低头掩饰过去。 三夫人笑道:“坚持吃药,你的身子骨总能好起来。”未了又意味深长地盯着沈怀筠补充了一句,“你也及笄了,算是大姑娘了。” 这话仿佛提醒了太夫人,和蔼笑道:“好起来,你姨妈也好替你寻一门好亲事。” 这话让沈怀筠耳根子都红了,容珠向来喜欢沈怀筠,哪有不帮着说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安静茹身上扫过,大声道:“定是要寻一门很好的亲事,比三哥还好的人,才能配得上表姐!” 沈氏闻的这话,气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瞪眼呵斥道:“你一个姑娘家,说这些话也不害臊!” 太夫人最见不得容珠受委屈,又担心沈氏动气反而添了病气,促狭一笑,拿容珠打趣,“容珠年纪不小了,这丫头也思嫁了。” 大伙应景地笑起来,太夫人又说了一些话,渐渐露出乏意,沈氏唯恐容珠一张嘴再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便吩咐她送太夫人回去。容珠又拉上沈怀筠,说是太夫人哪里有新鲜的果子,顺道将容蕙也拉走了。不稍片刻,屋里就剩下沈氏婆媳,姜氏婆子外加三夫人刘氏。 话题重新回到沈氏的病情上面,三夫人忧心忡忡叹道:“二嫂子每年到了夏天身子就不痛快,今年仿佛又比往年热的早了些。” 明明是担忧的语气,沈氏心头却升起她盼着自己不舒坦。 沈氏道:“可不是,前两日还下了一场雨,没想到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又热起来了。眼下太夫人寿辰将近,我这身子怕是一日两日也好不起来,外面事多且杂,还有几件大事未曾料理,想请大嫂子,大嫂子又不得闲。” 说着死死盯了欧阳倩一眼,缓缓道:“小辈的都没经历过,就怕除了什么乱子,我思来想去,不如撑着这张脸去请王大嫂子过来帮着料理,大嫂和弟妹觉得如何?” 三夫人有些傻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只拿眼睛看着姜氏。姜氏浅笑道:“王大嫂子是比咱们都厉害的,有她来自然是好,可也不知她那边能不能脱开身?” 沈氏为难地蹙起眉头,“太夫人寿辰是大事儿。” 况且韩明德历来十分孝顺太夫人,虽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也当亲生母亲孝敬着,只要这边的人去提,王氏绝对不会不答应。 刘氏有些着急,她知道沈氏一旦病了,第一个就会请姜氏出来主持大局,不过依着姜氏的行事作风必定不会应下,剩下就是她了。这么多年,除了大女儿出嫁,她从来没有料理过别的事儿。再者,三老爷是庶出,太夫人厚此薄彼,这么多年三房一丁点儿好处都没捞到。 若不是为了眼下这个机会,她何苦大热天儿地跑来探病。 姜氏和沈氏自然是将刘氏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沈氏嘴角的笑意扩散开来。 姜氏道:“王大嫂子虽然比咱们厉害,到底是隔了几道墙的,她对咱们家的情况也不了解,不如这样,请王大嫂子过来,让她和三弟妹一起吧,三弟妹虽没料理过,到底是府里的人,做事总比外人更了解内情。” 沈氏想想,这样自己也吃不了多少亏,等太夫人寿辰过了,当家的权利任旧还在自己手里。且还有另一层意思,韩国公府是离不开她的,一旦她病了就要请外人帮着打点。当下便应了,刘氏知道事情定下,才略作推辞,沈氏道:“就有劳三弟妹替我掌管几日了,等我去请了王大嫂子过来,就叫各处管事去见你们。” 刘氏这才应下,要请王氏过来,就多了许多事儿,比如王氏暂且住的地方,众人回事的地方,这些都要收拾打理出来。沈氏病中不宜多劳,刘氏当即就张罗起来,又打发身边体面的婆子先给王氏送了礼去。 横竖都没安静茹的事儿,安静茹也乐得自在,倒是金嬷嬷有些不平衡,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不明白姜氏为何不答应。说实话,安静茹也有些不理解姜氏的作为,她努力给自己争取来了一个管厨房的差事,却放掉一条更大的鱼。 不过后来姜氏特意叫了安静茹去她屋里,又特别郑重地嘱托她好好跟着王氏学学,而王氏来韩国公的第一天,不是先去见沈氏,而是先来见姜氏。安静茹就明白。 姜氏多年未曾理家,即便现在将当家的权利夺过来,沈氏也会找各种理由夺回去,比如大老爷需要人照顾,还有晨哥儿,加上太夫人的偏心。她实在没必要白白去忙活一场,倒不如先培养安静茹,等安静茹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再谋划着将当家的权利夺过来归大房所有。那时候,她还不用太费心。 可沈氏的病也太巧了吧,安静茹问金嬷嬷,金嬷嬷道:“二夫人是苦夏的体质,不怕冷就怕热。” “这没法子医治?” 金嬷嬷摇头:“不知请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都不见效。” 最后还加了一句,“老天爷是公平的,总归不会叫某一个人将所有好处都占了去。”可见,金嬷嬷对韩国公府的现状也深为不满。 安静茹没说话,其实她心底还有一个疑惑,沈氏和太夫人是不是只是单纯的婆媳关系,她们应该还有另一层关系吧?比如沈氏其实是太夫人的侄女……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46:亲情薄凉 外面如何热闹,清雅阁任旧是长年累月的清冷,即便火红的阳光也无法让屋子里暖和起来。矮几上搁着一碗漆黑的汤药,腾腾冒着热气,烟儿手足无措活像做了错事被发现一般,不敢抬头直视送药来的婆子。 而婆子,满脸温和的笑意,笑眯眯说着话:“二夫人说,沈姑娘的病虽然好转了,可为了能一次好利索,药还是要坚持吃的。这是二夫人特意叫太医重新开的方才,里面还有好几味珍贵的药材,说是药其实更有滋补的功效……” 沈怀筠将嘴角那一抹冰冷掩饰下去,才抬起一双盈盈水眸,满是感激,又紧张又担忧:“姨妈可好些了?” 婆子道:“二夫人在病中,最担心的就是沈姑娘的身子,沈姑娘也知道,咱们夫人这是宿疾,年年如此,今年之所以早了些,说到底也是忧思过度。姑娘好了,咱们夫人也能少一份忧心。” 这话说的多好听,可加上那一碗药,又是多么的讽刺! 沈怀筠红了眼眶,看起来又是感动又是愧疚,“都是我不好,平白的给姨妈添乱。” 婆子见药冷却的差不多,亲自走过来服侍沈怀筠,“姑娘先吃药吧,奴婢还得回去伺候夫人,顺道给夫人说,姑娘的病又见起色,也好教夫人宽心。” 看着沈怀筠眉头也不皱一下喝下去,又陪着说了一会子的话,确定吐不出来这才告辞。烟儿将婆子送出门,回来将门上四五个丫头支退下去,就立刻进屋并将门关上。快步走到沈怀筠跟前,见沈怀筠一双眸子盈满水光,眼眶儿也禁不住红了,一边扶着她直起腰,一边道:“姑娘可有法子将药吐出来?” 沈怀筠喟叹,“罢了,总归是见不得我好的,我又何苦呢?” 烟儿急得红了眼,想起那婆子一直守在这里看着沈怀筠将药喝下去,心头就是一阵寒意,“这些人,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姑娘又没得罪她们,她们何苦要落井下石?” 沈怀筠冷笑不已,她们不过是奉命行事,“怨不得她们,我虽没得罪她们,可也没有好处能给她们的。” 烟儿深吸一口气,踌躇半刻,一咬牙道:“奴婢去寻二奶奶帮忙。” 沈怀筠忙拉住她,欧阳倩为人虽自私,可终究帮了自己一回,目前来看姨妈已经恼了欧阳倩。余下的,她只能靠自己,想到这里,沈怀筠叫烟儿去厨房拿些醋来。 烟儿闻言,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哽咽道:“这样多吐几回,才好的身子又要坏了。” 沈怀筠凄楚一笑,“总比让这些药留在肚子里好。”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牡丹的说话声,“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莫不是沈姑娘还睡着?” 烟儿听见,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把擦了脸上的泪,就去开门。见牡丹已经到了门前,忙见了个礼,笑道:“牡丹姑娘怎么来了?表小姐在屋里呢。” 说着引牡丹进屋,牡丹边走边道:“外面忙的不可开交,还是这么舒服,清清静静的。” 沈怀筠起身让座,烟儿忙去泡茶,牡丹仔细看了沈怀筠两眼,笑问:“姑娘可好?” 烟儿笑道:“牡丹姑娘来了,表小姐必定就能好的。” 牡丹白了烟儿一眼,“这小蹄子,莫非我是神仙不成?”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烟儿笑嘻嘻奉承道:“姑娘不是神仙,却是仙子。” 两人说了几句,牡丹才言归正传,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白色陶瓷细腰小药瓶,递给沈怀筠:“二奶奶叫我给姑娘送这个来,说兴许姑娘用得上。” 沈怀筠礼数周全道了谢,牡丹也不敢多停留,吃了一盏茶就告辞。待她走远了,烟儿禁不住好奇拿起那小药瓶,拔掉塞子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顿时捂着嘴巴,叫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味道这般恶心?” 作势就要呕吐,沈怀筠便知欧阳倩特意送来的东西做什么用了。毫不犹豫从烟儿手中拿过来,放在鼻子底下用力吸了几下,别说方才吃下去的药,连早上吃的那些来不及消化的清粥也尽数吐出来。 随着太夫人寿辰的日子临近,府里上下的忙碌便随处可见了。安静茹料理厨房之余,便是跟着王氏看她如何料理其他事儿,王氏也表现出了对安静茹的另眼相看,也不知是不是安静茹的错觉,总觉得王氏有讨好姜氏的嫌疑。 不过王氏说话做事十分爽利,与这样的长辈相处便不觉有什么压力,至于三夫人,她能协助王氏料理,也亏得姜氏在一旁说道,是以,说到底这次幕后的掌控者任旧是姜氏。 有时候安静茹对上姜氏那双清冷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眼眸,手心就忍不住冒冷汗,老板太厉害,员工也有压力。 王氏与姜氏亲近,沈氏心头自然不好受,想来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她算计姜氏,没有被姜氏算计过,这后院虽然上头有位太夫人,还不是什么都是她说了算?屋子里也是热闹惯了,连续冷清了几天,前儿又有沈怀筠时不时来探病,心头的火气更胜。 钱婆子三番两次来找她,皆被她拒之门外,这钱婆子也愁苦的要命,怨不得二夫人,就怨起安静茹。 赵嬷嬷将这些看在眼里,趁着无人跑来告诉安静茹,安静茹也觉得晾的差不多了,将心底的主意如此这般告诉赵嬷嬷。赵嬷嬷心头一喜,赞道:“三奶奶这法子好!” 比起姜氏,她这些不过雕虫小技,也亏得姜氏的谋算,效果必定比预期的要好。 当天下午,厨房就流传起一件事,三奶奶原就器重钱婆子,准备将厨房要紧的事儿交给钱婆子,言外之意就是有油水的采办。又有安静茹原来拟好的菜单子在厨房里流传,其中的油水虽不多,到底还是有一些的。钱婆子听得这些,想起三奶奶第一次来厨房,便对她和王婆子无异,皆是极为看重的,后来的打赏也不算少。再想想在沈氏哪里碰壁,又传菜单子是沈氏改了的,心里就不受用起来。恰好赵嬷嬷去找她,说三奶奶的意思,若是有什么难处就与三奶奶说。 钱婆子正焦头烂额,先是自己打了包票能办好,现下办不好,弄丢了厨房管事这个肥差,可就得不偿失。但她找什么理由呢?赵嬷嬷很贴心地提醒:“这时节,有些食材本就不易得……” 钱婆子心头一动,当下就找到安静茹,流露出有些食材一时买不齐全的话,安静茹理解地道:“这倒不难,不易得的换成别的就好了。” “可是二夫人……” “上面的我去说便是,就有劳妈妈辛苦些,打听一下那些容易采办的,咱们也好商量着把菜色换了,太夫人寿辰在即,这事儿可慢不得。” 钱婆子大喜,忙应承下来,不到一个时辰,就重新拿了菜单给安静茹瞧。安静茹一看就觉得眼熟,这菜单就是她原来拟的,哪里会不同意,只说好又叫春香给了赏钱。钱婆子说了好些感激的话,从荣恩轩出来,将安静茹和沈氏两人的态度一作比较,更觉得沈氏冷漠无情。 ------题外话------ 对不起啊,今天又晚了,小果已经彻底零乱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47:吃暗亏 就是安静茹派给她的赵嬷嬷,她原还以为是来监督她的,不过这些日子下来,她做什么赵嬷嬷从来不会过问。(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而她给赵嬷嬷使绊子,赵嬷嬷也从来不会说,现在又提点自己将眼下的难关度过了。 钱婆子虽是沈氏的陪房,沈氏在娘家那会儿,钱婆子是沈氏继母的人。到了韩家若不是沈氏身边的人不够使,哪里会重用她?现在好了,沈氏独大,就过河拆桥。 亏得当初,自己一心一意为她办事。 钱婆子是深宅里磨练过的,她当然明白这是安静茹在示好,有意拉拢她。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还是有用的人,要在深宅大院里生存,就须得多一个有用的人。想明白这些,钱婆子的心思逐渐活了。 要说沈氏,也确实气得不轻,她虽病着,外面的事儿哪有不知道的,王氏与姜氏亲近,刘氏对姜氏心存感激,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头一次吃姜氏的暗亏。 偏偏,她又不能说什么,更不能与姜氏撕破脸皮! 屋里佛香缭绕,沈氏半躺在雕花罗汉床上,磕上双眼养神,陈嬷嬷轻脚轻手走进来,正半蹲在地上给沈氏打扇的大丫头红鸾忙站起身见礼,陈嬷嬷及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踮起脚看了沈氏两眼,才示意红鸾去一边说话。 那知沈氏本来就没睡,陈嬷嬷刚抬脚,就听到身后沈氏问:“是陈嬷嬷回来了?” 陈嬷嬷忙低声答应了一声,转身见了个礼,“是奴婢回来了。” 沈氏闭着眼问:“药可送去了?” 陈嬷嬷垂首答道:“奴婢亲自送去,看着沈姑娘喝下去才回来的。” 沈氏赞许地点了点下巴,“送去了就好。” 红鸾下去泡茶,陈嬷嬷见左右无人,才低声道,“今儿奴婢瞧着,沈姑娘的气色又差了一些,夫人瞧着要不要换个方子?总不能真的让她废了。” 养了十多年的女孩儿,沈氏也舍不得白养一场却毫无用处,她更不想用这样的法子,可如今只怕心细的她已经擦觉出来,既然擦觉出来就要给她些颜色叫她安分一些,沈氏道:“继续送两天再换吧,我心里有数。” 陈嬷嬷点头答应一声,说起其他事来,“王夫人又去账房支取了五千两银子……” 沈氏睁开眼,眸子射出冰冷的光来,“她又要银子做什么?” 陈嬷嬷料到沈氏会动怒,不过几天时间,里里外外或多或少,王氏已经从账房支取了三四千两银子,算上眼下这五千两,将近一万两。她之前和沈氏就算过,太夫人寿辰顶了天一万两千两银子就能办下来。 “夫人莫气坏了身子,横竖最后都要对账的。” 沈氏冷哼一声,账有什么好对的,王氏敢做自然能做的滴水不漏,沈氏擅长的王氏未必不会,即便王氏不会,难道姜氏不会么?沈氏气恼地闭上眼,人她亲自请过来的! 隔了半晌才顺过气,“我们之前做的那个账是多少银子?” 陈嬷嬷脱口答道:“两万两。”说完,连自己也吃了一惊,将前面由沈氏经手的,和后来王氏经手的,加起来恰好两万两。 难道是巧合?沈氏却不这么认为,“我这两天也没怎么留意,不知道是不是咱们院子里有了不安分的人。” 陈嬷嬷明白,沈氏怀疑她们的账被人偷窥了。陈嬷嬷忙拿起腰间的钥匙,去里间打开角落里最不起眼的柜子,里面放着账本,账本上面三块碎银子摆出一个不规则的图形,丝毫未差,略松了口气回到沈氏身边,“钥匙在奴婢身上,里面也没动过的迹象,再说这院子里哪个不是忠心夫人您的。” 沈氏冷笑,“人心隔肚皮,没有扒开谁也不知道长什么样!” 陈嬷嬷一脸惶恐,“奴婢一定好好留意着,果真有起了二心的人,定不轻易宽恕。” 陈嬷嬷不敢接这话,隔了半晌,沈氏幽幽叹道:“也是我疏忽了,这么多年原以为她死心了,没想到娶了儿媳妇就要兴风作浪。” 陈嬷嬷浅笑:“又不是正经的儿媳妇。” 屋里慢慢安静下来,只偶尔闻见风声卷起纱帘。相对于荣华园的寂静,后花园那三间临时收拾出来做回事处的厢房就显得格外热闹。 丫头婆子进进出出,或回事,或领对牌络绎不绝,王氏和刘氏忙了一个上午,快到晌午才来得及喘口气。刘氏脸上堆满了笑容,朝王氏道:“我叫厨房做了些清热解暑的菜色,嫂子去我那边用饭吧。” 王氏接过安静茹送来的茶,笑道:“昨儿就与大妹子说定了,今儿去她那边吃饭。” 刘氏有些沮丧,“既如此,那改天我再请嫂子。” 王氏随口答应了一声,憋见容蕙进来,放下茶杯笑道:“三弟妹好福气,慧丫头出落的愈发标致可人了。” 容蕙本就腼腆,听得这话先红了脸,才盈盈见礼,她身后的丫头提着食盒,容蕙行了礼道:“将将炖好的莲子百合羹,也不知合不合大伯母的胃口。” 王氏禁不住又叹了一声,朝刘氏道:“慧丫头真是孝顺,连我们也跟着受用了。”说着看了安静茹一眼,安静茹立马笑道,“族里几位姊妹都是极好的,和她们比起来我只有自惭形愧的份儿。” 刘氏一扫方才的失落,显得洋洋得意起来。王氏笑道:“华哥媳妇可别这样说,你的好处你婆婆可都与我说了。”亲昵之意不言而喻。 安静茹不好意思起来,刘氏吩咐左右的丫头盛了三碗,安静茹尝了一口,也忍不住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声,这羹火候恰当,纯天然食材,清甜却不腻,“是慧妹妹做的么?手艺真好!” 容蕙红着脸点头,“三堂嫂谬赞了。” 王氏笑道:“你三堂嫂的话一点儿也不假,你娘有你这么孝顺乖巧又文静的女儿,连我都羡慕的紧呢!” 刘氏也不管这话是不是官面子上的客套话,笑得那叫一个骄傲灿烂,乐呵呵地道:“和琳丫头比起来,我的女儿就差了一大截了,还是大嫂子教女有方。” 说起那边府里的四丫头容琳,王氏也一脸欣慰的笑容,嘴上却客气,“那丫头被我宠坏了,咋咋呼呼的不成体统。” 刘氏道:“那也是琳丫头的福气,遇上大嫂子这样的母亲,若是生在别人家,如今还不知成什么样呢!” 容琳是韩明德一位妾室所生,可惜那妾室年纪轻轻就没了。容琳自小养在王氏身边,虽是庶出,一应用度穿戴和这边府里的容珠有得一拼,且英国公府还有两位庶出女孩儿,可终究不及容琳得王氏喜欢。 容琳,安静茹认亲那天见过的,因为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且笑起来就弯成两道可爱的月牙,所以印象颇深。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48:盘算 在姜氏屋里陪姜氏和王氏吃了午饭,见姜氏和王氏有话要说,安静茹便回荣恩轩午休。下午的事儿相对来说要少很多,今儿领了差事的,不是紧要的都是明儿上午一并回了,其余的便是去各处巡视,天气有些热,一般巡查的事儿都是安静茹和刘氏、欧阳倩一道去。 之前沈氏料理,欧阳倩掌管的便是宴席场地的布置,包括迎客、奉茶等等。王氏来了之后,她任旧负责这些,每日里忙的脚不沾地,短短十来天的功夫,好像都瘦了一圈。 没想到大晌午的,她还有精神来这里。不过确实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安静茹偶尔听下面的人议论,说沈氏和她闹不愉快,又不知是为了什么,前两天还与韩睿龙吵了一架。 安静茹忙从床上爬起来,春香手脚慌乱地给她整理衣裳,还没收拾妥当,品绣和品翠就领着欧阳倩进来。 安静茹脸上堆满了笑,“二嫂有事儿么?打发个人过来就是,这会子日头毒,你怎么亲自来了?” 欧阳倩满腹心事,勉强笑道:“也没要紧的事儿,只是想过来和弟妹说说体己话。” 安静茹叫春香泡茶,请欧阳倩在窗口底下的榻上坐着,窗棂子开着,恰好有徐徐凉风吹进来。只是,欧阳倩足足吃了两盏茶,也没吐出一个字来,弄得安静茹等人面面相觑,皆有些迷糊了。欧阳倩向来是最爱说话的,猛然这么安静,大伙都有些不习惯。 春香呈上第三杯茶的时候,安静茹示意春香她们下去,这才试探性地道:“弟妹瞧二嫂子满腹心事的样子……” 欧阳倩一个激灵醒过来,仿佛才擦觉到自己失态,讪笑道:“到也没什么事儿,方才我那边采办茶叶的回来了,我琢磨着咱们王妃不是有了身孕么?我怀孕那会子,只要闻着茶味儿就作呕,不知道王妃是不是也如此。上次弟妹和伯母去王府,也见到了王妃,可知道王妃平常都饮什么茶?” 上次在王府,王妃喝的是杏仁茶,不过现在估计王妃也没喝了,安静茹想了想道:“王妃来了,问问王妃身边的人吧,这个弟妹实在不知。不过,王妃这一次孕吐是厉害了一些。” 欧阳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怀孕那次,也吐得厉害,希望咱们王妃别像我那样,到最后……” 安静茹眉头轻蹙,欧阳倩慌忙顿住话头,强作笑意道:“我浑说弟妹就当没听过,我只是想着我那个已经成型的孩儿……话说回来,三弟妹还没动静么?” 安静茹配合着露出失落来,摇摇头。 “我那会子过门没多久就怀上了。”欧阳倩似乎找到了平衡点,方才低落的情绪稍稍回升,安静茹静静地听她说了一堆,也没听进去几句。这些天韩睿华体谅她辛劳,到是十分节制,他们相处虽谈不上恩爱异常,倒是相敬如宾,且韩睿华偶尔也会关怀她。 等安静茹回过神,欧阳倩的话题,已经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她自己一直没动静,到沈氏不喜,可能会给她屋里送人进来,而转移倒王妃身上,“……说到底,王妃的福气比我多的去了,好歹还有两位小郡主,我与弟妹私底下说句老实话,我虽没王妃的福气,到底身在平常人家,终究不同于王府,且二爷的年纪也比王爷小几岁,这一次若是咱们王妃任旧生的还是位郡主……” 难道欧阳倩是来打探消息的?可她自己已经分析的这样明白了,还有什么消息可打听。安静茹心底升起不喜,语气不由得有些僵硬,“王妃一定会生养一位世子的!” 欧阳倩愣了愣,见安静茹神色多少有些愤慨,忙陪笑道:“我说的是如果,王府不是还有一位貌美的侧妃么?万一侧妃怀上了呢?” 安静茹正色道:“那是王府的事儿,咱们又管不着,也没资格去管。” 欧阳倩连连叹息,一脸不赞同,“可王妃是咱们府上出去的。”心底又鄙夷安静茹见识短浅,不知道保住王妃的地位对家族的重要性。 “你可知,庄亲王与当今圣上是什么关系?” 欧阳倩居高临下的态度,让安静茹心里更生厌恶,她是韩家的新妇不假,可这些关系哪里会不知道?庄亲王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同是太后娘娘生养的皇上的亲弟弟,且兄弟关系很是亲密。皇上登基后,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几位有异心,先帝其他几位嫔妃生养的皇子,其中包括先帝宠妃尤贵妃生的六皇子。太后娘娘稳住后宫,庄亲王亦出了不少的力,由此才快速地打垮了六皇子一派的势力,将尤贵妃被打入冷宫,六皇子被处死。 几年前的那场动乱,安静茹一家还在南边,不过也多少受了些波及,所以从父亲那里略知道一些。 欧阳倩见安静茹不言语,冷笑一声道:“说到底我也是担心王妃罢了,难道三弟妹不担心?”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王妃现在害喜的症状已经有所好转,王妃会没事儿。倒是二嫂,弟妹瞧着二嫂似是憔悴了许多。” 欧阳倩被堵了一回,不接这话,倒问起安静茹可见过王府那位侧妃没? 安静茹摇头,欧阳倩道:“那位侧妃我倒是远远地见过一次,长得如花似玉,便是咱们女人见了也会动心。” 安静茹立刻就想到沈怀筠,沈怀筠可不就是那种女人见了也会动心的美女?安静茹皮笑肉不笑,道:“二嫂子就是美人儿,何苦说别人?” 欧阳倩自然听出了话里讽刺的味儿,却不知如何接这话了,她也认为自己很美,可貌美有何用处?朝三暮四是男人的本性,得到了的远不如没得到的。 犹自黯然伤魂一回,欧阳倩想到此行的目的,咬咬牙忍了过去,故作亲昵之状,和安静茹咬耳朵。安静茹听了她的话,心就凉了半截,欧阳倩见安静茹神情呆滞,接着道:“两虎相争,余者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少了些许烦恼?” ------题外话------ 小果彻底凌乱了,可恶的暴风雨!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49:拜寿 欧阳倩见安静茹无动于衷,又加把劲冷声道:“我也是为三弟妹你着想,其中的厉害,无需我明说三弟妹也该明白吧?” 其中会有什么厉害关系?欧阳倩一开始就暗示韩睿华与沈怀筠有私情,安静茹一双眼看下来,也没看出什么来。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倒是经常听说韩睿龙动不动就去园子里逛,担心自己的处境,不但扯上自己,还扯上王妃!说的多好听,其实到底为的却是她自己! 她既要说得这般明白,安静茹也不想继续与她打太极,“沈妹妹是二婶子的内亲侄女,虽说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到底也是官家女孩儿出身,且从小养在咱们府里,与容珠、容蕙一般教养,二嫂子说这话,岂不是暗指她品德教养不好?” 说的大发了,可就是韩国公府的教养不好,才会让未出阁的女孩儿罔顾礼法,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容珠和容蕙已经到了说亲事的年纪,若是传出教养不好的话,不但要耽搁她们,更直接损坏韩国公府的门风教养。 欧阳倩没想到一向安静不多话的安静茹,几句话就把这么大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一时又气又恼,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屋里服侍的丫头都下去了,安静茹起身从新给欧阳倩倒了茶,又给自己倒一杯。 屋里气氛十分尴尬,面对欧阳倩,安静茹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今天这样说开了,两人的关系自然也闹僵了。想到以后还是会经常见面,安静茹心底禁不住一叹,她不是天生的软柿子,她屋里的事儿姜氏都放手不过问,凭什么轮到欧阳倩? 且还是这么可笑的事儿! 正僵得不可开交,外头传来说话声。 春香一进来就觉得屋里气氛不对劲,脸上却没什么,笑盈盈朝欧阳倩福福身道:“外面二夫人打发丫头过来寻二奶奶。” 欧阳倩木着脸站起身,扭头盯着安静茹冷冰冰地道:“我是一片好心,三弟妹不领情,权当我自己多情罢!” 安静茹起身相送,赶到门口欧阳倩已经火气冲天奔到了院门口。后面三个小丫头一位婆子急急忙忙跟上去,眨眼的功夫就不见踪影。 院子重新安静下来,仿佛欧阳倩没来过似地。安静茹猛灌了一杯茶泻火,春香瞧得一愣一愣,安静茹鲜少会有这么难看的脸色,不知道欧阳倩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窗棂子外紫苏正和品翠低声议论,“那丫头看着面生,倒是之前没见过的。” 品翠言语不多,继续手里的活计,低声道:“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总有些是不经常见的。” 紫苏撇撇嘴,“若是之前就在二夫人屋里当差,没理由是咱们没见过的。且她长成那样,只要见一次哪有记不住的?” 隔了半晌,品翠才道:“紫苏姐姐说的有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紫苏见品翠不愿搭理自己,渐渐的也不说,只暗暗高兴,幸亏这丫头是二房那边的,若是大房这边,岂不是要她比下去? 晚间在太夫人屋里遇见欧阳倩,欧阳倩任旧有说有笑,只是没有主动和安静茹说话,安静茹也懒得理会她。之后几天,除了有事儿要商讨,两人见面不过点个头。自然,也瞒不过其他人的眼睛,姜氏就特意问了安静茹一次,可欧阳倩那些话,安静茹没告诉姜氏,只说两人有了分歧罢了。 姜氏倒也没在意,只吩咐安静茹盯紧了厨房,别到时候出乱子。 终于,一场大雨后,迎来了太夫人的寿辰。这一日天气放晴,却十分凉快,众人都道是太夫人的福气压顶,连天老爷也有意讨好。 太夫人十分高兴,一大早的,便是一屋子其乐融融的画面。太夫人坐在高处,上面穿着簇新的深红色万字不断头褙子,下面着一条石青色襦裙,坐在太师椅上,背后是一幅百寿字图,满脸笑容地接受大伙拜寿。 先是儿子一辈的,以韩明理为首、韩明德、韩明颂等人,除了下肢不能动弹只能坐在椅子上的韩明理,其他人皆齐刷刷地跪下去磕头,旁边立着四位大丫头,两位极体面的婆子,等充当司仪的管事叫起,她们便将太夫人早预备的东西打赏下来。 同样的方式,接下来便是孙子一辈的,因为太夫人寿辰,两府人都来齐全的,还有一些旁支在内,满满一屋子的青年、少年,场面更是宏伟,比起安静茹认亲那天,多了不止一半,实在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接下来才是姜氏等儿媳妇一辈的,然后轮到安静茹孙女孙媳这一辈,同样是满当当一屋子的人,只是安静茹和欧阳倩站在前面,到底多少人不知道。只是跪下去时,珠环相撞声齐刷刷响亮的很。 满屋子子孙环绕,太夫人的心境不言而喻,那笑容就没间断过,等体面的婆子、大丫头拜了寿才算礼成。但总觉得缺了什么,打量一圈才发现少了沈氏和沈怀筠。 “沈丫头那身子也不知何时能好起来,今儿凉快,怎么你婆婆没有好转一些么?”语气压根没有责怪之意,还十分担心。 这话虽是对欧阳倩说的,可大伙都听见却看见太夫人的神情,王氏不留痕迹地一叹,似是不经意看了姜氏一眼,目光中或多或少有些同情的意味。 欧阳倩道:“母亲昨儿还说要来了,今儿又浑身发热,特意吩咐我,叫我多给祖母磕几个头,还望祖母不要责怪。” 太夫人不说话,只是不复方才那么高兴,王氏站出来笑道:“二弟妹虽然人没来,心意却是到了的,您老起得早,这会子客人还没到,晚辈们就先出去忙着,您歇歇养养神吧。” 太夫人浅笑道:“难得高兴一回,你们忙你们的去,叫她们几个姊妹陪我老婆子说话。” 容珠等人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出来。为着太夫人的寿辰,几乎忙碌了半个月,一切昨儿就预备妥当。安静茹去厨房瞧了一回,王婆子和钱婆子忙迎上来,汇报工作情况,安静茹又巡视了一回,就是王氏身边的丫头过来找她,“奴婢夫人说,厨房若是没要紧的事儿,请三奶奶去前厅,已经有客人陆陆续续到了。” 安静茹看了看天色,未免有些惊讶,这是来赶早饭么?这么早就来了。忙跟着丫头往前厅去,姜氏、王氏、李氏、欧阳倩皆聚在哪里,安静茹刚进去,刘氏便问了一句,“厨房能做出多少桌菜来?” 钱婆子办事倒是老道,担心客人多,剩下的银钱多买了一些食材,“四十二桌能拿得出来。” 刘氏松了口气,欧阳倩道:“地方倒也不难,我立刻就叫人将东边小花园那个花厅腾出来。” 安静茹满头雾水,王氏好心解释道:“是庄亲王府的徐侧妃也要来给咱们太夫人拜寿。” ------题外话------ 雷电来得太凶猛,断网断电的小果好悲催……呜呜……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50:添堵 姜氏眉宇紧蹙,沉声道:“徐侧妃那边必定要打发些稳重的丫头过去伺候。[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王府就一位王妃、一位侧妃属要紧人物,而从那日王妃话中,便知这位侧妃在王府几乎是与王妃平分秋色。王府后院不太平,只怕与这位徐侧妃也脱不了干系。 安静茹略沉吟,道:“让金嬷嬷选几个稳重的丫头过去伺候吧。” 王氏便叫来她身边的两名大丫头,姜氏也专门指了品菊,欧阳倩吩咐身边的小丫头去将牡丹找来。四个丫头都是年纪略大的,且在府里待得时间长,规矩自然错不了。 这边商议妥当,便又是一阵忙碌,安静茹正要去厨房吩咐,姜氏叫住她,慎重地吩咐道:“菜色定要格外注意,万不能出一点儿错。” 大伙这么慎重,可见这徐侧妃娘家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安静茹点头道:“儿媳身边的赵嬷嬷倒是稳重的,儿媳这便去吩咐她,徐侧妃那桌的菜色,定要她亲自盯紧了。” 姜氏点头,大伙方散了出来。本来就是忙碌的日子,因为突发变故,又要调派人手,又要布置屋子,一时之间人仰马翻。 唯独荣华园清清静静,夏氏穿着才做的新衣裳来给沈氏请安问好。沈氏提不起精神,只淡淡打量她一眼,便叫在床边的矮墩上坐下,嘴里客气道:“今儿来了那么多人,来看我的却只有你一位,到底是你有心了。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夏氏四十来岁,与沈氏一般岁数,不过因为是旁支,不及沈氏养尊处优,虽然特意做了一身体面的衣裳,看起来任旧比沈氏大了好几岁似地。一笑起来,眼角就形成金鱼尾巴似地纹路,“二夫人说哪里的话,二夫人大概还不知道,外面这会子正忙着,可惜我人微言轻又粗笨,想帮忙却怕添乱,便来这里躲懒罢了。” 沈氏闭上眼,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好忙的?忙了大半个月,难道还没忙完么?” 夏氏咽了咽口水,贼兮兮地道:“听说是因为庄亲王府的徐侧妃要来。” 沈氏微微有些惊讶,倒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只问她可见过安静茹。提到这个夏氏就生气,“见倒是见过了,长得还算清秀。”可对方压根就不认识她! 沈氏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冷笑道:“你没正正经经在她面前露过脸,她哪里知道你是谁?” “我也不是不想来,大夫人那脾气您也知道,亲生儿子见了却不能相认,你我都是做母亲的人,这各种滋味……想来华哥儿还在怨我,若不是当初我猪油蒙了心,哪里会做出来这样骨肉分离的事儿来,现在每每想起,悔得我肠子都青了。” 夏氏说着说着就举起袖子擦泪,真正悔不当初似地。这样的戏码沈氏看的多了,心头压根就没丝毫同情。当年的事儿,沈氏再清楚不过,而夏氏的心思,又怎么瞒得过她,还不是因为韩睿华出息了,凭着自己的能力考了一甲进士,顺利进了翰林,拥有一个看起来很不错的前途。 “他到底是你亲生的,血浓于水,哪里是说割舍就一定能割舍得掉的?你不在她眼底下出现时常关怀他,更要凉了他的心。” “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当初在族长跟前说的清清楚楚,且名字都记在了别人名下……” “那又如何?你到底是他的亲娘。” …… 迎接徐侧妃的事儿终于安妥当,安静茹随着姜氏等人一同出来迎客,不过一个时辰,走马观灯见过不少人,快到午时,安静茹的娘家人才来了。 安静茹领着陈氏、安静雯进去拜见太夫人,安静雯是第一次来韩国公府,一进门就被这气派的府邸震撼住,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酸溜溜地和安静茹咬耳朵,“不知二姐是那来的福气。” 陈氏却担心自家预备的寿礼不够贵重,生怕丢了安静茹的脸面,便留心打听其他人家送了些什么东西。安静茹只好一个劲儿地劝慰她,太夫人并不会计较这些,只要心意到了就好。 陈氏蹙着眉头,看着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幽幽说了一句,“到底是咱们家高攀了。” 太夫人这里极是热闹,早来的那些贵妇皆在这里陪太夫人说话,瞧着那些穿金戴银个个装扮不凡,陈氏更是忐忑了。唯恐礼数不周全惹了笑话,反而更紧张。 太夫人态度倒是没什么,不等她见礼,就叫丫头搬椅子请陈氏入座,又朝众位夫人介绍陈氏。众人皆起身见礼相认,并没有人流露出轻视的目光,很快就有人主动与陈氏攀谈。 不多时,就有婆子眉飞色舞跑进来,喜滋滋道:“王爷、王爷的轿撵已经到了大门口。” 太夫人怔了怔,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其他夫人瞧着,皆起身道贺,又赞王妃王爷孝顺,说的太夫人喜上眉梢。扭头叫安静茹也出去迎接,这里不用她伺候。 安静茹奉命出来,就瞧着外头来来去去的丫头婆子一个个也是满脸的骄傲,因王爷、王妃身份特殊,从大门进入,所走之路也是之前就设定好的,一路闲杂人皆没有。周围又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包围的,站在姜氏身边的安静茹根本就无法看到王爷和王妃的人影。 到了太夫人屋里,其他客人早被情去了别处,王妃和王爷进去,这是安静茹才憋见了另外一位身着华服的年轻貌美女子,王氏便低声告诉她,走在王妃王爷身后的那位,便是徐侧妃了。 果然如欧阳倩说得那般,这位徐侧妃十分貌美,在容貌上王妃不及她,她身上流露出来的是妍媚,而王妃那一身雍荣华贵和端庄,这位侧妃就远远不及了。 安静茹见王妃步伐平稳,气色比上次瞧着好了许多,心里就松了口气。 韩家的人几乎全部都聚集在了院子里,等到内监召唤,才能进去觐见。一时之间,原本十分热闹的地方,几乎落针可闻。 隔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有内监出来低声与韩明德说话,韩明德立即召集守在这里的韩家男丁往左边的穿堂去。姜氏等守在这里的女眷方能入内觐见。 王爷已经离开,里头太夫人为首,王妃坐在右首,徐侧妃坐在左首,姜氏、王氏领头,大伙齐齐跪下拜见王妃侧妃。好容易回一趟娘家,王妃眼眶微红,忙示意身边女官叫起。 因徐侧妃在场,姜氏纵然心头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只是上下打量王妃,众人亦不敢多言,连平日里活泼乱跳的容珠,也十分规矩。 不过叙了几句话,已经到了午时,外面又有宾客等着开席,姜氏、王氏客气地请徐侧妃去别处用宴。徐侧妃微微一笑,眸光顾盼生姿,道:“我与王妃姐姐一桌便好,不必如此麻烦。” 太夫人、姜氏皆想单独与王妃说话,这徐侧妃不是不明白,却好像是故意的。姜氏委婉地表示,王妃因为有孕,菜色清淡,恐不合徐侧妃的胃口,那知徐侧妃语出惊人,面含羞涩,道:“其实我与王妃姐姐一样,都要吃些清淡的才好。” 与王妃一样,岂不是也有了身孕?!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51:冒犯 惊愕在众人脸上一闪即过,徐侧妃红唇轻启,“太医说,叫我多吃些清淡的,饮食上也要格外注意,如此才能怀上子嗣,为王爷开枝散叶。(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原来并没有怀孕,可徐侧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安静茹依稀记得王妃曾说过,她是生不出孩子的……可好端端的,她怎么可能会没有身孕?如今却又说起调养的话。 太夫人吩咐开席,众人簇拥着王妃、侧妃前往,太夫人是寿星,坐了首位,王妃、侧妃分主次落座,姜氏示意安静茹在这里领着金嬷嬷等人伺候,王氏等出去照应其他宾客。 这里是单独的一间四面通风的厅屋,与外面宴客的场地隔了一道不大不小的水池,枝繁叶茂,隐隐约约可见外头人头攒动的景象。 王妃身份尊贵,纵然知道她来了,外人也瞧不着,且大户人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安静茹便一直默默地守在王妃身后为王妃布菜,开始有些小紧张,王妃给了她两个随和鼓励的微笑,让安静茹尤为感动,没想到王妃观察如此细微。两人之间,很快就有了默契,安静茹布的菜色没有一样是会令王妃不适的,而王妃也胃口大开,看起来丝毫没有孕吐的症状了。 太夫人甚是欣慰,一顿饭平安结束,王妃、侧妃去更衣,太夫人朝赶来的姜氏道:“咱们王妃害喜的症状已经好了。” 姜氏紧绷的面部柔和下来,叫来安静茹,问道:“中午王妃喜欢吃什么菜色,你可都记住了?” 安静茹点头,姜氏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吩咐道:“晚上还这么安排吧。” “好了,先让静茹去吃饭吧,这会子只怕也饿坏了。” 姜氏望了一眼王妃离去的方向,略点头,安静茹福福身告辞出来,早有丫头婆子在隔壁摆了一桌,安静茹问还有谁没吃过,婆子道:“几位夫人都在外面陪着客人吃过了,几位小姐也是,只有二奶奶、那边的大奶奶、二奶奶没有吃。” 安静茹等了一会儿,那边的大奶奶秦氏、二奶奶汪氏进来,随后牡丹就到了,见过三位奶奶,陪笑道:“奴婢特意过来带我们二奶奶的话,她不过来的,三位奶奶快吃吧,别等菜凉了。” 秦氏比欧阳倩年长,是王氏的大儿媳妇,与欧阳倩熟,半开玩笑道:“莫非你们奶奶要单独开炉灶?还嫌弃这些菜不好么?” “秦大奶奶说什么话呢,我们奶奶方才不小心弄脏的衣裳,回去换又怕耽搁了奶奶们,才叫奴婢过来的。” “得了,你们二奶奶那点儿心思我还不知道,罢了,你来都来了,带几个菜回去吧,没得又要现预备。” “这如何使得。” “什么使得不使得的?”秦氏看了安静茹和汪氏一眼,笑问道,“你们说使得不使得?” 安静茹笑道:“秦大嫂子也是客,客人怎么说就怎么办,不过却是要委屈了秦大嫂子了。” 秦氏道:“既然三弟妹这样说了,那我就做一次主了。”遂安排人去取了食盒,挑了几个菜装起来,又派了一个人跟着牡丹一起送去。因为这个插曲,秦氏、汪氏和安静茹有了话题,很快便彼此熟悉起来。 且说欧阳倩,寻了借口回到屋里,便立即打发人去瞧沈怀筠,去的人迟迟没回来,她安奈不住,亲自过去园子里请。到了清雅阁,只觉周围十分安静,门庭、回廊空荡荡人影子也没一只。 走到正屋,却听得里头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欧阳倩伏在门上细听,才辨出是沈怀筠的哭声,一旁又有烟儿相劝,嘴里骂着什么登徒浪子一类的话。 欧阳倩心头一震,又要细听,里头烟儿似乎发现了她们,扬声问了一句,“谁在外面?” 欧阳倩忙示意丫头退后,退到石阶下面,烟儿打开房门,见是欧阳倩,唬得一愣,忙见了个礼,朝里头喊了一声:“二奶奶来了。” 沈怀筠快速擦了泪,欧阳倩一边随烟儿进来,一边随口道:“我这会子没事,就想着来瞧瞧你们姑娘,她可大好了?怎么太夫人寿辰这么大的日子,也不出去见客?” 烟儿低声叹道:“就是正常人也禁不住这样吐,何况姑娘的身子原就虚弱。” 欧阳倩不好接下这话,快速走到里面,只见沈怀筠满脸泪痕,眼圈儿通红,从坐处站起身摇摇欲坠地见礼。欧阳倩忙扶住她,“这里没有外人,你都这样了还守着这些虚礼做什么?快坐下吧。” 沈怀筠依言坐下,垂着头眉眼拿起娟子继续擦泪。欧阳倩登时板着脸训斥烟儿,怪她没有照顾好沈怀筠。 烟儿委屈地道:“是奴婢的错,奴婢应该寸步不离跟着姑娘,若不是奴婢离开了那么一小会儿,姑娘也不会,也不会……” “不会怎样?!” 烟儿一咬牙,道:“也不会被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登徒浪子冒犯了!” 欧阳倩震惊不已,沈怀筠扑到在桌上痛哭起来,烟儿气不过,“也不知道院子里的人都去了那里,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放人进来?” 欧阳倩不说话,园子的里人是她临时调开了,为的是让沈怀筠能顺利从园子里出去。隔了半晌,欧阳倩才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午时刚过三刻,姑娘吃了午饭,外面又凉快,奴婢便陪姑娘去园子里走走消消食。半路上才想起忘了拿扇子,奴婢见四周都十分安静,便留了姑娘一人在亭子哪儿等奴婢。等奴婢拿了扇子回来,就瞧见有个人将姑娘堵到了亭子里头。” 欧阳倩扭头看了一眼沈怀筠,又问烟儿,“你可看清了那人长什么模样?” 烟儿愤愤地道:“那人见奴婢去了,就急匆匆跑开了,若是看清楚了长相,奴婢定要将那人寻了出来。今儿太夫人寿辰,来得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人竟然敢冒犯姑娘,奴婢就非要他名誉扫地!好叫众人都知道,那人的品德!” 欧阳倩心乱如麻,沈怀筠抬起泪眼,抽泣道:“罢了,我原就是不祥之人,那人是谁都不要紧,大不了我剪了这万千烦恼丝。只是姨妈抚育我一场,我终究是不能在她跟前尽孝,还望二嫂子代我……代我给姨妈说一声。” 不管沈怀筠是嫁人还是出家,只要对欧阳倩没有威胁,欧阳倩都十分乐意,可她的事儿欧阳倩却不敢做主。 欧阳倩略思量一番,看了看身边两个丫头,又看着烟儿,郑重地吩咐道:“今儿的事儿谁也不要说出去,最好是烂在肚子里。特别是烟儿,若是想你家姑娘好端端的,更不能对外人提起半字。”最后才宽慰沈怀筠,“婆婆身子不好,你也莫要再说气话,既然我知道了这事儿,定然会给妹妹讨个说法,可是那人,妹妹可知到底是谁?” 沈怀筠缄默半晌,方才吐出了一个人名。欧阳倩又震惊了一把,“他家素有家风严谨的美誉,怎么会教养出这样没规矩,没体统的子孙后辈!”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52:体己 沈怀筠得了欧阳倩的承诺便没提要出家的话,她深知,沈氏心狠,而她还不想就这么白白的折损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欧阳倩满腹心事地离开,烟儿服侍沈怀筠净面,嘴里对那位冒犯沈怀筠的人还愤愤不平。沈怀筠只是静静地听着,心静如水。 安静茹等人皆是还要出去照顾宾客的,故此也不敢多在饭桌上停留,这里方才放下碗筷,便有人来请安静茹去王妃哪里。 秦氏半羡半酸笑道:“看起来,王妃倒像是离不开三弟妹似的。” 安静茹浅笑,告了罪离开,见她走远,汪氏才道:“人家到底是一家子,咱们都是外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儿王妃来了之后,便一直是她在跟前伺候。” 秦氏叹道:“说起来,还是当年王妃没出阁,我亦还没出嫁,见过她几回。后来等我嫁进来,她也嫁出去了,要见一面倒比以前更难了。” 两人寒暄几句,亦出来去宴客处招待宾客不提。 王妃在太夫人屋里休息,徐侧妃被安排到了别处,屋里也都是韩家的媳妇姊妹们,因没有外人,气氛便随和许多。太夫人握住王妃的手,细问她身体情况,事无巨细,甚至每天吃几顿饭,一顿饭能吃多少都问了一遍。 王妃皆细心地回答了,看着立在姜氏身边的安静茹,微笑道:“多亏了三弟妹提醒了我,否则,我也不会这样快就好起来,让祖母、母亲,各位婶子提心吊胆,委实是我不孝。” 几位夫人唬得忙说王妃折煞了她们,王妃笑道:“无论我出嫁后什么身份,终究你们都是我的长辈。”说着,让身边的女官扶着起来,朝太夫人行礼,太夫人惶恐地叫身边的人忙扶她起来,“我们知道王妃孝顺,只礼不可废,王妃的礼我们万万担不起的。”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c 王妃一手扶着小腹,慢慢坐下去,太夫人见她眉间多有倦怠,便叫众人散了。留下姜氏陪王妃说话,太夫人也去外面戏台子那边看戏。 不稍片刻,屋里就安静下来,王妃撤退身边的女官,只留了洪嬷嬷在这里伺候,姜氏支退了身边的丫头,留了安静茹在里面服侍。 多余的人一走开,王妃便不顾洪嬷嬷和姜氏阻拦,朝姜氏行了大礼,姜氏红了眼眶,王妃气色虽好,只是已经三个多月快四个月的身孕,身子看起来却任旧清瘦。王妃见姜氏两鬓的几根白发,想到母亲不过四十来岁,便已经显老,若不是家里不顺,她也不顺,要操这些心,也不会如此。 母女两人对望无言,只是默默地淌着泪。洪嬷嬷眼眶儿也红了,扶着王妃轻声劝道:“王妃莫要难过,毕竟身子要紧。” 姜氏亦哽咽道:“其他的都不要想,只要这一胎顺利生产下来,你好我们就好。[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安静茹只觉胸膛堵着一块石头,姜氏说的没错,只要王妃好,大房才好。沈氏任旧能对姜氏客气,不也是看在王妃的面上。 母女两相扶着坐下去,好半晌两人方止住情绪,姜氏才问起徐侧妃。王妃平静地道:“听王爷说,是因为西南边界不太平。” 徐侧妃的大哥是那边的驻守大将军,父亲亦是朝中重臣,姜氏蹙着眉头,反而更多了忧思,“早知如此,当初也不该……” 王妃忙劝慰,姜氏道:“都是我与你父亲无用,族里人虽多,可愿意帮衬你的竟没有。” “母亲又说气话了,如今朝中也有了变故,要启用新人,大伯父已经举荐了三弟,王爷对三弟亦多有赞誉,虽然过早离开翰林不见得好,可早些出来历练并非全是坏处。” 姜氏勉强扯出一抹笑,“华哥到底年轻,且一时半刻也熬不出来。” “这也说不准,遇上了好时机,就另当别论了。” 姜氏幽幽叹口气,“这事儿我与你父亲说一说,叫他多多提点华哥。咱们家里,如今能依仗的除了他就是你大伯父了。” 想到亲兄弟竟不如隔了房的,姜氏心里难免寒碜,王妃没说话,对娘家的情况,父亲母亲的处境十分了解。隔了半晌,朝一直安静听她们说话的安静茹道:“我虽没见过三弟妹几次,倒觉她行事稳重且大方。” 这话的另一层意思,便是要姜氏提拔她。姜氏难得露出那么点儿欣慰,头一次当着安静茹的面儿赞誉,“她倒是好的。” 安静茹红了脸,心里亦是明白王妃将她叫来身边,听她们母女说体己话的用意。不将她当做外人瞧,且她们必须团结一致,为王妃,亦是为了自个儿。 “对了,今儿三弟妹的娘家人可来了?” 安静茹忙道:“家母和妹妹来了。” 姜氏便知王妃是要见陈氏,叫安静茹出去请了来。 陈氏乍然听到这消息,吓得脸色都白了,稍稍镇定忙问道:“果真是王妃叫你来请的?” 安静茹点头,扶着她从花厅出来,到了没人的地方,细细将王妃说给陈氏听,“王妃为人随和,且没有外人,母亲不必紧张,礼数上到了就够了……” 可她一位没什么实权的六品官夫人,到了韩国公府,见了些许贵妇已经有些吃不消,如今又要见天家的人。尽管安静茹一再说王妃的好,陈氏哪里能不紧张,又问安静茹自己穿着打扮可还失礼。安静茹无奈地叹气,想到自己第一次去王府亦是这般忐忑,最后还是度过了,“娘尽管随我去吧,王妃传了话,总不能拒绝。” 且王妃并没有传见其他人,可见是有意抬举安静茹的娘家人。 陈氏犹自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说话间已经到了,陈氏抿着嘴唇随安静茹进屋,本来以为会见到一位严肃的,没想到王妃那么和顺,竟是没有半点儿架子,话题围绕一些家常。尽管如此,外面得到消息的贵妇们任旧羡慕不已,等陈氏回去,众人待她更是热情了。便是安静雯,也很快融入了各位小姐的圈子里。 颇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势头。 傍晚,王爷、王妃离开后,其他宾客方陆陆续续告辞,安静茹陪着姜氏等人送客,回来后去厨房查看收尾工作,因为府里任旧住着一些远大而来的亲戚,今儿英国公府那边过来的媳妇婆子皆帮衬着待客,明儿才算是正式请他们。 做好了明天的安排,安静茹刚从厨房出来,就瞧见夏香一脸怒气走来,“奶奶快回去吧,再不回去那两个狐媚子只怕要……” 安静茹瞪了她一眼,“浑说什么?什么狐媚子?” 夏香不服气,低声道:“姑爷喝了些酒,品绣和紫苏抢着去服侍,还,还叫厨房备了热水,服侍姑爷沐浴呢!”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支持~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53:卖萌是可耻滴 安静茹回到荣恩轩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儿,一进院子就瞧见四五个丫头皆站在门外,正屋的门虚掩着,里头灯火通明,夏香快速扫了一圈,果然没瞧见紫苏和品绣,只见春香和品翠从后面回廊走来。 门上的丫头瞧见安静茹,忙见了礼,一幅有口难开的样子,夏香更恨得咬牙,莫非那两个狐媚子还没出来? 正要问时,春香快速走过来,似是松了口气,朝安静茹侧身福了福,道:“姑奶奶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奴婢们可真没法子了!” 夏香也不忌讳,忙问紫苏和品绣两人,春香掩嘴好笑,眨眨眼示意进屋说话。又从品翠手里接过醒酒汤,朝余下的人道:“你们都下去歇着吧,今儿辛苦了。” 本来是要立刻就回来的,临时又被王氏叫过去处理一些杂事,王氏过来帮忙,已经忙了这么多天,明儿是正经客人,今儿总不能叫她忙到深夜。 只是,想到夏香说的话,要安静茹不放在心上绝对不可能。从上次品绣在韩睿华哪里碰了一鼻子的灰之后,这丫头倒是安分下来,对安静茹十分殷勤,每天过来的时候韩睿华已经出门,韩睿华回来她就和金嬷嬷回去了。至于紫苏,大概都盯着品绣去了。 夏香安奈不住,忙问怎么回事儿。(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春香朝净房努努嘴,对安静茹道:“姑奶奶快进去吧,姑爷在里面待了快一个时辰了,又不许其他人进去瞧一眼,也不知现在醉的怎么样了。” 安静茹蹙了蹙眉头,韩睿华不是没有酒量,回门那天他喝了不少的,也没见他怎么醉,今儿到底喝了多少?且王爷在府里,他还能这样喝酒? 安静茹越想越不对劲,春香又一个劲儿地催促,将醒酒汤递给她,“奴婢就在外面守着,姑奶奶有吩咐叫奴婢一声就是。” 说完拉着夏香从屋里出来,又把门关上,这才对夏香说紫苏和品绣的事儿。夏香听完,痛快地拍手叫好,“现在她们两个总该死心了吧?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也不管人家瞧不瞧得上,巴巴地就往跟前送。” 春香瞪了她一眼,警告道:“这事儿知道就罢了,别到处乱嚷嚷,如今太夫人寿辰也过了,品绣也不必过来了。” 夏香贼笑道:“怕是她自己也没脸过来了,真后悔我当时不在,没看到她们两个的糗样。” …… 且说安静茹端着醒酒汤去了净房,差点儿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打翻手里的东西。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韩睿华褪了外衣,只穿一件中衣坐在大浴桶里,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水侵透了,紧紧贴着他精壮的身体,背靠着浴桶边沿,脑袋随意耷拉下去,略显凌乱的发丝随意下垂。这画面,怎么看都好像他被虐待过…… 安静茹叫了他一声,没反应,又叫了一声,还是没反应。难道真醉的不省人事?拿起一旁的灯凑近细瞧,脸色确实像饮了酒的,伸手摸了摸还有些烫。安静茹推搡了他几把,见他毫无反应,心下一惊,莫不是生病了? “喂?韩睿华,你醒醒啊,到底怎么了?是不舒服么?”将灯放在就近的矮凳上,安静茹准备扶他起来,可她虽然力气大,也独立支撑不起八尺高的大男人,正要高声呼救。 韩睿华睁开眼,暗哑的嗓音低低传来,“静如回来了……” 安静茹听到他说话,扭头就对上一双活像被抛弃,无家可归可怜巴巴的小猫哀伤的眼睛。黝黑的眸子,幽幽地望着她。心跳漏了一个节拍,单凡是女性对上这样的眸光,就只有一个念头——好可怜,好像收养…… 安静茹连忙打住,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笑话,韩睿华怎么可能和小猫咪扯得上关系,小猫是温顺,“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舒服就看大夫啊。” 韩睿华动也不动,任旧用那双似是哀怨,似是嗔怪,黑黝黝深邃的眸子一动不动盯着安静茹。安静茹真有些慌了,平日里总是给人稳重还有几分不近人情的感觉的韩睿华,绝对不会平白无故这样,看来似乎还病的不轻! 想到这里,安静茹语气也软和下来,耐着性子问:“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你不说我如何知道?这会子时间晚了,只怕大夫也不好找。你说出来,我想想有没有法子啊。” 韩睿华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安静茹被他弄得心里一突一突地跳,七上八下的,沉吟片刻道:“我去找衣裳来,你能站起来么?咱们先把身上的衣裳换了……” 说着就站起来,岂料一直恹恹的韩睿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她的右手,淬不及防的安静茹如果不是抓住了旁边的衣架子,只怕要扑倒在他身上。 不舒服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安静茹仿佛觉得自己被耍了,可回头迎上韩睿华那目光,心里又是软绵绵的,语气也不知不觉变成连哄带骗的那种,“我去拿了衣裳就来,你别闹小孩子脾气了。” 哪知韩睿华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如果哪天我真醉的不省人事,你会管我么?” 这又是从何说起的?安静茹有些发懵。韩睿华见她不说话,深吸一口气,眸中包含期待被收养似的光芒,望着安静茹,似是要她保证,“静茹,如果我那天真醉的不省人事,你别把我丢给别人好么?” 完全没弄明白状况的安静茹,对上韩睿华那样的目光,完全没有招架能力,只能呆呆地点了点头。然后换来韩睿华展颜一笑,刺得安静茹脑袋发晕。 接着耳边传来“噗通”一声,回过神的安静茹全身的衣裳都湿透了,温热的水渗透衣裳抵达肌肤,发现自己正坐在韩睿华身上,血气一股脑儿全冲到脸上…… 隔天醒来,全身的酸痛也跟着醒来,仿佛被拆了零件又重新组装过。而昨晚的记忆也随着慢慢清醒的脑袋,在安静茹脑海里一一闪过,自己羞愧了一把,偏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安静茹盯着模糊不清的床顶,半晌后,终于意识到韩睿华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耍她,亏她还担心的要死!安静茹气得磨牙,“韩睿华,你知不知道卖萌是很可耻的!” 特别是一个大男人,对一个小女人卖萌!偏偏这个小女人还招架不了,彻底被吃干抹净……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53:交心 枕边早就醒来的人睁开眼,嗓音朗朗凑响,“昨晚你说沈妹妹是什么意思?” 安静茹愣住,脑袋快速地运转起来。劳累了这些天,虽然动手做的事儿不多,可想着自己到了韩家就处处受排挤,心里难过的要命,一时情绪失控,伏在韩睿华肩头,一股脑儿把自己的委屈都说出来,现在想想,那样子仿佛喝醉的是自己。 正常情况下,她绝对不会语无伦次,把自己弄得活像个怨妇。 更不知昨晚到最后,韩睿华手足无策,劝也劝不住,那些话又深深地刺痛了他。最后,虽然把安静茹哄睡着了,他自己几乎一夜未眠。 安静茹有些心虚,“我,我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说他与沈怀筠有私情,还说他没用,既然喜欢干嘛不去努力争取?还说什么做大做小的话。她不知,他初闻时震惊地简直无法接受。这一夜,他辗转反侧,回想婚后妻子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回避,如果不是这样,他昨晚也不会有那么一次试探。 韩睿华深吸一口气,扭头正色地看着安静茹。安静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可那双眸子却亮晶晶的,仿佛能勾住魂魄,叫她想移开也移不开。 “沈姑娘小时候落水,我的确救过她一次,后来渐渐大了,便甚少在一处。你从哪里听来那些不该听的话?静茹,你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安静茹脸颊微烫,她确实没看出来沈怀筠和韩睿华有什么,除了那次沈怀筠叫烟儿送了一把名家扇面过来,她甚少去园子里,沈怀筠身子好的那些日子,也从来没有涉足大房领域一步。 可即便知道是欧阳倩为了她自己编排出来的话,却任旧像一根刺卡在喉咙里,没事儿的时候跑出来刺一刺。 “若无心,又何须在乎?”安静茹咬着嘴唇,轻声道。 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屋里,任旧十分突兀清晰。韩睿华愣了愣,继而扬起嘴角笑起来,伸手拥住她,笑道:“以后有事儿就告诉我,别闷在心头。” 安静茹索性豁出去了,反正昨晚该丢的脸都丢尽了,“你以为我不想问么?上次我也问过你,可你的回答是肯定的。其他事儿,我也想说,可你摆出那不愿多说的模样来,我何苦讨人嫌?本来也不见得我是多么讨喜的人,还讨人嫌的话,我还怎么过活?” 很多次她都主动与韩睿华说话,可韩睿华的态度,若即若离根本就摸不透,女人天生就是爱多思的生物,总会想他这样的态度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 隔了半晌,韩睿华道:“是为夫的错。” 安静茹嗤了一声,韩睿华更紧地拥着她,脑袋埋在她颈窝里,声音闷闷地传来,“以后不会这样了。” 安静茹有些心疼,自己虽不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且在一个平静温暖的家庭长大,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不够全面。但在韩家生活了两个多月,亲看目睹大户人家里头的明争暗斗,至亲之间尚不能信任,韩睿华那样的身份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其中的艰辛可见一斑。 哪有人是天生就不爱说话的,而是后天的环境让他本能地闭上嘴。 他小时候,一定过得不好吧?人生最苦的事儿,莫过于生离死别,他被公公婆婆过继的时候,才五六岁而已。那么小,痛失亲生父亲,又离开生母的庇佑。 安静茹主动伸出手,圈住他,依一种保护的姿态。 屋里安静下来,淡蓝色窗棂子外,隐隐约约传来鸡鸣和轻浅的脚步声。安静茹低头看了一眼韩睿华,他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似地。轻吐一口气,想起这两日他都不必去翰林院,便轻轻动了动,刚坐起来又被韩睿华猛地拉了下去。黏糊糊地不肯松手,活像个闹别扭的孩子,安静茹无奈,这哪里是平日里的韩睿华,“别闹了,我先起来了,你多睡会儿吧。” 韩睿华死死搂住她的腰,嗓音有些低沉,“让你嫁给我就这么辛劳,都是我的不是,我保证,以后会好起来的。” 安静茹微笑,“既然知道我辛苦,就该有所行动。” 韩睿华沉吟片刻,道:“那好,为夫起来伺候更衣。” 当春香赵嬷嬷等人进来服侍的时候,就瞧见安静茹满脸通红,极其不自在地坐在梳妆台前,而韩睿华侧似笑非笑地从榻上起身,扬长而去。 安静茹对着镜子发誓,她以后绝对不要韩睿华帮她穿衣裳! 机灵的春香早就察觉出气氛的不寻常,笑嘻嘻凑过来给安静茹梳头,促狭地笑道:“奶奶今儿气色真好,奴婢觉得胭脂都不用抹了。” 安静茹白了她一眼,夏香惊呼声从净房传来那边,“怎么屋里这么多水?!” 安静茹的脸又染上了一层红霞,赵嬷嬷赶忙跑进去叫夏香别大惊小怪。隔了一会儿从净房出来,见安静茹已经梳洗妥当,便打眼色叫春香等丫头下去,这才凑到安静茹耳边抱怨,“奶奶别什么都由着姑爷,他年轻不知轻重,您……” 安静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赵嬷嬷心情有些复杂,有些话她也不好说的太明白,思来想去还是琢磨着什么时候告诉陈氏一声,母亲出面总要好些。 吃了早饭,韩睿华与安静茹一道去姜氏屋里请安,小两口,一个抬头挺胸器宇轩昂,一个低眉垂目娇羞俏丽,活像一对才成亲的新人。 门上的金嬷嬷扭头横了品绣一眼,品绣垂下头紧紧咬着嘴唇,一双手捏着茶杯,指骨泛白恨不能将那茶盏捏碎了。 跟在安静茹身后的夏香瞧见,差点儿笑出声,幸亏春香扯了扯她的衣角,她才稳住。却忍不住和春香咬耳朵,“她还有脸出现呢,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春香忙拿眼睛示意她金嬷嬷在场。 金嬷嬷笑盈盈迎上来见礼问候,仿佛压根不知道品绣碰一鼻子灰的事儿,“夫人正等着三奶奶呢。”亲自撩起帘子,安静茹和韩睿华进去后。金嬷嬷又扭头横了品绣一眼,叫她别跟着进去丢人现眼。 品绣想起昨晚的事儿,羞愧难当,总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一扭头转身跑回自己屋里去,伏在床头伤心地哭起来。哪里知道,姜氏屋里安静茹两口子走了之后,金嬷嬷就在姜氏跟前磕头要讨个恩典,叫姜氏将品绣配人。 姜氏眼睛都没抬一下,一语道中:“那丫头在华哥屋里受了委屈?” 金嬷嬷老脸通红,仿佛有人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题外话------ 好像昨天是情人节哎,不知道亲亲们有没有收到情人节礼物?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55:生人 品绣正值伤心之际,小丫头梅儿却欢欢喜喜跑进来,这梅儿是荣景园负责打扫的小丫头,初进府里因为手脚粗笨多受排挤,有一次她被几个稍稍在府里待得时间久的丫头欺负,正好被品绣撞见。 那时,品绣刚提起来为大丫头,在姜氏跟前很是体面,眼里那容得下这事儿,便教训了那几个丫头。后来梅儿感激她,时常跑来她身边将她当主子般伺候,品绣倒是看顾她,之后便没丫头敢欺负她了。 梅儿见品绣伤心,一心就想哄着她高兴,便喜滋滋将自己在夫人门外不小心听到的话说给品绣听,先朝品绣行了个礼,道了一声:“姐姐大喜!” 品绣本来已经伤心至极,偏梅儿还说大喜的话,一时气恼劈头盖脸就一顿骂,梅儿委屈得不得了。她虽为人奴婢,可父母都在城外乡下,她卖来府里不是死契,等满了二十岁就能放出去配人,到时候便能与家人团聚。因此,她实在不明白,夫人恩典品绣早些嫁人有什么坏处? 品绣听到配人二字,整个人都惊呆了。 梅儿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惊喜,忙喜滋滋道:“我亲耳听见的,嬷嬷求夫人给的恩典。咱们夫人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没想到这么好说话,姐姐今年才十七,夫人就允于了……” 梅儿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想象着说不定等自己满了十七岁,去求夫人,夫人也会同意,那样她就能早些回去和亲人团聚。而品绣,却已经不顾一切冲了出去。 欧阳倩看着韩睿华和安静茹肩并肩走过来,又亲眼目睹临进门时,安静茹不留痕迹甩掉韩睿华的手,韩睿华嘴角上扬,安静茹低眉垂目流露出来的娇羞。她新婚那会子,丈夫韩睿龙亦是如此,巴不得时时刻刻缠着她,可如今…… 昨晚,昨晚他居然对她发那么大的火气,成亲几年,他第一次甩她脸色,怒火冲天半夜跑出去,现在都没瞧见他。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沈怀筠,欧阳倩没有愚昧地直接找沈氏说沈怀筠的事儿,如果她去说,沈氏必定怀疑是她在背后做手脚。 如果是韩睿龙去说就好办多了,而事实证明,韩睿龙果然对沈怀筠那狐媚子上了心,否则哪里会发那么大的火?! 欧阳倩暗暗咬牙,将情绪严严实实隐藏起来,笑容和气地与安静茹打招呼。不多时,刘氏母女也到了,太夫人闲话不多,朝她们几个道:“今儿那边府里的过来后,好好招待着,昨儿我闹得有些乏了,今儿想歇歇。” 刘氏忙紧张兮兮地问:“母亲那里不舒坦?” 太夫人淡淡道:“不过是有些劳乏,没要紧的。” 太夫人不热衷,刘氏讪讪笑了笑,“是儿媳多虑了,母亲身子一向健朗。” 众人刚预备散了,王氏领着秦氏、汪氏等进来,太夫人勉强撑着和她们说了一会儿话,又有远近的旁支本族人陆陆续续来了,屋里又热闹了一番,王氏瞧太夫人有些支撑不住,方站起身率领大伙去戏台看戏。 本家的人到底随意些,也不拘什么礼数,怎么热闹怎么玩儿。姑娘们喜欢看戏的留在长辈跟前,不喜欢看戏的,各自寻乐子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容珠就早早地召集了容兰、容蕙等姊妹去园子里划船赏景,顺道去沈怀筠哪里讨教曲谱。 欧阳倩略坐了坐,也不知去了何处,两出唱下来,这里就剩下王氏、秦氏和一些年长的夫人三位姑娘,松松散散坐了五六桌,期间窜梭端茶递水的丫头。 安静茹看了看天色,又是两出戏唱完,估摸着开饭的时辰,便悄悄走到王氏、姜氏身边询问具体在什么地方吃饭。 王氏打望四周一眼,道:“这里倒是好的,且桌椅板凳都是现成的,不如就传到这里来?” 旁边一桌的两位夫人忙点头笑道:“甚好,吃了饭咱们正好凑得齐几桌摸牌。” 这两位夫人虽是旁支里头的,倒是十分体面,王氏笑道:“这可是你兴起的头,别输了耍赖。” 那夫人忙陪笑道:“怎敢,若是输了,改日请两位嫂子去寒舍做客!” 王氏来了兴致,“早前便听说,你在余杭买了一座湖,那湖里盛产螃蟹,到了八月你就拿几筐螃蟹来罢。” 能买下一座湖,看来韩家的旁支也有混的不错的。安静茹却惋惜地叹气,她不适合吃螃蟹,吃了就浑身长红疹子,有一年父亲的顶头上司赏了父亲几斤,安静茹忍不住美味的诱惑,贪嘴多吃了一些,结果还病了一场。 从花厅出来,安静茹还在惋惜这身体的体质,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扭头望去,只见一位穿着碧色褙子,下着襦裙的妇人。岁数与姜氏相仿,梳着妇人圆鬓,带着两只素银簪子,手腕上一对鎏金手镯。打扮尚且不如韩家金嬷嬷一等人体面,安静茹没见过,也不知她什么身份。 又看她满脸笑意,端详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想来八成是旁支里的亲戚,便周全地见了个礼,称呼了一声婶子。 此人倒不是别人,正是夏氏,刚从荣华园寻到这边来,恰好瞧见安静茹,便想着过来认一认。哪知,安静茹那一声婶子,仿佛一盆冷水泼下来,登时僵住,自报家门,“我是西街二廊韩秋芳家的。” 韩秋芳是谁?安静茹身边跟着是春香、夏香,两个人对韩家的旁支都了解的不多。只知道有些旁支依附韩国公府和英国公府过活,有些旁支里头的儿孙,因为读书不好,也帮着两府做一些事过活。 安静茹不知其意,不过,既然是韩姓就定是本族人了,又行了个礼,笑道:“晚辈不识,还望婶子莫要怪罪,婶子可是要去看戏?晚辈领婶子过去吧。” 夏氏气得咬牙,方才在沈氏屋里,沈氏鼓动她过来相认,这下倒好,说出了那死去丈夫的名字,对方还是不识得。自己是她的亲婆婆,倒成了外人似地。 夏氏板着脸道:“罢了,我认得路,不必你专程送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花厅那边去,春香和夏香面面相觑,“这妇人好奇怪,那样子仿佛姑奶奶得罪了她似地?” 安静茹也觉得莫名其妙,仔细想想自己不过头一次见她,实在想不出哪里就得罪了对方,想着回头问问韩睿华,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午饭安排在花厅,确实便宜许多,可容珠她们又闹着要在园子里吃。 春香很不满,“奴婢总觉得六小姐就爱和姑奶奶作对。” “罢了,她们喜欢就随她们去,你去找赵嬷嬷,叫她和钱婆子调整一下就成了。” 春香努着嘴去了,安静茹倒觉容珠除了脾气坏了些,对沈怀筠倒是好的,园子里必定是沈怀筠哪儿了,这些日子外面如何热闹,沈怀筠哪里都清清静静的,却也只有她能想着过去陪陪。容珠对自己的不满,大概也是因为沈怀筠,在容珠看来,是自己的出现破坏了沈怀筠和韩睿华。现在想来,都是欧阳倩一手误导。 还害得自己一颗刺卡在喉咙这么久,不过韩睿华的表面还不错。 安静茹自然是陪着姜氏等人在花厅吃饭,没想到吃到一半,就有婆子神色惊慌地跑来,安静茹眯着眼望去,好像是沈怀筠身边的嬷嬷。 那嬷嬷径直走到姜氏身边,侧身福了福便低声说了几句话,只见姜氏目光一沉,道:“这事儿我可管不了。” 那嬷嬷立刻跪下去磕头,“求夫人去瞧瞧吧,奴婢们劝都劝不住的,去迟了,只怕要闹出人命了!” ------题外话------ 推荐两位朋友的文,邪魅书生的《我们的娘子是捕神》,貌似np,轻松爽文。烟然心醉的《偷心佳人桃花多》,绝对np文,可供亲莞尔一笑的文。最后谢谢大家的支持!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56:闹剧 众人唬得脸色大变,纷纷放下碗筷竖起耳朵留神细听。安静茹恰好在姜氏身边,依稀听到什么二奶奶、沈姑娘、二爷,心头不由一震,想着今儿从太夫人屋里出来后,就没瞧见欧阳倩。 难道,难道是韩睿龙和沈怀筠之间发生了什么,又被欧阳倩撞个正着? 王氏见那婆子急得满头大汗,站出来劝道:“去瞧瞧也好,说不定是她们姊妹的顽皮,小时候她们姊妹的就没少打架。” 分明就是开脱的话,姜氏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吩咐安静茹在这里陪客,又吩咐那婆子去给沈氏说一声,这才朝园子里去了。 如果不是那边闹得厉害,这婆子也不会贸然前来寻姜氏,只因这里距离园子近一些,荣华园稍稍远一些。 且说沈氏得知后,当场就气得脸色铁青,顾不得别的忙叫丫头服侍她换了衣裳,头发略略整理一下便急匆匆往园子里去。可因为走得太急,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幸亏身边两个丫头力气不小,几乎架着她到了清雅阁。 一进院子就瞧见满园狼藉,桌椅板凳碗儿碟儿翻了一地,欧阳倩披头散衣衫不整全没了平日里的形象,半蹲在地上,伏在一把椅子上哭泣。旁边几个丫头婆子吓得不敢动弹,然后就瞧见姜氏正背对着她和韩睿龙说话。韩睿龙大概也觉得羞愧,脸色阵红阵青,略微垂了头。 沈氏见状,也猜出大概,想到儿子儿媳这般不争气,丢脸丢到姜氏跟前,更添了一层气,险些没晕过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姜氏又折身过来安慰欧阳倩,这才瞧见沈氏,倒一点儿也不惊讶,平静地道:“不过两口子吵嘴罢了。” 沈氏气得咬牙,强作笑意谢过姜氏过来解围,便厉声朝韩睿龙道:“没出息的孽障,今儿亲戚们都在,多大的人了,还要叫别人看了笑话去么?!” 这分明就是暗指姜氏过来看了笑话,姜氏神情任旧平静,也不打断沈氏的训斥,直接折身走了。 韩睿龙哪里还敢说话,心里虽怨妻子小肚鸡肠,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确实是个笑话。又悔自己来园子里前,没有细细打听,不知道容珠、欧阳倩等人在这里。若是知道,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来的。 沈氏瞧着韩睿龙那没出息的样子,心里更不受用,耳边又有欧阳倩的哭声,更觉心烦气躁,冷声道:“你们两个还在这里做什么?还嫌闹得不够可笑么?!” 又狠狠剐了牡丹一眼,叫她将欧阳倩拉回去,等他们走了,才叫周围的丫头婆子收拾残局。也不过问沈怀筠一句,便甩袖离开。 烟儿瞧着沈怀筠手臂上鲜血直冒的伤口,哭得眼睛都红了,拿着药粉瓶的手不住地颤抖,哽咽道:“这叫什么事儿?没见过这样作践姑娘的,没招惹他们,怎么就惹来这样的祸事。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咱们夫人也够狠心的,来都来了,却不进来看一眼。” 沈怀筠痛的额头直冒冷汗,脸上全无血色,嘴角扬起一抹似是嘲讽的冷笑,幽幽道:“只怕她更加恨我了,还指望她来看我一眼么?” 烟儿听得愈发伤心,“姑娘既然明白,又何苦去帮二奶奶挡住那盘子?奴婢倒觉得,今儿二奶奶来咱们这里不是凑热闹,倒是来守着等二爷的!夫人哪里姑娘是指望不上了,二奶奶跟前也……姑娘以后可怎么办?” 怎么办?姨妈早就将她逼上绝路,她奋力周旋,到最后还不是功亏一篑。沈怀筠慢慢合上眼,她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那个人。 “二爷也是,没事儿跑来园子里做什么?嘴里说得好听,会给姑娘做主,幸亏每次都被奴婢拦了回去。可今儿这样闹开,以后姑娘还怎么出去见人?” 烟儿越想越难过,越想心越沉。沈怀筠带着家私投奔沈氏,不过叫沈氏代为抚养,等她大了瞧着寻一门稍稍体面的亲事,连嫁妆也无需沈氏预备,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 “姑娘,实在不成,咱们就回老家去吧,那边宅子还在,找人打理出来,清清静静过日子,也好过在这里受气。” 宅子?沈怀筠冷笑,沈氏早就将宅子折卖了,那临街三进三出的宅子,却只卖了三千两银子。老宅里的家仆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更重要的问题的,她要能走得出这韩国公! 沈氏那么慈爱,又事无巨细样样体贴,她才被她的表现迷惑全心全意信任她。等自己看清了她的嘴脸,却已经迟了。她的东西,除了这屋里摆着的,其他全在沈氏手里握着。 要怨谁?怨自己爹娘早早就抛下她撒手人寰?还怨自己愚蠢?连她自己都不记得,她初进韩国公府是什么情形,那时候她年纪小,连爹娘的模样都不记得了…… 姜氏回到花厅,众人倒是明白都没有追问,又有秦氏、汪氏拽着安静茹挨桌敬酒,气氛十分热闹,嬉笑声传得大老远都能听见。 沈氏从不远处通堂经过,闻得这笑声就好像大伙都知道她儿子媳妇闹了笑话,心里别提多膈应,竟一鼓作气走回了屋里,当即便叫人去将韩睿龙、欧阳倩找来。 那知去请人的丫头气喘吁吁跑来道:“二奶奶收拾东西要回娘家,二爷气得直跳脚,扬言要写了休书休了二奶奶!夫人,这可怎么办?!” 沈氏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唬得屋里的丫头婆子慌了手脚,原本静悄悄的荣华园,登时人仰马翻。连一向沉稳的陈嬷嬷也唬得没注意,忙叫大丫头去劝着二爷,道:“好歹叫他们顾着夫人一些,夫人在病中,哪里受得了这些气?二奶奶哪儿,务必要拦住,还有二爷,就说夫人的话,叫二爷给二奶奶赔个不是,夫妻吵架哪有隔夜仇的。” 沈氏缓过来,气道:“罢了,他们要怎么闹随他们去!这两个冤孽,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不争气的儿子!” 陈嬷嬷忙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又劝道:“夫人莫要说气话,毕竟身子要紧,二爷年轻难免思量不周全,若是您气坏了身子,别说奴婢们照顾不周难辞其咎,就是太夫人也伤心啊。” 沈氏哪里能不气,如果在园子里闹一闹还能遮掩过去,如今闹到园子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只怕大伙都等着看笑话了。她身子原就虚弱,这些天只能吃些汤汤水水的食物,一时急火攻心,两眼一翻,直挺挺倒了下去。 ------题外话------ 今天入v,所以,待会儿还有一章。 在这里小果说一下,本文女主就是一个普通人,不万能,普通人该有的七情六欲她一样不会少,所以她不完美,也不能做到人人都喜欢。另外,本文种田味儿浓,家长里短,所以特别激烈的情节估计没有多少。有人说本文像极了红楼,汗,小果功底有限,自然写不出红楼的经典,但小果会努力,里面的人物会用心去写。最后谢谢大家的支持!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057:各种添堵 许嬷嬷给牡丹使眼色,牡丹立即将屋里守着的丫头支退下去,又轻轻带上门。(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欧阳倩还趴在榻桌上,肩膀一耸一耸,却已经没了哭声。许嬷嬷弯下腰拧了布巾,温声道:“二奶奶先洗把脸吧,横竖二爷已经赔了不是,您再这样僵着,也不是法子。” 欧阳倩动也不动,沙哑的嗓音从胳膊底下传出来,“嬷嬷,我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丈夫?” “说起来,今儿奶奶也有不对的地儿。” 欧阳倩抬头,泪眼摩挲望着许嬷嬷,质问道:“我哪里不对了?他无缘无故跑去园子里做什么?大晌午的,岂不是做贼心虚?” 许嬷嬷轻轻摇头,叹道:“二奶奶又说不该说的话了,二爷哪里做贼心虚?大白天的,你们那么多人都在哪儿,这园子又没规定谁不许去,他兴许是路过。就算您心里明白,面上也装着不明白,回来后仔细询问就罢了,何苦这样闹开?您想想,如今这样一闹,便是没有的事儿也落实了,难道二奶奶您,就真的要沈姑娘做二爷房里人?” 许嬷嬷说的理儿,欧阳倩这会子不是没想到,她心里已经开始后悔,却不肯服输咬牙道:“他既说了要休了我的话,我回娘家便罢了,难不成非要呆在这里才能过活?” 许嬷嬷蹙起眉头,“奶奶又说气话了,您嫁给二爷这几年,何曾红过脸?这样稍稍吵个嘴就回娘家,奴婢知道内情的都觉得是您的不对,何况外人?” 说起来今天的事儿确实是欧阳倩多喝了几杯酒,看到韩睿龙出现在园子里,想着昨晚他出去没回来,一时冲动没稳住自己的情绪。真要被夫家休了,她的脸往哪里搁?她娘家的脸往哪里搁? 虽然心知韩睿龙说休了她也是一时气话,可从来没红过脸,这样大闹一场,哪里还能像以前那样恩爱?这样一想,欧阳倩又伤心地哭起来。许嬷嬷连忙劝慰,好说歹说她才稳住,又道:“二爷给了台阶,二奶奶就听奴婢的话,洗洗脸换了衣裳去瞧瞧夫人,夫人因为二爷和二奶奶差点儿没昏死过去,您过去后好好认个错儿,这件事就揭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两口子哪有不拌嘴的,和好了就罢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夫人只有咱们二爷一个亲生的儿子,您是她唯一的儿媳妇,她哪里就非要为难您呢?” 欧阳倩哭道:“嬷嬷难道看不出来么,她就是怨我肚子没动静。” “奶奶既然知道这一点,就更应该听太医的话,好好保重身子,别想东想西,要紧的赶快生个一男半女,她还能跳出您什么错儿?俗语说得好,家和万事兴,一家子人都闹得不合,又如何兴盛?旁的不说,您瞧瞧咱们大夫人和三奶奶。”许嬷嬷一双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欧阳倩,“人家婆媳一条心,三奶奶虽是出身不好,这次办事却一个错也没有,你当她自己就有这个本事么?还不是哄得大夫人高兴,哄得王妃喜欢她,大夫人肯暗地里提拔。说起来咱们二夫人也没少提点您,便是您不需要提点,她说什么你也先答应着。” 许嬷嬷见欧阳倩渐渐住了泪,低头沉思,知道她听进去了,忙又道:“再说说咱们二爷,他对您也是多有维护,您因为上次不慎小产伤了身子,也不见他说什么,反而在夫人时常跟前说您的好处。” 欧阳倩和沈氏面和心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韩睿龙处处维护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男人怎么就那么不知足,家里娇妻美妾,却还想着外头的!若不是沈怀筠横在中间,她也不会和韩睿龙闹。可最后真闹得无法收场,自己还不是得不到一点儿好处。她自从上次怀孕不慎小产,肚子就再也没有动静,娘家母亲都为这事儿着急,终究是她短了生子这一项。 一道光束从窗格子外照进来,光束里漂浮着细微的尘粒,只要稍稍有点儿风吹草动,那尘粒就四散飞去。欧阳倩怔怔地盯着,面无喜悲,半晌后幽幽朝着空气道:“以前常听姑姑说,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如今我才明白其意,嬷嬷,以后我不会这么鲁莽了。” 欧阳倩叫牡丹进来服侍她换了衣裳,又整理了妆容,赶到荣华园。沈氏突然昏厥的消息,连太夫人也给惊动了,幸亏陈嬷嬷反应够快,死死掐着沈氏的人中,片刻沈氏就缓过来。 此刻屋里聚满了人,欧阳倩虽被大伙的注视弄得浑身不自在,却任旧抬头挺胸。 太夫人瞧见她,忙招手叫她过去,慈爱地道:“龙哥祖母已经替你说过他了,两口子吵吵嘴,别记在心里,祖母叫他当众给你赔个不是,你就谅解他吧。” 说着招手叫韩睿龙到她跟前,沈氏气恼地别开脸,岂料欧阳倩却朝韩睿龙赔个道歉的礼,转身朝太夫人和沈氏道:“今儿是我的错,多喝了些酒,才闹出这样的笑话来。累及婆婆伤心,又叫祖母挂念,还让各位伯母婶子跟着操心。都是我的不是。” 说着又朝屋里众人行礼,态度诚恳,叫人跌破眼镜。还有些不自在的韩睿龙也讪讪的,觉得脸颊滚烫,太夫人大喜,十分满意地点点头道:“好孩子,委屈你了,龙哥若有做的不好的地儿,你不好说,就给我说,我替你教训他。” 本来还能看一场好戏,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刘氏撇撇嘴。旁边的王氏立刻站起身应景儿笑道:“我就说,他们不过吵吵嘴罢了,二妹子还那么着急。” 沈氏勉强扯出一抹笑,欧阳倩又给她行了个礼,沈氏虽满肚子的火气,可欧阳倩能主动将这事儿盖下去,她也不好继续僵着,少不得说了她两句,又狠狠地训斥了韩睿龙一顿。 众人忙劝解,一会子就说开了。又嘻嘻闹闹地说起下午看戏摸牌的事儿,太夫人便拉起欧阳倩的手,兴致勃勃地道:“我也算一个,让倩丫头帮我看牌!” 众人哪有不同意的,鱼贯着从荣华园出来,上午在园子里发生了不愉快,下午容珠她们也乖觉了,没吵着要去园子里玩,就让安静茹这个不会摸牌的,领着她们姊妹去听书看戏。 沈氏屋里,韩睿龙没敢离开,垂手立在床边。沈氏瞪了他好一会儿,才冷声问道:“昨儿晚上你在园子里?” 韩睿龙忙摇头,“儿子岂敢,儿子昨儿晚上和倩儿吵了嘴,就去外院客房歇了一晚。今儿早上一早衙门里有事找儿子,儿子就去了,中午回来经过园子,听着里面吵吵闹闹,以为是那些丫头贪玩,才进去瞧了一瞧。哪知……哪知……”哪知欧阳倩在里面,更不知道欧阳倩会趁着酒劲儿撒泼。 他说这话时始终不敢抬头,沈氏冷哼一声,忽地厉声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成家立业该懂事了,你父亲的打算你不是不知道。以后不许去园子里!” 韩睿龙忙不迭地点头,心里的不甘半点儿不敢流露出来。沈氏哪里看不出儿子心里那点儿想法,缓了一口气,问道:“你们两个是因何缘故拌嘴?” 韩睿龙却没有立刻回答,犹犹豫豫半晌,沈氏脸色又沉下去,眉间阴霾重重,一双眸子却好似能将人彻底看透。 隔了半晌,韩睿龙道:“也没要紧的事儿,是儿子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 “这些日子我病着,昨日王妃回来,我这病恹恹的模样也没去见,也不知王妃的情况如何?” 韩睿龙立马道:“据说胃口好些了,人也精神了。” 沈氏缓缓闭上眼,示意韩睿龙出去,待人走了,她禁不住朝陈嬷嬷道:“真是冤孽!这会子没事,你去园子看看沈丫头……”顿了顿,改了主意道,“她也病着,我也病着,就叫她搬来我后院那三间厢房住着,终究还是眼皮底子才能叫人放心。” 陈嬷嬷却琢磨着劝道:“沈姑娘岁数不小了,搬来夫人这里也住不了多久,又腾屋子又挪地方,夫人还要静养。再说,今儿大夫人撞见了,沈姑娘要想……只怕是难了!” 沈氏气道:“我何曾没想到这些,真正是一群冤孽!” 陈嬷嬷又连忙道:“那夫人就随了她的心,给她寻一门亲。” 岂不是太便宜了她,沈氏摇摇头,沉吟道:“就让她继续在园子里住着吧!” 陈嬷嬷还想再劝劝,沈氏已经闭上眼,一副不愿再说话的模样,陈嬷嬷只得轻轻一叹闭上嘴,走到门外吩咐丫头好生伺候着,她往园子里去不提。 …… 戏台上依依呀呀很是热闹,戏台下静悄悄连一声咳嗽也没。寂静地叫人觉得压抑,一出《穆桂英挂帅》结束,安静茹才发现手里的茶杯空了,抬起头看了众人一眼,容兰、容蕙、容琳……却不见容珠。 安静茹忙问春香,春香拿眼睛朝左边努了努,安静茹扭头望去。只见容珠独自一人站在一丛玉兰花傍盯着池子里的睡莲发怔。 她穿着杏色上衣,与那玉兰花遥相呼应,一眼望去很是赏心悦目。 春香低声道:“六姑娘已经在那里站了快半个时辰了,瞧着倒像是着了魔魇。” “大太阳底下,她身边的人怎么就不去劝一声?” “反正现在日头已经没正午那么毒了。”春香不在意地道。 安静茹摇了摇头,没想到连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容珠也被吓成这样,那景象安静茹还真无法想象。[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琢磨着平日里容蕙和她倒走的近些,便让春香去叫容蕙将她叫进来。 容蕙似乎也才发现容珠不在座位上,茫然地四处看了一遍,低头和容兰说了两句,两人朝安静茹点点了头,一道走到容珠身边。 隔得远,也听不见她们说了什么,可容珠忽然抬起头看着安静茹,那目光却像针刺一般。很快就收回去,木着脸走到对面的树荫下。 “就说不用担心她,瞧瞧六姑娘那眼神,姑奶奶是关怀她又不是要害她。” 容珠不喜欢自己,所以自己才没过去。安静茹无所谓地耸耸肩,也觉得自己好像多事了。只是警告地瞪了春香一眼,不许她再胡说。 容琳弯着月牙眼走过来:“三堂嫂,咱们点一出《负荆请罪》可好?” 安静茹笑道:“妹妹们喜欢看什么就点什么吧,不用管我。” 容琳很高兴,道:“上次听珠儿说,这出戏很热闹。” 真是个心细的丫头,安静茹招手叫来戏台前负责点戏的婆子,容琳又歪着脑袋想了两出,都是这种舞刀耍枪的戏。 不过戏开场后,容蕙和容兰返回来,容珠还闷闷不乐坐在树荫下的石头上。 三出戏唱完,已是日落时分,花厅那边太夫人身边丫头如意过来请大伙过去。没想到是太夫人和姜氏拿了头彩,王氏凑趣儿,只嚷嚷着一定要太夫人多喝几杯。 太夫人推辞,笑道:“要算倩丫头赢才对,我不过在旁边瞧着。” 王氏道:“若不是太夫人运筹帷幄指点她,凭她倩丫头如何厉害,也赢不过我去。” 已经和往日没什么区别的欧阳倩,冷哼一声笑道:“大伯母这话我可不依,改明儿咱们再来一把,看我能不能赢。” 其他桌的输赢都不大,唯独太夫人姜氏这一桌,两个人赢,两个人输,输得最多的就是王氏了。 安静茹瞧着忙叫春香去厨房传饭,又张罗着丫头婆子们收拾了摆饭。旁近的亲戚吃过午饭回去了一些,晚上花厅算上她们姊妹的一共才四桌,人虽然不多,可太夫人在这里,又有欧阳倩和秦氏两个人到处敬酒,气氛倒是十分热闹。 吃了一个时辰,外面天黑尽了才结束。送走王氏等人,安静茹只觉浑身酸痛,巴不得快些回到屋里躺会了,偏半路上被品菊叫了去。安静茹不知什么事儿,却不敢耽搁,忙跟着去了姜氏屋里。 看着姜氏递过来的银票,有些不知所措,这难道是辛苦费? 姜氏颇显不耐烦,“给你的,你就拿着!” 安静茹还真不知道该不该接,接了会不会让姜氏不高兴?不接又好像嫌少了似地。可姜氏却不给她慢慢琢磨的时间,放在桌上便去瞧晨哥儿。 还是金嬷嬷走过来低声道:“三奶奶就拿着吧,夫人既然给了,就是诚心实意地给。” 貌似这确实是姜氏的作风,安静茹漫漫收起来,心里任旧十分不安。回到屋里见韩睿华已经回来,就将那银票递给他看,道:“母亲给我的。” 然后坐在椅子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看得韩睿华又心疼又好笑,“母亲就是面冷心热的人,她给了你就收着。” 竟然和金嬷嬷一个语气,安静茹换了几口气,道:“太突然,我想都没想过呢。” “时间长了就习惯了,我也是这样。” 韩睿华的话让安静茹心头一酸,抬头看着他英挺的眉眼,才二十一岁的他额头上就有浅浅的三道纹路,由不得不叫人心疼,更叫安静茹很想去将那三道纹路抚平。脑袋里这样想,手已经伸了过去。嘴里更是毫无意识地喃喃问道:“你小时候过的好么?” 韩睿华坐着不动,任由妻子的手在他额头上来回游动,嘴角含着一抹笑,用一种释然的语调轻声道:“都过去了,也记不清了。” 春香领着小丫头进来服侍,瞥见屋里两人对坐,忙朝后面的人使了眼色,悄悄儿退到门外。 “我却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儿,那时候家里一共四个孩子,除了大姐年长稍稍懂事一些,余下我们三个半大不大的孩子,上面长辈管教不严,常常偷偷溜出门去玩闹。便是在家里,也弄得人仰马翻,后来父亲中了举人,才稍稍约束了我们。”安静茹想了想,又道,“听我母亲说,我就是因为贪玩才生了一场病,连大夫都说救不活了,母亲抱着我哭了一整夜,第二天我却醒了过来,旁近的邻居们,都说我是福大命大的人呢!” 其实,原来那身子确实已经没救,是她阴差阳错来了这里。 见韩睿华留神细听,很专注的样子,安静茹语调一转,叹口气哀怨地道:“可老天爷也惩罚了我,生病前的事儿半点儿不记得了。幸亏年纪小,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 “不记得也不见得不好,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些事想要忘了,却忘不了。” 这是宽慰她么?可瞧着却是说他自己,安静茹忽然不再想问他小时候的事儿了,生离死别他占全了,虽然自己也是如此,可自己死后又获得了新生,前世没有亲人,这一世有关心她,爱护她的亲人。 安静茹主动抱住韩睿华,心疼地道:“想忘就忘了吧,人总要往前看的。” 韩睿华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很喜欢目前的感觉,就任由妻子一双柔弱手臂费力地圈住他。只是没多久安静茹就觉得手臂酸疼,她在南方长大,基因也是南方人,不像北方人手长脚长,且这姿势实在有些别扭。 瞥见放在桌上的银票,安静茹松开韩睿华,一边拿过来细看,一边自嘲地道:“忽然有钱了,却不知道该怎么用呢!” 银票是一百两银子的面额,安静茹数了数一共十张,也就是一千两银子。这个数额对她来说是真的不少,不知道放在钱庄里有没有利息。 “总之是给你的,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这倒也是,那如果是母亲给你的呢?” 韩睿华故意蹙眉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来,安静茹眉毛一挑,韩睿华笑道:“我的还不是你的么?” 安静茹一笑,小手一挥,“这还差不多。” 隔天早起去姜氏屋里,姜氏递给安静茹一本账册,叫她给沈氏送去,说道:“叫你二婶子瞧过可有做错的地方,如果做错了,叫她拿出以前的账本来照着重新做。”顺道又吩咐金嬷嬷拿了一盒养荣丸,叫安静茹一并带去送给沈氏。 彼时,欧阳倩正小心翼翼地伺候沈氏喝药,忽闻外头门上的丫头喊了一声:“三奶奶来了。” 沈氏当即不悦地问:“这会子她来做什么?”立马就想到太夫人寿辰结束,她病着,只怕姜氏是叫她过来另挑差事。幸亏她昨晚就安排好了,派了一些不要紧的事儿让刘氏去料理,其他的就交给不怎么讨她喜欢的欧阳倩。 不过今儿一大早,欧阳倩和韩睿龙双双到她跟前,两口子一条心互相说对方的好话,又有昨儿晚上二老爷说她:“儿子媳妇屋里的事儿,只要没闹出格,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当初你嫁给我,屋里的事儿母亲可曾样样都管?” 沈氏也是从媳妇熬成婆,自然知道个中滋味,想着欧阳倩除了脑子反应慢一些,还算听话,心里已经不那么气了。早上还留了欧阳倩在屋里,看着她料理太夫人寿辰之后的琐事,倒也挑出什么错儿。 思量间,安静茹俏生生走进来,恭恭敬敬朝沈氏见了个礼,沈氏立马露出和气的笑,f仿佛十分感动安静茹一大早就来探望她。忙叫丫头搬了椅子叫她坐下,安静茹朝欧阳倩见了个礼,欧阳倩十分不自在,却见安静茹目光清澈,半点儿没有看戏的迹象,勉强扯出一抹笑,问道:“三弟妹怎么这么就来?” “前儿王妃回来,又带了些养荣丸,本该昨儿就给婶子送来,却因为其他事儿耽搁了,母亲心里过意不去,特意吩咐晚辈过来陪个不是。”安静茹说着又行了一礼。 沈氏目光一沉,岂不是怪她王妃回来也不去拜见?却很快就恢复正常,笑道:“说起来倒是我失礼,王妃回来本该去拜见,偏我这身子病恹恹的,唯恐见了王妃反倒叫王妃担忧,没想到王妃如此心细如发,还惦记着我这个婶娘。” 安静茹认同地笑了笑,王妃的确是人人都能想到,连沈怀筠哪儿也送了一套宫窑里制出来的茶具。安静茹示意春香将养荣丸拿来,亲自送到沈氏跟前,沈氏笑着接下,又说了些客气的话,便递给旁边的丫头,笑道:“刚刚吃了药。” 安静茹这才落座,从丫头手里接过茶盏,沈氏略问了晨哥儿两句,安静茹放下茶杯细心地回答了。沈氏放心地笑了笑,“晨哥儿是个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你婆婆心疼他多些也是应当的。” 另一层意思,姜氏的心都在晨哥儿身上,韩睿华和安静茹再孝顺姜氏又能如何,理论起来也是外人,姜氏未必全心全意信任他们。安静茹只装不懂,想到晨哥儿心里也是疼惜了,“晨哥儿招人喜欢,我瞧着也心疼他。” 沈氏暗暗冷哼一声,面上笑道:“这是实话,莫说你我,当初你大嫂子生晨哥儿的时候,王妃也才怀上头一胎,竟不顾自个儿回来守着,你大嫂子是命薄的人,生了晨哥儿没两天的去了。你婆婆伤心难过,王妃瞧着晨哥儿可怜,抱了一夜不曾合眼,后来更是隔三差五打发人回来瞧,衣裳等物,包括乳娘样样都是她打点着,待他如亲儿子一般。” 沈氏说完姜氏又说王妃,安静茹忧伤地连连叹气,只想着晨哥儿可怜,好像半点儿没听进去,只叹道:“幸亏还有王妃、婶子、太夫人心疼晨哥儿。” 沈氏倒不好继续说了,也沉默下来。半晌安静茹瞥见她脸上笑意淡去,忙起身赔礼,“都是晚辈的不是,本来是来探望婶子的,却说起叫婶子心疼的话。” 沈氏才发觉自己失态,摆摆手笑道:“不碍事,看到你才想起他来。” 看到安静茹想起晨哥儿,这个暗示也够明显的了。安静茹在心里轻叹,才说起账册的事儿来。沈氏一顿,眼里闪过不喜,安静茹解释道:“大伯母说她怕婶子笑话她记得不好,所以事先拿给我婆婆看了,可我婆婆也不熟悉咱们府里的账目,所以才叫我一定拿给婶子瞧瞧。要婶子说没有错儿,再交给总账房的入账。” 沈氏气得暗暗咬牙,这分明就是要告诉她,她做主请来的王氏,其实是姜氏那边的人。账目还有什么好看,银子去了,便是错了也只能错下去。 沈氏略略翻了两页,就有小丫头端着参汤进来,欧阳倩一手端起那粉彩盅,一手拿起小碟儿上的勺子,轻轻搅拌了几下,舀了一小勺放在嘴唇下试了试温度,才朝沈氏道:“母亲先喝了再看吧。” 沈氏放下账册,安静茹只好干等着她喝了汤,暗暗地留心观察她的神情,哪怕是低头喝汤时眼里的阴沉也看见了。等沈氏喝了汤,抬起头时,安静茹才把后面那句话说出来,“我婆婆说,如果做得不好,就叫拿府里的账册照着重新做。” 这句话终于叫沈氏有些稳不住了,幸亏陈嬷嬷及时笑道:“账是那边府里大夫人做的,她也管着一家庶务,哪里会有什么错儿?” 沈氏这才重重地喘了两口气,拿着那账本又翻了两页,竟然是空白的,再往下翻只给了一个总的支出银两数额。做什么用处,为什么支出,全没有记录。 陈嬷嬷离得最近,也瞧见那空白的账册,登时呆呆愣住。安静茹小心地观察着她们两人的神色,紧张地问:“可有什么错儿?我婆婆说,大伯母将这事儿交给了她,如果做得不好,拿去重新做了送来。” 先前就说了,她们都不知道府里的账目是如何做的,要寻了同样的账目照着样子做。沈氏哪里肯将账目交给姜氏或者安静茹,少不得将满腔怒火生生咽下去,似笑非笑地道:“很好,连我也自愧不如呢!” 她的确自愧不如,想来想去,不过是王氏和姜氏想着法子将贪去的那些银子的账目抹平,没想到会送来一个空白的账目。这做法无疑不是明明白白告诉沈氏,她做账的手段,压根瞒不过姜氏。 既然姜氏用这样的法子暗示她,她还装着糊涂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了。 姜氏拿给安静茹,安静茹只翻了前面两页略看了看,根本不知道后面是什么情况。这会子见沈氏气得连形象也维持不住,心里倒有些不安。不知道那账目到底有什么蹊跷,只是笑道:“既然婶子说好,那必定是好的,我婆婆也好放心,免得大伯母也还记挂着咱们这边。” 沈氏将账目递给陈嬷嬷,陈嬷嬷目光阴阳怪气地看了安静茹一眼,叫安静茹活像被鬼瞪了一眼似地,浑身说不出来的不自在。就听到沈氏笑道:“一会子我打发人过去谢谢那边大夫人。” 安静茹笑着点头,又陪沈氏说了一会儿话,才起身告辞。她一走,沈氏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整个面部阴沉无比,吓得屋里丫头大气不敢出一口。 陈嬷嬷忙打眼色叫众人下去,走过来温声劝沈氏,说了些万万保重身子的话。 沈氏冷冷道:“还怎么去保重身子,她分明是想活活气死我!” 陈嬷嬷道:“夫人心里明白,就更应该好好保重才是。” 好半晌沈氏才稳定下来,想到安静茹那坦然应对的模样,就想到王妃给韩睿龙看上的那门亲事。虽是将门之后,却极是体面,后来从夏氏嘴里得知这件陈年旧事,沈氏才多番周旋促成这门亲事。想着小户人家养出来的女孩儿,娘家无权无势,她自个儿也不见得多有能耐,且王妃必定心存不满,即便娶回来也不得姜氏用。没想到,没想到这一切都和她预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姜氏的性子她是知道了,没有七八分的把握,她不会轻举妄动。可她多疑多思,半晌沈氏一字一顿地道:“去给夏氏带个话儿,叫她多来府里走走。”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58:趁机夺权 欧阳倩一直木喃喃地站着不动,沈氏没好奇地瞥了她一眼,不能帮衬着就罢了,还给她添乱。于是给陈嬷嬷打了眼色,陈嬷嬷服侍沈氏躺下歇着,朝欧阳倩道:“二奶奶如果不嫌弃,奴婢与二奶奶说会子话。” 经过昨天的事儿,欧阳倩是彻底反省了自己的行为,韩睿龙也低声下气地一再保证,对沈怀筠没有别的想法,如果有的话,早就与沈氏说了。可即便对沈怀筠没有,在外面沾花惹草的事儿难道就没有么? 就像许嬷嬷说的,她一直生不出孩子,只这一条就输了阵势,回到娘家也是没理的。韩睿龙果真狠下心肠不理自己,自己又能得到什么? 虽然已经做好了面对婆婆的脸色,可真正被沈氏这样瞪来的瞪去,心里哪有不难受的。陈嬷嬷示意她去外面说话,她巴不得快些离开。 到了隔壁抱夏,也不要小丫头进来服侍,陈嬷嬷给欧阳倩倒了茶水,欧阳倩素来知道陈嬷嬷是沈氏身边只得用的人,忙起身叫客气地叫她也坐下。陈嬷嬷也不推辞,只是将安静茹送来的账目拿给欧阳倩看。欧阳倩看下来,惊得半张着嘴,“这是什么帐?根本就没做明白,就是从我手底下过的也没有。” 陈嬷嬷倒已经不惊讶了,脸上挂着笑,道:“二奶奶瞧着这账便生气,您想咱们夫人瞧见了就不生气么?” 欧阳倩知道陈嬷嬷的意思,婆婆要生气的事儿多着,她却不懂事又给沈氏气受。登时讪讪地垂下头,陈嬷嬷微微一笑,“二奶奶再想想,咱们府里的大夫人如何就敢明目张胆地拿什么都没有账本来?” 从沈氏手里经过的账目,欧阳倩不是不知道,祖上的田产地产,韩家老家的两处宅子,京城也有两处,这些收入皆入了官中,只因没有分家,大伙一起过活。沈氏娘家并不如姜氏的娘家,当年两人一前一后嫁来韩国公府,姜氏的嫁妆真正堪称十里红妆,沈氏远远不及。可这些年下来,光庄子就有了五个,南京那边还有两间经营丝绸的布庄,两间做首饰的铺子,生意一直不错。去年欧阳倩帮着沈氏对账,她手里的账本单两间首饰铺子便有近一万两的入账。 沈氏从官中私取银钱的事儿,欧阳倩早就知道,且帮着料理下来,她自己也学着弄了一些,再说这府里上上下下那个管事的不贪? 姜氏敢那这样的账目来,也就是说姜氏一直都知道沈氏背地里的动作。可大房无人,她也无可奈何。 欧阳倩没说话,陈嬷嬷继续道:“二奶奶想想,大老爷瘫了那么多年,大夫人照顾大老爷和以前的大爷,无暇顾忌家事,可咱们夫人任旧对她十分客气,您道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咱们府里的大小姐。当年大小姐还没出嫁,便十分讨太夫人欢心。” 说着停了停,缓了一口气接着道,“可大小姐福薄一连两胎生了郡主,如果咱们这边能出一个人给王爷生了儿子……咱们是这样想的,可大夫人未必肯用咱们的人。说到底,王妃如今的情形,少不得是要从咱们家里选个姑娘去的,只是要选人,王妃必定是通过大夫人。” 陈嬷嬷忽然转变,欧阳倩反而有些糊涂,“母亲之前就同我说过,沈姑娘性情温和,模样脱俗,视为不二人选。” 陈嬷嬷高深莫测地一笑道:“奴婢记得,夫人是这样说的,以色事人能得几时好,且沈姑娘身子单薄。” 欧阳情似乎有些明白了,姜氏便是要从韩家选个姑娘去王府,但也担心去的人生了儿子就威胁到王妃的地位。故此,沈怀筠本来能调养好的身子,才一直没有调养起来,这样即便大房和二房面和心不合,姜氏也放心。因为她的身子未必能生出孩子来,而沈怀筠的姿色也能与王府的徐侧妃媲美。而事实是,沈怀筠的身子只要略略调养就能好起来。 如果沈怀筠去了王府,又生了儿子,王妃和姜氏未必会善待她,她为了生存只得紧紧依靠二房,而母凭子贵,沈怀筠的地位能不能跃上王妃也未可知。二房便不会因为王妃而忌惮大房。 欧阳倩一动不动,静静地将脑海里的想法理顺。都说韩家二房三房皆沾了大房的光,三房罢了,原是庶出,以前太老爷在世对三个儿子都较为严厉,三老爷在功名上颇有建树,族里提拔他对宗族有益处。可二房自己的公公的爵位却本该是属于大老爷的。 沈氏果真这样打算,那自己岂不是一手破坏了她的计划?欧阳倩心头一紧,难怪沈氏对她越来越没好脸色。可她不说,自己又如何知道?更重要的是,丈夫韩睿龙嘴里说对沈怀筠没什么,却由得自己胡来也不提醒…… 欧阳倩心凉了半截,就目前来看,沈怀筠能去王府的机会又减少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如果她去不了呢?岂不是遂了韩睿龙的心。 “嬷嬷,都是我糊涂,没想到这些!” 陈嬷嬷见她明白,轻吐一口气,微笑道:“奴婢今儿告诉二奶奶,也不为别的,只是希望二奶奶和夫人别离了心。王妃的情况好转了,这一胎是男是女如今还不知道。沈姑娘身子骨羸弱,总要好好调养的,再说她鲜少出来见人,便是夫人给她看了亲事,也要看对方能不能同意。” 欧阳倩想起陆家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沈怀筠小时候还是同容珠她们一同教养,后来有了落水的事儿伤了身子才单独教养。原本身子也不差的,从一年前感染风寒后,才每况愈下。可外人只道她从来就没好过。要寻亲事本来就艰难,欧阳倩决定见机行事。 丈夫已经有了二心,婆婆果真信任她,又怎么会将一件事说一半隐瞒一半? 陈嬷嬷哪里知道欧阳倩想什么,只是提到沈怀筠,想到她那标致的模样,温和的性情,心里由不得不惋惜。好端端的好孩儿家,就因为没了亲生父母,便要任由旁人主宰她的命运。 只是身为奴婢的,有些想法只能藏在心里,不能说出口。 当天下午,安静茹午睡起来,便瞧见品翠领着如意进来。想来定是太夫人找,安静茹忙收拾妥当,一边走一边问如意太夫人找她是不是有要紧的事儿。 如意微笑道:“咱们太夫人素来心疼二夫人,这些日子二夫人病着,二奶奶又一直在调养身子。太夫人说,三奶奶稳重大方,倒是能给二夫人分担一些。” 安静茹惊讶不已,上午她才得罪了沈氏。看来太夫人果真心疼沈氏,见不得她有半点儿劳累。 “往年二夫人到了夏天不也是如此么?” 如意知道她想问往年是如何料理过来,笑道:“往年有三夫人呢,不过今年三夫人要忙着四爷娶亲的事儿,还有七姑娘的亲事。咱们七姑娘已经有人上门打听了。” 刘氏生养的韩睿钦貌似才十八岁,韩睿龙十九快二十娶了欧阳倩过门,韩睿华二十一岁才娶了自己。十八岁成亲是不是太早了些?高中毕业就成家。 听如意这语气,韩睿钦好事将近,还颇有些急。安静茹在脑袋里寻了一遍韩睿钦的模样,依稀记得是个长相清秀的白面小生,瘦瘦高高的,一股子儒雅气息。和二房那两个庶出的要好很多,算是三房努力培养的人才。 说到这儿,就提提二房的两位庶子,一位是容兰一母同胞的弟弟。年纪小看起来有些痴痴傻傻,另一个是另外一位姓朱的姨娘生养的,那位朱姨娘深居简出,据说长伴青灯去了,不过这位已经年满十六岁的庶子完全没有继承韩家的优良基因,不但长相猥琐,那双眼珠子在人前总是贼眉鼠眼地乱转悠。 因此,二房除了韩睿龙和容珠,其它孩子都不得太夫人的心。安静茹就见过两次,一次认亲,再一次就是给太夫人拜寿哪天。 到了太夫人院子外,就听到里头刘氏爽朗的笑声。也对,儿子成亲她哪里能不高兴。 “……咱们惠丫头温柔娴静,人品相貌那点儿比旁人差。他们家能瞧得上,可见是有眼光的。” 安静茹猜想,不知这来打听容蕙的到底是谁家,能让刘氏那么骄傲自得,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连太夫人也这么高兴。万一最后没做成,岂不是丢脸…… 安静茹连忙打断自己的想法,韩家几个女孩儿,容蕙算是比较好的,不突出也不落后,不做枪头鸟也不会埋没了自己。实在不明白,刘氏这么外扬的性子,这一双儿女却被教养成内敛的人,实在有些诡异。 “三奶奶来了。”门上的丫头朝里面喊了一声,这才朝安静茹福福身,笑盈盈道,“三奶奶快进去吧。” 刘氏笑得脸都要烂了,一旁的容蕙脸红到耳根子底下,窘迫到不行。欧阳倩若有所思地盯着茶盏,眉头微微蹙起不知道想什么。容珠似笑非笑,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羡慕。 安静茹朝太夫人和姜氏、刘氏见礼,又与欧阳倩容珠等姊妹打过招呼,便在姜氏旁边的矮凳上落座。 心里便明白,这一次不是沈氏的主意,而是姜氏和刘氏促成的。安静茹很快就想起姜氏给她的那一千两银子,只怕刘氏也拿了不少。 刘氏开门见山,说起往年到了夏天她要料理的哪些琐事,安静茹听完,还真正是琐事,只是不明白既然是琐事,怎么也只有到了夏天才会轮到她,沈氏未免太绝了,吃力不见的有好处的,她也不愿分一些出来,莫怪要逼得大房和三房联手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安静茹在姜氏的暗示下,站起身略显为难地道:“我对这些都不了解,且府里各处也十分不清楚,只怕是添乱……” 太夫人倒不生气,觉得安静茹谦虚踏实,虽然小门小户出身,见了生人,特别是见了王妃和徐侧妃还能做到从容不迫,一点儿也不拘束,实在难得,心里倒有些喜欢这个文文静静的孙媳妇。听她这样说,笑道:“不过平常琐事,你二婶子和你二嫂子忙不过来,叫你帮衬一二罢了。” 刘氏忙点头附和,“太夫人说的不错,不过每日去各处瞧瞧,再说还有府里的管事们呢,说起来比龙哥媳妇轻松多了。不过龙哥媳妇也能干,换做旁人未必料理得下来。” 安静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就瞧见太夫人眯着眼看着欧阳倩沉思,刘氏和姜氏互打眼色,刘氏又笑道:“华哥媳妇可别生气,婶子没有别的意思。” 安静茹掂量着笑着摇摇头,“二嫂原就是能干的人,我自愧不如呢。” 两人一来一去说了几句,太夫人沉吟地叹口气,想着昨儿二房发生的事儿,而他最疼爱的孙子韩瑞龙已经二十五六却还没有一男半女,沈氏那身子焉知不是劳累过度,由此不免担忧,担忧就心疼,再想想沈氏忙得连容珠都顾不上,已经快及笄,亲事却还没提上日程,因此就做了另一番安排。 “倩丫头要好好调养身子,好给龙哥添个一男半女,那些不要紧的,轻松的就叫她料理着吧。” 这句话终于唤醒了陷入沉思的欧阳倩,抬起头眼里闪过茫然。 太夫人朝姜氏道:“其它事儿交给华哥媳妇,你以前也料理过,我瞧着她倒是稳重的,有你提点一二,未必料理不下来。” 姜氏忙站起身道:“儿媳要照顾大老爷、晨哥儿,分身乏术只怕不成。再说料理府里的事儿,华哥媳妇初来乍到,对诸事不了解,就是最平常的,那些礼尚往来别说她,便是儿媳也不记得了。到时候少不得又要请教弟妹或者龙哥媳妇,同样也要她们操心……” 太夫人目光微沉,已经流露出不喜,刘氏忙道:“大嫂子鲜少出门,那些事儿又历来是二嫂管着,倘或儿媳知道一二还好,可是……” 刘氏也不知道,且她还在外面走动着呢。太夫人别开脸,欧阳倩松了口气,没想到自己一个失神,差点儿将当家的权利都弄丢了,忙站起身笑道:“祖母心疼我,我心理明白。可祖母也要心疼三弟妹啊。” 安静茹感激地朝欧阳倩笑了笑,虽不知道姜氏到底要利用自己去争取什么,但姜氏否定的,她就不能接。这是作为一个员工的基本要素。便朝太夫人福福身道:“是祖母错爱了,孙媳……” 话没说话,太夫人一挥手打断,“罢了,你才来也是事实,我也不为难你。” 姜氏和刘氏又互打眼色,刘氏笑道:“母亲莫要生气,儿媳瞧着华哥媳妇是本分敦厚的,说话不打诳语,就如这一次接待王妃,咱们府里怕是没有第二个能做的如此顺王妃心意的。” 这话算是说道太夫人心坎上了,太夫人不喜欢姜氏,觉得她不祥,可王妃却很得她的心,王妃害喜她倒是真正着急。因此面部的表情终于软了软,“这些事儿不行,那就料理一些其他的事儿。” 众人屏住呼吸,出乎意料的太夫人发了话,叫安静茹接手管她的庄子。 太夫人的庄子是她的陪嫁,这些年也是沈氏打理着的,不过太夫人上了岁数,身后的财物也不少,因此这几年庄子上的收入也都入了官中。 安静茹再不敢推辞了,否则太夫人真要生气,又见姜氏低眉垂目,想来要争取的便是这些有进项的。不得不说,姜氏揣摩太夫人心思的能力一点儿也不输于沈氏。换个说话,如果沈氏在场,一定不会这般顺利。 欧阳倩惊愕了半晌,琢磨着开口说两句,哪知太夫人慈爱地看着她,叮嘱她好好保养身子。本来是好心,但无疑不是触摸到欧阳倩的痛处,因此反而无法开口,只得讪讪作罢,回头与沈氏商量对策。 刘氏得了太夫人的话,“卢家以前到底是书香望族,若不是家里时运不顺,也不会这样着急,但咱们却不能失了礼数,好好儿办吧,别委屈了人家姑娘。” 原来韩睿钦说得这位姑娘,父亲重病卧榻,唯恐时日不多,若是一个不好去了,卢家的姑娘就要守孝三年,且卢家时运不顺,有走下坡路的趋势。韩睿钦虽是庶出的嫡子,可韩家门楣却不错,三老爷也官运畅通,卢家担心韩家等不得这三年。因此派了人赶来京城,与刘氏商议,希望能早些过门。 这事儿发生在太夫人寿辰前,刘氏拖了这些日子,今儿才说出来罢了。再说,她也得到了姜氏的承诺,分家的时候,不会亏待了三房,想来料理这些琐事也没什么好处,且沈氏那性子巴不得什么都拿去她自己兜里攥着,到头来三房什么也捞不着。 刘氏心满意足地离开,太夫人叫了如意过去给沈氏说一声,回头就将庄子上的事儿交给安静茹。 沈氏自然气得不轻,从太夫人寿辰开始,短短半个月就被姜氏明里暗里算计了几回。如今连太夫人的庄子都算计过去了,只怕接下来就是府里当家的大权了! 陈嬷嬷连忙劝道:“不过管管庄子罢了,太夫人那几个庄子,这几年的收益都不错,那是夫人打理的好,换做旁人可就不一定了。” 最后一句说的意味深长,沈氏明白陈嬷嬷的意思,转念便有了主意。陈嬷嬷见沈氏心思活了,笑道:“只要三奶奶打理的不好,还不是只能毕恭毕敬交还回来?” 沈氏沉吟片刻,任旧叫陈嬷嬷扶她起来,“今儿倒比昨儿好些了,现在外面凉快下来,你陪我去见见太夫人。” “夫人何必如此?太夫人瞧见您不好,又该难过了。” 沈氏道:“我若再不去,就真成了活死人了!” 陈嬷嬷劝不得,只得叫人进来服侍沈氏梳妆更衣。 太夫人见她来倒一点儿也不惊讶,但瞧着气色越来越差,难免心疼,直叫陈嬷嬷搀扶她坐下。沈氏依言落座,不说庄子的事儿,问完了太夫人的身体状况,又表示自己不孝,不能在跟前伺候。 太夫人语重心长地道:“你自己也要保重,这屋里丫头婆子多得去了,倒不必想着我,要紧的赶快给六丫头打算起来。沈丫头岁数也不小了,前儿她来瞧我,身子倒是好了些,虽不是你亲生女儿,好歹抚养了这些年,要紧的好好调理调理她的身子,等好了认真给她寻一门亲事,也算圆了你们之间的情分。” 沈氏嘴里答应着,转眼脸上的笑容就淡了。 太夫人瞥了她一眼,不留痕迹地轻叹。她虽多年不管家事,可到底是经历过风霜的人,哪里看不出家里只是表面祥和。而沈氏、姜氏乃至刘氏,她们每个的心思、想法又怎么能瞒过她去? “得了,我也乏了,你回去好好养着。”太夫人让如意扶着去里间,沈氏站起往外走,隐隐约约听到从里头传来的叹息声:“……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晚间,韩睿华回来就瞧见安静茹独自一人坐在榻上发怔,穿着酒红色褙子,坐在烛台前,被灯光包围自成一副灯下沉思的画卷。韩睿华轻手轻脚走过去,淬不及防抱住安静茹。 安静茹下了一跳,惊呼一声扭头见是韩睿华,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又四下张望没瞧见屋里有人,才笑骂道:“万一我被吓傻了,可怎么办?” “想什么竟这么入神?” 安静茹遂将今儿在太夫人屋里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然后紧张兮兮地道:“我只怕自己打理不好。”还有,这一家子明争暗斗,你来我往的,安静茹总觉得膈应,难道一家子就不能和和气气过日子么? 好吧,这个想法确实太天真,大家族里就没有和气的。 “母亲也是被逼急了。”韩睿华沉思片刻,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从小在韩国公府长大,这些事儿已经见怪不怪。抬头见安静茹秀眉还蹙着,宽慰笑道:“别担心,后面还有母亲。” 安静茹撇撇嘴,姜氏自然会帮她,只是心里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不想韩睿华辛苦一日回来后还操心这些,安静茹说起韩睿钦成亲,容蕙要议亲的事儿。 随便感叹了一声,“据说卢家姑娘才满十四,这么小就要嫁做人妇了……” “还有女孩儿十三岁便嫁人的。”韩睿华想了想道,“静茹不也才十六岁?” 十三岁就嫁人,安静茹撇撇嘴道:“那到底是娶妻还是娶个妹妹回去照顾?” 韩睿华笑道:“幸亏静茹不是。” 又触在安静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安静茹登时红了脸,扭头不理韩睿华。自从两人关系慢慢亲密后,韩睿华这厮就百无禁忌了。彻底颠覆了他原来的形象。 韩睿华看着妻子娇羞的模样,恨不得搂进怀里好好亲几口。门外却脆生生传来紫苏说话声:“三爷、三奶奶,晚饭摆好了。” 安静茹从榻上起来直望外面走,韩睿华随后跟上。饭桌上,韩睿华才想起一事来:“今儿小舅子来找我。” 安静茹愣了愣,本能地就想到弟弟安晋松的抱负,气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他还不死心!” 韩睿华有些吃味,闷闷地问了一句:“如果换做我,你可会这般担心?” 旁边服侍的春香和夏香低头用袖子掩住嘴巴好笑,安静茹白了韩睿华一眼,“吃饭的时候别说这么吓人的话,有个叫人不省心的弟弟已经够了,再多一个那我还活不活了?” 韩睿华很满意安静茹的回答,觉得她这样才说的是真心话,打趣笑道:“小舅子不过比你小一刻不到。” “哪怕比他大眨眼的功夫,我也是姐姐。”安静茹抬起胸膛,“谁叫他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不加把劲,让我跑在前头呢!” 韩睿华“噗嗤”一声笑出来。 安晋松守在韩家门外等了半天才等到韩睿华,不过韩睿华照搬了安静茹的话,叫他好好读书,其他事儿暂且不提。安晋松着实郁闷,韩睿华拿出姐夫的架势,拍拍他的肩膀,又语重心长地教诲了一会儿,最后请小舅子进来吃饭。 安晋松忙摇头,“倘或被静茹知道了,她又要告诉父亲。”小时候挨打倒没什么,现在这么大的人了,还被父亲举着鞭子教训,就太丢脸了。如果安静茹知道,还要嘲笑他。 因此,趁着天色赶忙骑马回家去。 而这一幕,恰好被远远儿路过的夏氏看见,心里激动得不得了,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身边的小丫头,就朝这边跑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韩睿华从角门进去。 夏氏站在原地,心头百般不是滋味。亲儿子相见不能相认,再想起安静茹见了她不认得,堵了一胸膛的火气。回到自个儿家里,又遇上不争气的大儿子韩荣酒气熏天从外面回来,气得浑身发抖。 却又舍不得打儿子,就拿身边的小丫头撒气,那丫头不过十一二岁,疼的哇哇大哭起来。韩荣从屋里出来,见母亲往死里似地掐那丫头,连忙走过来一把拽开小丫头,趁着酒劲儿怒道:“你做什么?有气往我身上撒就是了,何苦为难旁人?” 韩荣生得高大魁梧,学着那街上路过的外地商人,留了络腮胡,绯红的眸子一瞪,活像那门上贴着的门神。夏氏被韩荣的模样唬得愣了愣,随后往地上一坐,就哭天抢地地大哭起来。 这后面二廊住着许多韩家旁支族人,还有一些在府里当差的韩家仆从,一户挨一户紧紧相连,一家有点儿动静,周围四五家都能听见。夏氏这么一闹,立马就有旁近的人跑来看。韩荣委实觉得丢脸,也不管那些人,拽着夏氏进了屋,“啪”一声将门关上。 夏氏愈发伤心,一边哭一边道:“我好容易将你拉扯大,你就是这样孝顺我的?你这个不孝子,书读不好,营生的本领也没有,娶了老婆连个孙子也没留下就死了。我怎么就这般命苦,在鬼门关走了两遭,生了两个儿子,竟没一个能指望的上……” 韩荣理也不理她,就着桌上的冷茶咕咕噜噜朝嘴里灌,听到后面夏氏又说后悔的话,且越来越不成体统,气道:“当年可有人硬逼着你把儿子过继?是你听到了一点儿风声,就巴巴地硬凑上去,如今却又说这样的话!” 韩荣想到自己那死去的老婆,虽不是娇滴滴的美人儿,倒是模样齐全,又十分勤恳。他在家还好些,等他出了趟门回来,却只看到老婆的棺材。他那老婆不过感染风寒,夏氏不舍得花钱请大夫,竟活活给病死了。若不是府里大夫人知道,赏了银子下来,又叫人做了棺木送来,依着夏氏的性子,只怕一张草席卷了扔去乱坟岗都做得出来。 夏氏被韩荣这么一吼,哭声低了下去,可心里确实悔死了,如果没有将另一个儿子过继给姜氏做养子,她哪里就没有盼头?那个儿子小时候虽顽皮,如今的前途那是谁也说不准的。不说远的,这韩家族人里面和他岁数相仿的,还有谁是考上了进士,入了翰林的? 夏氏是粗人,再多也不懂,不过倒是常听人说,从翰林出来的大多前途无量,以后给做母亲的挣个浩命也不在话下! 夏氏越想越难受,本该属于自己的好处,却便宜了旁人。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59:四面楚歌 安静茹细心地替韩睿华理了理衣裳,又将腰带系上,她自己还没梳洗,一头乌黑发丝随意披在脑后,穿着家常粉色窄腰对襟比甲,映衬着那张素素的脸,粉粉嫩嫩叫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好了。”安静茹扬声问外面点心可备好了,回答的是春香笑嘻嘻的声音。 “每天早上都吃这些到底没什么营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不必这么早就出门。”安静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韩睿华低头瞧着那殷红的唇瓣,仿佛昨晚还没亲够,快速地偷袭了一下。然后看着安静茹嗔怪瞪眼,他笑笑道:“快了,到时候虽然早上要早些,倒是隔几天就有一日沐休。” 送走韩睿华,春香笑眯眯进来服侍,“姑奶奶今儿要梳什么头?” 看她跃跃欲试的模样,八成是又学了新的头饰,安静茹道:“你想怎么梳就怎么梳吧,就是别走着走着突然就散了。” 春香窘迫地红了脸,这丫头原来也不擅长这活计,不过赵嬷嬷却梳的非常好。可上次瞧见品绣一双巧手十分厉害,紫苏也擅长,因此就用心地学起来。 刚想到紫苏,便瞧见紫苏捧着一把开得鲜艳的夹竹桃进来,发现安静茹看她,迅速垂下头,低声道:“奴婢昨儿瞧着这花开得不错,所以就想着折了一些拿来摆在屋里。” 也不知道上次韩睿华到底对对紫苏和品绣说了什么,紫苏硬是在屋里躲了一天一夜才肯出来见人,便是出来了,没有要紧的事儿也不会主动到正屋里来,今儿倒是怪了。 安静茹盯着那花儿,“那些小虫子最害怕夹竹桃,所以凡是栽了夹竹桃的周围,虫子蚊子什么的就会少很多,只是,这夹竹桃的枝干被折断,里面的汁水却是有毒的。” 紫苏一听,吓得愣了愣,低头看着手里的花儿,恨不得立马就扔了。 安静茹叫春香去拿个花瓶来,荣恩轩里并没有夹竹桃,倒是园子里栽了几株,看着那枝叶上还有亮晶晶的水珠,想来紫苏定是一大早跑去园子里折来的。园子里虽然有许多桃树,其他奇花异草也不少,有花草有水的地方,小虫子就特别多。 大概当初设计的人也考虑过,因此朝紫苏道:“咱们院子里的海棠就开的不错,拿来摆上也十分好看,倒不必去园子里了,你也赶紧地去洗洗手吧。” 紫苏只觉脸颊火辣辣的,将花放入瓶口,福福身就去了。春香听安静茹说有毒,碰都不敢碰的,本来十分娇艳的花儿,也刺眼的紧,举的远远的道:“姑奶奶,要不叫人扔了吧。” “已经折来了,杀杀这屋里的虫子也好。搁着吧。” 春香琢磨着放到了不起眼的地方,赵嬷嬷进来瞧见,忙惊呼着叫拿出去,说这花倘或被有了身孕了人碰了更不得了。又板着脸训斥春香,“以后别自作主张,什么花儿草儿就往屋里搬。” 春香委屈极了,“这是紫苏折来的。” 赵嬷嬷目光一沉,转身朝安静茹道:“这丫头怕是留不得了,竟然起了这样的心。” 安静茹想到紫苏也被吓坏的模样,料定她原也不知道,因此笑道:“嬷嬷多心了,我月事才完,不过一束花而已。” 赵嬷嬷转念一想,要处置紫苏确实早了些,好歹是姜氏屋里出来的。姜氏和姑爷的关系又不同寻常,只得先暗暗留意着。便道:“奴婢屋里蚊子多,姑奶奶把这花赏给我摆两日吧。” 安静茹无奈地叹气,只是,有毒的东西上了年纪的人体质差,更不易接触,便道:“银丹草驱蚊比这个效果还好,且味道也清爽。春香,回头叫小丫头给嬷嬷屋里摆一些。” 赵嬷嬷一脸不高兴,安静茹保证地道:“嬷嬷放心,我知道这些的,不会轻易碰。横竖不过一束花而已,搁在那里一日就没用处了。紫苏到底是这屋里的大丫头,服侍三爷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若斤斤计较,其他人可怎么看?” 赵嬷嬷无可奈何,只叫春香放在略高的地方,又嘱托她晚间就叫人拿去扔了。话说回来,紫苏这些天确实也过的不好,下面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看笑话的不知有多少呢。而三爷和姑奶奶却比以前亲近,最明显的,饭桌上不再是两个只顾着吃饭不说话的闷葫芦。 赵嬷嬷觉得一切都很好,那些有心思的丫头,姑爷连正眼都不瞧一回。就是在房事上,姑爷却不懂得体谅姑奶奶年纪小。 吃了早饭,安静茹正要离开,哪知紫苏从外面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安静茹饶了她的无知。赵嬷嬷努着嘴别开脸,安静茹叫春香扶她起来,果然见她双手绯红,手背上居然起了红色疹子。 这丫头的体质,也太差了吧。 “春香,去厨房找点儿酒来。” 紫苏见安静茹这么紧张,但却不忌讳握住自己的手,心里愈发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道:“是奴婢糊涂,昨儿见屋里有蚊子,三奶奶却不爱点驱蚊香,又听说夹竹桃可以驱蚊,才去折了来,奴婢实在不知,这么好看的花儿,却如此厉害,奴婢奴婢……” 说着暗暗咬牙,心底恨死了品绣,幸亏这些红疹子在手上,如果在脸上,她还怎么出去见人? 安静茹安慰她几句,见春香将酒取来,便留下春香照顾紫苏,她还得去姜氏屋里请安。 今儿是每隔十天,宫里太医来给韩明理请脉的日子,故此姜氏用饭的时间略早,安静茹到的时候,饭已经摆上桌。晨哥儿睡眼惺惺地歪在姜氏怀里,见到安静茹懒洋洋地喊了一声“三婶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姜氏把晨哥儿递给安静茹,这小家伙身体好起来,体重也增加了。品菊端着银质小碗,小碗里是清淡的鸡丝细粥,还有少数青幽幽的蔬菜叶子,看着就十分有胃口。晨哥儿却闹着不吃,说一点儿都不甜。 品菊没有法子,只得求助安静茹,安静茹好说歹说晨哥儿就是闷闷地不张嘴,姜氏也不知道为什么,脸上蒙着一层阴霾,连晨哥儿也不理会。品菊低声告诉安静茹,“是二廊上的人一大早就跑来院子外面。” 那语气还有些不屑,二廊上,安静茹乍然想起那日遇见的妇人,说什么是二廊上韩秋芳家的……这二廊上住着到底是什么人? 品菊见安静茹一脸茫然,正要说时,晨哥儿闹着要从安静茹怀里下去,原来是品绣端着托盘从外面进来。 品绣脸上多有不自在地朝安静茹福福身,原本要和晨哥儿说话。被姜氏一个眼神吓得退缩了,金嬷嬷连忙从品绣手里接住托盘,打眼色叫品绣出去。老脸十分挂不住,尴尬的不行。 这又发生了什么?安静茹大气不敢出一口,和品菊小声地威逼利诱终于哄得晨哥儿吃了早饭,结果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那二廊的话题也被岔开。 姜氏吃了早饭去里头服侍大老爷,晨哥儿也闹着要进去,安静茹被他闹得不行只好带他进去,结果仿佛看到了姜氏抹泪的动作。 姜氏微垂着头,即便抑制了,也听得出声音里有哭过的痕迹,“带晨哥儿到外面去,别走太远,一会儿宫里的太医来了,也好给他瞧瞧。” 安静茹福福身,抱着晨哥儿出来,身后隐隐约约传到大老爷安慰姜氏的声音,安静茹心里充满疑惑,想要打听打听,可姜氏屋里的事儿,她做儿媳妇的也不好去打听。只得暂且按住不提,晨哥儿难得被姜氏甩脸子,郁闷地坐在门槛上生气,小小的人儿,叫人瞧着又好气又好笑的。 品菊提着鸟笼子逗他,唱了半天的独角戏,安静茹看不下去,蹲下来挨着晨哥儿,问他怎么不高兴? 晨哥儿嘴巴翘的老高,“奶奶说随便我喜欢谁都可以叫谁来服侍我,为什么品绣姐姐就不行?” 品菊窘迫地红了脸,安静茹又问:“难道品菊姐姐不好么?” 晨哥儿生气地看了品菊一眼,“她不听我的话,不给我糖吃!” 品菊好无辜,“夫人不许给他吃太多。” 果然是小孩子,一颗糖就能哄住的。 品菊道:“夫人开了恩要放品绣嫁人,所以才没同意品绣回来服侍晨哥儿。” 难怪品绣要从晨哥儿下手,想继续留在府里,八成是对亲事不满意,不过,“府里的丫头不是一般满了二十岁才嫁人的么?” 品菊羡慕地道:“金嬷嬷求的恩典,所以夫人已经答应了。” 看来金嬷嬷倒是十分清楚明白,品绣要嫁人,可品绣分明不乐意,安静茹看着地上慢慢爬行的小虫子,趁着晨哥儿不注意抓在手里,然后告诉晨哥儿,糖吃多了不好。 晨哥儿哼了一声,“三婶娘分明就是骗我人小不懂事儿!” 这小家伙,真是叫人又爱又恨,安静茹故意拉着脸,“那你说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晨哥儿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却还是一脸不乐意,反问:“那三婶娘说,为什么吃多了不好?” “糖吃多牙齿会长虫子,就像,这样的。”把手一摊,一条白白胖胖的小虫子就在安静茹手心里爬,看起来还十分可爱。 可问题是这虫子在嘴里,就不会可爱了。晨哥儿顿时一脸菜色,安静茹觉得自己好像太狠了些,不过晨哥儿才四岁,因为常年喝药,就偏爱甜食,甜食吃多了,牙齿早晚要长蛀牙,这时代像韩家自然是人人都用得上洗牙粉,可没有后世那样的牙刷,洗得也不干净。晨哥儿年纪小,更没法子好好漱口洗牙了,已经坏掉了两颗大牙。 眼看着晨哥儿要哭起来,安静茹不屑道:“爱哭的男孩不是好男孩。” 晨哥儿硬是没哭出声,安静茹赞赏地摸摸他的小脑袋,道:“少吃倒是没什么,总之不能多吃,晨哥儿是男子汉,不吃糖也没关系是不是?” 奇*书*网*w*w*w*.*q*i*s*u*w*a*n*g*.*c*c 晨哥儿怕兮兮地点点头。 “所以,夫人、品菊都是为晨哥儿好。晨哥儿好好想想,若是要吃别的,她们那样没有给你?” 晨哥儿想了想,摇摇头,又点头道:“拔丝年糕,奶奶不许我吃太多。” 呃,这个,“那拔丝年糕是不是很甜?” 晨哥儿点头,安静茹耸耸肩,一副这不就结了的模样道:“那是因为年糕上面裹着厚厚的一层糖衣,年糕用糯米做的,所以吃多了不但要长虫,不能消化还会肚子疼呢!” 姜氏从里间出来,见安静茹蹲在地上耐心地陪晨哥儿说话,心情倒好了一些,可一想到那后面二廊上夏氏哭闹的那些话,整个面部又沉下去。 且说夏氏,大早上的各处的门才开,她就跑来荣景园请姜氏的安。姜氏才刚起床,金嬷嬷直接将夏氏打发走。夏氏揣着满肚子怨气无处发泄,摸到了荣华园外。 这些日子沈氏静养,府里的事儿交给欧阳倩打理,又添了几层气,后院的事儿也疏忽了,今儿早起竟得知二老爷从外面买了个女人回来。 此刻那女人正在屋里给沈氏磕头,沈氏半靠着引枕,打量着底下跪着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光景,生的一双妍媚凤眼,肌肤白皙,尖细的下巴,上面穿着桃红色绣大红色玫瑰花宽松比甲,露出一小截玉润香颈,下面着一条湘色襦裙,一身行头,簪子、耳坠、手镯,全是簇新的。因为已经跪了许久,额头冒出细细的汗,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显得不安。 陈嬷嬷接连给沈氏打眼色,深怕沈氏病中稳不住情绪,这是二老爷第二次从外面买女人回来,头一个便是朱姨娘,那会子沈氏还年轻。别说沈氏,陈嬷嬷也气得不轻,二老爷这把岁数了,底下的姑娘完全能够做他女儿,还真是…… 沈氏生生将满肚子的怒意压了下去,放下茶杯,朝陈嬷嬷笑道:“比去年的味道淡了些,可要找到卖茶叶的人,价钱不同与去年一样。” 陈嬷嬷点头称是,沈氏仿佛才发现跪在下面的女人,忙叫陈嬷嬷扶她起来,又道:“走上前来。” 那女子以言走了几步,步履轻盈,腰肢柔软,媚骨天成。普通人家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女孩儿来,瞧着倒像是窑子里的粉头! “今年几岁了,老家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 女子低声答道:“奴婢今年十八,以前的主子取名清瑶,本家姓黄,是余杭人士。” 沈氏暗暗地咬牙,又问道:“以前的主子是谁?” 名叫清瑶的犹豫着答道:“是南京知府刘大人的夫人几年前从人牙婆子手里买了奴婢。” 陈嬷嬷大惊,南京知府刘大人的正房夫人,可不就是沈氏的亲妹妹。亲妹妹往姐夫身边送人,这叫什么事儿?可是,不对啊,他们一家在南京,太夫人寿辰也只打发了体面的婆子带着寿礼来请太夫人的安。这清瑶莫非是单独跑来的? 沈氏心里自然也揣摩了一番,却隐忍不发,甚至十分欣赏地笑道:“模样很标致,看起来性子也温和,去将秋堂那边三间屋里收拾出来,让她暂且住着,叫金桔带两个小丫头过去伺候。” 又朝黄清瑶道:“名字也好听,就不必改了。你过去住着,若有不习惯的尽管和金桔说。” 黄清瑶松了口气,没想到沈氏这么好说话,福福身跟着一个圆脸的丫头去了。 待不见人影,沈氏的手用力拍打在身边的高几上,气得瑟瑟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话从牙缝儿里蹦出来,“老毛病又犯了,也不看看自己已经是做爷爷的岁数了!” 陈嬷嬷只顾着劝,心里虽气二老爷做出来的事,可想着清瑶的来路,少不得先说说沈氏那位妹子了。 “二姑娘怕是惦记着沈姑娘的东西。” 当初沈氏的大哥大嫂双双离世,沈氏的妹妹因为才嫁人两三年,在夫家说不上什么话,自然不敢做主应承抚养沈怀筠的事儿,但这几年,却不止一次提到要将沈怀筠接去她身边小住,沈氏全以沈怀筠身子不好,不易赶路的由头拒绝。 她惦记沈怀筠的东西,沈氏哪里不知道,“亲妹妹也不过如此!” “夫人既然看清了,以后少些来往便是,何必因此生气,要紧的想想那丫头怎么办?” 沈氏冷哼一声道:“先让她住着,我倒要看看老爷有没有脸天天儿往她屋里钻!” 陈嬷嬷琢磨着试探地问道:“夫人不好说老爷,不如请太夫人出面?” 沈氏摇头,“咱们不说,消息也能传到太夫人耳朵里,可老爷这么个岁数,太夫人说他,岂不是叫他没脸。不过也罢,他自己这般不要脸,我还顾着他的脸面做什么?隔几天带她去见见太夫人。” 陈嬷嬷叹了口气,家里邱姨娘是沈氏的陪嫁丫头,岁数也只比沈氏小两岁,却也年老色衰。朱姨娘早就没出来露面,到底变成什么样,没人知道。二老爷这几年也没做出这么没脸的事儿,总之在外面如何都罢了,至少没将人带回来。对沈氏面上也敬重,老夫老妻谈不上恩爱,倒也相敬如宾。 如果这丫头来路简单倒罢了,偏偏原来还是沈氏亲妹妹身边的!若是叫旁人知道,还不笑话死她? 沈氏越想越气,又浑身乏力,陈嬷嬷忙扶着她躺下去,揣摩着沈氏的情绪,低声吩咐身边的丫头:“去给二爷二奶奶说一声,早上不必过来了。今儿夫人身子不爽,不见客。” 既然要太夫人出面说说二老爷,沈氏自然要做出被气得病情又严重才好。 夏氏守了半晌,瞧见一位模样风流的女子出来,才琢磨着沈氏已经起床,却被告知不见客。她愣了半晌,不死心地陪笑道:“我是二廊上的夏氏。” 门上的丫头不冷不热道:“夫人说了,谁也不见。” 夏氏碰了一鼻子的灰,饿着肚子回到家里,韩荣见她一大早就出了门,料定又是去了府里,少不得说了两句。 夏氏指着韩荣的鼻子就骂道:“都是你这不争气的孽障,单凡凭你能养家糊口,我何苦跑来跑去地看别人白眼?这家里吃的穿的用的,那样是你承办的?自己没本事,又……” 韩荣气得吹胡子瞪眼,只说了一句,“单凡您老明白些,就不该时常往府上二夫人跟前蹭!” 说完摔门而去,夏氏追出去,小院里已经没了韩荣的人影。只气得在原地跺脚,隔壁住着的人瞧见她,笑问道:“大嫂子这是气什么呢?” 夏氏没好气瞪了那多事的人一眼,那妇人也不恼,一边理衣裳,一边道:“我说大嫂子,您就消停消停吧,这一日一日地吵,还叫不叫大伙睡个安稳的觉?” 这妇人也不过和夏氏一般都是韩家旁支,她男人偶尔在府里办事,也算不上什么体面的。又想到东边的另一家,以前和同她们一样日子艰难,后来那家的大儿子考了个举人,求到二老爷跟前,出钱捐了官,虽在外省,可每年回来却极是体面,这两年又是买地又是开铺子,日子过得别提多红火。 就是说话的这妇人,没事儿就去人家跟前献殷勤。太夫人寿辰的第二日,她们这些没钱的吃了午饭早早就走了,也只有那些有钱的敢留在府里陪太夫人她们摸牌。 想到自己的小儿子,如果没有过继,这些人还不巴巴地跑来巴结自己? 夏氏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浑身出了汗才一个机灵清醒过来,先前说话的妇人已经回去了,她忍不住朝妇人站得方向吐了一口唾沫星子,暗暗道:“等着瞧,以后你来巴结我,我未必会理你!” 回到屋里,夏氏独自琢磨了半晌,自己这样去见姜氏终究没什么用处,就如二夫人所说,须得在亲儿子跟前露面才成。因此便拿出钥匙,十分心疼地从柜子里拿了一块碎银子出来,抓了桌上的点心吃了几块,胡乱喝了几口茶,又急匆匆地出了门。 太夫人发了话让安静茹打理她的庄子,只是沈氏病着,交接工作也就延迟了。姜氏不着急,也不说叫安静茹去瞧沈氏,顺便暗示沈氏该交出来的话。只是一心一意照顾大老爷,没事儿亲自给大老爷按摩双腿。 太医请脉的结果一如既往,因为大老爷腿脚不能动,吃食必须清淡且好消化,大热的天气也必须要注意腿部保暖,并且嘱托大老爷出去晒晒太阳什么的。 对此,金嬷嬷也流露出无奈,和安静茹闲磕,“大老爷嫌麻烦,即便咱们夫人怎么劝说,他也总是不肯。” 想起大老爷年轻那会子,还时常对着姜氏和下人发脾气。一个四肢健全的健康人,突然残了哪里不伤心?他本来已经很难过,如果瞧着大伙嫌弃,心里更难受,便是没人敢嫌弃他,他也会看别人的脸色,稍稍不留神一个皱眉什么的,对他也会引起轩然大波。 每每想到这里,安静茹心里就会对姜氏升起一股子敬畏,她的冷淡,她的喜怒无常,这些都可以淡而化之。比起守寡的,她这样守活寡的,每日里面对残了的丈夫,婆婆不待见,这一家子的明争暗斗,换做自己,不疯也会被逼疯。 安静茹朝里面看了一眼,如果有什么办法让大老爷出来逛逛,经常在太夫人跟前露露面什么的,太夫人对姜氏兴许能好些吧?这个想法在安静茹脑海里闪过,很快就成了形。 太医瞧过晨哥儿,带给姜氏一个好消息,晨哥儿暂且可以不吃药了,只是格外注意着别生病。姜氏阴霾了一早上的脸色终于好些,又打听了王妃的情况。太医经常在韩家走动,庄亲王妃是姜氏的亲生女儿,他也知道,因此毫不隐瞒地道:“王妃胎象平稳,害喜的症状没了,且胎儿十分健康,胎动频繁,定是位健康的世子。” 姜氏闻言大喜,打了赏银命金嬷嬷亲自送太医出去,对安静茹的脸色也好看些了,道:“中午日头毒,不必过来了。” 姜氏说一不二,安静茹顺从地应下,回到荣恩轩就叫春香准备笔墨,先画个草图,可后世的轮椅基本都是金属,故而精巧耐用,这年头没有那么精细的生产设备,用的也是木头。 春香看了一眼,笑道:“姑奶奶要做椅子么?可这椅子四不像啊。” 安静茹低头一瞧,确实四不像,椅子不像椅子,车子不像车子,淡定地道:“这是有轮子的椅子。” 春香转身去泡茶,安静茹又重新改良了一番,比如木头太细不耐用,需得加宽加厚,承力较重的地方最好就用金属。这时代有铁有钢,倒是可以用的,但用多了就太笨重,坐上去能不能推得动就成了问题。 春香见安静茹十分认真,也不好打搅,便拿起针线坐在旁边矮凳上,偶尔起身倒茶磨墨。 吃了午饭,安静茹继续改良,一个下午就这样打发过去了,等改良的差不多的轮椅出炉,安静茹缓了口气,一抬头却瞧见容蕙俏生生地站在门边。 “我身边的丫头杏儿昨儿回了趟老家,带了几罐子酱菜,也不知道三堂嫂喜不喜欢。”容蕙身后的丫头立刻将捧在怀里的陶罐拿出来。 安静茹忙叫春香接住,起身让座,笑道:“如今这天气只想喝粥,喝粥就离不开酱菜,七妹妹有心了,还记挂着我。” 容蕙腼腆地笑了笑,“三堂嫂不嫌弃就好。”说着看了一眼榻桌,不安地道,“我没打扰三堂嫂吧?” 安静茹摇头,“不过无事画着玩儿,倒叫七妹妹在门口站了许久。” 容蕙忙道:“三堂嫂别怪春香,是我不叫她喊的。” 容蕙穿着浅绿色上衣,银灰色百褶裙,裙边绣着精致的梅花,头上两只玉簪子束发,还是一如既往地朴素,叫人看着只觉清新。容蕙微微红了脸,低声道:“我母亲说,后日陆家夫人小姐来拜访,请三堂嫂作陪。” 陆家?看容蕙的模样,来打听她的八成就是这个陆家了,竟然这么快就要来拜访了。看来三房真正是双喜临门,一娶一嫁要热闹一番了。可为什么专程来请自己?安静茹貌似也不认识陆家的人啊,安家搬来京城也不过两年,来往的就是父亲大人的上司蒋家了,其他的不过与父亲一样,算不上大户。 这陆家好像在京城名望不错,但容蕙巴巴地跑来说,安静茹哪里能推辞,笑道:“好,只是不知是在哪里招待?” 容蕙道:“在太夫人屋里,来拜访的是陆家大夫人。” 身份看起来很贵重,或者是想抬高容蕙的身份,不让对方小瞧了她父亲是庶出。 送走容蕙,春香都惊讶,“便是不让七姑娘来说,到了后日,姑奶奶也会随大夫人去陪客,三夫人何苦叫七姑娘跑这一趟?” 刘氏那外扬的性子,自然是巴不得越多的人知道才好,安静茹看着桌上的酱菜罐子,叫春香打开,酱香味儿立刻扑鼻而来,只闻着气味就十分有胃口了。 晚上拿出来给韩睿华尝尝,韩睿华惊愕道:“是你的手艺?” 安静茹窘促地红了脸,“我哪里有这样的手艺,是七妹妹下午送来的,对了,那个陆家到底是什么人?” 韩睿华不假思索,道:“祖上两代一品大员,陆家大老爷金榜题名前三甲,如今是刑部尚书。” 原来如此,安静茹眼睛转了转,“也就是说,陆家大老爷比你还厉害?” 韩睿华一脸敬仰,“他是戌戊年间的探花。” 难怪刘氏这么高兴,虽然韩家的门楣高,这陆家的门楣也不差,没有功勋却历代都是朝中重臣,容蕙说是陆家的大夫人,那就是这位探花郎的夫人了,夫人出面十之八九是为自己的儿子说亲,那就是正正经经的嫡出。 ------题外话------ 跟过小果文的亲亲都知道,不出意外每天上午更新,所以亲亲们下午就能看到,如果下午看不到,那就是有突发状况导致小果无法正常更新……囧~谢谢大家的支持!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60:见缝插针 大房嫡系,在这个婚姻讲究门当户对的年代,容蕙确实高攀了。话说回来,安静茹比容蕙高攀的还厉害。用安静雯的话说,自己就是走了狗屎运的那个。 安静茹看着韩睿华,道:“我觉得你也很厉害。” 亮晶晶的眸子流露出来发自内心的崇拜,让韩睿华觉得无比舒坦,心情好了,胃口也好了,比往常多吃了一碗饭。 饭后安静茹才将自己的杰作拿出来给韩睿华看,然后紧张地等待他的结论,只见韩睿华眉头微蹙,一双黢黑的眸子紧紧盯着纸上的东西,活像看到了怪物一样。安静茹的自尊心受到小小的打击,不至于这么差劲吧?她努力了一下午。 哪里知道韩睿华那个表情是惊讶,看第一张大概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用的,而看了后面简易的分解图,他已经明白。不禁好奇,“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不是我想出来的。”别人的设计她虽然剽窃了可也不能当成自己设计了,安静茹道,“以前见过这样东西,我觉得公公可能用得上,就是不知道京城什么地方能做出来。你看看,如果可行的话,我再拿给母亲瞧。” 韩睿华皱着眉头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如果只是看见这东西,你能画的这样详细,连大小尺寸都标出来,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安静茹满脸黑线,能不能不要纠结这个问题?至于为什么能把分解图画出来,还是归功与前世,身为孤儿所有事都要依靠自己,接电线换灯泡不在话下,隔壁的老婆婆就经常找她帮忙,结果老婆婆的轮椅坏了,也找她…… “这个,我不是说过嘛,小时候家里管教不严,我瞧见这东西好玩,就给人家拆了……” 韩睿华一副惊呆的模样,喃喃自语,“原来如此,以后可别随随便便拆人家的东西。” 安静茹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韩睿华又加了一句,“也别把我拆了,不过,静茹好像对这方面很擅长,拆了也能装回去。” 这个冷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安静茹木木地盯着他,做垂死挣扎,“到底行不行?” 韩睿华放下草稿图,炫烂笑道,“明儿拿给母亲看看吧,母亲应该不会反对。” 安静茹木着脸把草稿图收起来,刚刚洗了澡,里面穿着睡袍,外面随意罩了一件家常粉色褂子,珠环卸下,脸儿很干净,透着自然健康的红晕。 韩睿华抱住她,安静茹挣扎未果,也就乖乖坐在他腿上不动了。想着明儿将图纸拿给姜氏,就想起今儿早上姜氏情绪不好的事儿来。 “对了,那二廊上住着的是什么人?” 安静茹脱口问出来,却清楚地感觉到韩睿华浑身一僵,本来在她身上游走的手也突然停下。安静茹更觉奇怪,扭头看着韩睿华,只见方才还满脸笑容的,如今却微垂着头,脸上的笑容几乎没有,唯独嘴角还轻轻扬起,长长的睫毛让安静茹看不清他的眸光,却能感觉倒一股沉寂从他眼里透出来。 那二廊上住的,难道,莫非是韩睿华的亲人?安静茹联想到那日那个妇人,瞧着岁数……可不过见了一面,下午就在没瞧见那个妇人了。 如果真的是自己猜想的这样,韩睿华大概也不想提吧,安静茹有些后悔,不知道该怎么结束这个话题。 韩睿华突然开口,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来,“你见过她了?” 她?指的是那个妇人么?安静茹揣测着道,“听品菊说,早上二廊上的人去找母亲。” 韩睿华的手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但安静茹还是感觉到了,心里酸酸的,反过来抱住他。他不说,她也不会多问,屋里安静下来,唯有窗棂子外,隐隐约约传来的夜虫鸣叫。 隔天,安静茹拿给姜氏过目,又细心地解释了一遍用途,姜氏倒没怎么细问,看了一遍就放在桌上,朝安静茹道:“这两日天气炎热,叫小厨房熬些清热解暑的,翰林的伙食也就那样,叫华哥身边跟着的人中午回来取了送去。” 安静茹羞愧地垂下头,自己只想到他吃的不好,却没想到法子去解决。点点道:“谢谢母亲提点。” 姜氏垂下眼帘,“这些事儿你自己多留心,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安静茹笑道:“母亲已经想的十分周全了。” 姜氏便指着桌上两匹缎子,道:“这是王妃送来的,你瞧着做些小孩儿穿的衣裳。” 安静茹顺着望过去,玄色和银色,适合男孩儿穿。忙应下来,走过去摸了摸,十分柔软细腻,便笑道:“这料子做贴身穿的才好。” 姜氏赞许地点点头,便端起桌上的茶杯,安静茹示意春香和夏香将缎子抱起来,福福身告退。 从正屋出来,却觉得背后有人盯着自己。安静茹回头看去,只看到两个小丫头在屋檐下除尘。兀自摇摇头,继续朝前走。刚跨出门槛,金嬷嬷迎面走来。 安静茹停下和她打招呼,金嬷嬷仿佛很急,看见安静茹行了个礼便道:“三奶奶正好在这儿呢,方才门上的婆子传了话儿,说三奶奶娘家人有事儿,问三奶奶能不能回去一趟?” 安静茹想了想姜氏派下来的活计,横竖王妃生产还有几个月,衣裳倒不必急。因此返回来说与姜氏,姜氏嘱托一句:“早去早回。” 安静茹一行人离开荣景园,隐藏在花丛后面的品绣才慢慢走出来,咬着牙关盯着安静茹离开的方向。金嬷嬷看见她,横了她一眼,见她一动不动,跑过来拉着她到了后面无人的地方。 “夫人开了恩叫你好好在屋里做嫁衣,你跑出来做什么?还嫌我这张老脸没被你丢尽么?咱们夫人什么眼力,她哪里看不出你的心思?若不是你起了二心,夫人如何会不待见你?” 品绣知道母亲和自己根本不是一条心,咬着牙不说话。 金嬷嬷气得磨牙,“你呀,丫头的命就是丫头的命,还妄想什么?自己嫁了人,一妻一夫,你在夫人跟前体面,家里的事儿什么不是你说了算?非要将自己弄得没脸才好看么?三奶奶看起来文文静静,夫人却很是器重她,她身边的赵嬷嬷也不是好惹的,凭你这颗脑袋就能比旁人强么?” 金嬷嬷是真气的打她的心都有了,三爷虽不是姜氏亲生的,抚养三爷却是尽心尽力,当初选了紫苏过去,还不是瞧着那丫头脑袋不灵光,不敢轻易生事。身边的其他丫头,也不要姿色好的。再瞧瞧二爷,十五岁屋里便有了通房丫头,成亲那会子,屋里通房便是两个。 二奶奶前后都给打发了,可二爷在外面如何谁知道?如今有一事倒是大伙有目共睹的,二奶奶怀不上孩子。这男人,在哪方面过盛,弄垮了自己身子不说,子嗣上也会薄弱,弄得不好,断子绝孙也是有的。 金嬷嬷兀自摇头,二房的事儿她没资格去操心,不过等着看就是了。而眼下,因为品绣她在三奶奶跟前都难做人。金嬷嬷心一横,将木呆呆的品绣拉去屋里关着,叫来两个丫头守在门口,没有她的话不许她出来。 且说安静茹,坐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带了些礼物,便领着品翠、夏香、赵嬷嬷等人赶回安家。 这人还没从马车里下来,就听到围墙里面的嘈杂声。把安静茹唬得一愣一愣,赵嬷嬷急急忙忙赶下去瞧,彻底被院子里的景象吓呆了。 安晋松被绑在院子北面那颗碗口粗的槐树上,安老爷怒火横生手持一把皮鞭,陈氏和文姨娘一左一右拉着安老爷的手臂,其他丫头婆子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而安晋松的胸口,手臂已经皮开肉绽,只看着就叫人觉得心悸。 文姨娘眼尖瞧见赵嬷嬷,连忙给陈氏打眼色。安静茹正好从马车里下来,瞧见这幅景象,也呆了呆。 陈氏哽咽地朝安老爷道:“静茹回来了,老爷就消消火吧。” 文姨娘亦哭着劝道:“老爷就二爷这么一个儿子,万一打坏了可怎么办?” 安静茹走过来安慰陈氏,看了一眼被打的安晋松就不忍看第二眼了,哪些伤口仿佛痛在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事儿让父亲这样生气,忙走过去朝父亲道:“弟弟已经这么大了,父亲这样打他,他还怎么出去见人?这些都是小事,可父亲因此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女儿又不能时时在跟前尽孝。” 陈氏道:“静茹好容易回来一趟,老爷就当看在静如的面儿上,今儿打也打了,他难道还能不知错么?” 赵嬷嬷也上来劝解,几个人说得安老爷气得丢了手里的鞭子,青着脸去了书房。陈氏忙叫人解了绳子,安晋松痛的嘶哑咧嘴,陈氏又气又心疼。叫人扶着回房,又派人去请大夫,抹着泪道:“万一真打坏了,我可怎么活?好容易拉扯这么大。” 安晋松躺在床上,叫道:“哪里这么容易就能被打坏?” 瞧他根本不知错的模样,安静茹瞪着他问道:“你到底又做了什么?幸亏奶奶不在家,若是叫奶奶瞧着你这样,还不心疼死。” 安晋松不好意思地撇开脸,仿佛觉得难以开口,陈氏气道:“这些日子,你父亲叫他在家读书,他倒听话,大字也越写越好,你父亲今儿沐休。便想着问问他的功课,就捡了昨儿他写的那些字帖问,结果他一句也答不上来,你道是什么缘故,哪些大字根本不是他写的,是他花了钱叫街上摆字摊的人写的!” 安晋松还真做的出来,安静茹也会气得想打人。“你叫别人帮你写字帖,改明儿吃饭也叫别人替你吃得了!如此,你答应我的事儿没做到,我答应你的也算了!” 说完气恼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安晋松急了,挣扎着要爬起来,又疼的直冒冷汗,陈氏又是一阵心疼地抹泪,文姨娘连忙过来相劝,又好言好语朝安晋松道:“夫人因为大爷,早饭也没吃,大爷就好好躺着吧,以后别这样胡闹了,咱们家就指望你了。” 安晋松不吱声,安静茹叹口气过来安慰陈氏,陈氏抹了脸上的泪,伤心地道:“若他有你一半听话,我就省心了。” “母亲没吃早饭,这样饿一顿饱一顿对身子不好,弟弟这里我劝着,母亲先去吃饭吧。” 陈氏把安静茹叫回来,一来怕安老爷真把儿子打坏了,二来他们姐弟从小就亲近,安晋松也肯听安静茹一二。因此便叫文姨娘抚着去正屋,陈氏一走,安晋松就安分不下来,也顾不得疼痛,一脸愧疚地望着安静茹道:“静茹,我知道错了,所以你答应我的不能反悔。” 安静茹答应他不过是想拖住他,可目前瞧来,拖住根本不是法子。安晋松从小就脾气倔,小时候为了不读书离家出走都做得出来,那次把陈氏急得昏死过去,后来找到他,自然少不得被父亲打一顿。如今长大了,万一又来一次,才真正是折了夫人赔了兵。 安静茹白了他一眼,“实在不明白,你怎么就是我弟弟,还打娘胎里就在一处。” 安晋松撇撇嘴,极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姐”。安静茹不答应,他扯着她的袖子摇了摇,安静茹思来想去,道:“我只能尽力说服父亲,可若是父亲不答应,我也没法子。不过,你自己也要努力,武举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考上的,更重要的一点,武试也不是单纯的比骑术、箭术和力气等,也要能读书写字的。虽不像一般科举那样做文章,但目不识丁的连报名资格也没有。你又没有请师傅教习,骑术、箭术这方面未必比旁人强,所以只能在另一个方面多努力。” 安晋松高兴地差点儿跳起来,讨好地笑道:“姐说不通的话,就请姐夫吧,我瞧着父亲很欣赏姐夫,他的话必定比姐的话还管用。” 安静茹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你倒算的精,如果把这些心思用在读书上面,那就是咱们安家烧高香了。” 安晋松不乐意地努努嘴,“哪些又酸又臭的书生有什么好?说得比唱的好听。” “既让你这么看不起读书人,还求你姐夫做什么?他也是读书人。” “姐夫不一样,姐夫不会像那些书生那样,酸腐得叫人掉牙。”说完就催着安静茹去找安老爷,赵嬷嬷看不下去,道:“老爷这会子正在气头上,姑奶奶去了未必管用。” 安晋松想想也是,踌躇着道:“要不我去书房外面跪着,说不定父亲就不气了。” 太阳升起来,到了外面就热的冒汗,他去跪着还不是叫陈氏心疼,安静茹道:“你有这个精神头,还不如好好写几篇大字,多背几篇文章,父亲见你上进了,就比什么都强。” 安晋松想了想问:“是不是我认真读书,你就帮我说服父亲?” “这个问题我不想听第四遍,耳朵都起茧子了。不过,若是这一次你说话不算话,我就真的不管你了。你就等着被父亲关在家里,连门也出不去!” 安晋松心潮澎湃,立马叫人预备笔墨要起来写字。众人忙劝他等好了再写,安劲松却算计着今年秋天的武试,众人劝不得只好随他去了。 可是父亲那里,安静茹还真没什么把握,若是能说通老太太就好了。但老太太又心疼安晋松,舍不得他吃苦。 安静茹从安晋松屋里出来,就觉得头大,老太太不在家定是去了观音寺,一般要小住三五日,估计今天也不会回来。只好琢磨着先说给母亲,叫母亲探探老太太和父亲的口风。 赵嬷嬷觉得不乐观,“老太太的心思,老爷的心思,姑奶奶不是不知道,奴婢觉得根本说不通。” 所以必要的时候可能会请韩睿华出面,安静茹叹道:“还能怎么办?弟弟岁数不小了,这样下去更不是办法。” 他想要当兵,武举人出身总比那些服役的强吧?“早些让他试试,不成他也好早些死了心,说不定就能静下来心来读书了。” 赵嬷嬷摇头叹气,安静茹说给陈氏,陈氏果然大惊失色,还没说完就摇头否定。赵嬷嬷用那种早就知道的眼神看安静茹。安静茹又把利害关系分析给陈氏听,特别是弟弟离家出走的那次,慢慢的陈氏也听进去了,后来想想,韩家的关系,安晋松如果真考了武举人,未必一定要去战场,在京城做个守卫什么的也成。 反正她目前对儿子不报多大的希望,只盼着他稍稍听话一些。等成了年娶了媳妇,就能安分下来了。 陈氏不但答应去探老太太和安老爷的口风,还决定试着说服老太太。安静茹喜忧参半,还真不知道这样对安晋松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安老爷还在气头上,午饭在书房吃了,陈氏、文姨娘、安静雯陪安静茹吃饭,饭后安静茹才把带回来的东西拿出来。姜氏给了一盒养荣丸是带给陈氏的,陈氏很激动,笑道:“你婆婆这样心细,你可要好好侍奉。” 文姨娘笑道:“只看着盒子就十分精致。” 陈氏道,“那自然,这是王妃给的。”想起那日面见王妃,陈氏又道,“王妃实在是和气,这是王妃给你婆婆的。你婆婆叫你带回来给我,你怎么轻易就拿了?” 赵嬷嬷笑道:“大夫人要给就是实心实意地给,不收她反而不高兴呢。” 安静茹拿了一匹缎面给文姨娘,文姨娘千谢万谢。安静雯的自然就是首饰了,本来她还不想要的样子,听夏香说是王妃赏下来的,就立刻揣在怀里,生怕别人抢了似地,假意推辞道:“王妃给二姐的,二姐这么大方就给了我,以后不会收回去吧?” 文姨娘瞪了安静雯一样,安静茹无所谓地笑了笑,她们姊妹从小就好像不对盘,安静茹也习惯了,横竖这个家不会像韩家,叫人觉得压抑。 一转眼出嫁已经几个月,除了回门那次,这是第二次回来,陈氏不舍得,安静茹也不舍得,硬是待到日落十分,冬香喜滋滋跑进来道:“姑爷来了!” 陈氏忙站起来,理了理衣裳问道:“在哪里?” 冬香道:“去拜见老爷去了。” 陈氏一脸满意的笑,“今儿突然叫你回来,他还能来接你,可见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夏香笑道:“那是自然,姑爷心里只有姑奶奶一人,其他阿猫阿狗姑爷连看都不看一眼的。” 说话间,安老爷和韩睿华一前一后进了屋,韩睿华朝陈氏见礼,陈氏忙站起来,简单说了两句话就催着安静茹快跟韩睿华回去,好像慢一步就回不去似地。 安静茹郁闷地上了马车,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韩睿华满含笑意望着她,道:“难道泼出去的水,你还能收回?” 安静茹摇头,不过韩睿华来接她,她心里自然很高兴。眼睛笑成一条缝儿,问道:“今儿怎么这么早?” “明儿考核,今儿就回来的早。” “那应该好好歇着,回去了给你做些好吃的。” “你亲自下厨?” 安静茹斜眼看他,“怎么,不相信我的手艺?” 韩睿华笑得暧昧,“是想给我补补身子么?” 安静茹红了脸,好没正经地瞪他:“大热的天气,你还想补身子?不怕流鼻血?” “不怕,你做什么我都吃。” 回到韩家,安静茹和韩睿华去见过姜氏,得知明儿韩睿华考核的事儿,大老爷就把韩睿华叫进去了。姜氏放安静茹回去,晚上也不必过来立规矩。 安静茹这边刚刚走到荣恩轩院门外,立在门口张望的春香瞧见安静茹,立马迎上来,“姑奶奶总算回来了。” 安静茹见她神色有异,微微蹙起眉头,春香也不等安静茹问,就低声道:“今儿紫苏跑过去把品绣打了。” 安静茹一惊,“好端端的怎么会?她人在何处?” 品绣在荣景园,这个紫苏胆子未免太大了。“夫人可知道?品绣如何?” 春香道:“幸亏当时夫人去了太夫人屋里说话,金嬷嬷把事儿压下来,品绣的脸被刮伤,倒没把紫苏怎么样。” 这个丫头,还真是没半点儿眼色。金嬷嬷是姜氏的陪房,安静茹待她都客气着,她在府里待了这么些年,真不知是怎么混到大丫头的。 安静茹问了紫苏在屋里,便转身走进去瞧。只见紫苏木呆呆地坐在窗前的木椅上,顺着敞开的窗口盯着对面墙角下的海棠。开门声也没惊动她,还是春香过去推了推她,她才恍然回神。 涣散的瞳孔一点点有了焦距,看清楚安静茹立在跟前,“噗通”一声就从椅子上跪在地上,委屈的眼泪似珠儿落下来,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儿地哭。 春香鄙弃地别开脸,安静茹知道紫苏和品绣不对盘,可没想到这小蹄子连打人的事儿都做得出来。她身形娇小,个头也比品绣矮一些,怎么就能将品绣打伤? 安静茹叫品翠先扶她起来,又柔声问到底怎么回事,紫苏却一句话也不说,眼泪却没断过,哭得嗓子都哑了。安静茹也失了耐性,淡淡道:“今儿不必出来伺候了,明儿一早就过去给品绣赔礼道歉。” 回到正屋,赵嬷嬷拿了家常窄袖衣裳出来服侍安静茹换上,琢磨着道:“奴婢觉得这丫头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安静茹吐口气,“她跑过去将品绣打了,可见是我连身边的丫头都教管不好,又何谈其他?” 赵嬷嬷点着头,语气十分担忧:“奴婢也是这样想的。再者,品绣是夫人屋里的,这些日子便是夫人不待见她,可还有金嬷嬷。俗语说打狗也要看主人,紫苏打了品绣,金嬷嬷未必不会恨上姑奶奶您?品绣那丫头的心大,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金嬷嬷求了夫人恩典,要放品绣出去配人,已经这样还被打了。难道她就不怀疑,是咱们挑唆的?或者,说姑奶奶气量大,连夫人屋里的大丫头都欺压上了,品绣到底是她的亲女儿,又不是干女儿。” 安静茹觉得头疼,她不过回了一趟娘家,就发生这样的事儿来,她还专门留了春香在屋里守着,就怕出什么事儿。 便叫夏香去将春香叫进来,春香自责地道:“奴婢一整天都看着紫苏的,再说她手上的那些红疹子没有好,午饭出来过,吃了饭她就回屋里了,奴婢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跑出去的。等金嬷嬷将紫苏送回来,奴婢才知道这事儿,奴婢当时就已经替紫苏赔了不是。” 夏香听了赵嬷嬷和安静茹分析其中的厉害关系,气得瞪眼,“横竖都是紫苏的不对,春香姐姐明知她这两日阴阳怪气的,怎么就不叫个小丫头一直守在她身边?” “我哪里就知道她还有这个胆量,真是……”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算了,这事儿已经发生了。”就只能想办法补救,安静茹朝赵嬷嬷道,“这会儿我过去太打眼,就有劳嬷嬷过去找找金嬷嬷。赔礼道歉,看病请医,银两咱们出。就说,明儿一早就把紫苏交给她,要怎么处置听她和品绣的。” 赵嬷嬷道:“那夫人哪儿?” “不过丫头之间不合拌拌嘴,没必要惊动夫人,相信金嬷嬷也明白。”她将是这事儿压住,也是不想姜氏知道,但到底是不是等着安静茹说,就不一定。 安静茹去说,一点儿好处也没,本来就是自己屋里的丫头打了人。可若金嬷嬷真恨上了,随便挑拨两句,以后她在姜氏跟前如何做人? 赵嬷嬷福福身,从安静茹从娘家带回来的礼品中选了两样,便趁着暮色急忙忙朝荣景园去。春香给安静茹倒了一杯茶,又垂着头认错。安静茹想起前儿早上那一束夹竹桃来,叫来春香低声吩咐道:“瞧着品翠和紫苏倒是亲近,叫她去问问,紫苏是从哪里得知夹竹桃可以驱蚊?” 如果知道夹竹桃可以驱蚊,必定就知道那花虽好看,却是轻易碰不得的。 春香去了之后,夏香才小声地提醒,“姑奶奶不是要下厨么?奴婢先去厨房瞧瞧有什么食材?” 安静茹头靠着椅背,闭上眼点点头,聪明的丫头心思多,不聪明的丫头容易被利用,在用人上面,她知道自己不足的地方很多。 韩家每个有人住的院子都设了一个小厨房,配备两个婆子,平时烧水或做点心,所以现有的食材并不多。夏香找了一遍,倒是找到了几片新鲜的荷叶,是预备明儿做点心的,恰好送来的是硬米饭,想起安静茹煲的荷叶粥十分美味,便道:“这天气倒是粥更容易入口,且七姑娘送来的酱菜还有,姑爷也喜欢吃。” 安静茹暂且抛开其他,绾了袖子下厨,将大厨房送来的火腿切碎成肉丁,婆子生火烧水,夏香帮着洗米,洗好的米与火腿肉丁混合,又用荷叶包起来,放在锅里小火慢炖,直到荷叶的清香味儿散发出来,锅里的水变成青黄色,才将荷叶解开,将米倒出来,加少许白糖,少许盐继续熬。 做法很简单,不过这粥颜色清新,看起来就十分有胃口,粥熬好了,韩睿华也从荣景园回来,一进屋就闻到那清香的味道,顿时食指大动,接连吃了四碗,安静茹见他吃得欢喜,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饭后,韩睿华去净房更衣沐浴,赵嬷嬷才打着灯笼面色阴沉地从外面进来。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61:遇见旧识 赵嬷嬷将灯笼递给门口的夏香,走到安静茹身边便低声道,“奴婢去瞧了品绣,左脸一道刮痕,足有三寸长,右脸高高肿起,巴掌大一块紫青,简直面目全非。” 春香呆呆愣住,半晌才惊呼道:“怎么可能?便是真打起来了,那边的丫头难道不知道劝么?” 赵嬷嬷沉着脸道:“别的不说,紫苏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么?除非品绣呆着不动,让紫苏这么使劲地打。单凡躲闪反抗,也不至于打成这样?” 只怕品绣就是故意的,没理由叫她带着伤嫁人,如果被一个紫苏就打得面目全非,实在诡异的紧。那丫头平常看起来和气,却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安静茹直接问金嬷嬷的态度,赵嬷嬷沉吟道:“品绣伤成那样,她如何不气?不过夫人已经发了话早就叫她不必出来伺候,奴婢瞧着,夫人还不知道这事儿,金嬷嬷大概也不愿说。再说紫苏和品绣虽不合,可若不是紫苏因为什么事儿气急,哪里会忘了规矩,连品绣都打!” 安静茹垂下眼帘,姜氏对金嬷嬷还是倚重的,金嬷嬷跟了姜氏这么多年,比自己更能清楚地揣摩准确姜氏的心思。 这件事看起来很简单,不过两个屋里的大丫头拌嘴打架,可问题是这两个丫头一个是姜氏屋里的,一个是安静茹这里的,这样看起来就是挑拨姜氏和安静茹的婆媳关系。 赵嬷嬷见安静茹沉着脸,蹙着眉头,又道:“金嬷嬷嘴里的意思,也是说她们两个丫头不合,可奴婢瞧着也不敢确定是不是诚心的话。” 耳边传来韩睿华从净房出来的脚步声,安静茹轻叹道:“罢了,明儿再说吧,明儿我也去瞧瞧品绣。紫苏这丫头看紧了,她看起来情绪一点儿也不稳定。” 韩睿华从净房出来之前,赵嬷嬷等人刚好走出去关了门,安静茹从榻上下来,去西边的桌子上倒了茶来。韩睿华摇摇头,“吃得太饱了。” 安静茹失笑,“果真这么好吃,我天天儿叫人给你做。” 韩睿华拿走她手里的茶杯,拦腰抱着她往榻上一坐,道:“别人做得自然没有这个味道,还是你做的好吃。”一边说,一边就不老实地动手动脚。 安静茹被他吐出来的热气弄得耳根子痒酥酥的,一边躲闪,一边道:“明儿不是要考核么?今儿该好好歇歇。” 韩睿华的嘴巴直接含住安静茹的耳垂,男性气息瞬间将安静茹包围住,沙哑的嗓音模模糊糊地响起:“让我抱会儿吧。” 这哪里是抱?没说抱着要脱衣裳的…… 年轻人啊年轻人,安静茹目送精神抖擞的韩睿华出了门,回到屋里扶着酸疼的腰,半晌才这么感叹了一句。 赵嬷嬷一脸不高兴地进来,安静茹忙拿眼睛询问她,赵嬷嬷努了努嘴示意紫苏,“那丫头有话要与姑奶奶说。” 话音刚落,就瞧见品翠领着紫苏进来,紫苏犹豫不定的样子,品翠又低声与她说了两句,她才鼓起勇气跨进门槛,一进来便跪在地上,眼眶儿还红彤彤的,连身上穿的衣服都没换,还是昨儿那一身,头发倒是整理过,却不像平日里细细打扮过,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又怯懦,叫人由不得心疼。 安静茹不说话,手里捧着茶杯,赵嬷嬷打了眼色让春香等人下去。隔了半晌,安静茹才开口:“你可知错?” 紫苏浑身一颤,眼泪儿仿佛流不完似地,又从眼眶里涌出来,轻轻点了点下巴,哭道:“是奴婢一时糊涂,奴婢……奴婢……” 说了好几句奴婢,才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看着安静茹,激动地道:“是品绣,都是品绣没安好心,奴婢素来明白,奴婢不是聪明人,脑袋也不灵光,虽然夫人抬举叫奴婢做了大丫头,可三奶奶如今也知道,在三爷屋里当差的,除了整理屋子,洗涤衣裳,或者做些针线,其他的根本不要奴婢们做多少,历来这屋里的丫头婆子就是最清闲的。三爷身为主子,又从来不苛待奴婢们,比起其他爷们,三爷……可是,奴婢纵然有这个心思,如今也没了,奴婢再愚蠢,也不会这么让自己没脸……” 安静茹没想到紫苏会大胆地承认她想爬床,赵嬷嬷比安静茹还惊讶,微微张着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说这个紫苏了。 安静茹放下茶杯,“那日你拿进来,我也并未说你什么,你怎么就……” 紫苏磕了个头,道:“三奶奶才进门那会子,奴婢没好好伺候,是奴婢愚蠢。可三奶奶一直待奴婢与春香她们无异,奴婢也是诚心实意想效忠三奶奶……” 赵嬷嬷听得这话,冷哼一声,紫苏垂下头,“前面已经错了,奴婢知道要扭转奴婢之前的印象十分艰难。” 她顿了顿又道:“奴婢今儿来说这些,只是想让三奶奶知道,奴婢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儿来,三奶奶要如何处置奴婢,奴婢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紫苏确实不够聪明,品绣就比她聪明多了,背地里如何,但表面上绝对十分恭敬,做事勤恳叫人挑不出错儿来。这个紫苏,要真正挑她的错儿,叫夏香都能挑出许多来。 “既然这样,今儿你就跟我一起去品绣屋里,她要怎么罚你,你都认了。其他的不说,昨儿你打了她就是你的不对。你要记住,言语上的伤害是无形的,别人看不见,而打出来的伤只要没瞎都看的见,不管你多委屈,受伤的那个才会叫人同情。”可以想象,定是情绪激动的紫苏跑去找品绣理论,结果品绣三言两语就叫她更加激动,最后控制不住出手伤人。 紫苏沉默半晌,点点头,又磕了个头道:“奴婢想求个恩典,请三奶奶成全。” 赵嬷嬷没好气地道:“你惹了这事儿,还有脸求什么恩典?” 安静茹示意赵嬷嬷别说,且听紫苏如何说。 紫苏道:“如今三爷屋里不缺奴婢一人,奴婢自知有愧,不能好好服侍三奶奶,请三奶奶开恩将奴婢许人吧。奴婢小时候便与家人失散,家人是死是活奴婢也不知道,就全凭三奶奶替奴婢做主!” 这府里吃得好穿得好,可她真的没有那个头脑去周旋。以前三爷忙着读书,后来考了进士入了翰林,这屋里一直十分平静。不是因为安静茹,而是不管是谁做了这屋里的女主人,这屋里都不会像以前那么平静。 安静茹看了赵嬷嬷一眼,赵嬷嬷清清嗓音道:“等眼下的事儿解决了再说。” 紫苏不再多言,又磕了个头,才从地上站起来。安静茹道:“先下去换身衣裳,整理妆容就随我一起过去。” 紫苏福福身退下,安静茹望着她的背影,想到随着品绣一起被姜氏派过来的品翠,这丫头年纪也不大,平时不言不语,没想到也是个厉害的。若不是她给紫苏说了什么,今儿早上这番话,紫苏那里说的出来。 赵嬷嬷也想到了这一点,去门口瞧了一眼,见品翠同紫苏去了,才折身返回来,低声道:“品翠这丫头倒是不能小瞧了。” 可她说动了紫苏,让紫苏认识到自己的错处,又肯过去认错,这件事也算是压下去了一半,另一半就看金嬷嬷的态度了。 安静茹收拾妥当,早饭随意吃了几口,就连忙赶去姜氏屋里。金嬷嬷在门口遇上她,任旧与往常一样见礼打招呼。只憋见跟在品翠身后的紫苏,脸上闪过一抹恼意。紫苏鼓起勇气,走到金嬷嬷跟前,二话不说就要跪下去。 金嬷嬷却扭头朝安静茹笑道:“夫人正在里头和大老爷说话。”假装没瞧见紫苏。 看来她是真恼了,安静茹朝屋里望了一眼,只瞧见品菊和乳娘领着晨哥儿从左侧套间出来,往里间去。 想来姜氏一时半刻不会出来,安静茹也不忌讳,直接为昨天紫苏打品绣的事儿道歉,又问了品绣的情况,金嬷嬷笑道:“她们也算是一同进府的,也一起在夫人屋里伺候了两三年,后来虽然一个留在府里屋里,一个去了三爷屋里,关系却一直十分要好,昨儿也不知因为什么,她们两个竟然闹起来。幸亏奴婢发现的早,若是迟了……” 这话是暗指什么?赵嬷嬷目光微沉。 安静茹笑道:“我也觉得奇怪,上次品绣过去帮我,紫苏就时常和她一处,两个人形影不离的,我还笑说,她们八成是姊妹呢。” 金嬷嬷皮笑肉不笑,道:“一个丫头就够奴婢操心的,再多一个,奴婢就只能围着她们转了,还如何服侍夫人。” 安静茹拉着紫苏到跟前,“所以今儿我带了紫苏过来,无论谁的过错,她打了人就她的不对,叫她过来任由品绣处置。不过他们关系要好,想来很快就能说开了,都是大丫头,又在一处当差,没得还要叫外人笑话咱们这边的大丫头都无法无天了。” 金嬷嬷目光微闪,隔了半晌笑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让她们自个儿下去和解。” 让紫苏去,就是愿意接受紫苏的道歉,安静茹缓了口气,扭头吩咐紫苏好好儿赔罪。至于其他,金嬷嬷从品绣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也会找其他打听。再说,紫苏无缘无故打人也说不通,总要有个理由的,紫苏虽然不占理,可品绣也好不到哪里去。金嬷嬷身为品绣的母亲,真将品绣误导紫苏去折夹竹桃的事儿摆出来,她也没脸。 安静茹就不相信,金嬷嬷会不知道那夹竹桃的厉害!这韩国公府,除了园子里有,其他地方可从来没瞧见过。 安静茹正要进屋,身后传来牡丹的说话。 牡丹俏生生朝安静茹行了个礼,又朝金嬷嬷福福身,笑道:“今儿一早二奶奶叫人启了冰窖,取了一些冰出来。” 她身后三五个粗使婆子,抬着两个大木盆,盆里放着两块的大冰块,隔着七八步的距离,也立马能感觉到一阵清凉之意。 金嬷嬷忙张罗着叫先抬去后罩房,牡丹便站着和安静茹说些没要紧的闲话,见里头姜氏出来,牡丹进去回了话儿,复又出来,却折身就往品绣住的地方去。 恰好被金嬷嬷撞见,叫住她询问,牡丹笑道:“前儿劳烦品绣帮着打几幅络子,奴婢正好过来,就问问她。” 金嬷嬷联想安静茹那些话,心里似是明白了什么,陪笑道:“品绣那丫头昨儿摔了一跤,受了伤,姑娘要的络子怕是要等等了。” 牡丹吃惊不已,“这是怎么回事儿?她也不是粗心的,可摔的厉害?” 金嬷嬷笑道:“再细心也难免有疏忽的时候,她也是粗笨的。” 牡丹倒也明白金嬷嬷是不希望她进去看品绣了,笑了笑道:“嬷嬷说的在理,这样她合该好好儿养着,我就不打扰了她了。” 金嬷嬷目送牡丹离开,一咬牙去了品绣屋里。 这边安静茹服侍姜氏吃了早饭,刚吃了一口茶,还没说上一句话,刘氏便来了。她身后还跟着容蕙,今儿容蕙特地装扮了一番,穿着簇新的桃花云雾烟罗衫,下面着一条八九成新的翡翠撒花洋褶裙,腰间系着荷包和一对比目鱼玉佩,头上戴着羊脂色茉莉小簪,耳垂上一对珠圆玉润的珍珠耳钉,胸前带着赤金络樱,清新可人立即就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从来没见过容蕙这样精致地打扮过,果然人靠衣装,这样一打扮倒也一点儿不比容珠差。加上她腼腆,更给人一种温柔娴静的感觉。 而刘氏,穿衣打扮也不同往日那么随意,头戴八宝点翠钗,一对祖母绿耳钉,手上一对鸡血玉手镯,虽无金饰,通身的气派也是十足十的贵夫人。 安静茹反观自己,与她们比起来,自己好像随意了些。不过今儿容蕙是主角,其他人就要配合着容蕙,还是别那么起眼才好。 安静茹真心赞了一句,“真漂亮。” 刘氏笑得别提多开怀,仿佛安静茹称赞的人是她。容蕙低着头笑了笑,安静茹就想起去年秋天,韩家的人找到他们家,不过姜氏虽然拜访了安家一回,却没传安静茹去见她,她来是直接商量婚事的。说是商量,那会子韩家说什么,安家都没有不同意的。哪怕时间很赶,还是在今年三月就把事给办了。 然后,安静茹就从未婚少女,变成已婚少妇。容蕙到了她这个岁数,差不多也是已婚少妇了。 姜氏打量一遍容蕙就收回目光,淡淡道:“不过寻常走动罢了。” 不太赞赏三夫人刘氏弄得这么大张旗鼓,刘氏脸上的笑容讪讪的,“我就想着总不能失了礼数。” 三老爷是庶出,刘氏本来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自己的女儿因此也比不得二房的嫡出了,自然要将女儿打扮一番,把所有的优势都展露出来。 姜氏心知刘氏的心思,也没说什么,吃了一盏茶,瞧着外头太阳露脸,就叫乳娘和品菊把晨哥儿带上,一起去太夫人屋里请安。 北方的气候不同于南方,虽然是夏天,一早一晚却十分凉快,园子里奇花异草众多,许多在夏季盛开的花儿争相怒放,如木槿、白玉兰、难养活的白兰花,以及清雅阁门口的几株石榴,空气中也飘着浓郁的花香。 沈怀筠坐在石凳上,盯着石桌上的盆景发怔。金边翠叶间,一朵朵白色小花,彷如十月飘落在松枝头的雪花。烟儿拿了团扇和绢子从屋里出来,“姑娘,去外头逛逛吧,这会子凉快,多多走动着总是好的。” 沈怀筠起身,吩咐旁边静候的小丫头道:“一会儿太阳热起来就把这花搬去屋里。” 烟儿顺着看了一眼,喜道:“昨儿还是花骨朵,今儿就开了,真漂亮,姑娘,这花叫什么名字?” “六月雪。” 烟儿不知为何,听得这个花名,心里生气一股子凉意。怔了怔连忙回过神,上前搀扶住沈怀筠,细心地道:“咱们就在这附近转转。” 沈怀筠轻轻点了点头,她不能走太远,沈氏不允许,自己的身子也不允许。就如前天,她想着去太夫人屋里请安,还没走出这园子,就头晕目眩脸色极差,与其病恹恹地出去见人,叫人以为她随时都会没了,还不如就在这园子里养病。 她已经及笄,沈氏这会子病着,她就不相信等天气凉快下来,沈氏还好意思不过问她的事。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亲戚的情分就没处搁了。可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她最害怕的就要发生。唯一的希望便是那人,哪怕过来提一提,她也能看到一丝希望。 只是,她没想到,这点儿希望还没看到就熄灭了。 烟儿盯着前头朝这边走来的容珠,低声与沈怀筠说。自从上次欧阳倩和韩睿龙在清雅阁闹了一场后,经常来陪沈怀筠说话解闷的容珠,就再也没踏进园子一步。出了那样不光彩的事儿,大概沈氏也会限制她。 容珠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离烟儿和沈怀筠不过几步的距离,她身边的丫头才低声提醒她。容珠恍然回神,抬头看着沈怀筠礼数周全地行了个礼,不像以前那样是欢欢喜喜地跑到沈怀筠跟前,挽住她的胳膊有说有笑。 这样疏离让烟儿怔住,却很快恢复正常任旧如往日般笑问道:“六姑娘怎么想着来园子里逛逛?” 容珠快速看了一眼沈怀筠,她的笑容还是那么淡然温柔,明明是从小就熟悉的人,为什么突然之间觉得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就比如,她一直以为是安静茹抢了三哥才令表姐黯然伤魂,结果,二嫂却怀疑二哥与表姐之间不清不楚。 二哥也经常派人给表姐送东西,她以为二哥对表姐就和对自己一样,结果好像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沈氏虽然不许她来园子里,可她想要来总是有办法轻易就能来的,她不来,是她根本不知如何面对沈怀筠。可对方还是和以前一样,怎么可能和以前一样,她就不觉得丢脸么? 沈怀筠看着容珠心事重重的模样,又不太愿意与自己说话,也默不作声。上次的事儿对她打击不小,可这话要自己如何与她说?沈氏的算计,欧阳倩的自私相逼,韩睿龙的虚假承诺,这些人都在逼她,将她逼进绝境。 何况,这些话对容珠说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她是这府里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她性子急躁,飞扬跋扈,心思却单纯。沈氏对自己再如何狠心,对亲生女儿总归不会如此。而她也不愿意让容珠看到沈氏狠心决绝的一面,便是知道了看清了又能如何,为人子女的哪里就能说爹娘的不对…… 沈怀筠嘴里溢出一声轻叹,扭头吩咐烟儿,“咱们回去吧。” 烟儿欲言又止地看着容珠,最后失望地点点头,主仆两人刚刚转身,后面一名婆子飞奔而来,看见了沈怀筠也不见礼,朝容珠福福身,便喘着气道:“我的好小姐,您怎么来这里了?害的奴婢四处找您。太夫人屋里如意来传了话儿,叫小姐过去呢!” 容珠冷声道:“我去凑什么热闹?横竖与我不相干。” 来得是容珠的教习嬷嬷,听得容珠的话,道:“太夫人叫您去,您总归不能不去吧?” 容珠咬着嘴唇没说话,这两天外头都在说七姑娘容蕙如何的好,连太夫人也称赞了。今儿陆家的人来做客,为的是什么她哪里就不明白? 教习嬷嬷见她一动不动,急得擦了额头上的汗,道:“陆家夫人带着陆家姑娘来……” 沈怀筠听得陆家两字,身子不由得晃了晃,烟儿以为她生气,扭头看了一眼拉着容珠远去的教习嬷嬷,安慰道:“那些婆子向来如此,姑娘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陆家,那人也姓陆。是巧合么? 沈怀筠稳住心神,朝烟儿道:“你去问问,今儿来府里做客的到底是那个陆家?” 烟儿经常在外走动,对府外的大户也了解一些,道:“京城能有几个陆家?不就是出了两代二品大员的那个陆家。不过如今,陆家也是人口众多,不知道今儿来做客是哪位夫人小姐。可这些与姑娘又没关系,姑娘听奴婢的话,咱们走了这么久,该回去歇着了,没得被日头晒坏了。” 沈怀筠懵懵懂懂地点着头,府外的事儿,她向来没有烟儿知道的多。烟儿虽然偶尔也会对她说起一些,当做闲话。 “她们不心疼姑娘的身子,姑娘自个儿总要疼惜着……” 沈怀筠任由烟儿扶着回去,外头陆家的马车一到,门上的婆子便进来禀报,刘氏听得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太夫人不悦地咳嗽了一声。 姜氏给安静茹打眼色,安静茹站起身和欧阳倩一起出去迎客。两人还是很少说话,慢慢儿走着,欧阳倩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因为天气热,便从通堂过去。因此要比平常绕一些,还没走到垂花门处,就瞧见一位稍稍体面的婆子在前头,引着一位四十来岁的贵夫人走来,她身边挨着的是一位十五岁光景的女孩儿,身后一种穿红戴绿的丫头婆子跟着,朝这边走来。 这便是陆家夫人与陆家姑娘了,陆夫人约莫四十来岁,梳着干练的圆鬓,头上戴着朝阳五凤挂珠钗,穿着碧色金丝镂空花纹衫,身形微微发福,面带矜持的微笑,给人感觉很和蔼,不是那么严肃的人。 至于陆家姑娘,安静茹越看越眼熟,可也不敢轻易相认。没想到陆家姑娘却朝她眨眨眼,然后又规规矩矩地立在陆夫人身边。 安静茹随着欧阳倩好陆夫人见礼,陆夫人忙虚扶一把,仿佛和欧阳倩很熟悉,笑道:“昨儿在宁伯侯府上还遇见你母亲呢。” 欧阳倩仿佛很惊讶,细问了几句,两人寒暄一会儿,陆夫人把目光落到安静茹身上,“这位便是府里三奶奶吧?” 安静茹又行了个礼,陆夫人微微侧身,倒也没什么话说。欧阳倩见机就笑道:“外头热,请夫人去屋里坐。” 两人很是亲切地走在前头,安静茹落在后面,陆家姑娘立刻走过来,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两三年不见,你就认不得我了?” 安静茹抹了一把冷汗,摇摇头又点点头,她的确不敢认啊,当年在南边,陆青苑还是个半大不大的姑娘,如今…… “你好像长高了不少。” 陆青苑暗地里瞪了她一眼,“两三年不见,你就觉得我长高了?我倒惊讶,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相见的时候,你却已经嫁做人妇。我却还记得,那时候咱们在一起玩闹的情景。” 安静茹冷汗蹭蹭地冒,当初她们认识的时候,好像彼此才八九岁的光景,父亲刚刚考上举人,在府衙里某了个缺,安家的女孩儿才慢慢的与父亲的顶头上司,蒋家的女孩儿有了来往,正式走入官家女孩儿的交际圈。 然后就遇上了陆青苑,她是从京城来的,自然在其他女孩儿中间高人一等,众星捧月中,偏偏安静茹对她淡淡的,两个人见了两次面儿,安静茹就糊里糊涂把这位大小姐给得罪了。 得罪了大小姐自然没好果子吃,其他女孩儿为了讨好陆青苑就故意孤立安静茹,连安静雯这个没良心的也见风使舵,与她们一起捉弄安静茹。 安静茹怒,于是用一条五彩斑斓的假蛇,当然是安静茹自己添加的颜色,把这位大小姐吓得花容失色。让安静茹好不愧疚,却一来一去莫名其妙地,两个人越走越近。后来陆青苑先上京,临走的时候,居高临下警告安静茹,她知道那条假蛇的事儿,如果再叫她遇见她,她一定会报复她。 安静茹呵呵傻笑两声,避开这个话题,问道:“陆老夫人身子可还健朗?” 陆家祖籍在南方,陆家发迹之后,便回到老家卖田卖地修了大宅子,供族里人居住。陆老夫人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陆家太老爷去世后,她就随着丈夫的灵柩到了南方老家。陆老爷孝顺,怕母亲在老家寂寞,就让她最爱的孙女陆青苑去陪她老人家。陆家在南方远近闻名,周边的大小官员对陆家皆十分客气,又恰好是在蒋大人的管辖范围内,因此就让蒋夫人和女儿多去陆老夫人跟前走动。 后来陆老夫人身子抱恙,陆青苑年纪也逐渐大了,一来为了尽孝好在跟前侍奉,二来也是陆青苑的教养问题,虽然派了得力的嬷嬷跟着,也怕陆老夫人力不从心。因此陆青苑十二岁那年就回到京城。 陆青苑低声答道:“谢谢挂念,祖母身子还硬朗着。” “不用这么客气。” 陆青苑却抓住另一个话题,质问安静茹:“你们一家什么时候来了京城?为什么都没给我说一声?” 呃,安静茹知道当年的陆家就是望族,她父亲一个小小的没有实权的六品官,在权贵云集的京城,更说不上什么话儿,也没资格去拜访陆家。 “蒋姐姐你可见过?” 陆青苑没好气地道:“她不是嫁到南边去了么?” 蒋家二姑娘是她们中最年长的一个,蒋大人没有调任回京的时候,就出阁了。安静茹赔笑道:“如今不是见着了。” 陆青苑冷哼一声,“若不是偶然听我娘说韩家三奶奶娘家姓安,又说原是南方人,我留心一打听,只怕现在还见不着呢!说话回来,你真担心我找你报仇不成?所以才避之不见。” 安静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发誓地道:“我怎么会如此看待你,你素来心胸阔达,温柔娴淑,蕙质兰心,聪慧可人……” 陆青苑极其郁闷地蹙起娟秀的眉头,不屑道:“早就知道你还是这么油腔滑调,好没正经!” 安静茹就差举手发誓了,“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62:与礼不容 安静茹可一点儿也没说假话,当初大伙还是半大的孩子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这位陆家小姐,都觉得粉雕玉琢,很想过去捏一把她的脸。虽然陆青苑比安静茹小一岁,可个头一直都比安静茹高。如今也一样,安静茹目测,自己的身高只及她耳朵上。 陆青苑身形高挑纤细,手如柔荑修长纤细,肤如凝脂,螓首蛾眉,真正一个大美人儿。加上如今穿衣打扮不同往日在南边,且人也长开了,就更漂亮的。所以安静茹乍然见到她,觉得相似却也不敢贸然相认。 陆青苑嘀咕道:“你倒是一点儿也没变,还是比我矮。” 安静茹满脸黑线,能不能不要打击她的身高?和韩睿华在一起,她本来就很有压力了。 两人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走到太夫人屋里,刘氏、姜氏起身相迎。陆夫人十分客气,拉着陆青苑去见太夫人。太夫人细细打量陆青苑,禁不住赞道:“模样真是标致!” 陆夫人客气两句,太夫人就招手让容珠和容蕙、容兰过去,笑道:“这是我的三个孙女,倒与陆姑娘年纪相仿。” 容珠神情淡淡的,倒是礼数周全,容蕙整个脸儿绯红一片,愈合显得娇羞可人。陆夫人挨个夸了一遍,说容珠大方,说容蕙娴静,并没有厚此薄彼,给了相同的表礼。便扭头朝太夫人道:“到底是老太君有福气。” 从外面进来后,陆青苑和安静茹就各自归位了,安静茹回到姜氏身边,陆青苑就规规矩矩地立在陆夫人身边。 陆夫人说起前儿太夫人寿辰她没来的缘故,又说今儿的两个目的,一个是来拜见太夫人,便指着陆青苑又看了一眼安静茹笑道:“她们原来是相识的,这丫头听说后,非要来见见旧相识。” 太夫人微微惊讶,安静茹的出身实在看不出能与陆家姑娘有来往,陆夫人便细细地说起前事,众人皆惊叹,刘氏应景儿笑道:“果然是有缘分的,想起我做姑娘那会子,交好的姐妹如今却已不知身在何处。” 安静茹与陆青苑相视一笑,确实是一种缘分,当初不过大伙一起玩闹,后来蒋家姐姐出嫁,陆青苑也走了之后,那些算是一起长大的其他姊妹。还真不知如今身在何处呢? 闲话了几句,大伙才坐下来,夫人们在椅子上坐,安静茹、欧阳倩、容珠等便在矮凳上坐了,丫头婆子呈上茶水。陆夫人捧着茶杯,揭开茶盖儿轻轻地吹着,似是无意从容珠和容蕙身上扫过。她已经打听清楚了,韩家七姑娘容蕙是韩家三老爷的嫡出,可韩家三老爷却是庶出,不过韩家三老爷在功名上颇有建树,仕途也走的顺畅,韩家三房人,倒是大房最弱。 而大房的嫡长女却是庄亲王妃,能与韩家结亲,怎么看都不错。可她只有那么一个儿子,总要慢慢地挑个称心如意的,在儿子仕途上有助力,能持家又柔顺听话。 太夫人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朝陆夫人问道:“陆老夫人身子可好些了?” 太夫人寿辰那日,陆家大老爷倒是来了的,不过陆夫人在家侍奉陆老夫人就没来。 听到太夫人说话,众人纷纷搁下茶杯,陆夫人笑道:“偶感风寒,倒不比太夫人硬朗,气色这样好。” 太夫人笑了笑,“她不爱咱们北方的气候,总想着南边温润。” “可不是如此,只是一家子都在京城。总不放心她老人家单独呆在南边。” 大周以孝治国,孝为之根本,不孝的罪名扣下来可是重罪。陆老夫人年纪大,儿孙理应在身边侍奉,可陆老爷是京官,所以陆老夫人也只好来了京城,免得拖累了儿子的仕途。 陆夫人左右打望一圈,“怎么不见二夫人?” 欧阳倩答道:“我婆婆到了夏天身上就不痛快,一直静养着。” 陆夫人点了点儿,似是才想起来,笑道:“前儿倒是听你说过。” 刘氏几度想开口和陆夫人说话,都没有找到适当的时机,因此便开口道:“二嫂子年年夏天都是如此,亏得龙哥媳妇是能干的,家里的事儿她帮着料理。” 姜氏抬了抬眼,安静茹真心觉得刘氏不会说话,感情这个家除了沈氏其他人都不得用?她自己也不得用?那她能教出好姑娘么?姜氏不必说了,韩家的情况估计陆夫人也知道,安静茹是新妇,可她刘氏不是。 安静茹垂下头,陆夫人和欧阳倩说了几句,便与姜氏和太夫人交谈起来,把刘氏完全晾在一边儿,容蕙的脑袋愈发垂得低了。 一盏茶的功夫,太夫人露出乏意,留下姜氏和刘氏等人陪客,她去里间歇着。陆夫人唯恐吵着太夫人,便提出去其他地方。 刘氏一早就叫人收拾了待客的花厅,里头早早放了冰,十分凉快。众人进去后,姜氏和陆夫人几乎异口同声,叫安静茹和陆青苑叙旧去,免得她们两个在底下眉来眼去的。 陆青苑立即眉开眼笑,朝姜氏和陆夫人福福身就走到安静茹身边。陆夫人笑着和姜氏道:“这丫头被我宠坏了,没规矩叫夫人看了笑话……” 两人说着话进去了,刘氏拉着容蕙朝安静茹道:“你们小辈的总不爱听我们说话。”意思便是让容蕙跟安静茹去。 安静茹笑着答应了,容蕙一直红着脸,真担心长久下去会发烧。陆青苑本来就是自来熟,亲切地携了容蕙的手。可容蕙却比刘氏灵敏,知道安静茹和陆青苑叙旧,她去也就太没眼色,因此离开花厅便借口回去换衣裳告退了。 欧阳倩认得陆夫人,想来也有话说,便留在花厅,容珠、容兰已经不知所踪,剩下安静茹和陆青苑,陆青苑立刻显露原形,拽着安静茹的手臂道:“走,咱们去你屋里坐坐,若是你还和从前一样吝啬,不拿好茶招待我,我就不客气!” 安静茹无语,当年哪里是她不愿意拿好茶招待陆家大小姐,实在是陆家大小姐吃惯了好的,吃不惯那个时候安家能拿出手的好茶。而且,陆青苑就去过安家小院一次,为了招待她,陈氏还专门从最好的酒楼里打订了一桌好菜。 安静茹道:“哪里还敢怠慢,就是不知能不能入大小姐的口。” 跟在陆青苑身后的大丫头掩嘴笑起来,安静茹扭头看了一眼,就觉眼熟的紧,那丫头又用了陆青苑的台词,“韩三奶奶可还记得奴婢?” 安静茹不确定地道:“你是红杏?” 红鸾福福身,“韩三奶奶好记性,正是奴婢。” “果然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你这一只红杏,愈发开得娇艳了。” 红鸾笑道:“我们姑娘重新给奴婢改了个名儿,不叫红杏,叫红鸾。” 安静茹呵呵笑道:“都好听。” 陆青苑瞪了安静茹一眼,“还不是因为你,否则我哪里要给她改名字,害的我想了一晚上。” 呃,不就是一句红杏出墙么?这是诗句诗句,谁叫陆青苑使劲问,她才解释了另外一层意思。幸亏只有她们两个知道,若是叫赵嬷嬷否则叫陆青苑身边的教习嬷嬷知道,肯定会大惊失色的。说不准还不许陆青苑和安静茹来往,免得被带坏了。 赵嬷嬷在一旁温和地提醒,“姑奶奶,陆姑娘,咱们走快些吧,这日头怪热的。” “光顾着说话了,倒不觉得热。”陆青苑抬头看了看周围,问安静茹,“还有多远?” 安静茹指着前方笑道:“就是那里了。” 夏香已经率先回去通知,品翠张罗着将送来的冰摆上。荣恩轩紧挨着一个荷花池,周围绿景环绕,本来就不是很热的地方,摆了冰的屋子,更是凉快。 陆青苑一进去就自顾找了舒服的地方坐下,这才打量屋子的布局,然后扭头望着张罗倒茶的安静茹道:“没想到你还挺有品味的,这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却不失雅趣儿。” 安静茹将茶杯送到她手里,“我的陆大小姐,您就行行好,别揭我的短成不成?” 陆青苑撇撇嘴,安静茹吩咐赵嬷嬷领着陆青苑的丫头婆子下去吃茶,品翠进来禀报:“小厨房刚刚做了冰镇红豆汤,姑奶奶、陆姑娘要不要尝尝?” 陆青苑只点头,放下茶杯疑惑地看着安静茹,“莫非你专门叫人预备的?这么说,你根本就知道我是京城那家的,却偏偏不来找我,你……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就不打算找我了!” 这语气,这神情,怎么活像安静茹负心抛弃她,安静茹无语地扶着额头,连忙赔礼道歉,求陆大小姐原谅。陆青苑冷哼一声,道:“看在你还记得我夏天最爱冰镇红豆汤的份儿上,这一次我就不和你计较的。” 安静茹连忙赔笑,“我就说你心胸阔达,善良可人,人见人爱……” 陆青苑玉手一挥,嫌弃地瞥了安静茹一眼,道:“得了,你也就会这几句,虽然好几年没听,可我每次听见,浑身就起疹子。” 春香等人皆掩嘴好笑,她们两人这一唱一和,可见当年的情分还在。陆青苑也不是真的怪安静茹不去找她,她年纪大了,又定了亲事,本来这一年外出走动的机会就少。何况,在京城这个更讲究门当户对的地方,安静茹便是来找她,消息没有到她耳朵里,也会被门上的人挡回去。 品翠很快就将冰镇红豆汤送来,安静茹和陆青苑一人吃了一碗,顿觉浑身都舒畅了,惬意地靠着椅背。说起当年的趣事儿,说到那时候五六个女孩儿,如今却只有她们两个还能相见,不禁唏嘘不语。 陆青苑突然变得惆怅起来,唉声叹气了半晌,道:“前儿遇见蒋夫人,说起蒋姐姐,眼眶儿都红了。” 蒋家的二姑娘当年就是这群女孩儿中的大姐姐,女孩儿中有不和的,便是她来调节,那是个真正温柔可亲的。后来嫁给了南边当地的大户,成亲的时候,安静茹还去了。 “她怎么了?” 陆青苑却避开她不说,笑道:“今儿瞧着你婆婆倒对你不错。” 姜氏除了看起来淡漠严肃外,确实不像一开始安静茹人为的那么难相处,因此点头笑道:“赶明儿你婆婆瞧着你这么个娇滴滴的人儿,肯定会更疼你。” 两团红晕爬上陆青苑的双颊,陆青苑杏眼圆瞪,接着说蒋家二姑娘的事儿,“据说是因为成亲几年没生孩子,她婆婆就给她丈夫纳了几房妾室进门。蒋家一家子都在京城,只有一些亲戚在那边,她丈夫又是家里唯一的嫡系男丁……这人与人还真是说不清楚,就说你们府上的二奶奶,听我娘说也是成亲几年都没动静,可也没瞧见怎样……说到底,如果蒋家还在那边,蒋姐姐也不会吃这些苦头了。” 安静茹叹了口气,嫁人是女孩儿的第二次投胎,当年蒋家二姑娘那门亲也算是门当户对,如今蒋家势头越来越好,蒋姐姐却…… 陆青苑停了半晌不说话,安静茹示意春香换杯茶来,本来还想问问陆青苑定亲了没有,如今却不好开口了,笑道:“你尝尝这茶。” 陆青苑依言尝了一口,却兴趣缺缺,也不发表评论,左右看看,门口立着两个小丫头,屋里自由春香和品翠,便打眼色给安静茹。安静茹虽觉得奇怪,却也不动声色朝品翠和春香道:“你们去厨房瞧瞧,冰镇红豆汤还有没有。” 春香和品翠不疑有他福福身下去,待她们走了,陆青苑拉着安静茹去了东边的榻上,才从怀里拿出一张手绢来,问道:“你可认得这是谁的?” 安静茹拿着看了几眼,不过普通的手帕,素色绢质,下角绣着一簇碧翠的竹子图案,八九成新,应该没怎么用过。 “随便拿张帕子,我怎么知道是谁的?看样子也不像以前咱们在一处时见过的。” 陆青苑不相信,又问道:“你果真没见过么?” 安静茹认真地想了想,笑道:“这世上不知有多少手帕,我哪里认得完,莫不是你自己做得吧?” 陆青苑冷冷瞥了一眼,“我的东西自然不会随随便便落在什么地方又被人捡了去。” 安静茹怔住,“这话又是从何说起的?” 陆青苑沉吟片刻道:“这是我哥哥的。” 安静茹更惊讶了,“你哥哥是男子,怎么会有这种女孩儿才会用的手帕?” “可不是呢,幸亏是我拿来了,若是我娘瞧见了,还不生气么?我以前在南边,因为爹娘都不在身边,祖母不愿拘束我,才那么自在。到了京城可完全不一样,我们家对男孩儿的管教更严,三岁启蒙,便开始读书,有了功名在身才会成家立业。” 听韩睿华说过,陆家的男子成亲都比较晚,安静茹不知道陆家还有这样的家训,难怪能培养出探花。可这与这张帕子有什么关系?陆青苑特意避开了丫头说,莫非这帕子是韩家那位小姐的? 安静茹惊愕地看着陆青苑,“这张帕子你哥哥是从哪里得来的?” 陆青苑冷哼一声道:“不久前你们府上太夫人寿辰,我哥哥和我父亲来做客,回去后我哥哥就有些不对劲。后来,我娘和我父亲说起哥哥议亲的事儿,就提到你们韩家,我觉得奇怪,暗暗地打听才知道是我哥哥在背后做了手脚。” 陆夫人觉得,长幼有序,即便陆家有那样的家规,可陆青苑马上就要出阁,儿子便是不急着娶媳妇进门,也可以先将亲事订下,等儿子考了功名就迎娶过门。陆老爷膝下子嗣单薄,且陆青苑这位哥哥读书勤奋又自幼聪颖,之所以如今没有好的功名在身,却是因为上次大考他生了病给误了,陆老爷犹豫再三觉得自己的儿子只要等到三年一度的大考,定能考个功名就同意了。 于是便上门打听韩家的姑娘,容蕙性格腼腆,容珠外扬,容兰是庶出且年纪小,而陆夫人想给儿子找个温顺乖巧听话的,便是容蕙更合她的心意了。今儿来府里拜访,面上不提什么,暗地里却也是为了看看容蕙是不是其他人口中说的那样。 安静茹惊愕地张大嘴巴,不用陆青苑细说,也能猜个大概。如果陆家公子只是捡了一张帕子,哪里会牵肠挂肚,甚至做手脚叫母亲上门打听,定是与和帕子的主人还说过话,甚至一见钟情! 在这个时代的礼教下,这却是与礼不容的。结亲是结两性之好,特别是官家的女孩儿,更与政治息息相关。这样说,如果韩睿华不是这么个身份,凭安静茹的出身,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嫁到韩国公府来。 而韩睿华的亲生父亲若是能预测未来,也绝对不会贸贸然就和安老爷订下这个姻亲。如果安老爷是个糊涂心狠的,要利用女儿结交权贵,安静茹要嫁入大户只有两条路,要么做小,要么续弦。 “我瞧着七姑娘倒不像是能做出这事儿来的人,所以才问你可认得这帕子。” 这事儿若是被陆夫人知道了,就不会有今儿拜访韩家的事儿,甚至在背地里还会嘲笑韩家的家教,纵容女儿做出这么不顾礼教没脸的事儿来。 安静茹摇摇头,“我是真不认得,兴许你哥哥弄错了。” 陆青苑果断摇头道:“不可能,我问过我哥哥,他亲口承认了,就是韩家的某位小姐。” 恰好去取冰镇红豆汤的春香和品翠放回来,陆青苑忙见帕子收起来,却不小心落在地上,走进来的品翠瞧见,弯腰捡起来,忍不住看了两眼,笑道:“这手艺真好,不过奴婢瞧着却有几分眼熟。” 春香凑过去,看了两眼,笑道:“好像是沈姑娘的,奴婢上次瞧着她手里的帕子,就是绣的竹子,当时还觉得新颖呢!” 安静茹呆了呆,陆青苑一副我就肯定的模样望着安静茹,然后扭头朝春香和品翠道:“我与你们三奶奶有话说,你们下去可好?” 品翠和春香见安静茹点头,才福福身下去了。那张帕子放在榻桌上,安静茹对着帕子说不出话来。 太夫人寿辰那日沈怀筠根本就没出来,又怎么和陆青苑的哥哥遇上了? 陆青苑喝了几口冰镇红豆汤,问道:“沈姑娘是谁?” 安静茹如实道:“我二婶子的内侄女,从小就养在府里。” “怎么会从小就寄养在府里?她自己家人呢?”安静茹没回答,陆青苑就猜出来了,“定是已经没有至亲的人了,也难怪她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没有爹娘管教。” 语气颇为不屑,安静茹也觉得脸颊火辣辣的,嘴里却不由自主地道:“她也可怜。”已经及笄,沈氏根本就没有要她正正经经嫁人的动向,其中的缘由,安静茹也隐隐约约猜到一些。 “这张帕子你打算如何处置?”停了半晌,安静茹才问道。 陆青苑想也没想,道:“我从我哥哥那里骗了来,自然不会还给他了,若是叫旁人瞧见,不但坏了府里的声誉,也会坏了我们家的声誉。” “沈姑娘从来就身子骨弱,平常都难得看见她一眼。”陆家公子来韩家做客,如果不是没规矩地随意乱逛,哪里就能撞见沈怀筠?还拿了姑娘家用的手帕,也难怪陆青苑会说陆夫人知道了会生气,传出去陆家公子就要背上登徒浪子的声誉了,以后谁家还敢叫他去做客? 安静茹那样的家庭,也绝对不允许内宅往外传东西,所以女孩儿家贴身用的东西丢了,都会尽快找到,免得发生被外男拾到坏了声誉的事儿来。何况韩家,这样的大家族最注重的就是门风声誉了。 安静茹点着头道:“我偷偷地还给沈姑娘吧。” “我今儿带了来,原是想着若不是你,只是个同名同姓的,就拿回去烧了,既然是你,还给她也好。让我哥哥每日瞧着,哪里还有心思读书。” 安静茹怔了怔,望着陆青苑,琢磨着问道:“你哥哥……他经常拿着这帕子瞧?” 陆青苑摇头,“他倒是避开了人的,不过是我心里起了疑心发现了。”顿了顿又道,“我哥哥虽也有错,可他不是那样不堪的人。” 安静茹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青苑脸上也有些不好看,毕竟哥哥无礼也是事实。想了想问道:“那沈姑娘是什么样的人?” 安静茹中肯地道:“很漂亮,很温柔,家里姊妹的都喜欢她。” 陆青苑低下头沉思,安静茹看着她,如今到底不是小时候,玩笑话可以随便说,且自己嫁做人妇,她还待字闺中,有些话就更不能说了。只是觉得,容蕙嫁去陆家也不见得是好事。陆青苑的哥哥以为娶得是心上人,揭开盖头才发现不是。那种失望远远胜过,揭开盖头才发现娶了个不漂亮的妻子。 容蕙生的清新可人,根本不愁以后出阁丈夫会嫌弃她的容貌。 ------题外话------ 今天要出门,所以更新有些少,谢谢大家的支持。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63:酸甜苦辣 且容蕙的性子也不错,腼腼腆腆,沉静温柔,这样的女孩儿男人哪里会不喜欢?只是照目前陆青苑所说的来看,她哥哥倒像个情种。然而,沈怀筠的身份未必会入了陆夫人的眼,且眼下又发生这样的事儿。 两人皆沉默下来不说话,春香探出半个头进来瞧,安静茹瞪了她一眼,问道:“什么事儿?” 春香福福身道:“夫人那边传了话儿,请姑奶奶和陆姑娘过去呢。” 安静茹这才望了望外头的天色,日上中天,已经快到午时。陆青苑也从坐处站起来,那张帕子安静茹叫春香先收起来,赵嬷嬷去请了陆青苑身边的丫头婆子,一行人簇拥着往花厅去。 没想到沈氏也在,正和陆夫人、姜氏低声说着话儿,也不知说了什么,三个人很谈得来似地。刘氏在一旁坐着吃茶,表情有些木讷,脸上好歹挂着笑,却显得很僵硬。 安静茹和陆青苑一起上前见礼,沈氏就拉着陆青苑的手,很喜欢似地细问她在家都爱做什么。陆夫人在一旁笑道:“这丫头顽皮着,也只有出门才能规矩一些。”宠溺疼爱言以表。 沈氏笑着点头,“也莫怪你心疼她,连我瞧着也怪心疼她的。懂事又孝顺,当初那么小就知道替你分忧。” 说的便是陆青苑小时候离开爹娘去南边陪陆老夫人的事儿。 沈氏叫人拿了一串红珊瑚手串作为见面礼送给了陆青苑,陆青苑大大方方收下。沈氏便和陆夫人攀谈起来,不过她体弱,声音底浅,中气不足,说了几句就要停一会儿。 欧阳倩从外面进来,说午饭已经备好,太夫人怕热不出来了在屋里吃,叫容珠等姊妹过来陪客,松松散散坐了两桌。安静茹和欧阳倩在夫人们这一桌服侍布菜,沈氏胃口不好,不过就着一盘碎炒木耳吃了一碗粥。 夫人们吃的差不多,安静茹和欧阳倩才坐到女孩儿那一桌吃。因为天气热,就留陆夫人等吃了晚饭再回去,陆夫人客气着,最后只说日头下去了就回去,“老夫人在家,终是不放心出来这么久。” 姜氏等人便不再多说,请了陆夫人去荣景园逛逛。刘氏自然陪同,陆青苑和安静茹也随着一道去了,余下的就各自散了。 到了太阳弱下去,陆夫人领着陆青苑告辞。将她们送上马车,安静茹和刘氏一同返回来,刘氏唉声叹气的模样,好像陆夫人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暗示。 姜氏道:“俗语说,事儿不能做绝,话不能说满。七姑娘哪里不好?便是你瞧得上这门亲事儿,也该稳住,你是嫁女儿,不是娶媳妇。” 刘氏只觉脸颊火辣辣的,她也问过了,陆夫人身边的人也没找府里的下人打听,今儿来也决口不提其他话,倒是亲自将邀请韩家的请帖送来了。 九月中旬,陆家嫁女,孟家娶亲。陆青苑的未来夫家,是素有书香清贵美誉的孟家。 姜氏淡淡看了她一眼,放下茶杯道:“捕风捉影,没有落到实处的,就不要乱嚷嚷,没得坏了七姑娘的名声!” 刘氏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悔自己之前莽撞。姜氏瞧着她那样,多的也不愿说了,只略略关心了一下韩睿钦娶亲的事儿。 刘氏的脸色上这才多了几分喜气,笑道:“和好的八字,迎娶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也派人送了去。看了今年十月初八的日子,要不便是明年六月,想来那边着急,定然是十月初八就要迎娶过门。” 姜氏无话可说,刘氏想着儿子成亲,就絮絮叨叨说了一大推,最后也不知怎么的就拐到安静茹打理庄子的事儿上,颇带不屑地语气道:“没人催,她八成是不肯放权出来。” 姜氏老神在在,不悦地瞥了刘氏一眼,刘氏忙闭上嘴不敢说了。 沈氏如今要静养,自然不好出面交接这些事,就让她静养着吧,其他事儿她也不能做的,比如容珠的亲事。刘氏虽鲁莽,倒是给太夫人敲了一次警钟,让她瞧瞧沈氏为了打理家务事,忙得连儿女也顾不上! 日落时分,安静茹正要去姜氏跟前立规矩,夏香喜滋滋跑进来,道:“姑爷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叫姑奶奶快去夫人屋里,瞧瞧那东西做得对不对。” 安静茹忙收拾收拾就赶着去,只见荣景园院子里围着好些看稀奇的丫头婆子,中间放着一把有轮子的椅子,大伙指指点点的,又说好笑的,又说新奇的。不过,那把椅子还做得像模像样。 安静茹进屋,韩睿华立在姜氏跟前回话,望见安静茹姜氏便道:“你去瞧瞧,是不是和你见过的一样。” 安静茹福福身出来,围着的丫头婆子让开,晨哥儿也跑过来凑热闹,望着安静茹,问道:“三婶娘,这是椅子么?这要坐上去,那轮子一转,还能坐得稳么?” 安静茹失笑,道:“我先瞧瞧。” 说着推了推椅子,轮子很灵敏,基本不需要使多大的力气,虽然大多的材质是木头,但她也不得不佩服做椅子的能工巧匠的,虽无十分相像,却已经有了八分。因此望着晨哥儿笑问道:“要不要坐上来试试?” 晨哥儿跃跃欲试,乳娘却十分担忧,生怕晨哥儿坐不稳,从椅子上摔下来,那椅子可是会动的。晨哥儿很是郁闷,小孩子就喜欢新奇的东西,盯着乳娘道:“你抱着我坐上去不就得了?” 乳娘为难地看着他,又看着安静茹,福福身道:“这是三爷带回来的,奴婢哪里有这个体面去坐。” 是啊,这是专门给大老爷做出来的东西,别说乳娘,安静茹自己去坐也显得不合规矩。正为难着,姜氏的声音从屋檐下传来,“郑家媳妇先上去坐坐。” 乳娘受宠若惊,正要推辞,姜氏又道:“先试一试,没什么问题再让晨哥儿坐。” 乳娘半推半就坐上去,晨哥儿也闹着要上去,姜氏瞥了他一眼,他就安分了许多。安乳娘坐稳,安静茹就抓着椅子后面的把手,乳娘立即惊恐地站起来道:“这如何使得,三奶奶您可要折煞奴婢了。” 安静茹笑道:“就当是我活动活动筋骨,乳娘坐稳了,我要动了。” 郑家媳妇忙又坐下去,安静茹教她将双脚放在椅子前面的踏板上,双手抓着椅子两边的扶手,准备就绪,安静茹第一次使得力气有些大,院子里又平顺,轮子轻轻就转起来,还非常快,吓得安静茹连忙抓住把手,乳娘也惊得出了汗。这和坐马车完全不一样的体验,马车或者小轿四周都是遮住的,看不见外面在动弹,桌上这有轮子的椅子,稍稍一动,周围的景致跟着动起来。 不过,安静茹推着她走了七八步的距离,就渐渐适应下来,晨哥儿瞧着已经安奈不住,跑过来非要乳娘抱着坐上去。乳娘扭头看姜氏,见姜氏点头,才敢将晨哥儿抱着坐在她腿上,一手揽住晨哥儿的小腰板,哄着他不许乱动,一手紧紧抓着扶手。 安静茹又推着他们两人走到院子门口,想着大老爷的体重和乳娘就差不了多少,如今加上晨哥儿,无论如何这把椅子也是安全的,且后面推动椅子的人也无需多大的力气。唯一的缺点是转弯有些不灵活,在院子门口耽搁了一会儿,推着他们到了石阶前停下。 姜氏暗自点头,安静茹走到她跟前,福福身笑道:“比儿媳原来看见的还要灵活好用。”确实出乎了安静茹的预料,没想到能做成这样,她还担心自己的图纸不够明细,做出来的如果差别大,直接被姜氏否定的可能性都有。 韩睿华道:“那是自然,这是内务府连夜赶出来的。” 内务府?是宫里的那个内务府么?安静茹眨眨眼,韩睿华隐忍着笑意,姜氏目光却任旧落在椅子上,还有闹着要坐的晨哥儿。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见识了这东西的妙处,一个个的眼睛发亮,都想去体验一番,可她们素来不敢在姜氏跟前做出逾越的事儿来,因此便低声问郑家媳妇。 晨哥儿闹得不可开交,姜氏才发话,叫他坐上去,又朝郑家媳妇道:“紧着些,别叫他从椅子上摔下来。” 晨哥儿闻言,不等品菊或郑家媳妇来抱他,自己就着椅子前面的踏脚,轻轻松松就爬上去坐稳了。殊不知他这一系列的动作,看得姜氏由衷地舒了口气。晨哥儿胎里不足,落地就是个体弱的,又是大房唯一的血脉,姜氏和大老爷哪里不紧张他,不是怕他冷着、热着,就是怕他身体弱累着,别的孩子一岁半学走路,晨哥儿才刚刚能站稳,别的孩子已经会四处乱跑了,晨哥儿才战战兢兢地能走几步。稍稍走远些,便是人抱着,已经四岁,看起来不如别的同岁的孩子健壮,就是动作也不够灵敏。 品菊学着安静茹的动作,慢慢推着晨哥儿在院子里转圈圈,晨哥儿适应后,也无需抓着扶手就能坐稳。姜氏看了一会儿,嘱托她们小心些,便放心进了屋。 安静茹和韩睿华跟着一起进去,就听到里头大老爷问外面怎么这么吵闹,姜氏想着不如就趁着现在劝大老爷试试那椅子。因此示意安静茹和韩睿华跟上,一起到了里间。 大老爷坐在床上,脸色还是那种病弱的苍白,上衣穿的单薄,下面却盖子一张毯子。屋里放了冰块,倒是一点儿也不热。 姜氏走过去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温声细语地把安静茹画图纸,她又派人拿了赏银劳烦内务府做出来等事儿一一细说。 大老爷抬头奇怪地看了安静茹一眼,又看了看和她站在一起的韩睿华,姜氏明显有些紧张,想到当初太医叫他多多外出走动,每次听得这话他总会大发脾气。他的心情姜氏也能理解,因此便嘱托太医别在他跟前提这话,可长年累月下来,大老爷经久不见阳光,脸色便越来越苍白。 苍白得她从来不敢拿镜子叫大老爷自己瞧一瞧,大老爷健全那会子,他们夫妻也是恩爱的,这么多年,姜氏虽怨他,可情分却是不减当年。这些年,大老爷的情绪平和了,姜氏也想着法子叫他出去晒晒太阳,可又怕他烦,知道他唯恐别人嫌弃。所以当安静茹将图纸拿给她,她立马就决定试一试,不管有没有用处,终究试过才知道。 隔了半晌,大老爷脸上任旧是平和的微笑,朝安静茹道:“倒是个心思巧妙的,能想到这法子,拿进来我瞧瞧。” 姜氏闻言大喜,忙不迭地朝旁边的婆子吩咐道:“去抬进来。” 不到片刻,椅子就被两个壮实的婆子轻轻松松抬进来,小脸红扑扑的晨哥儿,一头扑进大老爷怀里,笑道:“真好玩,我也要一个!” 姜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那是给你祖父坐的,并不是给你玩儿的。” 晨哥儿委屈地望着大老爷,大老爷摸了摸他的脑袋,笑而不语,目光落到那椅子上,眼里闪过一丝新奇。立在椅子旁边的婆子,瞧见了品菊推椅子的模样,早就想试试,见大老爷目光移过来,不等吩咐,立刻推动椅子,轮子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众人大气不敢出,不是盯着椅子就是看着大老爷,生怕大老爷皱一下眉头。甚至连韩睿华也显得有些紧张,隔了半晌,大老爷赞了一句,“果然是个好法子。” 姜氏难得露出笑来,识的大老爷眼里的意思,朝安静茹和韩睿华道:“你们回去早些歇着,不必过来伺候。” 韩睿华做了个揖,扯了扯安静茹的衣袖,安静茹忙福福身,两口子一起出来。姜氏又把那些小丫头、年轻媳妇都支退了。 不到片刻,屋里就剩下近身服侍大老爷的婆子,姜氏去柜子找了坐垫来,就听到大老爷道:“华哥媳妇见过的东西倒是不少。” 姜氏心里欢喜,应和道:“她在南边长大,家里当年的情况虽不算好,到底是官家女孩儿,出门做客总会见识一些。这世上千奇百怪,总有一些是咱们想不到也没见过的。” 大老爷点头道:“难得是她见过了,还能记着。” 姜氏想起看过的图纸,也觉得她的心未免太细腻,见过一次便能画得那么详细。只是大老爷愿意试一试,她立刻就将这些心思搁开了,把垫子放在椅子上,琢磨着道:“前儿瞧着下面的丫头用过竹子面儿做的软枕,倒是可以做一个来。” 大老爷平和地道:“那就做一个吧。” 这个傍晚,是多年来,大老爷第一次走出屋子,西边火烧云映着大地一片绯红,昭示着明儿又是万里无云大好的晴天,大老爷望着苍穹,心头万般感慨。 姜氏的喜悦不言而喻,面部表情十分柔和,那些跟了姜氏,服侍大老爷多年的婆子,禁不住眼眶湿润。 没有人是天生薄凉的,姜氏原来也是和和气气的人,若不是后来发生这些坎坷,她又怎么会如此?那些人只知姜氏严厉、淡漠,可她吃的那些苦头,又有多少人能承受下来? 晚饭后,韩睿华手持一本书歪在榻上,目光却落到在桌前和春香、赵嬷嬷、品翠等人商量着裁剪事儿的安静茹。 素素的脸儿挂着笑,眉眼弯弯,偶尔回头看一眼他。韩睿华也不避开目光,当她的目光移过来,就送上一个炫目的笑。 王妃生产还有几个月,沈氏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主动将太夫人庄子上的事儿交出来,安静茹也不知道,所以还是赶着先将姜氏派下来的活计做出来。 安家对女孩儿教养与大户差别不大,读书认字不做睁眼瞎,女红烹饪也是专门请了嬷嬷教导。要生存,就要遵守生存准侧,安静茹也认认真真学过几年,女红不算十分出色,却也能拿出手。可小孩儿的衣裳,她还是第一次做,又是做给王妃的孩子的,当然不敢马虎,因此叫了赵嬷嬷等人一起参谋。 集大家的力量和意见,好歹裁剪出来了。安静茹对着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布料,感觉真有些惊奇,赵嬷嬷却早就发现了三爷的目光,裁剪好了连忙低声道:“晚上动针伤了眼睛,姑奶奶白天做也一样,时辰晚了,奴婢们呆在屋里也不像话……” 因此一手拽一个,匆匆告退。 众人退下去,韩睿华搁下书就从榻上下来,走到桌前,从后面抱住妻子,下巴抵着她的颈窝,吃味地道:“若不是赵嬷嬷提醒,你是不是打算真不管我?” “你不是看书么?看书不去书房,偏偏要呆在这里。” “我何时看书了?不过是拿着做做样子,你在跟前,我还怎么看的进去?”一边一说,一边吐气,让安静茹浑身都痒酥酥的。 “我,我不是有事儿要做么?”再说,今儿他回来的早,晚饭也提前了,哪有这么早就睡觉的。“吃了饭总要做些事儿消消食。” 这句话一说出口,安静茹就懊悔,韩睿华自有办法运动消食。这身后底浅的笑声,和伸进裙子里的手,还有那温热的落在颈子上的唇瓣…… 安静茹挣扎着道:“明儿,明儿你还要出门……” “不出去,明儿沐休……” 禁不住挑逗,嘤咛声浅浅奏响,暖色灯光下,一副旖旎春光画卷,徐徐展开。 当坐在轮椅上的大老爷被婆子推着到了门槛外,太夫人以及众人,皆禁不住震惊从坐处站起身。姜氏想了法子,命人找了一个恰好比椅子略宽的木板,好在府里除了羊肠小径,大多数都是石板铺就的平顺道路,这木板也只有遇上台阶的时候才用得上。 两个壮实的婆子负责抬木板,只需要一个婆子就能轻轻松松推动轮椅。 自从儿子伤了腿脚,下肢不能动弹,太夫人伤心之余,去看过几次,每次都忍不住泪流满面,母子皆伤心不已,后来渐渐的就不去了,免得触景伤情。便是如此,每年过年或她寿辰那日,大老爷也会被人抬了来,寒冷的冬天,哪些抬着他的人也会出一身汗,太夫人每每瞧见也会难过一阵子,越难过,就越怪姜氏不祥,嫁过来就带了这样的灾难给儿子。若不是她多年来,一直无怨无悔,一心一意照顾大老爷,太夫人看到她只怕连笑容也挤不出来。 今儿不过平常日子,大老爷来了,众人哪有不好奇的,定睛一瞧,立马就发现大老爷坐的椅子不同平常所见的。 姜氏打眼色叫跟着壮实婆子合力连同椅子一起从门槛外面抬进去,姜氏便推着椅子朝太夫人走去。众人的目光皆落到椅子上,太夫人仿佛完全被惊呆了似地,慢慢坐下去。 到了跟前,大老爷又示意姜氏扶他起来给太夫人见礼,太夫人才回过神,忙摆手道:“坐着吧,别起来。” 大老爷依言没动了,道:“儿子不孝,总不能在跟前尽孝,母亲……” 说着就哽咽起来,太夫人眼眶也红了,母子两竟仿佛多年未曾相见似地,哭个不住。余下的也忍不住抹泪,欧阳倩忙劝着太夫人道:“伯父来看您,您老人家该高兴的,怎么伤心成这样?切莫因此伤了身子。” 太夫人哪里不伤心,儿子的脸色那样惨白,看起来仿佛随时都会撒手而去,她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姜氏又劝大老爷,好一会儿母子两人方才渐渐止住,说起奇怪的椅子,安静茹就被点名了,太夫人只管点头说好,道:“往后就多多出来走动走动,见见天日,总比呆在屋里强些。我也知道你的孝心,不在跟前却是惦记着我,我瞧着你慢慢好了,就比什么都高兴了。” 说着又哽咽起来,握着安静茹的手,道:“是你有心了,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安静茹垂下头,太夫人也不放开她的手,就和大老爷说起其他话儿,其他人皆默不作声,只有外头那些看稀奇的,频频朝里头张望。 不过,今儿一大早,姜氏说服大老爷过来给太夫人请安,这一路走来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有些没见大老爷的被他的脸色吓唬住的不少少数,更多的确实那把奇怪的椅子。 “连太夫人都夸三奶奶心思独到,那院子里热闹的不像话,也不怕扰着太夫人。”来禀报的近况的婆子,很不屑地道,“不过一把椅子而已,大老爷又不能因此就彻底好了,不过给太夫人请安,哪里就值得他们这么高兴,一个个的尽捡太夫人爱听的话儿说。” 陈嬷嬷警告地瞥了那婆子一眼,朝沈氏道:“大老爷鲜少出屋子一步,一年到头统共不过两次,他突然出现在太夫人跟前,太夫人看着喜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沈氏紧紧抿着嘴唇,太夫人高兴了,看姜氏就顺眼了。还有韩睿华的媳妇安静茹,不动声色的就哄得太夫人喜欢她! 这个黄毛丫头,还真是叫她小瞧了。 沈氏咬牙道:“虽然只是一把椅子,可作用却不小!” 下面的婆子被沈氏的模样唬住,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垂下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陈嬷嬷也默不作声。 大老爷原就比二老爷强些,这些功勋世家中,他那一辈的就出了他一个进士。当年她嫁给二老爷,二老爷屋里不干不净的人多得去了,大老爷屋里却没有。那时候姜氏温柔贤惠,深得太夫人喜爱,出身也比自己强,夫妻恩爱,羡煞了多少人的眼。 后来生了个体弱的儿子,大老爷又出了事,她在太夫人跟前的体面才慢慢没了。再说下一代,韩瑞龙自幼不爱读书,除此之外,好歹还算听话。姜氏的儿子却三天两头生病,最后娶了亲留下个遗腹子就没了。韩睿华却得大老爷一手调教,如今同样是进士出身。 沈氏心里一合计,叫来陈嬷嬷附耳恭听,如此这般说了几句话。陈嬷嬷唬得瞪圆了眼睛,忙道:“夫人何苦呢?横竖也碍不着咱们二爷,大老爷身上也有爵位的。” 沈氏冷哼一声,道:“人心岂是那么容易就满足的。” “可当年,那文书是大老爷亲自写了递上去的……” 沈氏打断她的话,冷道:“便是他不写,也该是咱们老爷的,他写了不过想占着一个情字,叫咱们老爷一辈子记着一辈子感激着。他想要也不可能的,才给了咱们老爷!” 陈嬷嬷只在心头叹了口气,还想试着劝劝,话没从嘴巴里蹦出来,沈氏一个透着寒光的眼神,叫她生生咽了下去。琢磨着道:“要做得不留痕迹,却要像样,就要从长计议。三奶奶见过一次的东西,就能记得那么清楚明白,可见心思细腻且过目不忘的本领比一般人强。”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c 沈氏不耐烦地摆手道:“照我说的做,就让她得意几天,这人一旦得意了就容易放松警惕。另外,外面庄子上,叫你打点的,你可打点好了?” 陈嬷嬷忙点头道:“已经都打点过了,他们都记着夫人的恩,不敢怠慢。” “那就选个日子,叫他们来见华哥媳妇!”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64:交还手帕 韩睿华难得在家,上上下下又因为大老爷肯出来见人而充满喜气,他们两口子才成亲不久,虽不是新婚里头,到底比不得二老爷和韩睿龙,每隔五天便有一日沐休,因此就放了他们两口子回屋。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屋里正中央放了冰块,屋里便愈发凉爽,安静茹坐在矮墩上做针线,韩睿华在榻上看书,其他人自然被赵嬷嬷赶回各自的屋里去,只留了春香在外面回廊上听使唤。 蝉鸣间隙,或远或近,不时传来。韩睿华一抬头就能瞧见娴静的妻子,茶杯空了无需提醒就满上,这样的日子实在叫人觉得舒畅无比,他觉得,能这样过一辈那此生就无憾了。可一低头,怀里却空荡荡的。 “静茹?” 安静茹闻声抬头,以为他的茶杯空了,忙放下针线就去提了茶壶过来,却发现茶水他根本没动过。韩睿华长臂一揽,“到我怀里让我抱抱吧。” 大白天的抱什么?而韩睿华却不由分说地抱住了她,安静茹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后背能感觉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知道他不是动了其他心思,便和他闲聊起来。 韩睿华忽地问起那日她回娘家为什么事儿,安静茹也不隐瞒,“还不是我那不听话的弟弟,被我父亲捆起来打,我娘怕把他打坏了,就通知我回去。” 韩睿华仿佛有些失落,道:“虎毒不食子,岳父大人也是为小舅子好。” 安静茹叹了口气,“可不是呢,他也实在不像话,叫他写字,他却请人代写,可他那脾气又倔的九头牛都拉不回。因此我答应他,说服父亲大人同意他去考武举人。” 韩睿华微微怔住,“你在娘家说话这么管用?” 安静茹微窘,“不过看起来懂事些罢了,你知道,在长辈的跟前,总要收收自己的性子。”再说,胡闹也是小时候的事儿,父亲考了举人后,安老夫人就让陈氏教管起她们姊妹,后来也没敢胡闹了。 韩睿华有些失神,安静茹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只是觉得他的深邃的眸子看起来有些忧郁。忍不住就想去将他微蹙的眉头抚平,韩睿华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既明白小舅子的性子倔,就该知道他认准了的事儿不会轻易放弃,还不如趁早说服岳父大人,请了师傅教他,他能多学些本领也好。” 安静茹奇怪了看了韩睿华一眼,没想到他竟然很支持安晋松,“可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认识这样的师傅,便是父亲哪里,也不一定能说得通。” “怕是岳父大人已经动摇了。”韩睿华高深莫测地道。 父亲确实被安晋松磨得差不多了,不过才十六岁,总是还有逆转的余地,父亲这辈子就考了个举人,花钱捐了官,安家祖上的风光,怕是难再续写了。因此别说父亲,老夫人也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安晋松身上,就盼着他光宗耀祖。 安静茹叹口气,“父亲不会那么轻易就动摇。” 韩睿华道:“这也说不准,喜欢做的事儿做起来事半功倍。” 安静茹好奇,扭头问道:“那你喜欢做什么?” 韩睿华仿佛回忆起什么,脸上是追忆的微笑,“小时候想过去服役。”那时候,父亲病逝,他们一家三口人,艰难度日,不得已回到族里,族里的学堂因为各种原因停办了,可却记着父亲临终前殷切的企望。 其实,那时候韩睿华年纪小,许多事已经记不清楚,后来他过继给了姜氏和大老爷。族里的同龄人和他并不要好,欺负的、打压的、诬陷的不在少数,姜氏和大老爷不是他的亲爹亲娘,便是在外受了委屈,也不会提只字半语。且姜氏和大老爷皆喜怒无常,多少个夜晚,他躲在被窝里哭…… 安静茹的童年是美好的,也算是填补了他缺失的那一部分。 冷兵器时代,当兵有去无回的多得去了,安静茹喃喃自语道:“幸亏你没去。” 韩睿华从回忆里回神,轻声问道:“为何如此说?” “你若是去了,一直回不来,那我可怎么办?”安老爷一直记着这约定的亲事,不过是后来打听到韩睿华的去路,觉得不太可能才没找上去相认。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毕竟,韩睿华的亲生父亲已经作古。韩家不认,说安家招摇撞骗都有可能,那样安家的人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还把列祖列宗的脸面都丢尽了。 那似羞似嗔话语,让韩睿华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人生自古有得有失,他失去的那些,老天爷都给了他补偿。手臂上的力道不觉加重,如果不是后来的事儿,他一定会去当兵,如今身在何处也未可知,安家的人找不到他,怀里的妻子会如何?为了约定继续等下去,等上几年任旧没有消息,她也会顺理成章地嫁人…… 幸亏,这世上没有如果,只有必然! 她必然是他韩睿华的妻子! 安静茹静静靠在韩睿华怀里,两个人皆不说话。 吃了午饭,韩睿华被英国公府韩明德派来的人请了过去,安静茹略略休息了一会儿,便起身做针线。赵嬷嬷和春香进来服饰,主仆三人一边闲磕,一边做活计。春香做得鞋禁穿又好看,给厨房的王婆子和钱婆子一人做了一双送去后,其他人就暗地里送礼拜托春香做,安静茹倒也没有意见,春香和厨房里的人关系好,带来的好处就是荣恩轩上上下下的伙食都不错,倘或要什么东西,只要大厨房里有,就一定能要得。 赵嬷嬷眼神不好,就帮着捻线,恰好线没了,起身去柜子里找,却找到一张没见过的帕子。 拿到安静茹跟前问,安静茹才想起这档子事儿来,忙道:“那日在园子里捡的,回头叫春香收着就给忘了。” 赵嬷嬷瞧着那活计细腻,道:“不知是那个丫头的,这样好的手艺。” 春香嘴快立马就道:“是沈姑娘的。” 赵嬷嬷看了几眼,点着头道:“是她就错不了了,闲来没事儿做些针线打发时间。姑奶奶既然捡到了,就快些还给她,她丢了这张帕子,还不知怎么着急呢!” 安静茹见春香要开口说话,忙打了眼色示意她闭嘴,望了望外头的天色,笑道:“做了这会子阵线颈子都僵了,正好外面日头不那么热了,去出去走走,顺道将帕子还给沈姑娘。” 赵嬷嬷蹙着眉头,“这去园子里还有些远,太阳虽不毒了,地气却上来了,还是奴婢给沈姑娘送去吧。” “嬷嬷就歇歇吧,一天到晚忙来忙去,我瞧着都心疼的紧。我不过出去走走罢了,嬷嬷留在屋里,一会子三爷回来,若问起我来,你也好回话儿。” 赵嬷嬷心知安静茹心疼她,又想着还要捻线,便点头嘱托春香,“找凉快的地方走。” 从屋里出来,左右无人,春香才低声问道:“姑奶奶,这帕子真的是你捡到的?” 安静茹横了她一眼,“莫非你怀疑我撒谎?” “奴婢哪敢,就是觉得奇怪,姑奶奶捡的帕子,那日怎么会与陆姑娘一起拿出来看……” “她问我花样子,我觉得这个就不错,就拿来给她瞧瞧,当时也并不知是沈姑娘的。”春香这丫头心细,这些托词她未必会相信,因此安静茹板着脸道,“你哪来那么多疑惑?难道为了一张帕子我还诓骗你不成?不过是随手捡来,回头又给忘了。” 春香虽满腹疑惑,却陪笑道:“奴婢就觉得沈姑娘未免太大意了,帕子丢了也不着人出来寻。” “你怎么知道她没寻找?不过是没想到会被我捡了来。” 春香想想也是,沈姑娘鲜少出圆子,更不会来大房这边走动。 太阳西沉,天边逐渐变成橙色,映着圆子里的湖面波澜壮观,青山绿水仿佛都被染了色,景致很是叫人流连忘返。可惜,这样好的景致却无人欣赏,一路走来,不过遇见两个看起来很忙碌的小丫头。 清雅阁还是那般幽静,便是大热的天儿,到了这里就顿觉通体凉爽。安静茹和春香走到门口,坐在石阶上,靠着栏杆打盹的小丫头还是被春香叫醒的,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命的话儿。 春香清清嗓子道:“是三奶奶,不会把你怎么样,快起来吧。你们姑娘可在屋里?” 小丫头看清楚是安静茹,微微松了口气,忙福福身道:“姑娘在午睡,烟儿姐姐在里头服侍,奴婢这便进去通报。” 安静茹和春香留在外面等,不稍片刻,烟儿迎了出来,看到安静茹和春香颇有些惊讶,“三奶奶怎么来了?姑娘刚刚起来,三奶奶请进。” 安静茹刚刚进去,沈怀筠就迎了上来见礼,看样子是才梳洗过得,脸上虽无胭脂痕迹,收拾的却十分整齐,一头乌黑的发丝随着她见礼的动作,从脑后柔顺地滑下来,上面穿着银纹百合衫,下面穿着素雪绢云百褶裙,除了头上一只白玉簪子束发,其它首饰皆无,但不得不说,这样素净的她,叫人瞧着更多了几分怜惜。 安静茹回了一礼就虚扶着她起身,笑道:“在屋里坐久了,就出来逛逛,便想着园子里的景致不错,不知不觉就走到姑娘这里,没打扰到姑娘吧?” 沈怀筠扭头看了一眼屋里,含羞道:“我这里鲜少有人来,乱糟糟的,三堂嫂别嫌弃。” 说着吩咐烟儿备茶,引着安静茹去凉榻上坐,只见榻桌上放着笔墨纸砚,旁边一本书却是《金刚经》,字帖上的小字写得十分娟秀整齐。安静茹惊讶道:“姑娘喜欢这些?” 烟儿笑道:“姑娘是瞧着二夫人身子不好,想着抄些《金刚经》散了好给二夫人祈福。” 安静茹收回目光,笑道:“姑娘的字写得真好。” 沈怀筠微微垂下头,“让三堂嫂看笑话了。” 烟儿却对此很有信心,笑道:“以前府里的西席先生都夸过我们姑娘勤奋好学,字也是姑娘里头写的最好的!” 沈怀筠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要你多嘴。”心里却琢磨着安静茹的来意,这清雅阁她因该是不愿意来的,若是没要紧的事儿,她哪里会来。因此等烟儿上了茶,便朝烟儿道:“去厨房把你才做好的点心拿来,叫三奶奶尝尝。” 烟儿略显疑惑,安静茹笑着朝春香道:“你也去吧,不是常说烟儿做点心的手艺不错?” 这倒是实话,春香立刻朝烟儿福了福,笑道:“上次我们姑奶奶尝了一回就念念不忘,烟儿姑娘可别吝啬,就教教我吧。” 两个丫头不疑有他,一路说一路便出了门。沈怀筠却起了疑心,觉得安静茹是有意要支开她们,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事儿,心底却不安起来。 没想到会是那块帕子,栩栩如生碧翠的竹子,这是她学了女红之后专门描的花样子,常用的帕子虽然不全是这样的图案,却大多数都是。而这块帕子,是她今年才绣的,因此比往年的更精细。 这张帕子……她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打了一耳光。 安静茹瞧她这幅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这张帕子是姑娘的吧?我捡到了,原还不知道,幸亏我身边的丫头春香提醒才知道是姑娘的,今儿顺道过来,就给姑娘带来。姑娘的东西,还是好好收着。” 沈怀筠慢慢伸出手,接住帕子,眼眶儿禁不住红了,单薄的肩膀轻轻颤抖起来。弄得安静茹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更不知道她和陆青苑的哥哥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才会看见帕子就哭起来,只好望着她,低声道:“不过只我一人知道,我若不是为你好,就不会偷偷来还给你,可是……”陆夫人绝对不看好她,这一点毋庸置疑。就是韩家嫡系的嫡女嫁给陆青苑的哥哥,也不算低嫁了。 沈怀筠哽咽道:“三堂嫂为我好我知道。” 可以想象,如果安静茹将帕子交给沈氏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她在府里多年,哪怕足不出户,大房和二房的牵扯,她也明明白白。二房巴不得抓住大房的一点儿错处,而这一次她的逾矩,就可叫二房的教养败给大房。 而换做欧阳倩,沈怀筠不敢想下去,只是可怜自己无依无靠,认作亲人的姑妈,不过当她是可利用的棋子。因此眼泪更是止不住,安静茹劝了几句未果,只好作罢。她与沈怀筠又不熟,这事儿帮着掩盖下去,保全了沈怀筠的清誉,也保全了陆青苑哥哥的做派,没得两家因此结仇。 二来,韩睿华已经入仕,在庙堂里树立个人恩怨对他也没好处。陆青苑的想法大概也是如此,才千方百计地骗了帕子来,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了。 “我心知……是我鲁莽了。”安静茹与陆家姑娘是年幼时的玩伴,沈怀筠也没想到,天下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儿,那个人是陆家姑娘的兄长,这张帕子是如何落到安静茹手里,她也猜的清清楚楚。 沈怀筠垂着头,这件事宣扬出去,她还有什么脸见人?她本来已经无路可走了! 安静茹瞧着她那模样,有些懊悔不该自己送来,随便打发个丫头送来就罢了,又担心沈怀筠看见是别的丫头送来,疑心这件事已经许多人知道。“再怎么说,姑娘也要保重。” 沈怀筠紧紧咬着嘴唇没说,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子,看起来格外楚楚动人。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挑起其他话题,说了一会儿,沈怀筠忽地抬头,握住安静茹的手,哀求道:“三堂嫂,能不能帮我送封信?” 安静茹大惊,莫非还想通过信件联系陆青苑的哥哥?沈怀筠不等安静茹点头,道:“二夫人是我的大姑妈,我还有一位姑妈在南京,后来我来了京城,倒是见过她几回……” 原来是自己想歪了,安静茹道:“你要写信给你另外一位姑妈,大大方方派人送去就成,哪里需要我……” 沈怀筠直摇头,眼泪又刷刷地落下来,“三堂嫂不明白的,我根本就送不去……”她才进府的头几年,还能跟着姊妹们一道偶尔出门做客,后来她落水,再后来她身边原来的丫头婆子,不是因为年纪大了被打发出去配人,就是开恩回去养老。沈氏做得看起来都理所当然,渐渐的,她才擦觉出不对劲来。 如今身边的丫头,除了烟儿对她好,几个小丫头不管事,其他婆子的作用就是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哪怕她要出门给沈氏或者太夫人请安,也会避开她们。否则她根本就走不出这个园子! 又如何将信送出去?烟儿虽然能在外面走动,可要往府外送信,就需要第三个人,沈氏当家,要不让沈氏知道也难,知道了她的信还能送出去么? 沈怀筠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些告诉安静茹,只是眼泪止也止不住,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她沈怀筠虽身世凄凉,到底是正正经经的姑娘,她只想平安度日,不想就这样被沈氏利用! 而沈氏那样心狠,不能被她利用,她的结果就只剩下命赴黄泉了。陆家她本就知道不可能,可若是能来提一提也好,哪怕提一提,沈氏再狠只要太夫人发了话,总还有迂回的境地。 如今这个希望破灭了,她才想到另外一位姑妈,便是希望渺茫,她也要试一试。 沈怀筠殷切地望着安静茹,郑重地道:“不过一封家书,三堂嫂,我不会再那么鲁莽的。若不是不得已,我也不会……” 如果只是家书,要避开沈氏由自己送出去并不难,可安静茹实在不知道沈怀筠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她确实可怜她的遭遇,无父无母的孤儿和前世的自己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个时代的制度。后世,她也艰难,可却能凭着自己的勤奋和努力过上想要的日子。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果真是送给你另外一位姑妈的,我会帮忙。” 沈怀筠脸一红,点头保证地道:“这件事我不会让二夫人擦觉出什么来,三堂嫂帮我,我会一辈子记着,这辈子不能报答,下辈子……” 安静茹拍拍她的手,微笑道:“别说那些话,这辈子还长着呢。” 又闲聊一会子,却还不见烟儿和春香回来,倒是一名体面的嬷嬷脸上堆满笑进来给安静茹见礼,“三奶奶怎么得了闲过来?” 恰好烟儿和春香说笑着进来,众人互相见礼问候,烟儿虽对那嬷嬷十分恭敬,眼里却有些不屑,道:“嬷嬷午睡起来了?” 那嬷嬷皮笑肉不笑,道:“昨儿失眠,今儿就睡得久了些,姑娘莫怪。” 沈怀筠眼眶儿还红着,垂着眉眼掩饰,道:“嬷嬷说哪里的话,我屋里的事儿都是您料理主持,您若累着我心里更过意不去。” 那嬷嬷便觉十分体面似地,笑一回就和安静茹寒暄起来。安静茹也不提她来园子里的话,只说些无关紧要的。春香会使眼色,道:“都是奴婢的不是,打扰沈姑娘这么久。” 沈怀筠问烟儿可教了春香,烟儿笑着点头。安静茹便告辞,沈怀筠起身送到门口。那嬷嬷临近门时,眼里闪过的恼怒在安静茹脑海里一闪而过,不觉长长舒口气,沈怀筠竟好似被人监视着! 春香不明所以,在一旁津津乐道:“……没想到烟儿能想出那么多做点心的法子,做出来的点心不但瞧着漂亮,味道也好。今儿也不算虚行一趟。” 时辰已经到了去姜氏屋里请安,安静茹整理整理妆容,就赶着去荣景园,大老远的就闻见里面晨哥儿的清脆的笑声。 原来是韩睿华推着那把椅子在院子里转圈圈,大老爷坐在屋檐下的凉椅上,面带微笑望着院子里一大一小玩闹。姜氏在大老爷身边的锦杌上坐着,手里捧着茶杯,嘴角含着淡淡的类似满足的笑意。 屋檐下以金嬷嬷为首站着七八个丫头婆子,皆一副欢喜的模样。让安静茹跌破眼镜的是,韩睿华也笑得很开怀,构成一幅叫人倍感温馨的画卷。 安静茹上前给大老爷和姜氏请安,姜氏略点头,就朝院子里晨哥儿喊道:“时辰不早了,快下来把椅子还给你祖父。” 韩睿华推着晨哥儿到了石阶前,晨哥儿也玩够了,从椅子上下来就扑进大老爷怀里,扬起红红的脸蛋儿,笑道:“等晨哥儿长大了,晨哥儿来推爷爷吧!” 大老爷爱怜地摸了摸晨哥儿的脑袋,用袖子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水。姜氏便吩咐婆子将椅子抬上来,又几个人合力将大老爷从凉椅上挪到轮椅上,姜氏朝安静茹和韩睿华道:“你们也回去歇着。” 并不需要安静茹在这里伺候,韩睿华依然恢复一贯的谨慎恭敬,作了个揖。安静茹福福身,并肩与他出来。 安静茹这才问韩睿华什么时候回来的,韩睿华道:“回来一会子了,父亲叫我去问话。” 想到韩睿华推着晨哥儿玩闹的场景,安静茹脸上挂着笑,道:“原来你也喜欢小孩子。” 韩睿华微微一怔,想了想道:“静茹,虽然,是有一些其他原因,可是,你看起来实在太小。” 别说和韩睿华八尺男儿比较了,就是比安静茹年纪小的容珠、容蕙,看起来也比她高挑。因为身高问题,当初与陆青苑相识,陆青苑还要当姐姐来着。 安静茹郁闷地撇撇嘴,垂下头不说话,韩睿华看了她两眼,又道:“等一两年吧,等你稍稍大一些。”又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了两句,安静茹登时红了脸,好没正经地瞪了他一眼,疾步朝前走。 韩睿华望着她的背影,嘴角上的笑意愈发浓郁。就是远远跟在后面的春香,有些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晚饭后,韩睿华就凑过来了,安静茹收拾摆放在桌上的针线匣子,这厮就不规矩地开始动手动脚,针线匣子还没收拾好,身上的衣服就被他脱了七七八八…… 隔天韩睿华任旧要出门,因为不必那么赶,和安静茹一起吃了早饭,又一起去给姜氏和大老爷请安,然后安静茹留在这里服侍姜氏和大老爷吃饭,韩睿华就出了门。 早饭后,姜氏推着大老爷趁着早起凉快,带着晨哥儿去太夫人屋里请安,走在半路上,远远瞧见一位妇人朝这边走来。姜氏脸上的笑容立马没了,眉头微蹙,淡漠疏离自然而然流露出来。 安静茹好奇望过去,远远儿的,倒觉那妇人有几分眼熟。 这妇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夏氏。 ------题外话------ 呃,那啥,文中的称呼被小果写错了,谢谢亲亲zhenzhen88提醒……囧,好像小果前面还写对了的,后面就糊里糊涂错了,沈怀筠称呼沈氏为姑妈,小果写成了姨妈,前面的小果抽空去改,往后会特别注意。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65:生恩养恩 夏氏得了消息韩睿华这几日都在府里,并未出门,今儿一早来了,却又从门上那些人嘴里得知韩睿华出去了,她想着来都来了,不如过来见见姜氏和安静茹,看姜氏怎么介绍自己给安静茹认识。 领着她的丫头瞧见大老爷,便劝着夏氏道:“大老爷在那边,夫人请回避一下吧。” 夏氏倒也瞧见有个爷们坐在椅子上,她是从来没见过韩国公府的大老爷,倒也知道大老爷半身不遂的事儿,否则也无需过继养子。心里虽不甘,却还是跟着丫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安静茹微微松了口气,那人是丈夫的生母,她不知道别人家过继了子嗣会如何,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称呼这个夏氏。想起上次叫她婶子,她的脸立马就拉下来。 姜氏示意丫头继续走,大老爷坐在椅子上,视力受阻并没有瞧见前方的人,却擦觉到姜氏的不对劲,可姜氏没有要说的意思,他便也没问。 太夫人见到大老爷,任旧很高兴,正好二老爷和韩睿龙夫妻也在。大伙闲话一回,二老爷见大老爷情绪平和,兄弟两虽在一个府里,平常却难得聚在一处说话,邀了大老爷去书房不提。 剩下的人也不敢太打搅太夫人,说了一会儿便各自告退。 该来的总会来,该见的人也总会见。 姜氏没有发话叫安静茹下去,安静茹也不敢走,一直走到荣景园外,门口静候的丫头上前见礼,小心翼翼地禀报:“二廊上先九老爷的夫人一直等着给夫人请安。” 姜氏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反感,闭了闭眼朝安静茹道:“是你九婶娘,也是长辈,你见见也好,免得以后见了不认得!” 韩睿华的亲生父亲韩秋芳,理论起来与韩国公和英国公的关系也不算太远。韩秋芳的父亲是韩国公的胞弟,韩家发迹于大周开国,在此之前,韩家也算是世族,却不及后来的鼎盛。韩秋芳的父亲曾经也是科举出身,韩家发迹也做过几年官,后来沉迷酒色,娶了好几房妾室,韩秋芳的母亲是丫头,生下他就没了。 再后来分了家,韩秋芳是庶出,虽然有些家私,到了他哪里也所剩无几,在京城难易生存才搬去了外省。这些事儿,还是赵嬷嬷后来留心打听的。 生恩,养恩,孰轻孰重? 安静茹不再多想,跟着姜氏步入院中。夏氏在西厢房,丫头直接引领着姜氏和安静茹进去。夏氏忙搁下茶杯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堆满了笑,恭恭敬敬朝姜氏见礼,姜氏淡淡回了一礼。安静茹深吸一口气上前,朝夏氏福福身,道:“晚辈见过九婶娘,那日在府里偶遇,晚辈不识,还望九婶娘莫要怪罪。” 夏氏脸上的笑容就有几分挂不住了,瞥见姜氏神情淡漠,暗暗地冷笑一声,笑容重新回到脸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安静茹一边,笑赞道:“模样标致,看起来性子也不错,为人知书达理,待人礼数周全,华哥娶了你是华哥的福气,这样我就放心了。” 什么叫她放心?姜氏接过丫头递来的茶水,手紧紧捏着茶盏。 安静茹唯有一笑,“九婶娘谬赞了,晚辈不敢当。” 夏氏道:“那日你进门,我因有事不能来。”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对赤金龙凤头簪子,份量虽不足,做工却精巧。“本该早就给你的,总是一直来不成,今儿给你,你就收着。不怕你笑话,我也拿不出更好的来,可别因此就嫌弃了。” 安静茹一边拿眼睛留意姜氏,一边笑道:“九婶娘可是折煞晚辈了,晚辈怎么好要九婶娘的东西……” 且夏氏说的话也太禁不起推敲,什么叫总是来不成?她明明之前就在府里走动,不是存心暗示姜氏不愿见到她,也不愿她与安静茹接触。不过,话说回来,姜氏不愿她见韩睿华、安静茹也是情理之中,本来就把儿子过继给了别人,她经常过来走动,到底为的是什么?难道还想反悔把儿子认回去,叫别人平白无故地替她养一场? 那夏氏听得姜氏介绍叫安静茹称呼她九婶娘,心里原就不受用,好容易陪着笑送东西,安静茹又不敢接似地。她是巴不得赶快把儿子认回去,可当初在族长面前立了契约,也上交文书给了衙门。 她再不平衡,也不敢把这事儿闹到明面上来,因此生生将火气压了下去,任旧笑道:“不过给晚辈的见面礼吧,你是新妇,这也是你该得的。你若不收,可是瞧不上眼?” 认亲哪天,长辈的确实都给了礼的,也是为了取个吉祥的兆头,给新妇添喜添福。 姜氏淡淡道:“你九婶娘给你的,你就收着吧。” 安静茹顺从地福福身,接住夏氏递来的赤金龙凤头簪子,又福福身谢过夏氏。夏氏欢喜地拉起安静茹的手,笑道:“这就对了,我也不是外人。” 几句话说得赵嬷嬷等人都蹙起眉头,这个夏氏,是故意来让三奶奶难做人的么? 安静茹只觉得头大,那怕点个头客套一句,也不敢说出口,唯有扯出一抹笑来应对。姜氏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虽然没有留意她们两个,谁知她心里怎么想的。 “九婶娘请坐吧。”安静茹反应过来,笑着打了请的手势。 夏氏“哎”一声,在姜氏下首坐下,笑盈盈十分满意地看着安静茹,姜氏仿若未闻,惯有的淡漠从身体里流露出来,一热一冷,屋里的气氛别提多尴尬了。 安静茹额头冒出汗水,尴尬地站在姜氏右侧,屋里其他人皆不说话。这样的沉默维持了一盏茶的功夫,夏氏有些坐不住了,瞧了瞧窗外的天色,站起身赔笑道:“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 姜氏这才抬眼,“慢走。” 别说挽留,连一句客套话也没有。夏氏脸色一僵,笑容有几分发虚,讪讪地离开。她一走,姜氏便冷淡地朝安静茹道:“回去歇着,不必在跟前伺候!” 说完就回正屋里去,安静茹站在原地,眉心打成死结。赵嬷嬷走上前来,低声道:“姑奶奶,咱们先回屋吧。” 金嬷嬷从外面进来,见姜氏坐在榻上,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发怔,忍不住也是一叹,打眼色将屋里的丫头支退出去,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送到姜氏跟前,轻声道:“夫人先吃杯茶吧,这日头热,您润润口唇。” 姜氏默不作声,眼神没有焦距地盯着前方。 “都是奴婢粗心大意,没有好好嘱托门上的人……” 话没说完,被一直不说话的姜氏淡淡打断,“她要进来,有什么难的?这府里也不是只有一道门。何况……” 她与沈氏走得近,要进来更是轻而易举,安静茹之前也不是没有见过她!姜氏揉了揉眉心,“头疼。” 金嬷嬷忙走上前去给她揉太阳穴,一边揉一边道:“奴婢瞧着三奶奶一直看夫人的脸色行事,想来,她和三爷,终究是会记着您的恩情。” 他们在府里住着,自然会看她的脸色,谁知道以后?到底,那个才是他的生母,自己不过是养母罢了。当初韩睿华才过继过来的时候,还想过偷偷跑出去……姜氏越想越心烦,养子原就不比亲儿子亲近,为了王妃能有个依仗,她和大老爷尽心尽力培养韩睿华,更为了年幼的晨哥儿,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房一脉从此断了香火。 她不指望韩睿华养老,不过是希望他能看在养育一场的份儿上,能多看顾晨哥儿一些,她和大老爷年纪大了,总不能守着晨哥儿一辈子。 晨哥儿年纪小,他这一辈子才刚刚起头,这家里诚心实意肯帮衬他的有几个?偏偏,他又是个体弱的! “去将安息香点上,我养会儿神。”姜氏有气无力地道。 金嬷嬷连忙去柜子里取了安息香出来,见姜氏已经歪着躺下去,便拿起矮几上的团扇送去徐徐凉风。 正值酷夏,鱼缸里的鱼儿似乎也禁不住这酷热,纷纷躲到了石头底下乘凉,小丫头撒下鱼饵隔了半晌,才有一只个头小小的红色鱼鳞的小鲤鱼从石头底下游出来。 正屋里传来一阵抽泣声,小丫头好奇地朝里头看。隔着纱帘,隐隐约约见夏氏坐在矮凳上抹泪。 沈氏颇为不劳烦地闭上眼,陈嬷嬷嫌弃地抬头看了一眼夏氏,嗓音却是恭敬的,“九夫人,您知道我们夫人身子不痛快需要静养……您就别难过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夏氏止住哭声,拿帕子擦了擦泪,抬眼望去见沈氏眉头微蹙,似是睡着了,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只是伤心地肩膀一耸一耸。 陈嬷嬷劝道:“日头越来越毒,时辰也不早了,九夫人您瞧……” 这便是要送客的意思,夏氏在姜氏哪里就被不客气地送出来。如今沈氏亦是如此,如果不是她没本事,留下的长子也没本事,哪里要受这些白眼!夏氏灰头土脸地起身告辞,陈嬷嬷忙叫门口的丫头送她出去。 待夏氏走远,沈氏才睁开眼。陈嬷嬷将夏氏用过的茶杯叫小丫头收起来,见沈氏似乎要起身,忙上前搀扶。 “夏氏走了?”沈氏一边问一边扶额。 陈嬷嬷想着夏氏那些话,不屑道:“没见过她这样的人,当初将三爷过继,如今却又说后悔的话,若要后悔,何必当初呢。她已经走了,夫人又被她缠了这半日,要不就歇歇吧,今儿咱们老爷沐休,待会可能要回来用午饭。” 沈氏嘴角泛起冷笑,笃定地道:“不必安排了,我这病恹恹的样子,老爷也不愿见。” “夫人这又何苦呢?” “我为他打算,为这个家操碎了心,他做了什么?晚上那么晚才回来,你道他之前去了什么地方?还不是那狐媚子的屋里!” 陈嬷嬷不敢接这话,夫人老爷都是主子,主子做什么,做下人哪里敢过问?只是在心里,也觉得二老爷这事儿做的不够好看。儿子都成家立业了,他还这般,二爷瞧见了,还不有样学样。 沈氏想起那狐媚子,就想起另一件事儿来,“我叫你买的人可买好了?” 陈嬷嬷忙回道:“已经打听了好几个,不过价钱却不便宜,最少的那位就需要一千两银子,少一分也不同意。” 一千两?不过是粉头罢了!陈嬷嬷原还想着这事儿沈氏不过问,就算了,没想到沈氏又问起来,因此琢磨着道:“老鸨说,这些姑娘几岁时就卖了去,从小请师父教习,虽不比大户人家的姑娘,琴棋书画、吃穿主行,样样都是花钱的,虽然还没……”老脸一红,却说不下去。 沈氏咬着牙道:“不要那么多,两个就足够了,你给外面的人说,务必要好的,价格方面都好说。相信那些姑娘,也不愿身份下贱至此。良家妾,总好过万人骑……” 陈嬷嬷暗暗地叹口气,沈氏初当家那会子,她说什么沈氏还肯留神细听一二,如今……哪个好歹是沈氏的亲妹妹,这样做传出去岂不是徒惹笑话? 沈氏仿佛知道陈嬷嬷在想什么,道:“朝廷惯制三年一次考核,他在那地方已经呆了五年,这次升迁虽说不比前面的容易,他的资历也够了。怕是心里比谁都着急,否则也不会,也不会做出这么没脸的事儿来,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送了一个狐媚子来,她就以德报怨,送上两个!否则,如何去解她心头的火气。 沈氏主意已定,陈嬷嬷心知说什么也扭转不过来,沈氏叫她问清楚就把银子给了,人也快些送去。陈嬷嬷也只好照办,幸亏那样的人是不能带进府里来的,最终决定用什么样的人也是自个儿说了算,送去了,沈氏也见不到。 午后,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明晃晃的太阳让人往外头一站,就觉得头晕目眩。春香端着解暑的银丹草凉茶匆匆进了屋,瞥见安静茹手里拿着针线,坐在榻上发怔,窗户开着,窗帘子拉开,明晃晃的太阳荫过去,送进来的风却带着滚滚热浪。 “姑奶奶,您喝些凉茶就歇歇吧,这大热的天儿,手心出汗,也拿不稳针,小心别扎着手了。” 安静茹闻声抬起头,轻轻一笑,将针线放在榻桌上,从春香手里接过茶盅。春香端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姑奶奶还想着那位九夫人么?” 是啊,安静茹一直在想,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韩睿华。可告诉韩睿华又能如何?自己面对姜氏和夏氏,已经够尴尬了,韩睿华是当事人,岂不是更尴尬。那夏氏虽对他没有养育之恩,却有生育之恩。便是过继了,不认她。那份亲情又如何去割舍? 过继,韩睿华怎么偏偏就摊上这样的事儿。 “姑奶奶,奴婢觉得,对那位九夫人。您只需礼数周全就成了,总之都是长辈,您如何待其他长辈就如何待她。否则……您是没瞧见咱们夫人的脸色。奴婢说句实心话,咱们夫人对您才稍稍好一些,若是生出其他事儿来……” 那还不如安静茹初进门那会子,且韩睿华通过这次考核,就要授予官职,虽是两榜进士出身,如果没有人打点,要得一个前途好走的官职也不容易。 姜氏和大老爷苦心栽培他,定是希望他走的好才好,不说别的,单就为了王妃。王妃身份尊贵,给韩睿华带来好处,可韩睿华走得好,对王妃也有好处。这些是利益关系,抛开这些,姜氏和大老爷对韩睿华的再造之恩,那也足够韩睿华用一生来报答。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抿了一口茶笑道:“还不错,你叫人多采摘一些给夫人那边的小厨房送去。” 春香见安静茹笑容轻松,也跟着舒了口气,笑道:“奴婢这就去吩咐。” 一杯茶很快见底,安静茹搁下茶杯,起身将夏氏送来的簪子收捡起来。她已经很难做了,韩睿华更难做,虽不知韩睿华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昨儿瞧着他的神情,当年的生离死别对他打击挺大。 他表面淡漠,却不是没有感情的人。 傍晚,韩睿华还没回来,安静茹单独去姜氏屋里请安,走到门口却被品菊拦住,朝屋里望了一眼,示意安静茹到旁边到一旁说话。 “二廊上的荣大爷在里头。” 安静茹不知这荣大爷是什么人,却隐隐约约听到一道粗犷的陌生男子说话声,那话竟好像是来道歉的。 品菊料定安静茹不知道,也不隐瞒,低声道:“是二廊九夫人的长子。” 那就是韩睿华的亲哥哥。安静茹一震,上午夏氏才来过,这会子又来一个。 韩荣确实是来道歉的,中午回到家得知夏氏跑来府里,还见了姜氏,就气得不轻。当年将弟弟过继,夏氏还没脸地要了一大笔银子,答应不会再提韩睿华是她的儿子,才在族里二廊上住下。这些年,姜氏明里暗里也给了不少银子救济他们一家,也算是恩重如山了。 自己的母亲这么没脸,他这个做儿子的也跟着丢脸,魁梧的八尺男儿,脸红到耳根子底下,道:“母亲年纪大,难免思虑不周全,伯父伯母就当她浑说,此后晚辈定好好看住她,不会再叫她胡来。” 姜氏神情肃穆,大老爷的脸色也有几分凝重,听得韩荣的话,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从相貌上来说,韩荣和韩睿华有几分相似,两人与他们的父亲相似的地方不多,却更相似他们的祖父。 到底是韩家的子孙,便是有个不识大体的母亲教养,也没有变成顽劣之人。大老爷忍不住感叹一声,倒觉韩荣也是可塑之才,因此便问他平常在家做什么? 韩荣虽不知大老爷这是何意,倒恭恭敬敬答了。为了生计,为了不依靠族里救济,摆摊做些小买卖,跟着商队跑生意,还跟着做过一年的古董生意。许是他天生就不适合,因此赔进去的多,赚回来的少。 大老爷见姜氏脸色不好看,不过略问几句就作罢,该说的也说了,韩荣告辞。大老爷惋惜地目送他出门,回头盯着姜氏,和颜悦色轻声宽慰道:“你也莫要气了,这两孩子却都是好的。” 姜氏哪里能不气,却叹口气道:“虽不是襁褓里就抱过来养着的,好歹抚养了这么多年。总不能,刚刚得用的时候,就……” 大老爷愧疚地垂下头,“说到底,也是我害了你这一辈子。” 姜氏眼眶儿一红,“这么多年了,还要你说这话么?我这一辈子还剩多少日子?” 大老爷不由得握住姜氏的手,耳边传来一阵“咚咚”的跑步声,晨哥儿从外面进来,为了方便大老爷进出,姜氏叫人将门槛取了,晨哥儿还是停留了一下,这才喜滋滋奔跑过来。后面乳娘一脸惶恐,道:“奴婢拉也拉不住哥儿。” 姜氏迅速擦了泪,大老爷摆手笑道:“不碍事。”又叫晨哥儿回去把汗津津的衣裳换了,晨哥儿在大老爷怀里腻歪了好一会儿,才跟着乳娘去。 金嬷嬷抚着姜氏去里间整理妆容,外头又有二老爷打发的婆子来请,请大老爷去吃饭。姜氏从屋里出来,大老爷已经叫人推着他出门,她追上去嘱托跟着的人仔细服侍。大老爷道:“不过在府里,没要紧的。” 姜氏只得作罢,这些年沈氏的作为确实叫姜氏心寒,那二老爷也不是个什么正正经经的人,但到底是大老爷的亲弟弟。他们在一起吃饭吃酒,倒也没什么,只是,“老爷的身子不宜饮酒,多少也顾着身子些。” 大老爷只管点头,姜氏目送大老爷出了院门。安静茹才从抱夏出来,上前朝姜氏见礼,姜氏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屋里,安静茹连忙跟上。 姜氏脸色再不好看,也没挑什么错儿,安静茹服侍得也格外小心,这厢刚刚吃完,韩睿华披着暮色进屋。 姜氏才说了问了一句话,“上面任职的文书什么时候下来?” 韩睿华弓身答道:“大概还需十来天左右。” 姜氏微微点头,道:“明儿给庄亲王府递上拜帖,我去看看王妃。” 安静茹垂着头听着,姜氏要拜见王妃,也不是非要韩睿华去递帖子才成,她故意说这话,便是暗示韩睿华任职的事儿,要请王妃和王爷出面,还是她亲自去打点。 安静茹不由得叹口气,自己难做,韩睿华难做,焉知姜氏亦是如此。 从荣景园出来,一直回到屋里,直到赵嬷嬷等人安排好了晚饭,到了饭桌上,安静茹都没有说一句话,韩睿华早就发觉了,打发赵嬷嬷等人不必在跟前伺候,都下去吃饭,才问:“怎么了?” 安静茹只是有感而发,“生活生活,就是生下来活着,可要活得好,活得顺却是多么的不容易。” 韩睿华失笑,“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的感触?” 安静茹才发觉自己失态,原还不想韩睿华知道的,却忘了在他面前收起情绪,因此故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不满地道:“我不小了,已经十六了。” 韩睿华微笑道:“我记得你的生辰是冬月,现在还没到,是虚岁十六吧?” 安静茹纠正他,“今年冬月就虚岁十八了。” 官家女孩儿一般及笄也就是十五岁就要嫁人,安静茹及笄的时候,亲事还悬着呢! 韩睿华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安静茹拿起筷子夹了菜放进他碗里,“吃饭吧,规矩上说,食不言寝不语,小心呛着。” 然后韩睿华就猛烈地咳嗽起来,真的被呛着了。 接连晴朗了好几天,第二天早起却雷声滚滚,乌云密布,那天仿佛要塌下来的似地。明明是该出太阳的时候,屋里暗的甚至需要点灯。风很大,吹得窗棂子呼呼作响,没有半盏茶的功夫,瓢泼大雨从天而至。那滚滚热浪也逐渐被清凉的风替代。 这样大的雨,论理都会在屋里避雨,哪怕打着油纸伞,也没人愿意在雨里行走。 欧阳倩却不顾风雨阻扰,匆匆赶来荣华园,即便左右两个婆子打伞,她的裙摆也湿透了,凡是走过的地方,皆留下水渍。 走到沈氏榻前,福福身见了个礼,便道:“早起父亲叫儿媳身边的许嬷嬷去说话,说是要动工修修院子。” 沈氏抬眼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前两年才修葺过,这会子又没要紧的事儿,修院子做什么?” 欧阳倩小心地看了看沈氏的脸色,道:“父亲的意思是,大老爷出行不方面,要把那些石阶、不平顺的地方都修一修……” 沈氏愣了愣,随即挺直腰板做起来,震惊地道:“就因为大老爷,便要修院子?他们果然是兄弟!”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支持~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66:天子有恙 陈嬷嬷忍不住抬眼,在心里默念一句:大老爷和二老爷本来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欧阳倩也觉得这事儿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只是修一修荣景园和太夫人的寿禧堂,平常大老爷可能会走动的地方。以及通往大门的几处石阶,她之所以这么小心翼翼,还因为后面一件事儿。 “大夫人的意思是,横竖都要动工,就把三夫人住的院子,还有四爷住的院子也修一修,那边已经好几年没有修葺过了,眼下四爷成亲,就一起……太夫人已经同意了。” 沈氏一口气好容易顺上来,冷哼一声道:“她倒是会做人!” 三老爷是庶出,本来在太夫人跟前也不见得多讨喜,幸亏是两榜进士出身,且仕途也走得顺畅,韩睿钦也是韩家子孙日头算是不错的,书读得好,常听先生夸奖。已经通过童试,明年便要下场大考,每每刘氏提到韩睿钦,都是一副十分骄傲的样子。刘氏的性子,一分好也忍不住要说成三分好,可听先生那意思,韩睿钦要考上并非难事。 这样的功勋世家,即便没有功名在身,也能花钱捐个官儿,可大老爷是进士出身,三老爷是进士出身,韩睿华也是,要不了多久韩睿钦也是。两榜进士对这样的家庭来说不算多值钱。只是外人说起,却极是敬重韩家,韩家方能永久屹立京城不倒。 偏偏二房的二老爷和韩瑞龙就不是!沈氏外出走动,别人说起这个话题,她是半点儿话也说不上。父子两都是不争气的! 沈氏稍稍顺了顺气,问道:“可说了什么时候动工?” 欧阳倩抬头看了她一眼,外头雨声急促,屋里光线昏暗,看不清沈氏的神情,只是道:“四爷成亲的日子定在十月初八,这之前便要完工,这两日就叫二爷得了闲去请人先进来相看。” 沈氏道:“既然是大房和三房要修,咱们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欧阳倩要说的便是这个,大房韩睿华虽然还有些日子任职的文书才能下来,可这之前他任旧要去翰林。三老爷政务繁忙,又到了三年考评的一年,韩睿钦要读书,闲暇的人就剩韩睿龙了。 欧阳倩试探着道:“儿媳过来找母亲商议,就是想同母亲说,不如叫钱总管带人料理了。二爷虽不忙,可也不能因为家里的事儿,耽搁了公事。” 沈氏点头着道:“也罢,横竖都要动工,我这院子后面那块空地,也盖个花厅。” 如今没有分家,吃的用的都是官中的银钱,等以后分了家,要修便是自己出钱了。姜氏给了刘氏这么个甜头,那刘氏还不紧紧巴着姜氏? “告诉钱总管,就说我的话,七姑娘住的院子、还有十姑娘住得院子也修一修,那边虽偏僻,到底是姑娘家的住处。” 七姑娘是容蕙,十姑娘是三老爷的庶出,庶出的庶出,虽然都是主子,可到底不能与其他姑娘比较。十姑娘才五岁,因为身体不好,一直都在自个儿屋里养着,就连太夫人也鲜少问起她。 沈氏的话欧阳倩自然没有异议,好在沈氏没有对她发火,欧阳倩福福身告退。外面在下雨,沈氏留她坐一坐再走。欧阳倩哪里刚拒绝,只是怕沈氏挑她的错儿,这屋里陈嬷嬷许嬷嬷等人都在。沈氏发起脾气来,是从来不会顾忌这些的。 经过上次的撒泼事件后,欧阳倩也看清楚了许多问题,她在婆家说不起话,一来是因为她一直没有生养,二来,自己的娘家虽然也是公侯世家,那爵位却是三代而斩,她哥哥是最后一代。而韩家的三个爵位,英国公府韩明德身上的,和自己公公身上的却是世袭罔替,只要没有谋逆的大罪,是永远承爵的。 陈嬷嬷搬了杌凳放在踏脚边,欧阳倩做下去,就听到沈氏问她,“你肚子还没动静?” 欧阳倩面色一僵,就知道沈氏会提这话,轻轻摇摇头,牙齿咬住嘴唇。 沈氏闭上眼,听着外头的雨声,道:“你屋里的牡丹也没动静?” 许嬷嬷忍不住抬头看了沈氏一眼,欧阳倩并非是没有生育的,前儿那个若是没有小产掉,如今也与承哥儿一般岁数了。且欧阳倩还年轻,这样的世家大族,一般而言没有嫡子是不允许庶子出现的。 欧阳倩任旧摇头,沈氏瞥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道:“龙哥岁数不小了,还没个一男半女,也莫怪他还收不住心。这年轻人,也要有了孩子做了父亲才能稳重成熟。” 欧阳倩只觉脸颊火辣辣的,沈氏的话说的这样明白。牡丹是她的陪嫁丫头,虽然已经是韩睿龙的人,可牡丹深知欧阳倩的脾气,不会无缘无故就往韩睿龙跟前凑。韩睿龙在外面如何,回到家对欧阳倩好歹是念着情分的,又因前面那还的孩子的缘故,不会无故惹她生气。 如果沈氏这样暗示韩睿龙,那韩睿龙还不光明正大地纳妾?! 欧阳倩觉得手心冰凉,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她也想生孩子,可怀不上也不一定就是她一个人的错!这话,却不敢当着沈氏的面儿说。 外面的雨终于小了一些,欧阳倩发虚地从荣华园出来。许嬷嬷撇着一肚子的话,回到欧阳倩的正屋,却也只能说出一句,“要不,明儿天放晴,奴婢去观音寺为奶奶拜拜送子菩萨?” 欧阳倩捧着茶杯,冷笑一声道:“送子观音果然灵验,你拜得还少么?” “那就换一位太医给奶奶调养身子吧。今儿咱们夫人的态度,您也瞧见了,总不能真的就叫旁人先生子。” 不能说沈氏的错,可许嬷嬷打心里觉得沈氏有损当年沈家的美誉,怎么说也是嫡长女,教养应该不错的,大道理也不是不知道。沈家风光几十年,如今确实是败了,沈氏做姑娘那会子,沈家还是相当不错的,否则太夫人也不会选了她做儿媳。 刘氏就罢了,三老爷是庶出,太夫人哪能认认真真给他挑儿媳妇。要说,三老爷是两榜进士,要说个大户人家的女儿也不是难事……罢了,这些也轮不到她许嬷嬷来操心,横竖沈氏争来争去为了也不是旁人,而是二爷。 欧阳倩放下茶杯,没说话。许嬷嬷又试着道:“太医院的太医都是好的没错,外面有些郎中也是有些真材实料。奴婢留意着着人打听着,奶奶觉得呢?” 还能怎么样?她没有生养就难在沈氏面前说上话,欧阳倩点点头。许嬷嬷便宽慰地笑了,媳妇熬成婆,做媳妇的时候总要吃些苦头,等自己做了婆婆,也算熬出头了。 主仆二人又说起别的话,却瞧见烟儿打着雨伞,行色匆匆赶来,一进门便跪在地上磕头,哭道:“二奶奶,求您去瞧瞧沈姑娘吧。今儿早起便浑身发热,奴婢派人去请大夫,门上的人都不应。” 许嬷嬷闻言大惊,又一想也释然了,这会子这么大的雨,谁愿意出门?沈怀筠虽是沈氏的内侄女,可沈氏对她那态度也不算好。况且,二爷对沈怀筠…… 不等欧阳倩开口,许嬷嬷蹙眉道:“这会子雨势这样大,上哪儿去找大夫?”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烟儿不住地磕头,脸上泪水雨水顺着下巴流下去,身上的衣服早就湿了,紧紧贴着身子,露出曼妙的少女身线。欧阳倩想起沈怀筠上次提到的那人,后来陆夫人上门,瞧着容蕙都不甚满意,哪里会看上沈怀筠。因此便鲜少去园子里,可今儿韩瑞龙没出门,万一回来瞧着烟儿这幅模样…… 欧阳倩站起身道:“我去瞧瞧沈妹妹。” 许嬷嬷也只好去拿伞,又去取了遮雨的斗篷给欧阳倩穿上,这里离清雅阁比较远,不像去荣华园,不过绕过这院子,不多时就到了。 欧阳倩赶去清雅阁,里头丫头婆子站了一地,牡丹早被人请了来,看见欧阳倩忙过来见礼,十分担忧地道:“许是着了凉,可沈姑娘的身子骨弱,这会子一直冒虚汗,人也有些糊涂了。” 欧阳倩走上前去瞧,只见沈怀筠脸色绯红,眉头紧蹙,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欧阳倩附耳细听,也听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伸手一探她的额头,就吓得忙收回手,“竟然烧成这样!” 烟儿哭道:“二奶奶,求您想想法子吧!” 欧阳倩定了定神,连忙吩咐许嬷嬷去走一趟,哪怕请个外面的郎中也好,没得真把人烧坏了。好歹是一条认命,许嬷嬷犹豫片刻,拿了雨具就去了。 欧阳倩这才问起烟儿是怎么回事儿,烟儿不敢细说,只道:“今儿早起,奴婢进来服侍,姑娘就浑身发热,叫了半晌也不应,奴婢心里着急,就去门上求人请太医……” 欧阳倩少不得训斥下面服侍的人一回,丫头婆子齐齐垂手而立,牡丹瞧着心急如焚,道:“前儿有小丫头生病,来不及请大夫,我瞧着她们用冷毛巾给丫头敷着额头……” 烟儿一听,擦了泪就去打水取毛巾,牡丹也不等欧阳倩吩咐,又拧了毛巾放在沈怀筠的额头上,又叫烟儿另拿了一张来,拧干了给沈怀筠擦身。(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就有嬷嬷站出来道:“这样一冷一热,恐怕更不好,就敷着额头吧,许嬷嬷将大夫请了来,还是等大夫开药才好。” 牡丹也不敢贸然行事,万一真把沈怀筠弄坏了,自己也难辞其咎。沈氏对沈怀筠再不好,终究也是她内侄女,因此搁了手。 大概一个时辰,许嬷嬷领着大夫进来,给沈怀筠把脉不提,欧阳倩等人回避到隔壁屋里,只留了许嬷嬷和几位年纪大的婆子在里头服侍。 牡丹打眼色将屋里其他人支退出去,这才叫了烟儿进来,细问到底怎么回事。 烟儿哪里敢说,欧阳倩说要为她做主,她才低声道:“昨儿天气热,姑娘要水洗澡,厨房的人都说没有,奴婢去烧水她们还不让,最后送来一桶不冷不热的来,姑娘就用那水擦了擦身子,没想到,没想到……姑娘本来就是体弱的。” 便是不体弱,沈氏送来的药也会把身子弄坏,沈怀筠虽然吐了,可到底没吐干净。烟儿想着就泪流满面,这样磨着沈怀筠,还不如一刀子要了命畅快一些。 牡丹叹道:“这些人也真是……” 欧阳倩瞪了她一眼,“许是真有什么缘故,你也别瞎说。” 烟儿一听,本来还以为二奶奶会做主,说道两句,没想到二奶奶却是为那些人开脱。顿时心里凉了半截,想起平日里自己提到二奶奶,沈怀筠蹙眉叹息的模样,怕是深知这府里是没有一个人真正关怀她的生死的。 烟儿闭上嘴不说,只是默默地躺着泪。 大雨持续了一天,也没有停的迹象,只是雨势减小,安静茹叫品翠将窗户打开。 赵嬷嬷掌灯进来,禀报道:“夫人那边着人传了话儿,叫姑奶奶别过去了。”安静茹点点头,搁下手里的针线,春香笑道,“咱们夫人面冷心热,其实最会疼人的。姑奶奶,您做了一天了的针线,不如歇着吧,一会儿姑爷就回来了。” 安静茹点点头,惬意地靠着椅背,望着外头慢慢暗下来的天色,因为下雨,天黑的比往常早。这会子雨势小了,那天上的乌云却还厚重。 赵嬷嬷忧心地叹道:“怕是今晚这雨也停不下来。” 夏香愉快地笑道:“下雨出行不方便,却十分凉快。” “你明白什么?瞧瞧院子里的积水,如果再这样下一整夜,城外那些庄稼地可就要遭殃了。” 夏香一听,吐吐舌头道:“我们奶奶的庄子耕地多,田少……” 春香倒是更明白这些,白了一眼夏香道:“这雨势再下一夜,就是耕地也要遭殃。” 夏香大惊,也忧心忡忡地望着外头黑压压的苍穹,一时之间竟无人说话。品翠立在窗前,神情格外凝重。 这个丫头是姜氏给的,平常话不多,做事却勤恳稳重,脸上总带着微笑,鲜少这么心事重重地模样。 “品翠,在想什么?” 品翠听到安静茹的话,匆匆擦了泪,摇头道:“没有想什么。” 赵嬷嬷忽地道:“我记得八年前,南京那边也下了一场大雨,说是许多房舍都被洪水吞没了……” 安静茹模糊地记得有这么件事儿,“那会子咱们在南方,虽然没有下雨,却一连阴沉了好些天,后来就听说北方受灾严重。” “可不是呢,不知道多少人流离失所……” 品翠听着眼泪又落下来,她的爹娘和哥哥都死于那场大雨。她跟着流浪的人群,走了半个月才到了京城,然后就被人牙婆子救了,去官府立了文书,买到韩家来。 韩睿华回来的时候,外面的雨势又大了许多,他穿着遮雨的斗篷,外面的衣裳也打湿了。安静茹忙从柜子里找了衣裳出来,又叫春香去厨房打热水,张罗着韩睿华沐浴更衣。 好在,这雨半夜里就停了,凉爽的空气叫人倍感舒爽。青砖地面洗的干干净净,安静茹和韩睿华到了荣景园,大老爷和晨哥儿正在院子里嬉闹。 韩睿华请了安就匆匆出门,安静茹服侍姜氏吃了早饭,金嬷嬷就领着王府的人进来,“王府派了马车过来,接夫人和三奶奶去。” 姜氏忙叫金嬷嬷服侍她更衣,安静茹也回去换了一身衣裳,重新整理妆容,又一起去太夫人屋里请安。太夫人得知姜氏和安静茹要去王府,说了好些话叫姜氏带给王妃,不外乎叫王妃好好养胎之类的。 这样一耽搁,出门的时候已经不算早,等见到王妃已经巳时。话没说出口,姜氏的眼眶先红了,安静茹静立在旁边,听她们母女互诉。 和上次比起来,王妃好歹长了些肉,下巴不再是尖尖的,气色红润,因为隆起的肚皮,穿着宽松的家常服,更多了几分清贵和慵懒,看起来就和所有孕妇一样祥和。 洪嬷嬷劝着两人住了泪,王妃这才抬头招手叫安静茹走上前去,笑道:“三弟妹过来坐吧,这里没有外人。” 安静茹依言上前,却踌躇着不敢真坐下去,只就着锦杌做了一小半,就听到王妃笑道:“三弟妹给父亲大人做的椅子,我已经听说了。三弟妹真是有心,如今父亲的情况如何?” 姜氏道:“天天儿被晨哥儿缠着,倒是要出屋子走动了。” 王妃感叹地叹了口气,早年父亲的脾气,她是见识过的,母亲吃了多少苦头她也知道,那时候她不知跪在父亲脚下多少次,甚至暗地里怨恨父亲。可母亲却抹着泪说,“有守着的人,总比没有守着的人强。” 那时候她还不太明白,后来才明白了,母亲守着父亲、守着儿女,如今该换自己去守着他们,“太夫人身体可还好?” 姜氏点头,“看到你父亲肯出屋子去她跟前请安,总能比以前好些。” 安静茹便知,王妃问的是太夫人对姜氏和大老爷的态度。王妃仿佛放了心,笑起来,不等姜氏和安静茹说,就说起来韩睿华的事儿来,“督察府也不错,虽然是从六品开始,但只要考评好,比其他地方快些。” 做文官,做到最好的去处就是内阁大臣,内阁有两个来源,一个是一直留守翰林的,另一个是从其他各处历练到一定的资历就去的。但前提必须是翰林出来的庶吉士,韩家发迹后,大老爷若不是那样,也能做到内阁。而如今就望着韩睿华。不过内阁大臣的品级不算高,属正四品官,因此内阁大臣也任其他要紧的职务。 即便是韩家这种功勋世家,要入内阁,也须得两榜进士出身。 翰林院的庶吉士,在翰林实习三年,要么派往地方任职地方官,要么就派往六部从基层做起,但从七品开始的居多,再一年一年地熬资历,三年一评得了优的升迁。韩睿华从六品开始,且在京城,已经是个不错的开头。 姜氏道:“你要养身子,却还要你操这些心。” 王妃笑道:“我倒没怎么操心,是王爷在前面打点。且,三弟自己也努力,这一次考评,他的成绩本来就靠前。” 但还是在这一批人中算是好的了,朝中启用新人,也不敢太放手叫这些新人去要紧的地方,不过却都是有实权的,不像安静茹的父亲,就领着朝廷的俸禄,做着跑跑腿的事儿。 姜氏和王妃说话,安静茹一般不会插嘴,就听着她们说。但韩睿华的事儿,安静茹还是福福身替韩睿华谢过王妃,王妃笑着虚扶一把,姜氏问道:“王爷可在府里?” 王妃本来还高兴的面容,多了几分忧心,低声道:“昨儿一早出门,今儿还没回来,宫里来的消息称,圣上龙体抱恙。” 姜氏一惊,随即掩饰了情绪,示意王妃别说了。王妃也闭口不提,只是脸上的忧思却没淡下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姜氏说起其他的话,又转述太夫人交代的话,王妃皆有些心不在焉,只是点头应着。安静茹不知是不是她们有话要单独说,寻了借口被洪嬷嬷领着出来,安排在上次来时回避的屋里。 不多时,赵嬷嬷被人领着进来伺候,就听到外头有女官说话声传来:“……韩家大夫人在里头。” 另一个说话声万种风情,巧笑嫣然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进去了。” 那声音是徐侧妃,“我也要好好儿回去养着。”说着叫人扶着走了。洪嬷嬷盯着她婀娜多姿的背影,气得咬牙。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就连端茶进来的女官,也来不及掩饰脸上的情绪,显得有些愤愤不平。徐侧妃说是侧妃,论起来也不过是个侧室,这院子里大伙都小心谨慎,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她却那么大声说话,语气还很挑衅。 安静茹蹙蹙眉头,却也不敢打听王府内宅的事儿。 在正屋里的姜氏,脸色凝重,王妃却释然,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我倒也不惧她什么,她那身子本来已经不适合生育,如今便是怀上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可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在王妃这里出了事儿,就不好说了。姜氏神情凝重,问道:“几个月了?” 王妃道:“说是有两个月了,如今还看不出来。” “你不是说她……” “她自己找民医吃药,终究是怎么怀上的,我也不清楚。” “头三个月最是要紧,她既然怀上了,就该在屋里养着,没事儿别出来走动才好。” 王妃道:“我是早免了她请安,叫她好好养着,不过她不听劝,每天都来,王爷这两日稍显忙碌,她才没来了,今儿大概是知道母亲来了,才又跑过来的。” 姜氏气得咬牙,徐家手握兵权,韩家纵然是国公府邸,又能如何?且大房偏偏无人。 王妃仿佛知道姜氏在想什么,轻笑道:“她性子是张狂了一些,可如今也只有忍着她了。母亲放心,好几年我都忍过来了,不会急于一时。” 姜氏怜惜地拍了拍王妃的手,忍不住旧话重提,当初先帝赐婚,对韩家来说,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也因此姜氏在太夫人跟前还能说一两句话。可谁知道,女儿嫁给庄亲王后,却从来就没顺过,好在庄亲王言行身正,对王妃多有眷顾。 “如今,就盼着你肚子里这个是位世子才好,这样便是徐侧妃生了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姜氏说着又劝王妃好好养胎,母女续了半天的话。 到了午时,安静茹和姜氏被安排在侧厅用饭,饭后便去拜别王妃。王妃要养胎,她这个做母亲也不能打搅太久。王妃深知姜氏的用意,即便不舍得,也只好命洪嬷嬷好生送她们出来。 回到韩国公府,又开始下雨了,姜氏直接叫安静茹回去歇着,就去里间和大老爷说话。望着厚重黑沉的天空,总有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也许是天气的缘故,安静茹回到屋里。 品翠和夏香立马迎上来,“三奶奶,您总算回来了。您和夫人走了不久,二夫人那边就派人过来传话,叫三奶奶过去呢!” 安静茹忙问什么事儿,品翠道:“据说是太夫人庄子上的人来了,太夫人不是叫三奶奶为二夫人分忧么?今儿凉快,二夫人身子好些了,大概是预备将庄子上的事儿交给三奶奶吧。” 总不会急于这一时吧?况且昨儿下那么大的雨,太夫人的庄子在城外,但也是道路泥泞,况且,时候已经不早了,这雨又下了起来。 安静茹吩咐春香:“去问问,那些人可走了没有?” 春香还没出门,就瞧见沈氏身边的陈嬷嬷撑着伞过来,赵嬷嬷忙迎了出去,亲自接过陈嬷嬷手里的雨伞,陈嬷嬷一进来,便福福身朝安静茹道:“三奶奶可算是回来了,几位管事娘子还等着见您。” 夏香忙去拿了干爽的衣裳要服侍安静茹换了身上的湿衣裳,安静茹摆手示意不用,那些虽然是管事娘子,可庄子上的事儿多数是她们和她们的男人在打理,安静茹便是帮着料理,也不过管管那些要紧的大事儿,具体的还是那些管事管着。 且自己根基不深,沈氏管了多年,这些人也全是沈氏的,对自己本来就没几分敬意,又让她们等了那么久,只怕已经是一肚子的火气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67:态度稍转 赵嬷嬷明白安静茹的顾虑,二话不说拿了斗篷给安静茹穿上,春香拿了木履来,一行人撑着伞赶去荣华园。一路上赵嬷嬷和春香都顾着安静茹,饶是如此裙子下摆还是湿了一大截,被风一吹,微微有些凉意。 时辰虽然早,二夫人屋里却掌了灯,一进门就瞧见三位三四十岁年纪不等的,穿着打扮颇为体面的妇人围坐在矮凳上,沈氏坐在榻上,精神看起来不错,但眉间已经有了倦意,三位管事娘子果然露出不劳烦和担忧来。 陈嬷嬷扬声禀报见安静茹已经退了斗篷,脱了木履进屋。沈氏看见她,便朝三位管事娘子介绍:“这位便是三奶奶,华哥儿媳妇。” 三位管事婆子起身见礼,看起来却还尊重着安静茹,其中年纪略大的便道:“原是奴婢们来得不巧,不知三奶奶今儿出门。” 语气里已经涵盖了不耐烦,沈氏笑容和气地道:“今儿她和大夫人去探望王妃,能这么早回来就不错了。” 那说话的娘子点着头,道:“原来如此,可见奴婢们来的还是不巧啊。” 安静茹客气地陪着笑,应该早就知道她去了王府,没必要这会子又拿出来说。便福福身道:“让几位久等了,下次若是要来,该提前说,挪不开也不好叫你们来干等着。” 怎么说以后都是自己的下属,太客气以后有什么就说不上话了。安静茹此话一出,另外两个娘子只陪了笑脸,年纪略大的那位,还有些愤愤不平似地。不过安静茹的话也不无道理,她们进府里来,难道就不会提前打听?以前沈氏打理庄子,也会出门做客,不在家的时候也有。 不过是如今是夏天,沈氏身子抱恙,再者夏天人人都懒得动弹,谁家没有要紧的事儿,都不会宴客,走动本来就少。 沈氏道:“若没要紧的事儿,她们也不会来,今儿来了原和我商议了一回,我想着太夫人前面就说了叫你接手庄子上的事儿,因此也不好拿主意,便叫她们等着你回来。” 安静茹一怔,忙朝沈氏福福身道:“二婶子折煞晚辈了,太夫人虽然发了话,可晚辈见识短浅,又是头一遭料理这样的事儿,二婶子料理多年,要紧的您拿主意才好,晚辈没有不从的,没得因此还误了事儿。” 沈氏暗暗地捏紧手帕,安静茹趁机又道:“晚辈说话莽撞,还望二婶子莫要责怪,晚辈是头一回料理,难免,难免有些不知所措……” 沈氏和气地笑着摇摇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三位管事娘子少不得又从头打量安静茹一遍,见她穿着妖红缎掐花对襟外裳,下面着曳地飞鸟描花长裙,摸样清秀,身形玲珑有致,头戴朝阳五凤挂珠钗,胸前佩戴赤金蟠桃络樱,知道是从王府回来就赶来了,身上的正装还来不及换。 安静茹见沈氏如此说,仿佛松了口气似地,笑着朝三位管事娘子福福身,三位忙回了一礼,才说起来府里要紧的事儿,“家里男人们都说前儿热了那么久,这雨怕是一天两天停不了,因此就叫奴婢来问问府里,要不要将那些菜地里的蔬菜先运进来,这两日外面的路倒是好走,过些日子就不得而知了。” 也不见得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儿,安静茹不觉得这件小事也值得她们在这里等这么久。 陈嬷嬷却忽地走前上,担忧地问沈氏:“夫人可是觉得不自在?” 沈氏摆摆手示意没事儿,另一只手却抚着额头,看起来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似地。三位管事娘子忙起身告罪,“是奴婢们让夫人劳了半天的神。” 安静茹再不明白,也知道沈氏是要她们去别处说话,可去安静茹的荣恩轩也不太可能,便在荣华园的抱夏。 丫头收拾出来,安静茹领着三位管事娘子进去,赵嬷嬷和春香,以及荣华园的另外两个小丫头在里头伺候。方才那件事安静茹也琢磨过了,管事娘子们这样说,定是要将那些蔬菜拉一些回来。 像这样的大户,本来就是有田有地的,吃得也大多是自家的地里种出来的,便是去外面集市上买,也是这些东西而已。这时代,像蔬菜这种保鲜期短暂的,从外地进来买的商人根本没有,就是水果也少,干货还差不多。 因此便道:“那就有劳你们回去张罗着,先每样送一些来,多余的以前是如何处理的,如今还照旧吧。” 这倒一点儿也不意外,而接下来三位管事娘子说的事儿,才叫安静茹意外,“今年几个庄子上的麦子收益都不错,本来都是年底一起上缴的,可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庄子上的粮仓本来好端端的,昨天风大雨大,说不定会……” 说着看了安静茹一眼,接着道:“家里男人说,若是继续放在庄子上,淋了雨,天儿不放晴,不过几天的功夫就要霉坏了,因此奴婢们来讨个主意,该怎么办。” 这才是值得商议的事儿,放在庄子上淋了雨霉坏了不能吃,更不可能卖掉,就是毫无用处。若是运回府里,这路上一样会淋雨,便是不淋雨,万一在路上出点儿事儿,比如翻车什么的,滚到了泥坑里,结果也一样。 安静茹蹙起眉头,难道一点儿也没有交回来过?论理,新粮是收获了就要吃的,因为比陈粮口感好。前儿春香做得点心就是用的今年新出的面粉。 赵嬷嬷仿佛看出了安静茹的疑惑,低声道:“府里吃的粮食都是府里那些庄子上产出来的,这是太夫人的庄子。” 太夫人几个庄子上的收益这几年也归了官中,但具体是如何处理的,沈氏并没有与她说半个字,且看起来也不打算说了。 那就问问管事娘子们,她们虽是妇道人家,却不如府里的夫人奶奶姑娘们,都是要在走动的,何况管事是他们的丈夫,怎么处理哪里不知道?而管事娘子们却都是一个意思,“交上来奴婢们就不管了,往年都是二夫人打理着,奴婢只负责将收成运回府里。” 安静茹记得以前在娘家,跟着陈氏学习理家,这庄子上的收益,除开一年府里要吃的口粮,其他的都是管事们按照市面价格买了,直接上交银子。不过,安家的情况不景气,剩余不多,所以也就没有什么额外的了,平常花费都是来自几个铺子。最艰难那几年,陈氏和文姨娘还做些针线补贴家用,她们姊妹的也跟着做。 不过,一家有一家的规矩也不一定,反正摆在安静茹跟前的就是一个难题,那些麦子怎么办?安静茹踌躇半晌道:“毕竟是太夫人的庄子,我还是的先禀报太夫人一声。” 三位管事娘子立刻拉下脸来,韩家的三爷是长房过继的儿子,三奶奶也不是太夫人正正经经的孙媳妇,不知道如何在韩家站稳脚还得太夫人器重,不过如今看来,也没什么能耐,这点儿事都拿不出主意来。 她们也不客气,直接问道:“三奶奶何时能给奴婢们答复?” 安静茹想了想,微笑道:“到底有多少麦子?运回来,也要府里腾地方不是?” 管事娘子互相看一眼,最年轻的那位笑道:“三奶奶说的是,是奴婢们急了,唯恐那些粮食有个什么闪失,奴婢们就难辞其咎了。” 安静茹微微一笑,也不见恼色,只是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和赵嬷嬷闲磕:“回头给咱们庄子上人带个话儿,叫他们把粮仓好好修缮修缮。” 你们不客气,我也没必要客气,没得当我什么都被你们牵着鼻子走。安静茹不是初进府时,对韩家的情况不了解的那个,如今她也明白二房和大房微妙的关系,以及沈氏的为人。 就说眼下这事儿,自己庄子上的人早就把收获的麦子买了,钱虽不多,可也已经到了安静茹手里。即便太夫人庄子上的粮食都是年底一并处理,就该好好保存着,没得一场雨粮仓就要坏了。 倘或如今不是安静茹,是沈氏,这事儿还会发生么? 赵嬷嬷慎重地点点头,道:“是该打发人去庄子上瞧瞧,也不知这场雨对其他庄稼有没有影响。” 安静茹对此倒是很放心,笑道:“年初婆婆就教过我,要在地里多挖些排水沟,幸而我照原话吩咐了陈家媳妇,想来到目前为止,这点儿雨水倒也无碍。” 不管怎么说,姜氏虽然不料理韩国公府的庶务,可对这些事儿知道的一点儿也不少,就目前三位夫人而言,安静茹最最敬重的就是姜氏。她的处境那么难,却也能熬过来,本来就非常人可比。 三位管事娘子听她们主仆说话,脸色皆有些异动,三奶奶这不是旁敲左打地怪她们没有定期修缮粮仓?理论起来,三奶奶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事儿是沈氏吩咐下来的,她们也只能照办。(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因此皆不说话。 安静茹和赵嬷嬷说完了,才扭头朝三位管事娘子道:“今儿晚了,外面又下雨,你们回去路也难行,今晚就在府里住下吧。” 三位管事娘子忙推辞,安静茹问道:“可去太夫人哪里请安了?” 三位摇头,“今儿匆匆赶来,衣裳不整,且太夫人向来偏爱清净,奴婢们不敢去打搅。” 安静茹微微一怔,很快恢复自然,笑道:“不管怎么说,今儿都晚了,先住下吧,没得路上出了事,又生事端。” 三位见安静茹笑容和气,却带着坚持的语调,如果路上真出了事儿,也怨不得三奶奶,相反因此误了其他事儿还说不过去。 住处自然不必安静茹去操心,她们是管事娘子,却也是下人,收拾几间屋子出来,已经是抬举了。 安静茹去见过沈氏,这才从荣华园出来,走在路上,赵嬷嬷少不得担忧道:“三奶奶如此,只怕这些人更会心生不满。” 即便客气,也不见得她们就是好应付的,沈氏这样的身子都陪着她们说话,可见亲情牌已经打得不错,她再贴上去,这些人反而要得意忘形,更不会将自己放在眼里。以后有什么事儿先斩后奏都有可能,那自己算什么?再说,太夫人一把岁数了,庄子上的人早就不是太夫人的人了,沈氏料理多年,哪里会不换?安静茹问她们去太夫人哪里请安没有,她们皆没去就足可见了。 且,从今儿这事儿上就可以看出来,沈氏是毫无顾忌地给她出难题,才上马就准备将她拉下去。丝毫没有手软,“就是我再如何待她们好,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沈氏要从中作梗,也不会因此就收敛,这一次是粮仓的事儿,下一次是什么?安静茹摇摇头不去想,解决眼下的才是要紧的。不禁长舒一口气,望着黑沉沉地苍穹——这雨还下的真不是时候。 “那奶奶觉得该怎么办?奴婢倒是觉得,立刻找了下家卖出去才好。” 安静茹苦笑,“我何曾没想到这个,可那些粮食不是小数额,小的商家未必出得起银子,便是如此咱们一时之间上哪儿找去?其次,眼下已经快七月,小麦收割的时节过去了差不多快一个月,已经过了收购期。再者,这下雨的天儿,谁收购粮食会选择这样的天气?不说淋雨,就是受了潮也不见得好。” 赵嬷嬷垂下头沉吟片刻,“那奶奶打算怎么办?” “放着呗,等天气晴朗了,就运回府里。” “可若是这雨一时停不了呢?听她们那语气,庄子上的粮仓随时都会出问题。” 安静茹不禁怀疑,是不是老天爷在帮着沈氏给自己出难题,她还没看过庄子上那些收益的账本呢。 回到荣恩轩,刚换了干爽的衣裳,卸下头上沉重的珠钗,金嬷嬷撑伞进来,“夫人传话叫三奶奶过去。” “就来。”安静茹忙应了一声,春香快速收拾好头饰,金嬷嬷上前见礼,安静茹趁机问道,“夫人找我什么事儿?” 金嬷嬷笑道:“夫人知道太夫人庄子上的人来了。” 所以也猜到定是出了问题,安静茹本来也想找姜氏商议,可她穿着湿衣裳多少有些失礼,因此就先换了。 随着金嬷嬷一起赶到荣景园,因为裙摆不是那种特别长的,注意一下倒也没打湿多少。此刻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屋里就更暗,点着几盏灯。姜氏坐在榻上,大老爷和晨哥儿在里间,不时传来笑声,与姜氏凝重的神情一点儿也不搭配。 安静茹见了礼,姜氏略略颔首,便指着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开门见山问道:“庄子上的人说了什么?” 安静茹如实禀报,姜氏听了,冷哼一声道:“她也真做得出来!” 安静茹吃惊不已,姜氏这话的意思,庄子上的粮仓是真的出了问题,而不是安静茹想的,沈氏不过给她出难题而已,她拖住,等天气放晴了就没事儿了。那么多粮食,万一淋了雨,天儿晴不起来,就真的没用处了。发了霉的粮食吃了可是要出事儿的! 姜氏淡淡看了她一眼,眉头也紧锁起来,道:“钦天司的大人前儿就说过七月左右,这京城、南京一代会有大雨。” 钦天司?气象局?安静茹是知道有这样观天象预测天气的部门,不过没有卫星设备这样的消息也不算太准确,但不得不说古代人有些天气预测也十分准确的。而这一次,就是其中之一。 姜氏是如何知道的,安静茹不清楚,但姜氏知道沈氏未必不会知道。既然知道,就该早些做出对策,或者,她们也该早些去询问沈氏。 安静茹捏紧手里的帕子,想这些都没用,那些粮食不能放在庄子上,下雨天儿运回来要受潮同样要霉坏了,不过却不是所有的,至少放在下面的,注意一下就没问题。不至于所有的麦子都毁了。 姜氏沉吟道:“今天天晚了,明儿派人跟着管事娘子们一起去瞧瞧。” 太夫人一共四个庄子,今天来了三个,另一个没有来的不在京城。安静茹点着头,姜氏摆手道:“外头雨势小了,你回去歇着,不必在跟前伺候了。” 回到屋里,外面虽然没有黑尽,屋里却早就点上了灯。夏香忙迎上来,见安静茹气色不好,小心翼翼问道:“夫人说了什么?” 安静茹摇摇头叹口气,这一场雨到底有没有造成灾害还不知道,可浪费粮食是可耻的,这个时代没有杂交的新鲜物种,粮食产量本来就不高。那么多麦子,也不知道是多宽的土地才能种出来的。 春香倒了一杯热滚滚的茶送来,“姑奶奶吃杯茶歇口气吧,既然夫人询问了,夫人自然能拿出主意来。” 安静茹接过茶杯,其实她觉得姜氏听说后虽然也很意外,却像是早就预料到。说起来,粮仓出了问题,沈氏也有过错,不过她病着没管事也是事实,太夫人发了话叫安静茹分担,安静茹没有主动去问沈氏庄子上的事儿,也是事实。 安静茹去问,沈氏托病不见也是必然的,这还是真的事到临头,谁也脱不了责任! “三爷回来了……”小丫头扬声禀报,安静茹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韩睿华跟前接住他褪下的斗篷递给一旁的夏香。又上下打量韩睿华,见他裤管湿了,忙叫春香去厨房打些热水来。 一时间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韩睿华坐在椅子上看着给他倒茶,又去找衣裳的安静茹,问道:“今儿可见到王妃了?” “见到了,王妃的气色看起来不错,人也比先时圆润了一些。”安静茹将他要换洗的衣裳抱在怀里,琢磨着道,“王妃说,让你去督察府。” 王妃能这样说,便是十拿九稳的,韩睿华倒也不意外,“大伯父已经同我说过。” 安静茹笑了笑,便拿着衣裳去了净房,出来的时候,夏香领着两个婆子将热水从侧间送进去,安静茹催着韩睿华进去沐浴更衣。晚饭后,韩睿华见安静茹心事重重的样子,放下书询问,安静茹简简单单将事情说了一遍,韩睿华思量片刻道:“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 “那就更麻烦了,其他的就罢了,这雨停不了,还不知多少人会受到影响会没饭吃……” 看她眉头蹙成那样,韩睿华道:“运回来也不是没有办法,咱们平常穿的斗篷,多找一些来,遮挡雨水还是能够的。” 是啊,斗篷这东西,并不少见,几乎家家都有,特别是乡下农户,农忙的时候下雨天一样要下地务农,就离不开遮雨的斗篷。 安静茹笑着赞了一声,“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幸亏我与你说了,否则我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韩睿华看着她的笑,觉得整个胸膛都被熨烫过一样,伸出手揽住安静茹,笑问道:“这样总不会还蹙着眉头吧?” 隔天,姜氏和安静茹一起去太夫人屋里请安,没想到沈氏和欧阳倩、刘氏等人已经在里面。太夫人已经吃过早饭,正事无巨细地询问沈氏的身子,不过眉间喜色可见一二。沈氏看起来也精神了不少,与欧阳倩谈笑间就哄得太夫人格外高兴。 姜氏过去见礼,太夫人应了一声,问过大老爷的情况,又问过晨哥儿,对姜氏没带晨哥儿来显得颇有些不高兴。但外面下雨,晨哥儿体弱以前经常不来也是有的,只是现在晨哥儿的身体已经慢慢健壮起来。 姜氏恭恭敬敬地,也不辩白,沈氏主动问起安静茹,庄子上的事儿来。虽然安静茹知道沈氏十分清楚,还是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说了,又道:“已经派了金嬷嬷和赵嬷嬷跟着去看,实在不成也只有先运回府里。” 太夫人倒不惊讶,“粮仓建在高处,难免会出问题。” 沈氏忙道:“也是儿媳病中疏忽,合该早些打发人去瞧瞧。” 太夫人体谅她,“每年到了夏天你都是如此,病中又能想到多少事儿?”语气里多有对安静茹的不满,她都吩咐下来的,安静茹也不主动去问。 安静茹垂下头,姜氏道:“华哥媳妇想出法子运回府里,便是有些损失也能降到最低了。” 沈氏却道:“今儿一早我才知道这事儿,便即刻打发人出去找了商家,以前买过咱们府里的存粮。只是下雨天,运送方面会出些问题,所以价格就低一些,可也总比没有好。他们怎么运送是他们的事儿,咱们也就不必过问了,何况咱们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这么多人力。” 她第一时间就能找到买家,可见是能人,价格低也在情理之中。果然是有备而来,可商户的社会地位本来就低,大周朝虽不极力抑制商业,但俗语说得好,朝廷有人好办事儿。那些商户白送银子给官家的比比皆是,哪里还敢故意把价格压低? 由此推论,沈氏处理太夫人庄子上的收益,都是过了小麦的收购期才卖,虽算不得陈粮,可也不够新鲜了,市面上的价格自然会低一些,可沈氏卖出去就不一定。其中的差价,自然到了沈氏的荷包。 姜氏老神在在地道:“想来他们敢买,也定是有法子将粮食运走,否则淋了雨受了潮,那些粮食也就没用了。咱们运回府里,等天了晴儿,任旧是原来的价格卖出去。” 沈氏眸子里的恼色一闪而过,却和气地望着安静茹问道:“华哥媳妇有什么法子可以在运送途中不淋雨?” 安静茹知道沈氏会有此一问,不卑不亢说了韩睿华提供的法子,又道:“总之是能避免一些,也不用一时半刻把所有的都运回来,庄子上除了粮仓还有房舍,粮仓坏了,房舍倒是没问题,暂且放在屋里,等雨住了,再一并运回府里。” 心里隐隐约约大概也知道沈氏这番为难的目的了,一来显示她是能人,二来,安静茹和姜氏现在还没看到账本,只怕那账本沈氏都不好意拿出来。 沈氏道:“可搬运途中难免淋雨。” 一直听她们说话的太夫人忽地开口道:“就照华哥媳妇说的办!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缺这一季的粮食,买给那些黑心的商户,谁知霉坏了的粮食他们会不会参合着好的卖出去,吃死了人岂不是作孽!” 沈氏不由得一震,太夫人鲜少用这么强硬的语气说话。姜氏嘴角不由得掀起一抹笑意,刘氏趁机道:“还是太夫人心慈仁厚,想的也周全。” 逗了这么一个大圈子不就是等着她这样说么?太夫人不是不知道沈氏那些背地里的手段和算计,这些年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没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儿就罢了,这些身外之物,多了也不见得好。 可这一次太夫人确实有些生气了,一场雨粮仓就出了问题,亏她做得出来。这些粮食好歹是庄子上的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太夫人半身入土,这世间之事她见识的也多,这雨势若是不见停,便又要闹起洪涝,到时候多少人会没饭吃? 沈氏呆了一呆,垂下头道:“都是儿媳这身子无能,否则……” 太夫人一见她这般,心头的火气就消了一半,道:“往后庄子上的事儿就交给华哥媳妇,你也不年轻了,好好将养着,再有六丫头岁数不小了,要紧的给她好好挑一门亲事。” 沈氏暗暗咬着牙点头,太夫人抬头看着安静茹。华哥不是自己的亲孙子,倒也是韩家的子孙,这些年也是看着长大的,要说和亲孙子一样疼爱那绝对不可能。可却是大房的依靠,姜氏就罢了,晨哥儿是她的重孙子,她也是实打实地喜欢疼爱着。 韩睿华她是没话说,那孩子也不是忘本的。安静茹文文静静,倒也招认疼爱,他们夫妻也是晨哥儿的依靠。再说,安静茹嫁来之后,大房的情况便渐渐好转,可见这孩子带了福气,因此笑道:“以后庄子上的事儿,你就管着,该怎样就怎样,也不必过来问我,实在做不了主的就与你婆婆商议商议。”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68:二房丑事 安静茹嘴里恭恭敬敬应着,脑袋却忍不住飞快地转起来。沈氏为难安静茹预料到了,会怎么为难她姜氏预料了一二,至于上面的太夫人,看起来不管事,可早就成了人精,她们能想到的太夫人未必就想不到。 姜氏不着急,是知道太夫人不会在乎这些东西,果真在乎的话也不会归了官中,官中的这些财务以及韩家自己置办的,不属于爵位上的那些产业,以后她百年后是要儿子们平分了。三老爷是庶出,自然和嫡出的待遇不一样,但官中多,分的自然也多。她交给沈氏打理多年,沈氏的包囊早就胀鼓鼓的了,如今交给大房,大房要如何她也不会过问。 反正这个态度和对二房一样,也许也是看在晨哥儿的份儿上,韩睿华是养子,且已经有了功名在身,大房最后会如何分配她管不着。至于三房,这是她的东西,她愿意给就给,不愿意谁也不能有话说,而显然,大房和三房已经对二房不满,她再不站出来调节,可能亲兄弟都要结仇了。 姜氏把这件事提到太夫人这里来说,便是为了这个目的,顺便彻底斩断沈氏插手想管庄子的念头。 沈氏的脸色很难看,细细想来,自己的手段确实不够高明,也是临时起意。好在还有后招,因此很快就露出笑容,“太夫人这般体谅儿媳,儿媳心里倒过意不去。” 太夫人和蔼地笑了笑,道:“这些年你操持家里的事儿,本来就受累了,如今龙哥媳妇也能帮着料理,歇一歇有什么不好?” 安静茹叹了口气,即便太夫人知道沈氏的性子,对她的喜爱任旧不减,这个矛盾的组合安静茹还真觉得自己无法理解。反观姜氏,还是那么淡淡的,不过好歹在大事儿上太夫人给了一个明确的态度,姜氏再讨好也无法改变太夫人对她的成见,她也懒得再去讨好了。 太夫人和沈氏说了一会儿话,就拐到四爷韩睿钦的婚事上,刘氏自然很高兴。她本来在太夫人跟前就不见得多讨好,太夫人能过问就是抬举自己的儿子。絮絮叨叨说了一大推,只是这下雨的天儿,却没办法动工粉刷新房,十月初八就要迎娶新人进门,如今已经快七月,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她是第一次操办这样的事儿,又是三房的头一件喜事,还是自己的亲儿子,唯恐办的不够体面不够热闹。太夫人笑道:“前儿华哥娶媳妇,一切都是现成的,倒也省了不少事儿。” 也就是说,要和韩睿华成亲的时候办得一样,刘氏笑得合不拢嘴,早前就有韩睿龙成亲的先例,花费多少官中都有账目。韩睿华成亲的时候,也是照着那个例子来的,并没与因此就看低了这位养子。不过姜氏忙不过来,外面的大事都是交给沈氏打理,三房和大房的情况不同,刘氏可以自己打理,就无需沈氏代劳了。 “虽然成了亲,钦哥还是要以学业为重,也只有这样,咱们韩家才能世代繁荣下去。”光靠着爵位要养活一大家子人肯定不容易,除了嫡系,其他人也只有在功名上有建树才能立足。便是嫡系,那爵位也是不能分的,兄弟多了也须得功名上有建树才能走得好。捐来的官,是可以做,发展前途却是有限的。 安静茹的父亲好歹是举人,而京城,大多数权贵子孙考了秀才就捐官的不在少数,但这几代天子政治清明,不杜绝这种现象,却绝对不会放任要紧的职位上任旧是这样的人。安老爷目前就是个闲职。三老爷虽然是正五品,看起来也不过大了两级,但手里有实权,是真正为朝廷办事的。这也是当初安老爷觉得不可能结亲的一个主要原因,韩家在京城的声誉很高。别人家都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可韩家挑媳妇的标准却没人拿捏得准,且香火不旺。 刘氏忙起身,敛了几分喜色,恭恭敬敬地道:“太夫人教训的是。” 沈氏又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府里主持中馈的权利任旧在二房手里,可显然太夫人已经不再只偏向她一个人了。 从太夫人屋里散出来,沈氏立刻朝陈嬷嬷低声吩咐几句,陈嬷嬷不敢怠慢,打着一把伞就往二门上去了。 姜氏叫安静茹派人去将庄子上进项的账本拿来,不出所料,账本一直搁着,受了潮上面的字迹已经看不清楚,就连去年的也是。京城气候干燥,只要搁在高处,没有淋雨没有打湿,哪里那么容易受潮。 姜氏冷哼一声,将账本摔到榻桌上,却很快就恢复自然,“不能对比也好,回头你自己做账。” 安静茹看过姜氏庄子上的账本,只怕那会子姜氏已经预见到后来的事儿了。安静茹点点头,任旧叫人将账本还给总账房。 吃了午饭,金嬷嬷和赵嬷嬷才回来,一并赶来的还有庄子上的三位管事,这一次不是管事娘子,而是三位管事亲自来了。 安静茹在屋里听说后,心里就升起不好的预感,莫非那些粮食都没了?赵嬷嬷一身湿衣走进来,行了礼就道:“那些管事是来请罪的!” 不等安静茹问,赵嬷嬷就道:“他们大概也觉得难辞其咎了,粮仓是真的出了问题,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漏雨,墙壁湿了好些,已经有垮塌的迹象,他们倒是也想了法子,用些茅草盖着,可终究不顶用。姑奶奶叫奴婢告诉他们,将粮食挪去屋里,起先还不同意,后来就照着办了,把放农具的屋子,和那些长工住的地方,凡是能放的都腾出来放。” “既然如此,他们就该在庄子上料理,将损失减少到最低。”还好不是所有粮食都没了,安静茹吐一口气,问道,“他们人在何处?” 赵嬷嬷道:“就外厨房那边,这里是后宅,他们是男人不能随便进来。姑奶奶,要见见他们?” 他们大老远地跑来,不就是为了见她么?安静茹点点头,既然太夫人说了全权交给自己和姜氏,别说姜氏,自己也有换人的打算,不过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还不知道,如果是太夫人的人,直接换掉就不好说了。 再说,安静茹手底下真没多少自己人,从外面找来的也不见得好。既然来请罪,态度是不错,换人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换了。且如今尚未到年底,姜氏也没流露出那意思。 春香听说要出门,忙去拿了雨具过来,品翠前一步去打点,安静茹赶到时,两车蔬菜已经卸下,那马车别说车轮,车身都满是泥浆。不过蔬菜不怕淋雨,也不怕弄脏,拿去洗洗晾着就是了。 王婆子和钱婆子见到安静茹忙上前见礼,知道她没事不会来,闲聊几句各自忙活去了。品翠领着安静茹去了王婆子平常歇脚的地方,刚坐下,赵嬷嬷就领着三位年龄皆在四十来岁左右的男人进来。 成亲后不比姑娘家,因后宅女人要理家,难免要见男管事,这王婆子歇脚的地方有个小小的侧间,安静茹在侧间里头,放下帘子,三位管事皆立在外头。 看的不算真切,不过身上穿的衣料却都很是体面,此刻恭恭敬敬作揖,又齐齐跪在地上,给安静茹磕头,算是认了新主子的意思。 接着便是最年长的管事代表发言,“都是我们疏忽,才让庄子上发生这样的事儿,一时慌了手脚,全没了主意,幸而三奶奶立刻打发了人去庄子上,给我们出了主意,我们才得以稳住。否则,我们真没脸去面见太夫人了。” 说话的管事态度恭敬,半点儿没有不尊重的意思,还显得有些惶恐不安,与昨儿来的三位管事娘子的态度差了十万八千里。安静茹略一思定,笑道:“太夫人抬举我才叫我管了庄子上的事儿,虽是叫我管,可到底一年四季是你们在庄子上忙碌,疏忽是有的,主要是这一次疏忽了,下一次就不能疏忽了。” 那管事立刻道:“我们已经商议过,等天儿放晴,就张罗着修缮粮仓的事宜,还请三奶奶拿主意。” “粮仓是头等大事,一年的忙碌大半都在哪里搁着,不过眼下的事儿,你们可有主意?” 三位管事互看一眼,任旧是哪位管事发话,“已经按照三奶奶吩咐的去办了,剩下的不多不少,却也将近一半,便是不淋雨,也难保不会受损。” 城里的主道是石板路,可城外都是原始的泥巴路面,只要一下雨就泥泞不堪,方才瞧见那运送蔬菜的马车就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发话的管事又道:“所以,我们商议过了,这原是我们辜负了太夫人和三奶奶的信任,定然不会叫太夫人吃亏三奶奶为难,因此运送回来造成的那些损失,我们自己承担了。” 这倒让安静茹微微惊讶,这因该不是沈氏的行事作风吧?不过,他们提出来大概也经过深思熟虑,粮食是不少,不过韩家不缺这点儿钱,也不会苛待下人,况且他们还是管事。他们主动提出来,是他们承认错误的态度,且主动和被动差别很大,太夫人自然是不肯叫他们赔的,不过客套罢了。 只是,他们面对的是安静茹,安静茹想了想道:“先办妥再说吧,时候不早了,你们一路赶来定然还没吃午饭,就留在府里吃了再回去。” 三位管事倒也没惊讶,只是推辞惹下这样的事儿不敢耽搁,还是快些回去张罗要紧。安静茹也不强求,叫赵嬷嬷去厨房问问有没有现成的,有的话就留在这里吃过了再回去,横竖回去还是要吃饭的。 钱婆子进来回话,现成的都有,三位管事被领着去了别处不提。 安静茹起身回屋,赵嬷嬷低声告诉安静茹这三位管事的来路,“说起来都是太夫人当年的陪房,不过是老一辈的没了,提拔了他们起来。昨儿来的三位管事娘子,有两位是二夫人的陪房。” 太夫人的人和沈氏的人参合到了一起,但一家之主是男人,所以还算是太夫人的人,不过沈氏打理这么多年,到底是谁的已经说不清了。安静茹明白赵嬷嬷的意思,太夫人的人还是要客气着,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 “我也没答应他们说的,不过是压着叫他们好好办事儿,如果办不好,自然好理论一些。”韩家体面的丫头走出去也比一般家庭的姑娘强,何况管事,哪些损失真要他们赔,他们可能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能拿出来。 关键是态度,权力一旦交接,每一个上司都会提拔自己信任的人。原来那些人,倘或是明白的,就会好好办事,不能得新上司的信任,好歹要认认真真办事来博得新上司的好感。这三位管事看起来也是明白人,而安静茹目前唯一的要求,就是庄子上一切照旧,别出现大问题就好。 其它的,以后再说。 当天傍晚,第一批粮食运进来,一共八车,因为道路难行,装载的都不多,下面垫了干草,余下的全部用一般的斗篷裹住,真正打湿的不多。完全没有打湿的放在一处,打湿了的放在一处。 太夫人在屋里听得这消息,便发了话要赏,只是这雨,真的没有一点儿要停的迹象,即便停了,过一会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第二天,一上午安静茹都库房那边,三位管事很给力,老天爷也肯给面子,虽然阴沉沉的却没有下雨。所以这天上午运进来的损失都很小,直到下午申时三刻左右,该运进来的全部运进来,真正的损失差不多一车。算起来,是一点儿也不多,自然不会叫管事们赔了。 管事们又去太夫人哪里请罪,太夫人也不曾怪罪,只说以后万万不能发生同样的事儿,三位管事汗颜,太夫人又交待一句:“以后庄子上有什么事儿,不用找旁人,就找华哥儿媳妇。” 这天晚上,新一轮强降雨来临,淅淅沥沥,时大时小竟一整夜不曾停过。第二天又下了一上午,那厚重的云层才慢慢散了,然后庄子上的消息传来,山体滑坡,两个庄子的粮仓是不能用了,其它房舍倒是没有损坏,除此之外,地里田里其它庄稼损失差不多有一半。 总的来说,受灾情况不算特别严重,但第三天城里还是涌进了一批难民。朝廷救济的政策没有那么快落到实处,京城贵族纷纷在城门口搭建施粥棚子。韩家的自然是欧阳倩去打理,安静茹和庄子上来的管事统计损失,并商议了修缮粮仓和灾后重建工作。 沈氏和府里的钱总管以及其他管事,忙着韩家的永业田等事儿,韩睿华临时安排了其它职务,每天任旧早出晚归,安静茹大约知道和这一次的灾情有关。 若是放在后世,这场雨真造成不了什么,但这个时代,乡下住土墙屋的比较多,因此受灾的不再少数,且以农业为主的时代,农田受损就意味着饥荒。好在这几年国泰民安,去太夫人哪里请安,就听欧阳倩说,难民已经少了许多,有几家把施粥棚子都撤了。 太夫人道:“别管旁人,咱们家的就多施一天也无妨,你婆婆这几年也不如往年了,就当积福吧。” 欧阳倩笑道:“太夫人就是心慈仁厚。” 已经七月,天虽然放晴了,却不像六月日头那么热,时而还有凉爽的风吹来。安静茹搁下笔,夏香立刻倒了茶送来,赵嬷嬷一边收拾桌面一边笑道:“这天儿凉快,写字手心也不会冒汗。” “是啊,眼看着就要入秋了,也不知今年的秋老虎厉害不厉害。” 夏香笑道:“就是厉害也没关系,咱们给这屋里放了冰,怎么也不会热起来。” 安家自然是用不起冰的,不过在南边长大的,到了京城再怎么觉得热也不过是中午那会子,一早一晚却凉快。安静茹舒展了身子惬意地靠着椅背,忽见品翠神色悲愤地从外头进来,春香忙问她什么事儿,品翠朝安静茹福福身道:“门上来了一对母女,说是找二爷的。” 赵嬷嬷微微一惊,却道:“找二爷的自然是他们那边人的事儿,你跑来这里说什么?” “今儿咱们家还在外面施粥,二嫂子这会子去守着了,二婶子今儿一早就出了门……”一对母女?安静茹心头一动,忙问道,“多大了?” 品翠想了想道:“那少妇不过二十出头的光景,她身边的女孩儿才学会走路,最多不过两岁……” 春香和夏香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安静茹知道她们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怕她们说出来,忙瞪了她们一眼,问品翠:“如今人在何处?” 品翠道:“已经进来了。” 品翠向来稳重,也不是爱背地里说闲话的人,她突然来提这事儿,肯定有其它缘故,安静茹猜测着问道:“你认得那妇人?” 品翠垂下头,咬着嘴唇半晌才道:“看着像奴婢的堂姐,虽然失散多年,可奴婢记得她长什么模样。年纪也对的上,奴婢不敢确定,想过去问问。” 她正好去寻太夫人屋里的如意说话,恰好就瞧见有婆子领着她们远远儿路过,留心一打听才知是来寻二爷的。心里也猜着了大概,本来看见失散的亲人该高兴的,可品翠实在高兴不起来,堂姐怎么会和二爷有瓜葛?且还是这样的! 春香等人已经目瞪口呆,品翠愈发觉得脸颊火辣辣的,垂着头道:“奴婢就去问问,兴许只是认错了人。” 如果这一对母女是韩瑞龙在外面养的外室,说出来怎么都不是光彩的事儿,品翠是大房的人,不管什么原因,都有看笑话的嫌疑。本来这事儿就足够欧阳倩和沈氏恼火了,安静茹想了想道:“便是要问,也不急于这一时,你还是别去了,回头叫其他人问问。” 品翠咬着嘴唇,安静茹又道:“也全当是为了她们好。” 隔了半晌品翠才点点头,安静茹叫她下去歇着。品翠一走,夏香就安奈不住,道:“这下有好戏看了。” 安静茹瞪了她一眼,“你才多大,还是小姑娘浑说什么呢!” 赵嬷嬷道:“咱们还是当做不知道的好,没得惹上一身腥。” 安静茹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虽然没和韩睿龙说上什么话儿,不过瞧着也并不像这么年轻就会养外室的人。且根据品翠说的那孩子的岁数,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儿,欧阳倩嫁进韩家也是这几年而已。 “赵嬷嬷去嘱咐品翠一声,这事儿咱们别私底下议论,还有你们,倘或叫我听见,看我不收拾你们!另外,这院子的丫头婆子,一个也不许浑说!” 春香和夏香忙不迭地点头,可人已经进来,要堵住众人的嘴也不可能,何况第一时间就去禀报给了欧阳倩。 欧阳倩匆匆赶回来,满脸怒气叫人将人带进她屋里,里头怎么闹的不知道,但欧阳倩只管着将她们赶出去,又怪门上的人懒惰,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这阵仗要不惊动太夫人也不可能,恰好刘氏在她屋里,忙打发刘氏出去阻扰。安静茹和姜氏去请安的时候,那一对母女已经被带到了太夫人屋里。 这么大的阵仗,想瞒住也不可能了,早晚都要知道,姜氏没打算回避什么,安静茹也只好跟着进去。 一进去就瞧见跪在地上的人,衣裳肮脏不堪,好歹能遮体,头发散乱,露出一张白皙的脸来,便是这么狼狈,看起来也楚楚动人。而她怀里的小女孩儿,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一动不动,穿的比她母亲干净,能看出那料子质地还不错。 太夫人神情凝重,不知道是气坏了还是怎么的,无力地挥挥手吩咐道:“先让她们去换身衣裳,再去叫龙哥媳妇到我这里来。” 刘氏虽然极力掩饰了,可脸上还是有几分幸灾乐祸,忙叫屋里的丫头婆子扶着她们去了后罩房。 姜氏上前去请安,太夫人仿佛没擦觉似地,自言自语道:“这几年老二媳妇忙着其他事儿,却疏忽了孩子们的管教……” 刘氏闻得撇撇嘴,太夫人这才抬头,叫姜氏她们都回去。从正屋里出来,刘氏就忍不住冷笑,姜氏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养外室虽算不得新鲜见闻,可到底不光彩,若是叫外人知道,可就败了韩家的声誉,更何况欧阳倩嫁进韩家还没几年呢,传出去了谁家还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大房韩睿华已经成亲,晨哥儿年纪小。二房两位庶子,大的也差不多该议亲了。三房韩睿钦马上就要娶媳妇,可韩家两位女孩儿都到了议亲的年纪,还有几位年纪小的,要不了几年也要出阁的。 出来的时候没遇上欧阳倩,那边怎么闹得也不知道,不过却撞见了匆匆赶回来的沈氏。既然撞见了就不能不见礼问候。 沈氏的脸色很不好,用怒火中烧来形容也不为过。平常见到她永远都是一副和气的笑,现在半点儿笑也没有,讪讪地打过招呼就往寿禧堂赶去了。 刘氏禁不住冷哼一声,“她一直都是能干人,却没料到后院会起火。” 姜氏没搭腔,刘氏也没继续说下去了。 安静茹回到屋里,品翠立刻进来,看样子那位楚楚动人的少妇,真的是品翠的堂姐,“她没事儿,太夫人叫人安置了。” 眼下没事儿,往后就不知道了,想到那昏迷过去的小女孩,安静茹心里也觉得闷。品翠眼眶微红,“失散的时候,堂姐已经说了亲事,没想到,没想到……” 春香忙劝道:“别伤心了,世事千变万化谁也预料不到未来,何况,已经发生了,伤心也没用。” 品翠咬着牙福福身道:“是奴婢失仪,奴婢本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亲人了。” 可如今遇见了失散的亲人,却演变成这般。二奶奶嫁过来就把二爷屋里的大丫头发卖的发卖,遣散的遣散,自从孩子小产,这几年一直没有身孕,屋里除了牡丹,就没有别的通房丫头,更别说妾室了。二夫人和太夫人都没说什么,堂姐的未来,品翠真不敢想下去。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69:家长里短 安静茹也才知道,原来品翠曾经也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原属于富农,自己家有田有地还雇得起长工,只是后来遇上了百年一遇的洪涝,家破人亡。(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她堂姐家比她家的情况还好,从小就有一位丫头和一位奶妈伺候,学着城里大户人家教养,略识得几个字。所以十二岁就定了亲,夫家是个乡绅。本来等着及笄就要嫁人,谁曾想后来会发生这样的事。 春香和赵嬷嬷好一阵安慰,品翠的情绪才稳定了,这丫头大概也是受过教育的,所以向来稳重。 “……也不知堂姐家还有什么人没有?”品翠抽泣道。 如果有家人,大概也不会沦落至此吧,品翠被买进了韩家,不知道哪位后来又遭遇了什么。可既然定了亲事,没了亲人,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投奔未来夫家吧。 沈氏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旁边站着的欧阳倩,哭的眼睛都肿了,太夫人轮流看了她们两人一眼,叹口气搁下茶杯,“等龙儿回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沈氏纵然满腹怒火,嗓音却淡定从容,只是带着一丝恼意,“龙哥是太夫人看着长大的,虽说读书不成,到底也认认真真读了几年书,如今在朝为官,哪里会糊涂至此,那女人儿媳虽没瞧见……” 韩睿龙看起来是挺乖觉,他在外面做了什么,谁知道?太夫人打断沈氏的话,“事儿已经发生了,那小孩儿两岁左右,模样没长开,瞧着倒和龙哥小时候又几分想象。目前要紧,人已经来了,动静这样大,你若不想其他人在背后议论什么,就叫下面的人都给我住嘴!” 沈氏垂下头去,欧阳倩的哭声更弄得她心烦气躁。却记着太夫人的话,转身吩咐陈嬷嬷道:“每一处都传到,若是再听到有人议论,全部拉下去乱棍打死!” 太夫人抬了抬眼,又道:“看起来,那孩子病的不轻,我已经传了大夫。” 扭头又说欧阳倩,“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不好受,龙哥回来我必定叫他给你好好交代一番。” 正说着外头小丫头撩起帘子进来,“太夫人,二爷回来了。” 话音落,只见韩睿龙垂着头走进来,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太夫人和沈氏皆是不由得一叹,欧阳倩哭得愈发伤心,看着韩睿龙紧紧咬着牙关。 太夫人叫人扶着欧阳倩去里间洗洗脸,重新整理妆容,这才盯着韩睿龙压着火气问道:“多早晚的事儿了?既然已经有了,如何不带回府里?那孩子确实是你的?是你的难道你就准备让她从小儿流落在外?” 韩睿龙早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味地点头。满脸愧色,道:“是孙儿不孝,做出这样叫祖母、母亲伤心的事儿来。” 沈氏气得站起来:“你还知道我们伤心?!” 韩睿龙被沈氏吼得浑身一颤,太夫人暗自摇了摇头,语气倒是平和,又问道:“那女人什么来路,你可清楚了?” 韩睿龙忙道:“原是宁伯侯府三爷身边的丫头,说是好几年前从南京那边过来的,家里亲人都没了,听她自己也是如此说。” 太夫人缓了口气,好歹是正经来路,也算清白。沈氏却冷哼一声,“别人府里的丫头,谁知干不干净!” 太夫人看了她一眼,韩睿龙低着头忙道:“是清清白白跟了儿子,只是……” 那会子欧阳倩与他才成亲一年有余,那时候接她进来,多少有些打欧阳倩脸面的嫌疑,沈氏也绝对不会同意,他只好暗地里托人在外面租了一个小院子,将她安置在那里。也想着再过些日子就接来,谁知这一场雨让京城涌进来那么些难民,她们母女住的地方人蛇混杂,更没想到她自己会带着女儿来…… 如果不是这两日公务繁忙,韩睿龙也会按时去瞧瞧她们。 “如今人也进来了,你如何与你媳妇说?”太夫人倒算是明理的人,男人三妻四妾她不反对,不过都是从媳妇熬过来的,丈夫纳妾作为妻子,心里会如何膈应她也体会过。眼里瞧着欧阳倩和韩睿龙成亲几年来也算夫妻恩爱,乍然听到这消息,她也唬得一愣。 韩睿龙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如何说,沈氏的气也慢慢顺下来的。她是不反对儿子纳妾,更何况欧阳倩几年无所出,韩睿龙膝下没个一男半女。 外头太夫人如何问,韩睿龙如何答,里头欧阳倩也听得清清楚楚,那心就好比放在热锅里炖着,百般不是滋味,又气又急又恼,才擦干的眼泪过会儿又流下来。如意只同情地看着她,许嬷嬷黑着一张脸,如果欧阳倩说要收拾东西回娘家,她也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阻拦了。 可气过之后,想一想就是二奶奶回去了又能如何?那女人不清不白跟了二爷几年,如今孩子都生下来了,好在只是个女儿,以后长大了一副嫁妆嫁出去就罢了。可二爷膝下如今也自有这么一个庶出的女儿…… “二奶奶别哭了,小心伤着身子。”许嬷嬷轻声劝道。 欧阳倩呆呆地盯着半空中,一边流泪,一边幽幽地道:“如果只是这一两年的事儿就罢了,可却是我嫁给他头两年,头两年他便厌弃了我。我却还以为,他多少是有几分心在我身上的,如今想来他对我好,却是因为心存愧疚!” 许嬷嬷嘴里溢出一声叹息,却也不知该如何劝欧阳倩,欧阳倩双眼红肿,目光无神。韩睿龙灰头土脸走进来,羞愧地看了欧阳倩一眼,便作揖道歉。欧阳倩只是不理,韩睿龙倒是耐着性子哄了许久,渐渐的欧阳倩自己也想开了,不过是个女人罢了,韩睿龙到手过的女人还少么? 其它的是她不知道,不过这一个是知道的罢了。拿起手绢擦了泪,她也不理韩睿龙,只和许嬷嬷、牡丹说话,“去咱们院子里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她是二爷屋里的人,总不能一直住在太夫人这里。” 牡丹多少带着些恼意看了韩睿龙一眼,朝许嬷嬷福福身道:“我过去张罗,嬷嬷在这里服侍二奶奶吧。” 沈氏早就暗示了,她欧阳倩生不出孩子,就不能阻扰别人生孩子,连太夫人也没什么厉害话,自己还能如何?欧阳倩重新叫如意去打了水,又洗了把脸,从里间出来。沈氏已经不在太夫人屋里。太夫人兴许是被闹的乏了,歪在榻上闭目养神。旁边两个小丫头,一个捶腿,一个揉肩。 欧阳倩朝太夫人行了礼,深吸一口气毕恭毕敬道:“今儿是孙媳鲁莽闹起事儿来,孙媳以后定不会如此了。” 跟着出来的韩睿龙默不作声,太夫人睁开眼,恼怒地瞪了韩睿龙一眼,安慰欧阳倩几句,便叫他们回去,又叫韩睿龙好好认个错儿。 一路回到自个儿正屋,欧阳倩始终没说一句话,韩睿龙亦步亦趋跟着,也不说话。赵嬷嬷端茶倒水张罗一阵,就退出屋里带上门。屋里就剩下欧阳倩和韩睿龙两人,韩睿龙心知有愧,横竖没有外人在,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赵嬷嬷掌着灯进来,随后跟进来的夏香跑到安静茹跟前,贼兮兮地道:“那边的人说,二奶奶把那一对母女接过去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安静茹不由得叹口气,打心里也觉得欧阳倩有些可怜,在这个小三合法,对女人本来就不公平的年代,丈夫原本就不可能属于一个女人,哪怕这个女人拥有正妻的地位。 赵嬷嬷责怪道:“姑奶奶放了话叫不许议论,你是姑奶奶屋里的丫头,身边的服侍的人,你都不听,小心下面的人有样学样!” 夏香忙掩住嘴唇,“是奴婢错了。” 安静茹没说话,才刚从荣景园回来,想着大房人口简单,大老爷那么个样子,姜氏虽然也吃了好些苦头,却不必担心丈夫被他人分享。这世间之事,果然是没有两全的,而自己呢? 赵嬷嬷见安静茹怔怔发呆,禁不住叹道:“二奶奶吃亏就亏在孩子上,她若生了个一男半女,还有的闹。” 闹了又能如何?闹到最后和离?大周朝对和离的女人还不算苛刻,另外嫁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可要嫁的好就不一定了,而韩睿龙这样的身份,要另娶一个与欧阳倩出身相当的却容易。再说,结亲是结两姓之好,欧阳倩的娘家人会不会支持她和离还不一定呢。 这年代,结婚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儿,和离同样如此,婚姻看起来是两个人过日子,放在小户人家是这样,放在这些大家族之间就未必了。 安静茹吃了一杯茶站起来,便收拾桌上的东西,也不知韩睿华什么时候回来,索性将针线拿出来。第一件小衣裳只剩下一点儿收尾,安静茹做完了便平整地摊开放在膝盖上,小孩儿的衣裳都不用纽扣,只用两根细软的带子系着,不过衣袖这些却有,看起来和大人穿的衣裳一样,不过是小了许多。 韩睿华却说:“小孩子就这样大,怀着的时候一定很艰难吧?” 安静茹吓了一跳,韩睿华似乎已经在跟前站了半晌,自己却没有发现,连忙搁下衣裳,站起身笑问:“二爷多早晚回来的,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 “是你看的出神没听见罢了。”韩睿华说着,也不要安静茹去倒茶,抱着她就在安静茹坐的地方坐下。 榻桌上烛光摇曳,屋里很安静,能听到隔壁屋里,春香她们忙着摆饭。安静茹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声问道:“二爷怎么了?” 隔了半晌才听到韩睿华道:“临时又派了其他公干,要出趟门。” 他的声音多少透着一些自责,本来安静茹嫁过来他就没清闲过,偶尔清闲一天,也总是被其他事儿耽搁,如今好容易能像其他朝廷命官一样,不必那么晚回家,且五日便有一日沐休…… “让你受委屈了。” 安静茹丢开满脑子的郁郁,微笑道:“我哪里觉得委屈,可什么时候出门?多久才能回来?” “后天,大概一两个月,或许能早些回来也不一定。总之,你生辰的时候,我肯定会赶回来。” 安静茹也不好问他去做什么,他是韩家这一辈中杰出的,王妃又提拔他,只是有些惋惜,“中秋节都不能在家过了。” 韩睿华没说话,隔了片刻,外头传来春香的声音,安静茹站起身道:“先吃饭吧,明儿上午我就把要带去的收拾出来。” 毕竟是第一次,饭后,安静茹就和韩睿华商量起来,知道他是要去南京,倒也不算太远,天气和京城这边大同小异,眼下入秋,夏天要穿的自然不用带了,一两个月之后却是深秋又入了冬,天儿就冷起来,南京那边会不会下雪?不过下不下雪棉衣都要带的。 韩睿华微笑地看着安静茹絮絮叨叨的模样,觉得有人这样在耳边碎碎念还不错,伸手抱住她,低声笑问道:“你就没有的别的话要嘱托的?” 安静茹还是有些不太习惯和韩睿华这样说话,可他话里的意思,安静茹倒是明白,半开玩笑道:“自然是有话要嘱托的,外面的花花草草固然漂亮,三爷可别被眯了眼找不着回家的路。” 眼下韩瑞龙在外养了外室,韩睿华一回来就听说了,堂兄的事儿他不会去议论,“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么?” 安静茹见他眸中略带恼意,不知怎么的,心头那口郁气就散了,嘴里却道:“谁知道呢,这人心隔肚皮,就是挖出来看,也未必看得真切。” 韩睿华惩罚似地一口咬住安静茹的耳坠,含糊不清地在她耳边喃喃低语:“……把我喂饱了,我自然就没那个心思了……” 第二天,韩睿华上午去办理一些手续,中午回来后就不用出门。两人一道去姜氏哪里请安,又一起去太夫人屋里,可太夫人身子抱恙,其它人都没来,安静茹她们也只好原路返回。 安静茹回来收拾东西,春香和夏香苦着脸帮忙,终究是没忍住,背着安静茹道:“姑奶奶真是命苦,姑爷平常就难得在家,眼下好容易盼到头了,索性出门晚上也不回来了。” 赵嬷嬷横了夏香一眼,拿眼睛朝安静茹指了指。其实在赵嬷嬷看来,安静茹比欧阳倩有福气的多,安静茹嫁过来,这三爷屋里,除了一个紫苏有那么点儿心思,其它人都是本分老实的,阿猫阿狗想着法子要添堵的却没有。 至于品绣那丫头,幸亏金嬷嬷不是那蛮横的糊涂人,要不了多久那丫头就要放出去配人。姑爷的心在姑奶奶身上,大夫人姜氏不会管这屋里的事儿,还不是什么都是姑奶奶说了算,如今就望着姑奶奶莫要同陈氏一样,成亲好几年才怀孕。 这里收拾的差不多,外面粗使婆子进来禀报:“三夫人来了。” 安静茹叫春香将抱起来的东西放进箱笼里,便迎了出来。三夫人身边只跟着两个小丫头,一边走一边笑道:“我在屋里听所华哥要出门,就过来瞧瞧有没有要帮忙的。” “该收拾的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再说,三夫人属于婶娘,帮忙这话就说的太客气了,安静茹将她迎进门,请她在榻上坐下,便叫夏香倒茶。 刘氏看了看黄花木雕花圆桌上的箱笼,知道已经收拾的差不多,收回目光笑道:“华哥媳妇也是能干人。” 安静茹浅浅一笑,倒不觉得三夫人是过来闲逛,想到韩睿钦婚事在即,道:“也不知道四爷成亲的时候,三爷能不能回来。” “都是一家人,华哥不在家,你在也一样。”说着又欲言又止,手里碰着茶杯,看了看春香她们。安静茹便知她有话要单独与自己说,横竖那边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安静茹朝她们道:“忙了一上午,你们也下去歇着吧。” 三夫人将自己身边的两个丫头也遣了出去,这才搁下茶杯,试探地道:“那日瞧着陆家姑娘和你关系还不错……” 说着她自己大概也觉得不好意,陆家夫人来相看之后就没了下文,一般来说便是没瞧上。三夫人却越想越觉得陆家这门亲事不错,容蕙虽然是自己的亲女儿,也是嫡出,但三老爷是庶出,身份终究差了一截。且陆夫人的儿子,三夫人也见过,虽然是两年前的事儿了,可那时候就觉得陆家公子稳重又知礼,却没想到这上头来。 三夫人垂下头,安静茹知道她是想让自己去陆青苑哪里探探口风,可安静茹始终觉得这门亲事对容蕙来说并不见的好,当然她只是站在两个人之间来看。 却不想她犹豫的模样,三夫人登时就拉下脸,道:“不过是想问问罢了,你和陆家姑娘是闺蜜,那日你们两人叙了那么久的话,可见关系非同一般。” 安静茹忙道:“三婶子切莫误会,我只是在想,陆姑娘如今备嫁,只怕也忙,我去拜访也不好,下帖子请她也不好。” 三夫人脸上这才有了笑容,安静茹又不是直接拒绝不帮忙,笑道:“我倒是打听了,陆夫人还没有给陆家哥儿寻亲事,大概还在考虑着,若是有人能帮着说一两句话就八九不离十了。” 真不知该怎么说三夫人好,安静茹道:“七妹妹温柔贤淑,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 “容蕙自然是好,所以我才想着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安静茹几乎脱口而出:“陆家公子是好,但也并非除了他们家,就没有好的了。” 如果没有出陆家公子和沈怀筠那私下相授的事儿来,这门亲事如果安静茹能撮合,必定会撮合的,但那件事出了,还是陆青苑告诉她的。她与陆家人唯一相熟的就是陆青苑,三夫人这话叫她如何去说? 韩家的女孩儿又不是嫁不出去,听说之后就有两家来打听,对方的条件也不错,可三夫人拿出来和陆家公子一对比,还是觉得陆家公子好。 这样的大家族里,有多少是真正有本事的,不过是仗着祖上的基业过日子。别说三夫人,有些三老爷也看不上。不能承爵,也不好好读书,将来分了家,要单独过日子,没本事就是嫡出,慢慢潦倒下去的不在少数。 说起来嫡出比庶出潦倒的速度更快,嫡出从小养尊处优,早就养成了铺张浪费的性子,心里又没个算计。 刘氏听安静茹这样说,直截了当冷声问道:“三婶子就求你这一次,你是帮还是不帮?” 这不叫安静茹为难么?安静茹纠结死了,道:“我不是不想帮忙,而是,婚姻大事关系七妹妹一辈子,三婶子总要好好相看一番。再说,凭七妹妹的条件,哪里就找不到和陆家一样的姻亲?” 绕来绕去就是不想帮忙,刘氏来求安静茹就觉得丢脸,这下更觉得丢脸,火气刚涌上来,春香走进来,“三爷回来了。” 安静茹缓了口气,刘氏生生将火气压了下去,韩睿华进来的时候,她脸色好多了。语气却冷,站起身道:“罢了,我先回去了,不必送了。” 安静茹还是客气送她出门,看着她火气冲天的背影,要消除她的怒意,眼下只有将沈怀筠那事儿说出来,可刘氏这脾气,只怕她知道后,马上就要拿去沈氏跟前说一说,指不定还要告倒太夫人哪里去。弄得人人皆知都有可能,到时候沈怀筠这辈子就毁了。 韩睿华满是疑惑地问:“怎么了?好像你得罪了三婶子。” 安静茹点点头,哭丧着脸问:“我是得罪了她,怎么办?” “三婶子脾气直了些,倒不是爱记仇的。” “可这一次不一样,她是真生气了,要不,你打包把我带走吧。” 韩睿华被逗乐了,长臂一挥,眉飞色舞地笑道:“好啊!我去与母亲和父亲说,叫预备个大箱子!” ------题外话------ 有点儿卡文……哎,大概是感冒的缘故,脑袋里乱糟糟的……亲亲们可要注意天气变化啊,这一冷一热的还真受不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70:多事之秋 安静茹还是没被韩睿华打包带走,将韩睿华送到垂花门前,大伙将行李装上车,便乖觉地远远儿让开,留下足够的空间,让他们两口子依依不舍地告别。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日子慢慢平静下来,唯有欧阳倩屋里时不时地闹出一点儿什么事儿。品翠本姓花,她那位堂姐如今就在二爷屋里,被下人们称作花姨娘。花姨娘原来也有个名字,叫柔佳,人如其名,温柔佳人一枚。任凭欧阳倩如何为难,她都是一幅逆来顺受温温柔柔的模样,反而衬托的欧阳倩像个泼妇。 欧阳倩承认了她的身份,叫她在跟前来端茶递水伺候主母也是理应的,可看着这么一个雷打不动,永远都温柔的佳人,心里自然膈应的紧。不看到又想使绊子,看到了也是给心底平添气受。 一晃半个月过去,韩睿龙每天按时归家,在外厮混倒是少了,也没去花姨娘的屋里,每天都歇在欧阳倩屋里。这叫欧阳倩心头顺了几口气,想想又腻歪起来。 韩睿龙往常在外面厮混,莫非都是去了这花姨娘处?如今花姨娘被接了回来,他便不出去厮混了? 越想越窝火,少不得又与韩睿龙吵。 “这半个多月来,二奶奶和二爷几乎天天拌嘴,今儿倒好,二奶奶一早就回了娘家,如今还没回来呢。”夏香一边绣花,一边和春香闲磕。 春香朝里头望了一眼,安静茹坐在榻上,真认认真真地做衣裳,便低声朝夏香打听,“是为了什么?” 夏香抿嘴一笑,道:“说是二爷叫二奶奶把那女孩儿抱来身边养着,二奶奶不同意……” 姨娘生养的孩子养在嫡母身边,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二奶奶怕是还在拿乔。不过想想,二奶奶也怪可怜的,如果是府里的姨娘就罢了,偏偏儿还是韩睿龙在外面养的。据说在外头的时候,身边还有两个丫头两个婆子使唤,住的地方虽然不好,在外头却是自己做主的主子。如今到了府里,身边也有两个小丫头使唤,却天天要去二奶奶跟前立规矩。 品翠也暗暗地去见过这位堂姐,两人说了什么,外人自然是无法知道的,不过那之后,花姨娘待欧阳倩愈发的谨小慎微,端茶递水,在跟前伺候更是半点儿错也挑不出来。欧阳倩本来就窝火,恨不能挑出什么错儿,将花姨娘赶出去,眼下倒好,更挑不出什么错儿了。所以,当韩睿龙提出叫把女儿抱来身边养着,欧阳倩就寻了借口回娘家。 二房的事儿,上面的自然发话叫下人们不许议论,可府里的人聚在一处,总要有些话题说说,眼下出了这档子事儿,不抒发一下个人的感受和评论怎么成? “要说,二奶奶自己生养了儿女,倒也没什么,可二奶奶前儿那孩子小产,八成是没有生育的了。这花姨娘的肚子再争气些,生出来这个是儿子就好了,虽然是庶出,到底是长子。二奶奶自己生不出来,抱过来在身边充当嫡子养着也是可以的,往后这府里那个要紧的爵位落到谁身上还不一定呢!”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这外头路过的品绣听见,心里不免起了涟漪。当初二奶奶说沈怀筠和三爷情投意合,沈怀筠那身子又是个虚弱的,能不能生孩子都未必。如果她做了三奶奶,身边的烟儿就是头一个,可要女人生不出孩子,就有太多的办法。 当时,品绣就有了不小的野心,大房只有一个韩睿华,长得风流倜傥,虽是养子,可晨哥儿那身子到底能不能养活成,或者最后与他父亲大爷一般,终究是要英年早逝,大房的一切不都是韩睿华的? 这些心思她自然不敢表露出来,还得了姜氏的信任,成为照顾晨哥儿的贴身丫头,闲来无事背着姜氏带晨哥儿去沈怀筠哪里走动。谁曾想,突然冒出一个安静茹! 姜氏不再信任她,三爷对三奶奶在外人看来不算十分恩爱,可三爷竟是油盐不进的人。那晚上,她和紫苏争先恐后进去服侍韩睿华,竟被韩睿华疾言厉色地赶了出来。 韩睿华平常不爱笑,看起来也不近人情,可脾气却是好的,从来不会给人难堪,那天晚上却叫她和紫苏丢尽了脸。(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回头又被自己的母亲金嬷嬷训斥了一顿,给她求了姜氏的恩典。 那个要娶她的人,是庄子上管事的长子,看起来忠厚老实,可哪里比得了这府里的爷们?嫁给他,自己一辈子是奴婢,就连生的孩子也要给人为奴为婢! 品绣越想越下定决心,今儿二爷和二奶奶闹脾气,二奶奶回了娘家,牡丹也跟着去了,二爷却没有出门。这消息是她托人打听的,又趁着姜氏午睡,金嬷嬷出门办事,她板着脸将看守着她的小丫头赶出去,她才得以脱身,避开人走到了这里。 正屋的门虚掩着,门上小丫头皆无,院子里也看不到一个丫头,正值午睡的时辰,品绣拿出打好的络子看了看,一鼓作气走到正屋里头。 却不想,却不想正瞧见花姨娘与二爷纠缠在一起正做着那闺房密事,两人衣不遮体,被忽然闯进来的人打断,韩睿龙忙起身穿衣,花姨娘也惊得花容失色。她本来是来伺候二爷午睡,她那娇柔的模样,本来就让韩睿龙时时惦记着,可欧阳倩在家,他也不好往花姨娘屋里去。 这段时间,欧阳倩闹脾气,竟是不许他碰的,韩睿龙的耐性也被磨的七七八八,不过到底是自己有错在先,也忍了过来,今儿欧阳倩回娘家,他是不打算去哄了。瞧见花姨娘,想着她那软香玉的身子,哪里还把持的住? 品绣早就红了脸,竟呆呆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韩睿龙看见是她,才镇定下来,衣裳也不扣了,坐在榻上笑问:“品绣姑娘怎么来了?” 品绣只觉的心头碰碰地跳,抖抖嘴唇,扬了扬手里的络子,垂着头道:“牡丹叫奴婢帮着打了几幅络子,奴婢正好做完了,牡丹好像有些急,奴婢没事儿就给她送来。” 韩睿龙闻言,心里便有些不畅快,这品绣和牡丹关系不错,品绣又撞见自己和花姨娘在正屋里,回头给牡丹说了,牡丹和欧阳倩向来一条心,欧阳倩知道更有的闹了,登时便冷着脸,道:“今儿牡丹陪二奶奶回了娘家,你搁下就走吧。” 品绣一惊,抬起头道:“奴婢竟不知,竟不知牡丹不在,都是奴婢的错……二爷,奴婢不是故意的。” 韩睿龙不耐烦地摆摆手,“罢了,今儿你什么也没瞧见,搁下就走吧。” 品绣急急忙忙将东西搁在桌上,转身就走,却因为走得急没看见脚边的椅子,竟被椅子给绊住了,生生倒了下去…… 晚间,安静茹去姜氏屋里请安,一进门就瞧见跪在地上哭泣的品绣,金嬷嬷老脸通红,任凭品绣哭得如何伤心,她看着品绣的目光,都是一副恨不能将她打死的模样。 屋里没有多余的人在,晨哥儿和大老爷也不在里间,安静的只能听见平绣底浅的哭泣声,但气氛却十分凝重。安静茹不免愈发小心谨慎,春香和夏香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在门口立着,进去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 隔了半晌,姜氏很疲倦地挥一挥手,叫品绣和金嬷嬷下去。品绣闻言,一边哭一边磕头,求姜氏开恩。 金嬷嬷气得顾不得别的,一耳光毫不留情地甩在平绣脸上,安静茹等人不免被这突然来的耳光唬得蒙住了。姜氏冷着脸道:“要打要罚你们都下去!” 金嬷嬷第二个耳光才没落下去,狠狠拽着品绣退出屋子。姜氏抚着额头,安静茹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见礼,见姜氏手边的茶杯空了,忙去倒了茶送来。姜氏凝重的神情才好些了,一边吃茶一边问道:“衣裳都做好了么?” 安静茹忙答道:“已经都完工了。” 说着示意春香将包袱拿过来,在姜氏的示意下放在榻桌上摊开。姜氏拿起来看了几眼,便蹙起眉头,安静茹正要解释,姜氏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点着头道:“你倒是花了些心思,也不枉费王妃心疼你一场。” 安静茹便知姜氏是欣赏她这么做,微笑道:“以前瞧见有人这样做,想来是有些好处的,便试着做了几身。” 姜氏到底有些心烦,看了一会儿就叫收起来。正好婆子推着大老爷从外面归来,姜氏才想起一事来,朝安静茹吩咐道:“王妃出面给晨哥儿寻了一位启蒙先生,你叫人将海棠阁收拾出来,不日便请先生进府。” 一般男孩儿三岁便要启蒙,晨哥儿都快五岁了,安静茹点头应下,姜氏顿了顿,补充道:“你也回去歇着,不用在跟前伺候了。” 安静茹退出来,晨哥儿欢喜地跑来,抱住她的腿笑道:“三婶子,什么时候才给我做一张那样可以推着走的椅子?” 与晨哥儿嬉闹一会儿,晨哥儿才放手,屋里大老爷见姜氏眉头深锁,盯着院子里瞧,以为她又想起什么来,笑道:“晨哥儿肯与华哥媳妇亲近,也没什么不好。你又担心什么?” 姜氏摇摇头,“我没想哪些有的没的,只是,华哥他们早晚都会有自己的孩子。” 她并没有告诉大老爷,二廊上那夏氏当着旁人说的话,说晨哥儿一看就是个短命鬼,以后大房的一切都归韩睿华所有。韩睿华和安静茹纵然没有那心思,听得多了也不见得就不会上心。 姜氏道:“虽然有启蒙先生,我瞧着老爷教晨哥儿,他还学得进去,以后老爷也多教教他,等他过了童试就好了。” 过了童试,大老爷便能上交文书,等大老爷百年后,身上这个没什么实权的爵位就是晨哥儿的了。虽然没有实权,好歹是有朝廷俸禄,晨哥儿自己争气些,以后入仕也能光耀大房。 “总能叫王妃少为娘家的事儿操心。” 这里安静茹才回到屋里,就瞧见牡丹和品翠站在门上说话,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品翠面红耳赤,脑袋几乎垂到胸前。 看来欧阳倩还是乖乖儿自己回来了,安静茹笑着和牡丹打招呼,牡丹脸上也挂着笑,福福身道:“二奶奶从娘家带了些东西回来,奴婢亲自给三奶奶送来。” “二嫂子实在太客气了,随便打发个人送来就是了,还让牡丹姑娘亲自跑一趟。” 牡丹笑道:“随便打发个人,万一是个不安好心的丫头,没得东西没送到,反而惹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安静茹面色一僵,任旧笑道:“看牡丹姑娘说的,请屋里坐吧。” 牡丹摇摇头:“不了,屋里二奶奶还等着奴婢回去回话呢,就不打扰三奶奶了,不过三奶奶可要留心身边的人。有些人看起来老实,心思却多着呢!”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品翠一眼,安静茹只当没听懂,笑盈盈送走牡丹。品翠跟着进屋,安静茹还没问,她自己的眼泪就跟着留下来。一边哭一边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安静茹想起在姜氏屋里哭泣品绣,唯有叹一声,品翠道:“奴婢没告诉旁人,二爷屋里的花姨娘是奴婢的堂姐,却还是给三奶奶惹来麻烦了。” 春香道:“倒也不是你的错,是品绣自己不要脸罢了。” 原来竟是品绣和花姨娘同韩睿龙玩了一回3p,安静茹说不出话来,欧阳倩不好寻姜氏,就跑来自己屋里。“好了,别哭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品翠哭道:“奴婢以后再也不会去那边,堂姐要死要活,横竖与奴婢不相干。” 该说的该劝的,她都说了,堂姐已经不是记忆里那个温柔的大姐姐,她变得品翠都没脸相认。品翠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牡丹是韩睿龙屋里的通房,自然熟知人事,跑来这里与品翠说那些话…… 赵嬷嬷怎么看都觉得不妥当,趁着无人在安静茹耳边道:“二奶奶自己屋里出了事,也没得非要跑来咱们屋里说。” 摊上韩睿龙那样的丈夫,欧阳倩是有气都无处发泄的。安静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隔天去太夫人屋里请安,见到一夜之间就憔悴了许多的欧阳倩,心里也升起疼惜。 沈氏脸上倒没什么,只是看见姜氏,少不得问了一句,太夫人还没听说这件事,乍然听到沈氏询问姜氏屋里的丫头,少不得问了一句。姜氏不好说,沈氏低声说给太夫人听了,说是姜氏屋里的大丫头品绣很不错。 这话说的含蓄,太夫人已经是人精,哪里不明白,登时板着脸朝姜氏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容得下哪些起了歪心思的丫头,趁早给我打发了,还有她的母亲。女儿教不好,可见也不是什么有能耐的,年纪又大了,就放出去颐养天年吧。” 姜氏连辩解的话也不敢说,沈氏暗自得意,金嬷嬷算是姜氏的左膀右臂,也是姜氏的心腹,将她打发走,姜氏身边得用的人便没了。嘴里却道:“那丫头我瞧着倒是稳重的……” 话没说完,太夫人就道:“稳重?真正稳重的人,怎么会做出这么没脸的事儿来?” 太夫人本来就可怜欧阳倩,可花姨娘生了孩子,确实是韩睿龙的种,目前是韩瑞龙唯一的孩子,总不能流落在外,等以后闹出来更难看。只是劝着欧阳倩,眼下倒好,大房屋里的丫头又去勾引韩睿龙。 她虽不喜欢姜氏,可真要挑错儿,还挑不出来。只是觉得她不祥,眼下倒好,二房本来就闹得不安生,她还故意指示身边的丫头去添乱。这心思真是叫她越看姜氏,越不顺眼,冷着脸道:“自己屋里的事儿都忙不过来,哪里就冒出这些心思来?” 姜氏气得暗自咬牙,忙站起身福福身道:“太夫人教训的是,儿媳此后自当好好管束屋里的人。” 若韩睿龙不是那行事不正的人,任凭品绣如何去勾引,又怎么会成功?这些话却没人敢说的,太夫人气过了,又吩咐下人莫要议论,“家里还有几位姑娘,虽然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好歹都是你侄女儿。” 说罢,摆手道:“你们下去吧,我乏了。” 姜氏回到屋里,叫来金嬷嬷和品绣,赏了遣散银两便叫她们回去,以后什么事儿都不管了。金嬷嬷只是哭,心知品绣闯了大祸,真狠不能不认这个女儿。 本来这事儿这样就罢了,岂料,韩睿龙竟然求了过来,沈氏闻讯赶来,韩睿龙竟不听话,非要求了品绣去他屋里。 所谓多事之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一直闹到八月,姜氏将金嬷嬷和品绣的卖身契还给她们,主仆一场的情分也算是倒头了。 韩睿龙本来也算是听话的,这事儿上却不让步,气得沈氏差点儿吐血。最后欧阳倩出面,还真的把品绣要了过去,将她和花姨娘安置在一处,两人挨着住。 八月开始,天气便渐渐凉快下来,大伙脱了夏赏换上秋装,沈氏有了食欲,精神也慢慢好起来。这会子吃了午饭,坐在榻上让丫头捶腿。 陈嬷嬷立在一旁,低声道:“昨儿太夫人将咱们老爷叫了去,说了一个时辰的话。” 沈氏嘴角扬起一抹嗤笑,上梁不正下梁歪,太夫人叫二老爷将黄清瑶撵出去。昨儿二老爷从太夫人哪里回来,就叫人送走了。这屋里终于是安静下来了。 陈嬷嬷继续道:“……二奶奶也算是识大体的,夫人不提,她也不给二爷纳妾,如今倒是主动了一回。”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c 太夫人不管儿子屋里的事儿,她也不好去管韩睿龙屋里的事儿,欧阳倩一直没有身孕,分明是上次小产留下了病根,可品绣那丫头,终究是姜氏屋里出来的,沈氏每次想着,喉咙上就像卡了一根刺。 休妻这样的事儿,别说太夫人,二老爷也绝对不允许发生,欧阳倩生不出孩子,其他人生了孩子,横竖都是儿子的骨肉,大不了抱过去充当嫡子养着,总比没有好。可万一是品绣生了孩子…… 沈氏还不想与大房彻底闹翻,如今王妃的孩子还没生下来,不知道是男是女,闹翻了对二房没好处,既然姜氏已经说了品绣不再是她的人,自己要如何,姜氏也不会管,也不算是打姜氏的脸。 何况,这事儿本来就是姜氏理亏。太夫人也因此对姜氏没好脸色,她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暗自琢磨一番,叫陈嬷嬷附耳过来,如此这般交待一番,陈嬷嬷只点头答应,服侍姜氏午睡后,便出了门。 安静茹刚刚午睡起来,姜氏屋里的崔嬷嬷笑盈盈进来。金嬷嬷被撵出去,到底如何安置的不知道,不过第二天姜氏身边就多了这位从庄子上来的崔嬷嬷。 崔嬷嬷生的圆润,岁数与姜氏相当,脸上皱纹很少,笑起来十分和气,小小的眼珠子却透着看透世事的精光,之前安静茹就见过,倒也不算特别陌生。忙站起身迎接,“嬷嬷怎么这会子来了?可是有要紧的事儿?” 崔嬷嬷笑着福福身,“夫人说中秋将近,府里请了戏班子,请亲家老太太、夫人、姊妹过来玩一日。” “让夫人记挂了,我这会子就要过去,却有劳嬷嬷亲自过来一趟。”安静茹请崔嬷嬷坐下,崔嬷嬷也不推辞,就着小杌凳坐了一小半。春香倒了茶送来,崔嬷嬷便低头吃茶,赵嬷嬷瞧着便带着春香等人褪下。 安静茹见崔嬷嬷搁下茶杯,便笑盈盈道:“崔嬷嬷有话不妨直说。” 崔嬷嬷爽利地一笑:“三奶奶是爽利的人,嬷嬷我也不卖关子了,想当初咱们夫人出嫁是何等风光,那十里红妆更是轰动全京城……后来奴婢就去了庄子上,一年四季也不过回来几趟,眼看着夫人一天比一天憔悴,奴婢这心里别提多难受。那会儿咱们三爷年纪小,也不大懂事,没少让夫人伤心。如今好了,三爷得朝廷重用,提前从翰林出来……” 安静茹垂下头,崔嬷嬷说了这么多,不外乎是表达一个意思,姜氏在韩睿华身上没少操心,不觉就想到夏氏。上次来了之后,便没来了。 “前面的事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事,我嫁过来,婆婆茶敬给母亲,她便是我婆婆,我在娘家如何待我母亲,我便如何待我婆婆。”安静茹郑重其事地说道,外头夏氏说了些什么,她不是不知道,便是不想知道,那些话也会传进她耳朵里。 崔嬷嬷笑道:“奴婢看来,三奶奶也是心实的,不爱说那些花言巧语。” 安静茹汗颜,她敬重姜氏,可真要将姜氏当做亲生母亲,也实在不可能,她敬重姜氏,也会好好侍奉姜氏。只是姜氏的性子,她也算摸了七七八八。今儿中午,姜氏还好好的…… 崔嬷嬷微笑道:“午后,夏氏来了一趟。” 安静茹不觉抬起头,崔嬷嬷道:“夏氏还去找过亲家夫人、老太太。” 夏氏去找她们做什么?安静茹还在思考中,崔嬷嬷语出惊人,“夏氏想求了三奶奶娘家妹妹给她儿子续弦……” 在安静茹的震惊中,崔嬷嬷告退。赵嬷嬷从外头进来,气得额头冒烟。她倒不是有意要听崔嬷嬷和安静茹说话,不过是有事要回,恰好在窗户底下听到后面那几句。 夏氏要求了安静雯,还是给韩荣续弦!这叫什么事儿?安静茹嫁给了韩睿华,安静茹的妹妹嫁给韩荣,安家的女儿难道就只有嫁给姓韩的人么? “奴婢看来,这个夏氏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她是如何说出口的?” 安静茹慢慢回过神来,朝赵嬷嬷吩咐道:“你回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赵嬷嬷见安静茹着急,忙宽慰道:“姑奶奶莫要担忧,三姑娘的婚事夫人早就张罗起来了,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可夫人不是那么糊涂的人。” 安静茹摇摇头道:“母亲哪里我自然不担心,我是担心这位九婶子。” 说句不敬的话,安静茹也觉得夏氏得了失心疯,完全不像正常人了!崔嬷嬷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说这些话,仿佛每一句都在试探,夏氏不正常,她能在私底下说,韩睿华要继承大房的一切,还有什么是说不出来的? 即便,韩睿华最后真的能继承大房的一切,她这样说抱着什么心思? 她跑去安家求娶安静雯,又抱着什么心思?安静茹实在对这个夏氏无语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71:冰释前嫌? 整理好情绪,安静茹还和往常一样去姜氏屋里请安,品菊和晨哥儿蹲在门口的石阶上逗笼子里的鹦鹉说话,旁边两个小丫头看得专注,安静茹走近了,她们才慌忙见礼。 里面姜氏听到动静,停下和崔嬷嬷闲话,理了理衣裳端庄地坐着。虽然婆媳两个人都表现的和往常一样,可气氛到底不同。安静茹竟不知道该与姜氏说什么,满脑子都是夏氏为何会突发其想去求娶安静雯。 安家再不济,安老爷如今也是朝廷命官,安静雯虽然是庶出,也不至于沦落到去续弦。如果安老爷是个渣爹,要靠卖女儿巴结权贵,也看不起韩荣。安静茹不了解这个韩荣,也不知道好坏,只是,亲姊妹嫁给亲兄弟,这事儿看怎么都觉得不妥。 安静茹盯着手里的福字红瓷官窑茶杯,耳边传来姜氏淡淡的话语,“龙哥媳妇身子不畅快,特意打发了牡丹过来,请你帮着料理中秋节的事儿。家里要来一些亲戚,你二舅妈也要来。到时候也要去王府,你琢磨着做些新意的月饼吧。” 安静茹将那些心思收起来,横竖赵嬷嬷回去问了,等赵嬷嬷回来就知道答案。专心听姜氏说话,“二舅妈?” 崔嬷嬷解释道:“是咱们夫人的二嫂。” 安静茹抱歉地笑了笑,问道:“二舅妈这一次是小住还是?” “小住几日,就叫人把隔壁那个院子收拾出来,重新布置一番。” 安静茹不再好奇,点头应下。瞧见婆子进来摆饭,便过去帮着摆碗箸,吃饭前姜氏就叫安静茹回去了。回到屋里,安静茹坐在榻上发怔,春香到了茶送来,低声道:“横竖姑奶奶先吃饭吧。” 外头天色已近慢慢暗下来,安静茹点点头。等赵嬷嬷回来,已经快到各处落锁的时辰,安静茹见她满头大汗,忙叫春香倒了茶取了布巾来,赵嬷嬷吃了一口茶便竹筒倒豆子似地,愤怒地道:“那九夫人去找夫人和老太太,说当年与咱们家定亲的是她的儿子,三爷过继给了韩国公府大老爷和大夫人,理论上不是她的儿子。她还拿出当年咱们老爷和过世的九老爷定下的契约,问老太太和夫人、老爷认不认!” 赵嬷嬷当时听说气得额头冒烟,这会子说起来任旧觉得气不过,“姑奶奶,您说说,哪里有这样蛮横的人?她还说,若是咱们安家不答应,她就去官府告,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还画了押,就是见了官老爷,安家也欠她一个儿媳妇!” 春香气道:“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咱们三爷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 “契约,我记得当初找到咱们家的时候,那张契约……又怎么会回到夏氏手中?”且不论这些,夏氏这做法真是可笑的紧,安静茹直接问道,“老太太她们是如何说的?” “二姑娘已经在议亲了,是咱们老爷的同僚,李大人的长子,如今是个秀才,听夫人说,行事礼数周全,老太太也看过,算是已经看准了,就等着对方上门提亲,求了庚帖便先定亲。等二姑娘及笄就迎娶,老太太便是这样回绝了哪位九夫人,只说九夫人气势汹汹地走了,倒是没有下文。” 赵嬷嬷想了想,道:“奴婢觉得那九夫人怕是没这么好打发。” 安静茹见过韩家最早的人,便是沈氏身边的陈嬷嬷,虽然是姜氏后来上门提亲,可显然是沈氏在背地里撮合的。想想都头疼,“嬷嬷怕是还没吃晚饭,先下去吃饭吧。” 赵嬷嬷琢磨着道:“九夫人的长子已经娶过妻子,便是当初九老爷和咱们老爷约定了这事儿,可年纪上也不对。如果她果真要胡闹,咱们就搬出这个理由来,问她当初娶头一个媳妇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与安家的亲事,是她们毁亲再先,也怨不得咱们家!” 夏氏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给韩荣娶妻,她只想叫众人都知道,韩睿华是她的儿子。再说结亲是结两姓之好,她这样不是结亲是结仇。 而夏氏估计也想不到这事儿上来,只怕是旁人给她出的主意。 “我知道了,赵嬷嬷先下去歇着吧,屋里就让春香服侍着。” 赵嬷嬷福福身退下,春香沉吟道:“赵嬷嬷说得也有道理,便是去官府告咱们家,咱们家也是占理的。” 安静茹苦笑着摇摇头:“若是说得通道理就好了。” 夏氏稍稍明白点,会为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这块肉着想,就不会给韩睿华添乱。幸而韩睿华不在家,他若在家可叫他怎么处?一边是养母,一边是生母,虽然他名义上不再是夏氏的儿子,到底心里一直都明白夏氏才是他的生母,且过继的时候他已经略通世事。 安静茹想起上次来府里的韩荣,估摸着是个明白人,也只好叫人给他通个信儿。 隔天去太夫人屋里请安,太夫人对姜氏任旧没好脸色,相应的对安静茹也淡淡的,沈氏心情郁闷,欧阳倩也和往日不同,少了许多生机。容珠这丫头性情大变,整个人也沉默寡言了许多,一屋子人却只有刘氏一个人说些凑趣的话儿。 太夫人显然也没心情与她搭讪,倒想起晨哥儿来,问了一句。姜氏道:“昨儿启蒙先生来了府里,今儿一早就开始授课。” 一日之计在于晨,太夫人倒是高兴了一些,点着头道:“是该启蒙了,晨哥儿快五岁了吧?” “明年三月初就五岁了。” 刘氏也知道太夫人不待见她,因此也不说话,屋里好一阵沉默。太夫人想着往日的热闹,心里多少有些膈应,不过略说了几句闲话,就叫众人散了。 从屋里出来,安静茹就被牡丹姑娘叫住,笑吟吟福福身,安静茹知道是为了中秋的事儿,便停在原地,姜氏和刘氏说着话离开,沈氏也走了,留下欧阳倩站在屋檐下。 牡丹姑娘笑道:“二夫人原是交给二奶奶打理的,可二奶奶这两天也不舒坦,有劳三奶奶了。” 中秋节各家各户都会送礼,事儿也不算多,就算真正料理起来,她们夫人奶奶要做的也没什么。安静茹任旧满脸笑容,道:“我也不大懂这些,若是觉得我能帮上什么忙,尽管吩咐便是。” 扭头望去,欧阳倩已经不在屋檐下,牡丹笑着引领安静茹出了寿禧堂,右拐穿过通堂,便是并列的三间厢房,再往后是个小跨院,好像没住人,但收拾的很干净。而小跨院的后面,有一条羊肠小径,是通往荣华园的。 厢房外面守着三五个回事的婆子,看样子这里就是每日里欧阳倩料理家事的地方,欧阳倩也只是处理一些平常琐事,大事任旧是沈氏拿主意,再大一点儿的事儿就是府里的老爷也就是二老爷和太夫人做主了。 安静茹是第一次来,进了厢房少不得打量一番,藕荷色窗帘,南窗底下是个小炕,炕上放着一张麻姑拜寿鸡翅木小炕屏,铺着猩红色毯子,欧阳倩就坐在炕上,手里捧着茶杯,垂着头沉思。 炕边放着一张张条桌,上面搁着账本、对牌等物,回事儿的婆子在底下絮絮叨叨地说着事儿。 “……贺家大夫人下了帖子请二夫人中秋节去看戏,二夫人回绝了,叫二奶奶瞧着送些节礼过去。” 又说:“往年给咱们府里做衣裳的织绣坊来说人,咱们府里的衣裳要延迟几日……” 安静茹坐在东边的软榻上,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回事儿的人来都散了出去。欧阳倩抬起头,许嬷嬷立即将牡丹等人都支退出去,她自己也跟着出去,一时之间屋里就剩下欧阳倩和安静茹妯娌两人。 自从上次欧阳倩在安静茹屋里说了那些话,此后两人见面不过打声招呼,再多的言语都没有。同在一个府里,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安静茹放下茶杯,走到欧阳倩跟前,琢磨着从什么地方开始搭话。 冷不防欧阳倩先道:“三弟妹请坐吧。” 安静茹的思路被打断,顺从地坐下去。欧阳倩若有所思地道:“三弟妹嫁进府里也差不多半年了,想想当初,咱们也是无话不说的,没想到半年还没有,三弟妹就和我生分了,竟不如初时。”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不是有句话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安静茹没心思调侃,笑道:“二嫂子说哪里的话,才来的时候,也亏得二嫂子提点。” 欧阳倩冷哼一声,道:“我知道当初我做了些让三弟妹反感的事儿……” 仿佛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欧阳倩顿了顿,接着道:“那些事儿三弟妹就当没发生过,或者当我信口雌黄搬弄是非。三爷是什么样的人,我虽不了解,却知道比二爷强些,所谓报应……大抵就是如此吧。” 当初她暗示安静茹沈怀筠与韩睿华有染,又误导姜氏屋里的大丫头品绣,还有荣恩轩的大丫头紫苏……现在想想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身正不怕影子歪,韩睿华和安静茹没怎么样,却叫韩睿龙露出了原形。 说这门亲的初期,她娘家人就打听了韩睿龙的人品相貌,样样都好,只是风流些。欧阳倩生的貌美,想来这些大家族里的爷们,那个是独有一个正妻没有其他女人的?她娘家上面两个哥哥,成亲同样是大小老婆三四个。她娘家也属于侯府,势头却大不如韩家,这门亲事定下她也是被闺中密友羡慕的那个。 当盖头揭开,她羞涩地打量新郎官,一颗心就忍不住碰碰地跳,当初那般恩爱,韩睿龙一颗心仿佛都在她身上。可她的心,总是患得患失。 孩子小产,韩睿龙公务越来越忙,那时候她不过进门才一年有余。外头怎么样她想管大概也管不着,偏偏府里还有一个十二三岁就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沈怀筠。沈怀筠越来越漂亮,女人见了都动心,而她却年纪一天比一天大…… 安静茹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欧阳倩会说这些话,轻声道:“前儿二堂嫂说了什么,我并不记得了。” 原本确实有些不舒服,后来韩睿华表明心迹,那些情绪都没了。眼下欧阳倩屋里接二连三发生这样的事儿,她也有些同情她的遭遇。偶尔也会忍不住想想自己的未来,入乡随俗不是嘴里说的那么简单,大多事儿都可以做到,可也有一两件是安静茹做不到的。 如果有一天,发生在欧阳倩身上的这些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恐怕安静茹还没有欧阳倩这么淡定。不动心可以无视,动了心,那个不希望得到回报的? 欧阳倩斜眼看了安静茹一眼,不自然地咳嗽一声道:“三弟妹这样说,我便当真了。” “自然是真的。” 欧阳倩轻轻哼了一声,“那么眼下叫你帮着我,你可是心甘情愿的?” 安静茹点点头,想来欧阳倩也不会像沈氏那样故意出难题。事实证明,欧阳倩这个人的心思没有沈氏多,只是叫安静茹和她一起看看礼单,商量着做月饼的事儿。正好姜氏也派了做月饼的活计下来,且这个时候,月饼大多是甜口味的,安静茹想了一种牛肉馅儿的和一种咸蛋黄馅儿,以及火腿馅儿的。 做月饼的模子大厨房也有,款式还比较多,倒也不必想其他的了。欧阳倩也是识字的,大周朝虽没有女子恩科,大家族却都请了先生教女孩儿读书认字,就连安家的女孩儿,也学着这样的教养方式,不过能读的就是《女论语》《女戒》一类的。可欧阳倩的字写得并不十分好看,她念,安静茹写。 如此这般一两日下来,两人的关系倒比以前亲昵了不少。春香却觉得不妥当,“二奶奶心里怕是恨上了咱们大房,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打着什么主意。” 安静茹白了她一眼,“不必把每个人都想的那么不堪。”欧阳倩是不是打着什么主意安静茹不确定,不过她实在没什么主意能让欧阳倩去打,话说回来安静茹还真觉得自己有些不太适应突然转变了态度的欧阳倩。 正说着,外头就传来欧阳倩的说话声,安静茹警告了春香一眼,便起身迎接。 “刚才厨房照着三弟妹说的法子做了月饼出来,送到我屋里,我又正好没事儿,就拿过来你尝尝,看看味道好不好。”欧阳倩说完,牡丹就将怀里的食盒打开,掐丝琉璃水晶盘内放着五六个金灿灿的月饼,只看着便十分有食欲,且那纯天然的麦香也十分清新。 安静茹请欧阳倩坐下,叫春香去拿了筷子来,笑道:“咱们厨房那些厨子的手艺真好,我只会想却做不出来。” 牡丹笑道:“那是自然,咱们府里的大厨,他师傅是以前宫里的御厨,后来年老出宫回家又带了几个徒弟,咱们府里一个,庄亲王府一个。” 安静茹听得一脸崇拜,御厨是给皇帝做饭的,没想到平日里送来的这些菜色,竟然是御厨的徒弟做得。牡丹见她惊讶,少不得又说了许多。 欧阳倩微微垂着头,脸上挂着笑意,神情却有几分落寞,心不在焉地听着。一时,春香取了筷子来,月饼已经切成了小块,两人夹了一块尝尝,没有后世那些香精作辅料,麦香和里面的馅儿香味发挥的淋淋尽致。 “很不错,比我以前自己做的更好吃。”市面上虽然也有月饼卖,不过大多数人家都是自己做,安静茹在娘家的时候也学着做过。 欧阳倩笑道:“我拿给太夫人尝,太夫人也说新鲜。” 既然太夫人都说好了,自然没必要又拿过来叫安静茹尝尝了,深得也没继续想下去。欧阳倩很快就从月饼的话题转移到了其他,零零碎碎也没个章法,足足坐了一个时辰才走。安静茹送她出门,正要转身进屋,姜氏屋里的大丫头过来请。 瞧那丫头的模样还有些着急,安静茹也顾不得换衣裳,便跟着去。 一进屋,姜氏便道:“你二舅妈到了城外,跟着来的霍氏是你二表嫂,许是沿途颠簸,动了胎气就要临盆。崔嬷嬷已经出去找稳婆去了。你安排两辆马车去看看,若是没那么急,就先进城,北街那边有一座宅子,我已经打发人过去通知,品菊知道那宅子的位置,将她们安置去宅子里吧。” 安静茹唬得怔住,临产?可京城的地形,北街是距离城门最远的,比韩家住的这条街还远。舍近求远…… 姜氏这样说,自然是思量过的,这个时代,都说女人生产阴气重,视为不祥,便是当家主母也不能在正屋里生,要去后罩房。 安静茹忙应了下来,就叫春香回去叫赵嬷嬷,她立刻赶去垂花门,叫人预备了两辆马车,问跟来品菊:“舅夫人如今在城外何处?你可知道?” 品菊点点头,安静茹叫她给赶车的婆子说了,便上了马车。崔嬷嬷找了稳婆定是直接就去了,安静茹也不必等她,只叫赶车的婆子快些。 此刻天色不算早,入了秋天黑的就比往常早些,等赶到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安静茹不认得二舅妈,品菊却是见过的。在停了好几辆马车,站着许多丫头婆子中,一眼就认出姜氏的二嫂许氏,指给安静茹看。 耳边是不是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呼喊,安静茹觉得有些胆战心惊,还没走进,鼻息下就缭绕着一股血腥。声音从一辆严严实实的马车内传来,那马车底下已经是一滩血迹。 许氏比姜氏年长,约莫四十七八快五十的光景,沿途赶路,身穿家常服,头上只有一根簪子束发,其余首饰皆无,又急得额头冒犯。安静茹说明身份,许氏就松了一口气:“幸亏来了,稳婆呢?” 霍氏怀孕才七个月,姜家二老爷调任回京就是今年年底的事儿,到时候举家都要搬来京城,可越往后天气越冷,等霍氏生产了又要坐月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京城,于是便趁着秋高气爽的好天气,许氏的小儿子便护送她们先来京城,一则收拾宅子,二则节气上也好走动。 霍氏这是第二胎,反应不大,胎象平稳,原本没什么事儿,谁知路上感染风寒,这眼看着就要进城了,她却熬不住了。不得已只好停下来,派人去通知姜氏。 安静茹左右看了看,没瞧见崔嬷嬷,想来还没找到稳婆。她们回避到了林子里,不远处便有农舍,“母亲一得到消息便派人去找稳婆,应该已经在路上。” 许氏急得跺脚,“也是我考虑不周全,应该随身带着一位稳婆。” 赵嬷嬷犹豫了半晌,站出来道:“若是夫人放心,奴婢去瞧瞧吧。” 安静茹才想起来,据说当年陈氏生产的时候,是深更半夜突然发作,一时找不到稳婆,便是赵嬷嬷去接生的。可毕竟许氏是亲戚,赵嬷嬷抿着嘴唇道:“总不能这样干等着,奴婢去瞧瞧。” 耳边是霍氏撕心裂肺的呼叫声,除了那些年纪大的婆子,其他的小丫头都唬得脸色苍白,安静茹点了点头,又叫春香去那边农舍要些热水来。 许氏一听,忙叫了身边两个婆子跟着去。赵嬷嬷去了马车里,那边霍氏的声音便渐渐小了许多,只听得赵嬷嬷叫她使力的声音。 不多时,崔嬷嬷领着稳婆来了,闲话少说,直接叫稳婆去马车里。也是崔氏的运气好,这会子差不多都要做晚饭了,春香给了银子,竟是两个村妇提着热水送来,若是还要的话,她们回去问旁人家还有没有。 这时,马车里传来一声孩提底浅的哭声,赵嬷嬷满身血迹出来报喜,“是位哥儿,不过姜二奶奶昏迷过去了,咱们还是快些进城吧。” 许氏松了口气,叫大伙收拾东西,这才打量起安静茹来,见她脸色略有些苍白,神情却镇定,不觉暗自点头。 留下崔嬷嬷在北街的宅子里照顾,安静茹回到国公府去姜氏哪里报了平安,已经是三更天。隔天一早,太夫人得知此事,立刻叫人找了长命金锁送去。姜氏上面两位兄长,姜家虽不如当年,可子孙却繁荣,就是这位霍氏,进门一年添了头一个儿子,眼下又添了个儿子。 想了想问姜氏,“姜二奶奶好像与咱们龙哥媳妇一般岁数吧?” 姜氏点点头道:“要大一个多月。” 太夫人瞥了沈氏和欧阳倩一眼,神情淡淡的,道:“你二嫂是有福气的。”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72:信任危机 姜氏轻轻弯起嘴角一笑,沈氏心里便多了许多膈应,当初她嫁进韩家,有了姜氏在前头,她过世的爹娘预备的原本丰厚的嫁妆,多少显得有些寒碜。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后来进门没几年,爹娘双双去世,娘家哥哥虽然做官,到底不如姜家,且沈家虽算得上书香门第,却是后起之秀,真正繁盛也不过几十年而已。以至于后来哥哥嫂嫂先后病逝,沈怀筠接来府里,她便更无娘家人可依仗。 “这么急着上京,可是姜家二老爷要调任回京?” 姜氏点头答道:“正是如此。”眉间多了几分忧思,“侄儿媳妇肚子里这个不过才七月大,便动了胎气生下来,小哥儿儿媳还没见到,却听说生下来哭声就不响亮的。” 太夫人难得宽慰她一回,“俗话说七活八不活,七月大倒是也能喂养活的。” 这话倒是不错,安静茹和安晋松因为是双胞胎,所以也是七个月就从娘胎里生出来了。小时候安静茹的身体差些,不过安晋松一直都生龙活虎,后来安静茹顶替了那小不点,身体倒是越来越好了。 赵嬷嬷微笑道:“毕竟是一个,当年三奶奶出生那会子,还没有四斤。姜二奶奶生养的这位哥儿,估摸着也有五斤左右。” 姜氏任旧不放心,太夫人也体谅她的担忧,当初的姜氏的儿子便是早产导致体弱,因此道:“家里没事儿,你去瞧瞧她们,眼下中秋将近,到时候请她们到府里来逛逛。” 却没有提接进府里小住的话,这也在预料之中,姜氏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到了府里反而不如外面自在,横竖都是在自己的宅子里,许氏身边的人都是自己的。 从太夫人屋里出来,沈氏打了眼色叫欧阳倩跟着她去,姜氏要去探望许氏等人,安静茹便不去了。大老爷倒不用她去照顾,却怕晨哥儿给大老爷添乱,就叫安静茹在家看着晨哥儿。 快到午时,安静茹亲自去海棠阁接晨哥儿,秋高气爽,府里也种植了几株桂花树,随着清爽的风,偶尔飘来阵阵沁人心扉的清香。 已经过了好几天,夏氏没有再上门去安家闹着要安家给她一个儿媳妇,这件事仿佛没发生过一样。安静茹派人去通知了韩荣,许是韩荣约束了夏氏,想来韩荣倒是明白人,却也由不得感叹,那样一位母亲,生的两个儿子却一点儿都不像她。 兴许是像父亲多些吧,就如同容蕙和韩睿钦,刘氏性子张扬,容蕙腼腆,韩睿钦这个少年郎也稳重。一想到这个少年郎就要成家立业,安静茹就好像看到了一个高中生当新郎官。 “三婶子!”晨哥儿欢快清脆的嗓音大老远传来,品菊和乳娘迎上来,身后还跟着三位小丫头,到了安静茹跟前齐齐见礼。 安静茹微微点头,晨哥儿扬起红扑扑的小脸蛋儿,笑问:“三婶子怎么来了?” 安静茹摸了摸他的鼻尖,笑道:“今儿晨哥儿去三婶子哪里吃饭好不好?三婶子叫人做了许多好吃的。” 晨哥儿兴趣缺缺,“我还是回去陪爷爷奶奶吧。” 春香插嘴道:“大夫人今儿出门,可能要晚些时候才回来,晨哥儿不是喜欢吃桂花糕么?今儿奴婢特意做了一份。” “可桂花糕是甜的,我不想嘴里长虫子。” 呃,罪过,貌似上次把这孩子吓唬坏了,安静茹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加柔和,道:“三婶子不是说了么?少吃一些倒是无碍的,再说,今儿三婶子特意叫春香不放那么多糖。” 晨哥儿思量半晌,觉得安静茹不会骗他才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想到自己许久没吃甜食,心情就雀跃起来,“那以后叫她们做点心都不放那么多糖,晨哥儿是不是就可以吃了?” 安静茹严肃地看着他:“要多吃饭才有益身心健康,点心偶尔吃一吃还好,吃多了反而吃不下饭,晨哥儿不是想快些长大好照顾爷爷奶奶么?所以要认认真真吃饭。” “就像先生说的,要认认真真读书那样么?” 安静茹慎重地点了点头,笑道:“晨哥儿这样乖,先生一定很喜欢咱们晨哥儿吧?” 晨哥儿郁闷地垂下头,半晌才道:“先生不喜欢晨哥儿,他总是很凶的样子。可晨哥儿若是不好好读书认字,爷爷奶奶会不高兴。” “先生不是不喜欢晨哥儿,正是因为喜欢才严厉一些,是对咱们晨哥儿寄予厚望,和爷爷奶奶的心情一样。” 安静茹牵着晨哥儿的小手,两人一路说着话儿,不知不觉就到了荣恩轩。赵嬷嬷已经张罗着将午饭摆好,晨哥儿惦记着桂花糕,安静茹叫春香从厨房端来,只允许晨哥儿吃了一块。晨哥儿很听话,果真吃了一块就乖乖吃饭了。 启蒙先生进府里不过几日,晨哥儿的转变却大,吃饭也不要人喂他,自己拿着小勺子认认真真地吃。期间安静茹不过偶尔拿帕子擦擦他脸上的饭粒,看他吃的欢快,自己的胃口也不错,一顿饭吃得甚是欢乐。 饭后,晨哥儿任旧要午睡一个时辰,才去海棠阁,这也是考虑到他身子弱的缘故。安静茹安顿晨哥儿睡在正屋里间的炕上,却瞧见春香神色惊慌地跑进来。 “姑奶奶,那点心可能被人动了手脚!”一句话惊得安静茹怔住。 赵嬷嬷气呼呼跑进来道:“后面两个丫头馋嘴,见厨房搁着点心基本没怎么动,便偷吃一些,这不过半个时辰左右,两个丫头就闹肚子!” 晨哥儿却还好好,安静茹蹙着眉头道:“许是她们吃了别的东西。” 春香道:“那点心奴婢搁在什么地方奴婢知道,姑奶奶叫奴婢去端,一开始奴婢倒也没擦觉出什么来,却也发现装点心的盘子被换过了。想来原来那盘子普通了些,端出来不好看才换了个水晶盘。” 安静茹忙起身去里间看了看晨哥儿,见他睡得好好的,才松了口气,幸亏没有叫晨哥儿多吃。 “叫那两个丫头进来,另外叫春香去守着门,不许外头的人进来,也不许里头的人出去!” 两人很快退出去,安静茹叫品翠在里面守着晨哥儿,若是发现不对劲,立马过来禀报。她侧去了隔壁抱夏。 不多时两个捂住肚子,难受地蹙着眉头,脸色略有些苍白,约莫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被领进来。荣恩轩上上下下的仆从和二韩睿龙屋里的规格是一致的,总的算下来有十好几个人,安静茹来了这些日子,也都认识了。 这两个丫头一个叫作冬青,一个叫做石榴,一般不在正屋服侍,做些打扫除尘的粗活,大概因为偷吃被逮住,因此两个人都战战兢兢的。 安静茹看她们也听可怜,语气柔和问道:“这之前你们还吃过什么东西?” 两个丫头只顾着磕头求饶,春香冷哼一声道:“三奶奶问你们话呢!” 两个丫头这才果断地摇摇头,争先恐后地道:“奴婢们不敢撒谎,这之前除了早饭,并没有吃别的东西,是吃了那个点心等到吃饭的时候,肚子就不舒服。三奶奶,奴婢再也不敢了。” 荣恩轩的伙食一直不错,不过这两个丫头一直被安排在后面,想来是入府不久的。像她们这样被卖进大户人家做奴婢,都是家境艰难的,一时贪嘴也有可能。 不过有一点儿却是很明确,那点心有问题。安静茹叫春香去将点心端来,一盘子点心还剩下一半,这两个丫头偷吃的并不多,便闹得那么厉害,可她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不觉拿起一块准备尝尝,两个丫头忙惊呼道:“三奶奶不可!” 春香也紧张地抹了一把汗,看两个丫头不过跑了几趟茅房就拉得虚脱的模样,从安静茹手里抢过点心,也就这一瞬,安静茹想到了一个问题。春香说装点心的盘子被换了,换的这水晶琉璃盘颜色深沉。因此又拿了一块,春香急道:“姑奶奶,吃不得的!” 安静茹示意她安静些,对着窗户投来的光亮照了照,果然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叫春香凑近了来看:“你瞧瞧,这下面的颜色是不是略深一些?” 桂花糕做出来本来就有浅浅的乳黄色,略深一些不易察觉,又用水晶盘装了表面上更看不出什么来。春香气得磨牙,“奴婢去问问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动奴婢做的点心!” 底下的两个小丫头肚子又闹起来,安静茹见她们憋得艰难,就放她们下去,嘱托了一句:“去厨房兑些淡盐水喝。” 拉住春香,这事儿根本就不是恶作剧,万一晨哥儿多吃,他那小身板怕是更熬不住。姜氏今儿是头一回将晨哥儿交给自己,也是晨哥儿头一回在自己屋里吃东西,果真吃坏了,引起的其他猜疑会形同泰山崩溃。何况还有之前,夏氏哪些话做引子……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道:“叫夏香去门上找人请大夫进来给她们两个瞧一瞧,其他人都集中到一处,你看着,让赵嬷嬷选两个人一起去搜!” 春香点点头去了,不多时人便集中起来,连一直闭门思过的紫苏也出来了。赵嬷嬷叫了两个信得过的跟着一起去下人们住的房间搜,为了公平起见,便是先从赵嬷嬷、春香等人住的屋子开始。 安静茹回到正屋,品翠见安静茹脸色不好,外头的动静也知道一些,晨哥儿睡得香甜,“想来晨哥儿吃的少,应该是无碍的。” 是啊,幸亏晨哥儿听话,叫他吃了一块,说吃了饭再次,吃了饭他就吃不下了,这才没闹着要吃。这院子的人看起来都是老实的,平常做事基本不需要别人说什么,大伙各自守着各自的差事从来没有出一点儿差错。 安静茹问品翠:“你怎么看?” 品翠想了想道:“咱们这院子里每个人做什么事儿基本都是定下来了的,厨房的两位妈妈就负责厨房里面的事儿,大厨房的那边的吃食也是她们去领取,其余时间便一直在厨房。春香姐姐的点心做好了,搁在厨房,哪些吃不完的,三奶奶赏给底下的小丫头解馋,便是这两个丫头吃惯了,也不会在没端上桌之前就去动点心……” 各屋里没有主子的吩咐,都是等主子吃了才会吃饭,所以这导致腹泻的药量下的很足。春香端进来,晨哥儿吃了一块,安静茹就叫撤下去了。撤下去自然就送去厨房,正屋里是偶尔才会放一两盘点心。 今儿更不可能放在正屋,怕晨哥儿看见了,又吵着要吃,他身体弱,运动少,吃多了很容易不消化。 “我平常待她们也算好,怎么就……”安静茹倒希望是无意,可眼下瞧着分明就不是。 “奴婢瞧着晨哥儿倒是没事儿,三奶奶不必这么担心。” 安静茹起身去看了看晨哥儿,摸了摸他红扑扑的脸,春香气呼呼地进来,后面跟着赵嬷嬷:“姑奶奶,人赃并获,是秋菊!” 安静茹任旧留下品翠在屋里,吩咐道:“带她去厢房,其他人也别放了。” 到了厢房,就瞧见跪在地上,约莫十四五岁的丫头,因为荣恩轩的丫头除了紫苏,其他人倒也清秀,不过这位秋菊安静茹的影响倒是挺深的,她年纪略大一般来说她这个岁数,也要提起来做二等丫头,却一直领着三等丫头的月例。 安静茹对她也不甚了解,只觉得她较比其他人话少了许多。此刻那秋菊已经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忍不住地发抖,安静茹还没问,她便哭着摇头道:“奴婢不是故意的,求三奶奶开恩……” 随着赵嬷嬷一起去搜屋子的人便是厨房里的两位妈妈,荣恩轩的伙食是她们经手,一旦出了问题,她们自然首当其冲。这会子听秋菊如此一说,就拿出搜出来的东西,呈给安静茹瞧,道:“奴婢那口子以前在药铺里做活,后来自己倒卖药材做些小本买卖,奴婢虽然认识的不多,倒认得这是巴豆。也听郎中说过,巴豆可入药,可没见过谁单独吃这么多巴豆的!” 那秋菊一个劲儿摇头,哭道:“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奴婢打娘胎里出来,就带着热毒,家里艰难请不起大夫看,一年四季,除了夏天稍稍好一些,其它时候若是不用这个泡了当茶喝,就没办法……奴婢真不是故意的,今儿不小心打翻了,幸亏洒出来的不多,奴婢怕三奶奶责罚没敢说出来……” 她伤心又害怕,如果不是真的,哪里会说的如此顺畅。又哭得眼睛都肿了,只教人觉得她可怜。 赵嬷嬷冷哼一声道:“害怕就不敢说?!” 秋菊唬得浑身一颤,道:“奴婢……奴婢只是想着,不过洒了一点儿罢了……” “明知那是给晨哥儿预备的,便是不给晨哥儿,三奶奶也会吃。平常好端端的人,哪里能吃这些?”任妈妈怒瞪着她,质问道。 巴豆少量入药能帮助排便,稍稍过量便会导致剧烈腹泻,量大直接导致死亡,这时代没法子给患者洗胃,死亡绝对不含糊,因此一般的大夫即便知道巴豆有些药效,轻易也不敢开,这种药材就如同砒霜一样,一般的药房很少预备,除非是兽医那里。安静茹只觉心头冰冷,望着春香,顺了口气淡淡道:“去把剩下的点心端来,叫秋菊全部给我吃了!” 秋菊脸色比先时更白了几分,却不敢说话。安静茹居高临下看着她,“我平常待你们都不薄,你既然有病,为何不说出来?这东西吃多了不是伤身那么简单,有病还是要请大夫开药才好。冬青和石榴两人加起来才吃了一半,这才多早晚的功夫,她们两个就闹成那样。兴许你的身体和她们不一样,剩下一半吃下去也是无碍的吧?不过是点心下面沾了一点儿,加起来也比不得你直接喝一口。” 秋菊慌了起来,本来她是预备着去厨房将哪些点心故意打翻,这样便没了蛛丝马迹可寻,可却临时被赵嬷嬷安排了别的事儿,点心又被冬青和石榴吃了一些,后来再去厨房,两位妈妈一直在里头忙碌,她根本就没有机会。 秋菊闭了闭眼,春香将点心端来不说,还把脸色苍白的冬青和石榴带了进来。两个丫头已经跑了不知多少趟茅房,人已经虚脱了,步子都悬浮好像站不稳一般。秋菊死的心都有了,春香横眉竖眼瞪着她,举着点心盘子冷声道:“你既然时常饮巴豆汤,这点心吃下去应该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吧?如果有事儿,便是你撒谎,不想同冬青和石榴一样,就老老实实交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是谁指使你把巴豆带进府里来的?!这点心是我做得,万一三奶奶吃坏了肚子,是不是就想嫁祸给我?!” “好歹毒的心肠!”夏香气得冲上去就想打人,幸亏赵嬷嬷及时拉住她。 今儿这事儿,若不是两个丫头嘴馋偷吃,根本就擦觉不出来,晨哥儿没事儿,那点心秋菊自然会想法子毁了,往后在寻找机会下药,不过十四五岁的丫头,怎么就有这么巧妙的心思? 她不敢吃点心,先前的借口却说的一点儿不打结,虽然漏洞百出,看起来也怕极了,实则十分镇定从容。这会子紧紧咬着牙关,纵然是两个粗使婆子也撬不开她的嘴。 屋里正闹得慌,窗外忽然传来容蕙的声音,安静茹叫人将秋菊捆了送去柴房关着。 容蕙一瞧院子里的下人都聚集在一处,知道有事儿正要告辞,安静茹从屋里出来,容蕙身边的丫头瞧见秋菊被人捆着,禁不住惊呼一声。 这丫头与秋菊一般岁数,在府里两人关系要好,看见她被捆了,少不得问了一句,容蕙忙使眼色叫她别大惊小怪,春香却留了心,低声问这丫头,秋菊是不是经常便秘。那丫头诧异地摇摇头,“从来没听她说过这话,她身子一直很好的。” 春香气得恨不能立刻去将秋菊宰了,幸亏赵嬷嬷顾虑的周全,将事情压下来。 容蕙也没要紧的事儿,因为前儿在春香这里借了花样子去绣花,这会子便拿来还。又没其他事儿,吃了一盏茶就离开了。 晨哥儿午睡醒来,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安静茹等人彻底松了口气,却任旧不放心,叫来品菊和乳娘又派了春香跟着去。如果请大夫来给晨哥儿看病,自然会引起更多的人知道,私底下的议论看起来没什么,可姜氏那性子,倘或是从旁人嘴里得知,疑心会越重。直接认定是安静茹起了歪心思,事情败露找来秋菊当替罪羊也有可能。 “咱们院子里的人,奴婢都嘱托过了,若是听见谁说个一语半句,皆打二十板子撵出去。” 安静茹道:“秋菊是留不得了,你下去查一查她是何时进府,她的家人还有没有在府里做事的。其他人也挨个地查,凡是觉得可疑的,寻了借口打发出去。倒也不必急于一时,来不及的你们几个盯紧了就是。” 赵嬷嬷点着头,“那夫人那里?姑奶奶要如实禀报么?” 安静茹点点头,笃定地道:“我去说,所以还是去把太医请来,给晨哥儿看看才好。” 赵嬷嬷虽然觉得让姜氏知道了不太好,可这事儿怕是他们不说也会传到姜氏耳朵里,倒不如三奶奶说了还好些。想了想又道:“那秋菊就先关着。” 安静茹点头,“我也不清楚府里的规矩,像这种蓄意谋害主子的丫头该如何处置!” 送去官府自然是不妥当,大周朝秉承“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的思想,一个家庭不但包括妻儿子女和父母,也包括这些做下人的仆从,连下人都管教不好,又如何去协助皇帝管理国家?! 冬青和石榴虽然吃了药,药效却没那么快,肚子里已经什么东西都没了,却还忍不住往茅房跑。到最后连抬脚的力气也没了,只能让旁人扶着去。安静茹叫厨房的人做了荷包蛋,又逼着喝了几碗淡盐水避免出现脱水。 到了日落时分,情况才稍稍好转,勉强又吃了些东西。精神好些了,想着自个儿遭了这样的罪,心里把秋菊恨得要死。 姜氏也擦不多快回来了,想来她回来必定是要去太夫人哪里请安,然后才回荣景园。安静茹估摸着时辰也接了晨哥儿一起去太夫人屋里,晨哥儿并没有事,还是活泼乱跳的。太夫人见到他很高兴,让晨哥儿歪在她怀里,心肝肉儿地唤。 之前太医便瞧过了,只当是给晨哥儿把把脉,晨哥儿的病早就好了,如今又健壮了一些。 安静茹在太夫人正屋里坐了一会儿,沈氏才来。安静茹起身见礼,陈嬷嬷端详她几眼,略显担忧地问道:“三奶奶没事儿吧?” 安静茹迷茫地摇摇头,陈嬷嬷似是放了心,微笑道:“早前在门上碰见有人请了大夫进府,说是去三奶奶屋里的,奴婢还担心是三奶奶病了呢。” 太夫人惊愕地抬起头,看了安静茹半晌,笑问:“是不是有了?” 安静茹红了脸,忙摇头道:“孙媳没事儿,是屋里的丫头吃坏了肚子,孙媳便叫人请了大夫进来瞧瞧。” “原来是丫头吃坏了肚子。”太夫人是过来人,怀里又抱着一直体弱的晨哥儿,便徐徐说道,“眼下到了秋天,不冷不热的天儿很舒服,却不知这时节最易生病。晨哥儿年纪小,更要注意着,生的冷的都不能吃,没得也吃坏了肚子。” 晨哥儿仰起脸,认真地道:“晨哥儿很乖的,不许晨哥儿吃的东西,晨哥儿都不吃。” 太夫人瞧着晨哥儿有模有样地回答,更高兴了几分,抱他也抱的更紧了。不多时欧阳倩、容珠、刘氏、容蕙等人也来了,屋里热闹起来,那个关于丫头吃坏肚子的话题就此打住。 一片祥和热闹中,姜氏回来了,太夫人便问起许氏才得孙儿的身体情况。姜氏道:“到底比不得足月的,吸奶的力气小,哭声也不够响亮,其他倒也没什么。” 太夫人点着头,道:“她们才来京城,样样预备的只怕也不齐全,你瞧着若是有缺的少的,一时办不齐全的,咱们府里有就送过去。” 姜氏起身道谢,晨哥儿迫不及待地扑进她怀里,太夫人嘴角动了动,到底是隔了三代的,终究还是亲奶奶更亲些,便叫众人都散了。 刚从寿禧堂的院子出来,晨哥儿就蹙起眉头,一张脸儿憋得通红,捂着肚子道:“我想,我想如厕……”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73:当场诬陷 安静茹心头一紧,姜氏的心情因为霍氏早产有些担忧,可瞧着晨哥儿一天比一天健壮,也稍稍安慰了一些,心里倒也明白,这孩子因为自己紧张带的太娇气了些。这会子憋得难受,姜氏叫乳娘抱着去方便,他却坚决地摇头,不得已姜氏只好放下他,叫乳娘好好跟着,看着他屁颠屁颠地又返回寿禧堂。 安静茹陪姜氏在原地等晨哥儿返回来,心头惴惴不安,赵嬷嬷也垂着头,脸色十分凝重,皆在担心晨哥儿会不会也是因为吃了那点心的缘故。不过因为吃得少,所以药力发挥的比较慢。 该如何对姜氏说才好?这会子说怕是姜氏会担心而迁怒,可若是等到晨哥儿拉的不行,再说也不见得好…… 安静茹紧蹙着眉头,姜氏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有话就直说吧。” 安静茹下意识地看了赵嬷嬷一眼,赵嬷嬷不留痕迹地点了点下巴,安静茹又看看周围,除了崔嬷嬷便是两个小丫头和两个婆子,都是今儿跟着姜氏出门的,再来便是自己身边姜氏给的二等丫头品翠。 她们主仆三人的模样,姜氏尽收眼底,眸光微变,安静茹咬了咬牙,一鼓作气将秋菊蓄意下巴豆,破坏春香做的点心,两个丫头因为偷吃,已经拉得虚脱的话如实告诉姜氏,“……哪些点心晨哥儿吃了一块,虽然没事儿,儿媳还是请了太医来瞧过,也说没事儿,现在……都是儿媳疏忽,屋里有这样的丫头也没能擦觉出来。” 姜氏的脸色果然十分凝重,那周身散发出来的滞冷,仿佛能冻结了走周围的空气,安静茹毫不退缩地迎上姜氏的目光,眼睛是心灵的窗口,真正做了不该做的事,一切表现的极好,而眼睛会将心里的不安传达出来。 安静茹也不安,她不安是担心晨哥儿,是担心姜氏因此怀疑她居心不良。天地良心,安静茹便是想过也绝对做不出来,她可怜晨哥儿,可怜他没了爹娘就像前世的自己,虽然比自己好,还有爷爷奶奶,可生活在这样勾心斗角的大家族里,要安静茹选择,安静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世。孤儿院不是理想的去处,可哪里不会有人想着要谋害他的性命,他会在艰难的日子里慢慢长大,凭着自己的努力过上想要的生活。 “奶奶,三婶子!”晨哥儿欢快的声音将沉默打断,姜氏扭头望去,乳娘和品翠小跑着跟在后面,晨哥儿飞奔过来,扬着脸笑道,“我就知道奶奶和三婶子会等晨哥儿。” 姜氏抱起他,问他肚子难不难受?晨哥儿憨憨地笑道:“晨哥儿饿了,咱们回去吃饭吧,今儿中午在三婶子屋里吃的,都没陪爷爷……” 姜氏抱着晨哥儿走在前头,安静茹一行人跟在后面,听他们祖孙两人说话。姜氏问他乖不乖,又学了什么,晨哥儿就背了一遍《千字文》,看起来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只是,安静茹的心还七上八下的,晨哥儿是姜氏的心头肉…… 一直到荣景园外,姜氏放下晨哥儿看着他跑进去,才转身问安静茹:“那个丫头呢?” 安静茹忙答道:“还在柴房关着,她虽不承认,却在她屋里搜出了半包巴豆,她说是她的药,儿媳叫她吃剩下点心她却不敢吃。” 姜氏目光微冷,“先关着,叫人好好守住了,别叫她寻短见!” “儿媳叫人将她捆了起来,是小厨房的任妈妈和另外两个婆子守着的。”任妈妈恨极了秋菊,在她的管辖范围里出了事。 姜氏木着脸点点头,给崔嬷嬷使了眼色,朝安静茹道:“你回去看着,别叫其他人把她弄死了。” 崔嬷嬷叫了品翠跟着一起进了荣景园,安静茹松了口气。姜氏脸色不好,心里怪自己却没有因此就失了理智迁怒自己。 巴豆具有毒性,量少用银针试不出来,可吃下去药力却非比寻常。安静茹吃了半碗饭就再也没了胃口,赵嬷嬷看着心疼,“奴婢瞧夫人没有怀疑倒姑奶奶身上……” 安静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因为不必等韩睿华,偶尔也不去姜氏屋里的立规矩,她的晚饭也是大厨房做好了送来便吃了。本来就不是食量大的人,眼下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哪里还有胃口? 如果韩睿华在就好了,她不必一个人孤军奋战,想到这里安静茹觉得鼻子微酸,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韩睿华最少还有一个多月才会回来,一个月,这一天一天的,她从来没有觉得过得像如今这么慢…… 姜氏同样没有胃口,大老爷见晨哥儿狼吞虎咽吃得很欢快,好像胃口也突然间便好了,一顿饭比中午多吃了一碗。一旁服侍的婆子笑盈盈道:“有了晨哥儿就是不一样,老爷也吃的多了。” 大老爷笑道:“是啊,看着他吃,好像这些菜也比往常好吃了许多。” 晨哥儿嘴里还包着饭,口齿不清地道:“那晨哥儿以后每天都陪爷爷奶奶吃!” 姜氏见崔嬷嬷进来,便放下碗筷,晨哥儿见她碗里的饭还没怎么动,拿起公用筷,笨拙地给姜氏碗里夹了些菜。逗得大伙都笑起来,姜氏要照顾大老爷和晨哥儿,又要管着这院子里的一切事项,她虽不是经常吃饭的时候就要去办事,不过偶尔有那么一两次,晨哥儿也记住了。 崔嬷嬷同姜氏到了隔壁屋里,想来也是因为她娘家侄儿媳妇早产的事儿,大老爷也没过问。 “品翠说,此事真的与三奶奶无关,奴婢冷眼瞧着,三奶奶也不像那样的人……” 话没说完,姜氏冷声打断:“给你说了多少次了,对一个人不能妄下评论。” 崔嬷嬷垂下头,转身去倒了一杯茶来,她原是姜氏身边的陪嫁丫头,后来到了韩家姜氏做主配给了陪房管事的儿子,如今公公婆婆已经不在世上,庄子是她和丈夫打理着。可到底姜氏在娘家的时候,她是自幼便服侍姜氏的。这些年姜氏的脾气变了,在她心里,姜氏任旧是以前那个冷静和顺的人。 “果真与三奶奶有关,三奶奶自然早就处理了秋菊,不过一个丫头罢了,犯了错撵出去。可三奶奶是好好儿将秋菊关着,品翠说,三奶奶的意思是不知道府里的丫头犯了蓄意谋害主子的错该如何处置。品翠那丫头奴婢也不了解,不过奴婢瞧着她也不像撒谎。” 品翠是什么样的人姜氏是知道的,在她身边待了好几年,话不多,为人本分,她将品翠给了安静茹,也是观察了安静茹一段时间后才决定。安静茹身边的两个丫头够激灵,赵嬷嬷行事老道。可初进府,总要有些了解府里情况的人在她身边才好。 姜氏深吸一口气,道:“晨哥儿是我和老爷唯一的血脉,华哥到底不是我生的,他孝顺我,难道瞧着晨哥儿就不碍眼么?” 崔嬷嬷直言道:“夫人倘或真这么想,岂不是恰恰中了圈套?” 姜氏和韩睿华之间的隔阂越深,对大房是一点儿好处也没。韩睿华已经正式步入仕途,他不属于大房,唯独少的是王妃对他的提点,仕途之路可能走得会不顺,可他两榜进士出身,再不顺也能走下去。恰好是大房,失去了韩睿华夫妇两人,王妃的处境会更艰难,她和大老爷、晨哥儿也会更难。 这府里的东西任由沈氏那无底洞的腰包,就是天家也填不满的,何况一个韩国公府。等到太夫人百年之后,只怕剩下的就是一个空架子,别说给大房的子孙后辈留下什么,就是想给晨哥儿一个富足安稳的人生,只怕也不可能。 她们能想到这些,难道韩睿华和安静茹就不能想到么?姜氏抚着跳动的太阳穴,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她才活得这么不顺? “那丫头什么来路你去查一查,若是与哪边的人有什么瓜葛,一并给我揪出来!” 崔嬷嬷道:“三奶奶那边已经叫赵嬷嬷去查了,就是院子里其他人也叫查的清清楚楚。夫人,咱们这边……您看是不是也该清理清理?” 这么多年,人员流动不止一次两次,而这事儿又发生在现在。现在,大房的情况稍稍好转,晨哥儿的身体也慢慢好起来……姜氏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她是担心了吧,担心晨哥儿长大了会夺回原该属于大房的东西。 姜氏咬牙道:“查!但凡觉得可疑的,一并撵了出去。” 这事儿还得叫太夫人知道才好,既然要叫她知道,就要动作大些。姜氏道:“派几个得力的,给我盯着府里其他人,但凡有点儿错的,一并摆来台面上。” 二老爷身上的爵位,姜氏从来没想过要拿回来,可他们既要这样紧紧相逼,见不得她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她也叫他们尝尝那不舒心的滋味! 秋菊的身份很快查出来,倒是清清白白,因为家境艰难,八岁的时候就以活契卖进府里,家里还有两位哥哥和一位弟弟,老子娘也还或者,大哥已经成亲,二哥也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弟弟比她小,才十来岁左右。 赵嬷嬷道:“七姑娘身边大丫头薰儿与她交好,还去过她家,说她家的情况确实很艰难,这丫头每个月的月例都叫人带回去了。” 安静茹想了想道:“这之前,她与什么人来往过?” 赵嬷嬷蹙着眉头道:“那丫头和其他丫头不一样,咱们府里的下人一年四季四套衣裳,可她有时候经常穿着旧衣赏,除了一个熏儿和她因为同时进府,在一位嬷嬷哪里学了一年的规矩,因此关系亲厚些,其他人基本没什么话说,就是这院子里的丫头也不爱与她来往,总觉得她阴阳怪气的。那之前几日,也一直呆在院子里,连熏儿也许久没和她说话了。” 府里的丫头派到了什么地方,吃穿住行都在那个地方,但并非是不能偶尔出出院子串门子。安静茹冷笑:“果然是够聪明的,咱们现在也无从查起了。那巴豆是怎么来的,她还是不肯说?” 赵嬷嬷拧着眉点头,“这丫头嘴紧的很,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既然府里查不出来,就去外面查,我瞧着那抱巴豆的纸很新,应该是近来才买的,这东西用的不多,寻常药铺倒是没有,不过也有医术精湛的大夫会用这味药,你忙不过来,去庄子上叫陈家、李家的媳妇子帮着问问。” 赵嬷嬷点点头,品翠端着茶进来,福福身道:“崔嬷嬷刚刚来过了,说秋菊留着还有用。” 安静茹点头,姜氏说要查,她自然不会动秋菊。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与安静茹无冤无仇,怎么会值得她这样算计? 安静茹吃了一口茶问品翠,“院子里其他人的来路清楚了没有?” 安静茹派了品翠和春香两人去查,府里的下人除了家生子,外头买来的,或者做长工的,进府便有纪录。包括入府的时间,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这些人事上的纪录,比后世还清晰明白,怕的就是这些人不安好心,拿府里的东西出去变卖等等。 赵嬷嬷得了差事下去,品翠道:“其他人倒也没什么,冬青是外面买来的,石榴是家生子,老子娘在老家守着旧宅子,几辈人都在府里做事。其他人都是从外面买来的……三奶奶,外面买来的,便是清清白白的,只怕也……” 眼下就有一个例子,秋菊可不是清清白白的。安静茹闭了闭眼,“那就留心观察吧,其他人我倒也觉得好。只是,这院子里怎么就只有一个家生子的奴婢?” 品翠道:“府里属于家生子的不多,哪些卖了死契的,以后生了孩子才会成为家生子,咱们府里太夫人仁慈,历来不赞赏,所以这样的奴婢不多,基本都在太夫人、夫人们的屋子里。” 而品翠因为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去,便是卖了活契以后出去也是无依无靠的,且她跟着姜氏,姜氏看起来严厉待她却从来没有一句重话。她是死契,以后嫁给府里其他人,她的孩子便是家生子,可姜氏说过,只要她不愿意,就会替她另做打算。 她早就决定了,在府里为奴为婢,身份自然低了一等,可外面也不见得好,能吃能穿,一家人在一处她就很幸福。 安静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如今跟了我,不想一辈子在府里,我也不会强留。我待你就像待春香她们一样。” 品翠眼眶微红,点点头,沉默了半晌才道:“夫人那边也查起来了,这件事夫人并没有怪罪三奶奶,可夫人的心情……” 安静茹点头,“我都了解,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要让这条船在风浪中顺利航行,就必须一条心。” 姜氏不是没有一点儿疑心,果真没有就太不正常了。 两天下来,荣恩轩没有一个下人看起来不好,不过赵嬷嬷和春香等人去查,她们也都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表现出一些担忧是正常,其它的却看不出来。而姜氏屋里,揪出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是府里的家生子,但她们的老子娘都在沈氏手底下做事,帮着打理沈氏的桩子。 这两个人姜氏连理由都没说,只说放出去,不用呆在府里了。隔天,她们的老子娘便跑来府里哭诉,直接到了太夫人跟前。 “她也没犯什么错儿,夫人便是不喜欢,交给其他人调教调教就成了,怎么能这样?” 他们管着铺子,身份在奴才里头自然是高的,铺子里油水丰厚,走出来也体面,便是身份是奴才,过得日子比哪些小康家庭还好。可若是一旦失去了东家,且还落的个犯了错被撵出来的名声,失去了管事的差事,家里的日子还怎么维持下去? 太夫人登时板着脸,盯着姜氏道:“在府里待了几辈子的人,这样毫无缘由的打法出去,岂不是打他们的脸?还说咱们刻薄。” 姜氏道:“倒也不是真没有错。” 又望着跪在下头的人问道:“你们可问过她们没有?到底犯了什么错儿?我不说,是留了脸面给你们,你们可不是给脸不要脸?” 下面的跪着的四个人面面相觑,姜氏说的那么肯定,他们也忍不住怀疑起来。沈氏却气得不轻,面上没表现出来,只是道:“总要说清楚才好。” 姜氏看着沈氏,“前儿华哥屋里两个丫头闹肚子,整个人都退了一层皮似地,你道是为什么?竟然有人在他要吃得饭菜里动手脚,幸亏晨哥儿吃的不多,让这两个丫头吃了。这若是晨哥儿吃了会如何?晨哥儿那身子,怎么禁得起?” 说着眼眶就红了,太夫人唬得两色苍白,下面四人脸色大变。 沈氏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句:“在华哥屋里吃坏了东西……” 安静茹不觉握紧手里的帕子,姜氏淡淡道:“这两个丫头背着我,私下里与外面的人传递东西,那导致两个丫头闹肚子的东西,焉知不是她们带进府里来得?” 大宅子里私下传递东西是绝对不允许的,怕的不是从外面传递了什么东西进来,更怕将里面的东西偷偷拿出去。 “她们平常不过做些针线罢了,哪里会传递哪些害人的东西?” 底下的丫头为了平常开支,或者帮助家里人,也会做些针线拿出去叫人买了。这样的事儿家家户户都有,也没有谁家咬死不允许,不过传递出去自然是要通过检查的,也有人为了那些门上的人不检查给些好处。 姜氏道:“但东西就是进来了,如今还在府里,这话怎么说?” 下面四人皆说不出话来,太夫人却已经气得动怒,喘着气道:“府里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儿发生?!去查,那害人的东西是怎么进来的?!” 沈氏忙劝道:“太夫人切莫动怒伤了身子。” 太夫人气道:“还叫我别动怒,我如何不动怒?这些年都是你管着家里的事儿,我觉得你是稳妥的,才什么也不过问,如今倒好!如今倒好,竟然出现害命的事儿了来!” 她这一吼,吓得大伙都从椅子上站起来跪在地上,沈氏委屈地留下泪来,“太夫人,儿媳当家多年,府里从来没出过这种事儿,便是每年夏天儿媳旧疾犯了,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些年都没出过事,眼下出事了,还出在安静茹屋里。众人几乎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容珠本来就对安静茹充满了敌意,那怕后来她发现所有事儿都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但本能的任旧会站在母亲那边,其他人不敢说话,她却仰着头道:“事又不是出在我娘屋里的,祖母这样岂不是冤枉了我娘?” 即便没有指名安静茹,可话里也暗示的明明白白,安静茹深吸一口气,她是没查出什么头绪,可姜氏今儿突然发作,定是有些苗头,她没做过就没有什么害怕的,“那丫头还在孙媳屋里,孙媳这就叫人带过来,一问便知。” 容珠冷哼一声道:“如今才带过来,谁知道她会不会向着你说话,指不定你早就给了她好处了。” 沈氏目光微闪,陈嬷嬷火速垂下头。 “我初嫁过来,对府里的规矩不太了解,可我在娘家那会子,家里出了这样的丫头,定是乱棍打死也不足惜。我能她什么好处?是饶了她么?便是我真能饶了她,放了她,上面还有母亲还有太夫人。事关晨哥儿,哪里是能我做得了主的!” 容珠气得道:“伶牙俐齿,公道自在人心,由不得你辩解!” 姜氏忽地道:“是啊,公道自在人心。” “好了!”太夫人低斥一声,盯着容珠道,“她是你三堂嫂,有你这样说话的么?” 太夫人鲜少这么对容珠说话,容珠愣了愣,眼泪立刻夺眶而出。哭着道:“贼喊抓贼,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安静茹被太夫人那一吼也平定了不少,她是平凡人,她也有情绪激动的时候。她已经极力抑制了,可哪种所有人都怀疑的情况下,她的抑制力真的到了极限。这样的委屈,别说这辈子,就是上辈子她也没受过。 众人沉默了半晌,刘氏硬着头皮道:“不如就叫那丫头过来问问吧。” 太夫人打发了如意跟着赵嬷嬷一起去,顺道把冬青和石榴也带了来,虽然已经闹得没那么厉害,可两人还是很虚弱,脸色苍白,不过三天的功夫,瘦的一层皮包着骨头。若不是安静茹一直叫她们两个坚持喝淡盐水,春香从大厨房拿了鸡蛋回来补充能量,单凭大夫开得药,只怕情况还更糟糕。 太夫人是见过世面的,一瞧两人的情形,就道:“这到底是下了什么药?” 赵嬷嬷将巴豆摊开,太夫人脸色比先时更冷了几分,这巴豆导致闹肚子,吃多了会死人,且,它还有另外一个用处,那就是——落胎! 有些家庭艰难,养活不了太多孩子,怀孕了不想要,便煎熬一点儿喝下去,不出三个时辰,孩子就掉了。 “这东西,这东西究竟是怎么进来?!” 那四个本来仗着身份高人一等的,也唬得浑身发抖,倘或是她们的女儿将这东西带进来,那就真的是完蛋了! 秋菊三天不肯吃东西,安静茹怕她寻死,叫任妈妈掰开嘴灌,大概这丫头本来也想活着,所以倒也没费多大的劲儿,她虽然狼狈,全身的衣裳几天没换过褶皱不堪,头发也散乱,精神却比冬青和石榴好上许多。 太夫人只问了一句,“这东西是你的?” 秋菊点头,太夫人没忍住,扬手一个耳光打在秋菊脸上。 火辣辣的痛疼刺激了秋菊,秋菊眼里的冷光慢慢聚集,看着安静茹,道:“三奶奶,你说过你会为我做主的,为什么要关着我,你说过要放我走,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此言一出,众人几乎同时惊呼了一声,安静茹只觉得脑袋哄然一声炸开。容珠擦了泪,扬声道:“我就说是贼喊抓贼,现在总算明白了吧!”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74:扳回一局 “我还没有老糊涂至如斯地步!”太夫人一声震吼,安静茹本能地抬起头,只见太夫人战战巍巍,气得浑身发抖,冷着脸冷声吩咐如意,“带她们姑娘姊妹的下去!” 容珠不服气,还想说什么,可确实也被太夫人突然发作的模样吓唬坏了,她身边的奶妈子和大丫头架着她出去,容蕙不可置信又担忧地看了安静茹一眼,跟在容珠身后。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容兰年纪小,早就吓得脸色苍白,被人拽着离开。 剩下的姜氏神情还是那般淡定,刘氏则看看这个又看看哪个,想走偏偏又挪不动步子。她虽然不受太夫人待见,可嫁来韩家也有好多年的年头了,太夫人不过对她淡淡,不像对沈氏那样,嘘寒问暖,她自己也是不会说话的,丈夫是庶出,早就看开了,可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夫人这般生气。 沈氏微微垂着头,看不清她眼底的表情,不过却没有丝毫的惊慌。相对而言,欧阳倩是完全没反应过来。 太夫人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静默半晌,顺了顺心头的气,可终究没顺过来,出声任旧冰冷果断,指着秋菊吼道:“这等惹是生非,挑唆东家众人关系不和,居心不良的丫头还不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秋菊绝望地扫了沈氏一眼,紧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安静茹没想到太夫人会如此说,她本来就是大伙最容易怀疑的对象,秋菊的认证,恰好证明了众人的怀疑。 婆子利索地拖了秋菊出去,屋里静悄悄地只能听见太夫人急促的呼吸声,以至于外头本来声音不大的说话声,也叫屋里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这不是秋菊么?恰好他娘来了,家里添了个孙子,想接她回去小住一日……” 奇!书!网!w!w!w!.!q!i!s!u!w!a!n!g!.!c!c 后面的话却听得不清楚,太夫人朝刘氏道:“去告诉他们,秋菊回不去了,叫他们明儿再来。” 明儿再来领的就不是人,而是尸身。安静茹心头冰凉,她不想害人,可也不想被害,如果这大宅门里所有人只是单单地为了生存,还会多出这些尔虞我诈的事儿来么? “去扶华哥儿媳妇起来,这冷冰冰的地上,莫要跪坏了身子。”太夫人话音刚落,芍药立马从地上起来,又扶着安静茹站起身。 太夫人看了众人一眼,似乎已经没有那么气了,道:“咱们家如今四个人在朝为官,老二、老三、龙哥、华哥,你们就当是为他们多留些体面吧。我原以为咱们家不会想其他人家那样,原来竟是我错了,我也这把岁数,没几年的活路了,你们就不为自己想,难道就不为子孙后辈的想想?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传出去就不怕外人笑话了你们去?” 众人皆垂着头,太夫人冷哼一声,道:“那作孽的东西是如何进府的,我这里自然会明明白白地查出来。府里现如今当差的,我看也要好好查一查了,那些不遵守家规,不听话的奴才留着早晚要惹出祸事来。” 太夫人顿了顿,目光从姜氏、沈氏、刘氏身上一一扫过,道:“老大如今也不是时刻离不得人,这事儿就叫老大媳妇、老三媳妇去查。单凡偷奸耍滑者,不听劝导者,私下里吃酒赌钱误了差事者,从上到下,无论是管事还是粗使的丫头婆子,都给我撵出去,咱们家不要这样的人!” 她年纪大,说了这一番话又歇了歇,继而道:“老二媳妇身子才好起来,也整顿整顿这府里的规矩,马上就是中秋节,家里人来客往的,这事儿都给我收住了!” 看似分配均匀,实则太夫人心头的天平秤已经偏向了姜氏。沈氏暗暗咬着牙,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最后,太夫人挥了挥手,慢慢地坐回贵妃椅上,闭着眼疲倦地道:“你们都下去了,中午晚上都不必过来了。” 众人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声“是”,安静茹站出来道:“我留在这里陪祖母可好?” 太夫人睁开眼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个年纪不大的丫头,遇上这样的是还能如此镇定,甚至很快就反应过来,这股子聪明劲儿倒是不简单。太夫人是从小生长在大宅门里,她明白要让一个家庭维持住祥和,就须得各房实力均衡,大房弱了这么些年,大老爷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因为大老爷的牺牲,韩家今日才有当年的两位国公老爷在世时的风光。大房娶个聪明的儿媳妇也没有什么不好,可这聪明若是没有用在正途上,那就是隐形的祸害了。 安静茹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太夫人终于轻轻点了点下巴。 太夫人要查,自然也会查安静茹,她表面是把全部的责任都推给了秋菊,那是为了保住安静茹的颜面,毕竟是大房如今唯一的儿媳妇。安静茹呆在她这里,就不会私底下去挽救什么了。 那秋菊说的话,太夫人自然不信,可相对而言,姜氏比太夫人更紧张晨哥儿,姜氏都没说什么,太夫人就更不相信了。这是理智,可心底还是会禁不住去怀疑,就需得查个彻底,才能消除心底的怀疑。 其他人都走了,屋里很快安静下来,太夫人养了一会儿神,叫如意和吉祥两个大丫头抚着去里间休息,忽地想到什么事儿来,顿住步子扭头看着安静茹道:“听你婆婆说你针线不错,我哪里有一件大氅,不小心被丫头弄坏了,你瞧着补一补吧。” 反正是要她呆在寿禧堂,可又不想她在身边,于是找了这个借口,安静茹恭恭敬敬应下。太夫人便叫小丫头领着她去了东厢房的里间,不多时如意就将大氅衣送来,尽是一件黑狐皮的,九成新,大概不经常拿出来穿,不过是里面有些地方脱线,还有一个被撕裂的口子。 如意笑道:“这是太夫人最喜欢的一件大氅了。前年王妃孝敬的,去年冬天拿出来穿了一两糟,后来洗房的人清洗时不小心弄坏了,送过来的时候奴婢疏忽没检查,前儿天气好,想着今冬太夫人要穿,就拿出来晒晒,才发现坏了,奴婢针线不太好,不敢妄动针,幸亏太夫人想到了三奶奶。” 安静茹笑了笑,看了看那足有一尺长的口子,琢磨着道:“补出来必定不好看,若是能找到这样的里料换了就和原来的一样了。” 如意道:“这样的料子府里倒是有,不过那接缝处的阵脚奴婢不大认得,看起来不像是寻常针法。” 安静茹仔细看了看,幸亏是她认得的,笑道:“这是藏针法,咱们看到的这里面还有一层同样的里子,那一层是与黑狐皮缝在一起,即便针脚细腻,也能看出来,于是有在外面缝了一层,用了藏针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有针脚线头,仿佛浑然天成一般……” 如意听来也不十分明白,赵嬷嬷懂得这种针法,蹙着眉头道:“要做出和原来一样的,只怕要费些功夫,里面和外面的都要拆了。” “这倒不难,横竖如今还没入冬,入冬前总是能赶制出来的。” 如意松了口气,便折身去找同样的料子来,又叫丫头预备的剪刀等物,安静茹便动手开始拆了。赵嬷嬷见左右无人,心底的担忧才敢流露出来,“也不知太夫人会如何去查?咱们都没查处什么头绪来呢!” “许是咱们功底不够,即便查不出,也能还我一个清白。咱们没做过的,秋菊那话自然就不成立。”安静茹神情淡定地道。 她如今还能如何?本来就是最容易被怀疑的对象,只是姜氏和太夫人的态度,对她还算信任吧。可若是这事儿早就开始预谋,最后的一切都指向自己呢?安静茹深吸一口气,只能往好的方面想,这一次消除了大家的怀疑,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些吧。 安静茹始终呆在东厢房的里间没出来一步,外面什么情况她也不知道,甚至太夫人屋里来了什么人,她也没有打听。取了料子来的如意便一直守在这里打下手,安静茹也不客气,三个人终于比照着将里子剪裁出来。 如意看着安静茹坦然自若,仿佛彻底忘记了早上的事儿,一心扑在大氅,偶尔和赵嬷嬷商量两句,皆是眉眼含笑娴静的模样暗暗吃。那气度几乎让如意怀疑,三奶奶的出身兴许比二奶奶还高。否则,哪里修养出如此好的耐性儿和气性儿。 只是想到三奶奶的处境和遭遇,心头隐隐约约有些同情。她从小在府里长大,如今已经十九岁,本来太夫人早就要放她出去配人,她却感激太夫人待她好,一直要求留在太夫人身边。这些年,她跟着太夫人,看尽了这府里的事。 三爷的处境虽然艰难,到底比三奶奶好些,他读书做官皆没时间过问后宅里的事儿,而真正与后宅诸人打交道的是三奶奶。 外头一位夏氏,里面一位大夫人,三奶奶夹在中间……这些还罢了,偏偏还有一些人总想着算计破坏。 “三奶奶渴不渴,奴婢去给三奶奶兑一杯蜂蜜茶来可好?” 安静茹笑着抬头,“那就有劳如意姐姐了,入秋了气候便有些干燥,喉咙总是干干的,这蜂蜜最是滋润了。” 如意笑道:“三奶奶知道的真多,这话奴婢还是听太夫人说过的。” 所以寿禧堂到了秋天就会预备蜂蜜,不过太夫人年纪大,不太爱甜食,只是偶尔兑一杯喝。 已经快到午时,太夫人歪在榻上,崔嬷嬷前来禀报姜氏和刘氏彻查的结果,府里出现不该有的东西,那守在门上的婆子自然是难辞其咎,姜氏也是识大体的,找了一个平常在下人面前飞扬跋扈的重则十大板子撵了出去,以此警告其他人。 这是开头,却已经弄得大伙人心惶惶人人自危,那外头自然是十分热闹,相对而言,太夫人这里就安静许多。 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沈氏屋里了,哪些平常为沈氏办事儿的,听说这一次是大夫人姜氏彻查,一个个都吓得没了主意。大房和二房不合,这些做下人那个不清楚?不过是瞒着上面太夫人一人罢了。往年哪些属于姜氏的人,沈氏当家后,前前后后慢慢儿地清理了不少。就怕姜氏逮住这个机会,一解当年之恨与这些年的怨气。 欧阳倩已经劝不住这些人,沈氏本来就气的不轻,又被院子里众人吵得头疼,气得摔了手里的茶杯,那外头的听见砸东西的声音,方稍稍安静了一些。 沈氏冷着脸朝陈嬷嬷道:“去告诉她们,不想丢了差事被撵出去,就好好儿归位,该干嘛干嘛去,呆在我这里,便是我也保不住她们了!” 众人这才漫漫散了出去,而与此同时得到了消息的姜氏只是冷冷一笑。刘氏奉承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们这样着急,咱们是有的忙了。” 姜氏吃了一口茶润润喉,见崔嬷嬷回来,问道:“可知太夫人派了谁去查?” 崔嬷嬷道:“是王福家的。” 刘氏禁不住吃惊,“竟然是王妈妈……” 的确叫她没想到,王妈妈是太夫人院子里管着小厨房的,王福更是不起眼,在外头管着车马也就一个马厩的小管事罢了,做着整日里与马粪打交道的辛苦差事,领着和二等丫头一样的月例。不过那王福也实在老实,在府里奋斗了这些年,家里情况还是十分糟糕,说起来也是三等管事,却远远不如其他三等管事呢。 这府里出去的三等管事,可都住上了砖墙瓦房。至于其他的二等、一等管事,从府里出去那可是比一般小户人家还体面几分,在外头被旁人称呼一声“爷”的也不在少数。 姜氏不过略略点了点头,问道:“华哥媳妇呢?” 崔嬷嬷如实道:“奴婢没见着三奶奶,她没在太夫人身边。” 刘氏见姜氏垂下眼帘,似是不忍,又道:“这一次倒是让华哥媳妇受委屈了。” 姜氏已经查出来,不过是不好点明,引导太夫人再去查一次罢了。而这件事也只有闹到太夫人跟前,叫太夫人彻底看清楚才好。 崔嬷嬷认同地点点头,她本来就觉得三奶奶挺好一个人,又有临危不乱的气度。自己主动提出到太夫人身边,任由太夫人去查,反应也够机智,且态度坦然。等太夫人查明真相,对三奶奶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换一种说法,三奶奶明白食物相克,果真起了歪心思,哪里会做得这般明显,自然有那个不知不觉就下手的法子。 崔嬷嬷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打住。三奶奶绝非那样的人,她能告诉王妃,也不隐瞒自己所知道的,就足够坦然了。若是自己有了这样的想法,不小心说漏了嘴,到了姜氏耳朵里,那就大事不妙了。 “时候不早了,先吃饭吧。”姜氏站起身,崔嬷嬷道,“晨哥儿也快下学了。” 韩家族里有学堂,不过没有晨哥儿这般岁数的学生,且又是王妃送来的启蒙先生,因此才留在府里,旁人也不敢说什么。等晨哥儿年纪略大些,任旧也是要送去学堂的。 午饭的时候,安静茹任旧留在太夫人处,本来是伺候太夫人吃饭,太夫人吃到一半就叫她坐下来吃。她推辞一句,太夫人态度坚决地道:“规矩是人订的,我叫你坐下来就坐下来。” 安静茹福福身,才乖顺地坐下来。太夫人瞧着她谨小慎微的模样,心头也有几分疼惜。说起来也不过比容珠、容蕙年长两三岁罢了,也是半大的孩子。 太夫人无甚胃口,安静茹也没什么胃口,只是想着在太夫人这里总要吃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因此吃得津津有味。且太夫人屋里的菜色自然是最好的,比姜氏屋里的还丰盛,色香味俱全,如果是饿坏了的人,只看着就要流口水的。 她吃得有味,太夫人也觉得胃口开了一些,又叫如意添了一碗饭。 饭后,便有婆子进来禀报:“秋菊那丫头禁不住,已经没了。” 安静茹不觉握紧手里的茶杯,就听到太夫人淡淡地道:“哪些巴豆好好收着,等王福家的回来,就派人去叫她家里人来领了回去。给官府的文书叫大管家的写一份送去。” 婆子福福身下去,安静茹只觉背心直冒冷汗,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虽不是她直接导致,却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太夫人见她那模样,叹了口气道:“这样的大家族里,最是容不得这样的人,一个家就如同一个国,掌管者手底下出现这样的人,那离亡国就不远了。” 安静茹茫然地点了点了下巴,太夫人问起那件大氅衣来,才把这个话题岔开。下午,安静茹任旧在东厢房忙着阵线活计,王妈妈回来已经是傍晚十分,马不停蹄到了太夫人屋里。 秋菊家里艰难,比其他丫头的家里更艰难一两倍不止,上面父亲几年前去世,母亲卧病在床,长子混账,长媳刻薄,二子在外做活,下面的弟弟痴痴傻傻,一家人守着三间房过日子,家里本来有田,长子不务正业,长媳不愿做活,双亲不能劳作之后就变卖了。那日子真是叫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揭不开锅,左邻右舍的都不喜欢这一家子,日子自然是越过越艰难。 只是突然间,他家好像发了横财,买了地,请了长工,修了新房子今儿正好搬进去。 王妈妈抬头看了太夫人一眼,继续道:“奴婢左右询问,他家的人说,是秋菊遇上了一个好主子,才让她家的情况好转了,只是,奴婢却发现,今儿他家桌上的客人,其中有二夫人身边的……”陈嬷嬷的儿子也经常来府里走动,可因为并不在府里当差,见过后院的人不多,而王妈妈一直在太夫人屋里,他没认出来。王妈妈却是见过他的,因为他模样恰好随了陈嬷嬷,只一眼就能看出来。 太夫人神情可谓彻底凝固了,打断王妈妈的话,道:“不必说了。” 王妈妈住口不提,只是想到沈氏这样千算计,万算计,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她冷眼旁观,这些年沈氏也占尽便宜,怎么就不知足呢?她虽不如姜氏的出身,太夫人也给她撑足了脸面。 隔了半晌,太夫人疲倦地道:“其他的也不必查了,这事儿就这样揭过去,秋菊那丫头居心不良,已经受到惩罚。” 除了这样还能如何?果真摆到台面上来说,这个家就彻底乱了,就是她想压住也不可能,好歹把表面的平静维持住吧,等她百年之后,分了家还能留住几分体面,没的闹到她还没死,这个家就散了。 “去把老二媳妇叫过来,传我的话下去,陈嬷嬷劳苦功高,渐渐上了岁数,就放她回去颐养天年吧。”想了想又改了口,“叫他儿子进来接。” 脸面也算是留足了,只是人却留不得了,不过陈嬷嬷不算年纪大,这个时候放她出去,也能给予沈氏警示。 王妈妈看着仿佛一下子就老了许多的太夫人,心酸不已,忍着泪福福身下去。她走后,太夫人挥挥手叫留在屋里唯一的大丫头吉祥也出去了。 当沈氏和陈嬷嬷到的时候,屋里除了太夫人,再没有旁人。到底太夫人查的如何,沈氏还没打听出来。不过进来后,陈嬷嬷便立即跪在地上承认了所有的事儿,与沈氏无关,皆是她一人的主意。太夫人见沈氏镇定的模样,心头更冷了几分。 曾经的沈氏乖巧伶俐,后来慢慢变了,可太夫人实在没想到会变成如今的模样。陈嬷嬷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太夫人仿若未闻,冷冷地盯着沈氏质问道:“你到底想把六丫头他们教导成什么样的人?!” 只此一句,沈氏就明白过来,镇定自然维持不住,跪在地上垂着头不说话。只有陈嬷嬷不住地替沈氏说好话,太夫人冷哼一声道:“你倒是忠心的很,既然这么忠心,就该劝着。晨哥儿不是你主子的孙子,却是我的亲重孙子,他那么小的年纪,到底碍着你们什么了?” 而韩睿华又何曾碍着他们?他是长房过继的儿子,养在长房那边,长房的一切他都有继承权,唯独大老爷身上的爵位。那时候,姜氏的儿子还没死,可也是个养不活的。立下这样的契约,也是为了防止韩睿华有了别的心思,因此真正知道的人不多,可沈氏和二老爷不是不知道。 大老爷身上的爵位不过是领着俸禄的一个头衔罢了,说起来哪里比得上二老爷身上爵位?这事儿韩睿华不知道,可这些年韩睿华也从来没有表现出对爵位的偷窥,他两榜进士出身,前途远远超过大老爷身上的爵位。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可若他不是个成才的,自然就有了这些心思,他靠着自己的努力有了今天的成绩,又何苦去费尽心思来谋划这些事儿?他好好孝敬大老爷和姜氏,得到王妃的看顾,就比什么都强。 华哥媳妇那股子聪明劲儿,难道看不清这些么?便是看不清,韩睿华就不会提点? “你若不想毁了老二和龙哥的前程,真正为他们,为你自己的子孙后辈,为咱们韩家着想,就收敛收敛吧。”太夫人说完喟然长叹一声。 沈氏羞愧地连抬头的勇气也没了,本来天衣无缝的一件事,最后演变成这样。她的心跟着沉了下去,太夫人这些年的宠爱和偏疼,看来都是假的,自己确实不如姜氏,出身,以及在太夫人心底的位置。 那种冰冷,几乎要将她冻结。 安静茹回到恩荣轩已经是二更天,晚饭也是在太夫人屋里吃的。第二天才得到消息,沈氏身边的陈嬷嬷走了,姜氏贬了三位二等管事,一次性打发了十八人,其中十个婆子,八个丫头,算上已经去了阎王殿的秋菊,丫头她屋里就占了四个,其中两位是家生子,于是也拖累了丫头家里其他人。 太夫人第二天就病了,外面的事儿都不过问,欧阳倩任旧管着家里的琐事,沈氏偶感风寒,也卧病在榻。安静茹被如意请了过去侍疾,整个府里只有她一人,虽然是辛苦差事,但众人心里都明白,太夫人待安静茹的态度是好的。 虽然太夫人的说法的是,韩睿华不在家,安静茹又闲着没其他事儿,因此才叫了她过去。 府里因为这一次大动干戈的人员流动,比往日沉寂了不少,哪些侥幸还留在府里的,皆认认真真守着各自的差事。哪些被撵出去的,却都是有错儿的,虽然都知道姜氏的目的肯定是要清理沈氏的人。不过那些人也确实不像话,仗着沈氏在府里横行霸道,姜氏也算是秉公处理。因此,府里虽然少了些人,但各处都井井有条,并没有因此就混乱起来。而众人,对姜氏又多了几分敬重。 沈氏是真的病了,到底是不是感染风寒,谁也说不准,不过一两天的功夫,整个人就清瘦了一圈。 太夫人还和往常一样,中秋节的前两天,略微精神些,让安静茹陪着去看了沈氏一回,叫沈氏好好养病,屋里还有容珠、容兰等兄弟姊妹的亲事等她料理,言辞恳切,仿佛那之前的事儿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是觉得沈氏甚是辛苦,姜氏这么多年不管事,如今大老爷哪里不需要她时时刻刻照顾,晨哥儿也开始读书,就把府里哪些永业田、铺子交给姜氏打理起来。 “你辛苦了这么多年,好好歇一歇吧。” 沈氏配合着感动地红了眼眶,心头却不免又添了一层气,太夫人这是要剥夺了她的财证权,哪里是真心真意关心她? 安静茹瞧着暗暗叹服,与太夫人相处几日,也算是真正体会到太夫人的难处了,她这么大的岁数,却任旧要努力地维持着家里的平和。只是,她心底对姜氏的感情很复杂,赞赏又排斥,这始终是安静茹无法理解的一点。 还有对沈氏,如果换做安静茹绝对做不到还来探望她,明明心底对她失望透顶……大概,还存着她能看明白的希望吧。即便最后太夫人不在了,韩家三房人要分家,可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毕竟是兄弟,总不能老死不相往来。这要是叫外人瞧见,那才是真正丢尽了韩家祖宗的脸面了。 而家不和,则万事哀。韩家终究要被旁人看轻了去。 从荣华园出来,赵嬷嬷迎面走来,眉眼间多少带着掩饰不了的喜气,太夫人瞧着便问:“什么事儿?” 赵嬷嬷福福身回道:“是三爷打发人送了信儿回来。” 安静茹心里一喜,在太夫人意味深长含笑的目光下微微红了脸,太夫人笑呵呵道:“罢了,你在我屋里拘了这些日子,我也好了,不必在跟前伺候,回去吧。问问华哥身边的人,华哥是不是需要什么东西,你也好张罗起来,叫带了去。” 安静茹倒也算是了解了一些太夫人的脾气,福福身笑道:“谢谢祖母。” 太夫人故意板着脸,道:“可你总要先把我送回去吧。” 安静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挽住太夫人的胳膊。太夫人这才问起赵嬷嬷,韩睿华的情况,赵嬷嬷直说都好,“三爷身边的小厮子竹等着替三爷请太夫人的安……”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75:中秋节(上) “……三爷说可能要迟些日子才回来,叫小的多带些冬衣去,另外告诉三奶奶,他在外一切都好,请三奶奶切勿担忧。(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子竹的话还在耳边缭绕,说不失望绝对是假的,韩睿华这厮也够绝的,居然连封信也没有,看起来似乎只是叫子竹回来报个平安顺便带衣裳罢了。 春香沏了茶送来,见安静茹怀里抱着一件灰蓝色棉衣发怔,眼神儿空空的,活脱脱一个怨妇似地,笑道:“姑爷走的时候,姑奶奶备了好几身冬衣呢!竟够穿了,姑爷打发子竹回来,肯定是想叫子竹瞧瞧姑奶奶过得好不好。” 安静茹白了春香一眼,忙收起脸上失落的神情,问道:“叫你包银子可包好了没有?” 春香笑着点头,“姑奶奶吩咐的,奴婢自然尽快办好。姑奶奶,先吃口茶吧,方才大夫人屋里打发腊梅过来传话,叫姑奶奶早些过去。” 安静茹点点头,将怀里的衣裳放在榻桌上的包袱的里,从春香手里接过茶杯,桂香袭来,钻进嘴里混合了淡淡的茶香,让她不由得放松下来。 终于能舒坦一些日子了,这一次太夫人震怒,姜氏清理了府里的人员,沈氏栽了一次跟头,总能消停消停了。 春香见安静茹惬意的模样,忍不住道:“太夫人待姑奶奶也比旁人好些,咱们大夫人也信任姑奶奶。这屋里如今剩下的,也都是忠心耿耿的,再不用这样防来防去,却任旧防不住哪些起了歹心的下作胚子!” 安静茹警告地看了她一眼,道:“饭不能乱吃,话也不可乱说。” 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这样,可沈氏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死心的人。这一次便算计的这么周全,要再想生出什么幺蛾子,只怕没那么容易渡过去。 春香耸耸肩,忙道:“是奴婢失言了。” “你们几个更应该小心,这深宅大院,不比当初在娘家那会子了。”一开始安静茹就有这样的体会,可现在她觉得之前那些体会和现实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毛,也并非职场上的争斗那么简单。 职场上失败了,换个地方或者安于现状都能生存下来,至少不会因此丢了性命,而这里,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特别是底下的仆从,她们不是自由人,在这府里,他们的生死由主子决定,可有些时候,却是最高的那个掌权者决定。如果春香她们犯了什么错,就是安静茹也未必保得住。 而太夫人要将陈嬷嬷赶出去,沈氏也不敢辩解一句。 而若是这一次,姜氏没有查出什么来,众人皆认同秋菊的话,太夫人也没有派人去查。那么安静茹就万劫不复了。她面临的会是什么,她自己都想不出来。 想到这里,那轻松的心情不翼而飞。安静茹迎着风,仿佛试图借着风的力量将胸口浊气吹出来般,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赵嬷嬷领着一个十岁光景的女孩儿进来,朝安静茹福福身道:“这是今儿才从外面人牙婆子哪里买来的丫头,外头的管事不够用,就带过来咱们自己调教。” 家境贫寒的,到了大户人家,总是对任何事情都好奇,这个小丫头也不例外,战战巍巍的却禁不住心底的好奇,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安静茹望去,模样还算清秀,才刚留头,梳着羊角辫,身形瘦小。大概是发现了安静茹的目光,慌忙垂下头,不知所措地绞着手指。 “夫人屋里的丫头可配备齐全了?”安静茹总觉得人多难管理,但规格又是定好了的,她这里和欧阳倩屋里一样,本来短一两个人也没什么,但却难免会被他人看低了去。在这样的大家族里,本来大伙都是一样的。 赵嬷嬷笑道:“已经都配备齐全了,都是小丫头本来也不打紧。” 被打发走的管事自然就把管事的位置腾出来,不过管事好歹是个小小的家官,又因为出了事,自然是要慢慢儿地选。 安静茹点头表示知道,又看着赵嬷嬷身边的小丫头,微笑问道:“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第一次进府,开头瞧着赵嬷嬷还以为是府里的夫人主子,现在才知道也是个奴婢。而上面坐着的年轻少妇,才是真正是主子,心里一紧张,说话也不利索,断断续续道:“奴婢,奴婢本姓林,奴婢娘唤奴婢……妞儿……” 姓林?林黛玉?安静茹好笑地摇摇头,又问道:“几月生的?” 这一次回答倒是顺利了许多,“七月。” “七月木槿盛开,以后就叫木槿吧。”安静茹望着春香道,“你带着她,先叫她熟悉熟悉咱们府里的规矩。” 春香福福身应下,赵嬷嬷见这丫头一动不动的,给她打眼色她也不懂,少不得提醒道:“姑奶奶赐名,还不磕头谢恩。” 奴婢给主子磕头,便是认了主子的意思,安静茹受了一下就叫赵嬷嬷拉她起来,一个十来岁的丫头,还属于天真烂漫的年纪。安静茹不觉得就想到秋菊…… “新添的这些丫头定制衣裳没那快回来,奴婢回去找找,看看有没有木槿能穿的。” 春香示意木槿跟上,安静茹瞧着天色,便让赵嬷嬷和品翠跟着去姜氏屋里请安。这几天她一直在太夫人屋里,偶尔回来荣恩轩也是取东西,说是去侍疾,要做的事儿却也不多,倒是紧赶慢赶地把那件大氅赶制出来了。 荣景园一下子来了四个小丫头,崔嬷嬷正在安排其他丫头带,而新来的这些丫头的年纪也多在十岁左右,这要是放在后世,都是小学生罢了。一眼望去,有的充满好奇和憧憬,有的吓得战战兢兢,崔嬷嬷过来见了礼,笑盈盈道:“三奶奶来,夫人正在里头等呢。” 守在门上的丫头连忙撩起帘子,安静茹一进去就瞧见姜氏埋头在一推账本里,眉头微蹙,脸色凝重。连旁边服侍的腊梅也小心翼翼的,看见安静茹就给了一个叫她注意的眼神。 安静茹不知何事,上前见了个礼,姜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合上账本,淡淡道:“回来了。” “是。”安静茹答应一声,姜氏便指着账本道,“这些账本你拿下去看看,最后报个数字给我。” 差不多六七本,皆是两指的厚度,“母亲什么时候要?” 姜氏瞥了一眼,也没打算为难安静茹,“倒是不忙,你慢慢看吧,年前算好了给我。” 安静茹微微松了口气,姜氏招手叫她过去坐着,又让腊梅将账本收起来,赵嬷嬷忙过来帮忙,收拾好了,姜氏便吩咐赵嬷嬷拿去荣恩轩,这才问起太夫人的病情。 “今儿就好了许多,祖母便叫儿媳回来了。”其实太夫人也没什么大病,在安静茹看来,太夫人想观察她,或者是因为这一次的事儿弥补她罢了。太医给她开得药方子,也多是养气补血,那药味儿一点儿都不浓。 姜氏点着头,低声说道:“这一次委屈你了。” 安静茹忙摇头道:“不委屈,儿媳又没有怎么样。” 姜氏看了安静茹一眼,见她目光清澈,心里倒有些过于不去,毕竟她一开始也确实怀疑过她,且她查出来后在太夫人屋里也没说,而是等着太夫人去查。就如大老爷说的,疑心生暗鬼,自己心头总是生出怀疑,也莫怪旁人要抓着机会挑拨离间,让自己不得安生。 “明儿十四,王府的节礼就下来了,你下去吧,送去王府的月饼咱们自己做一份儿。” 安静茹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忙福福身道:“儿媳这就下去预备。” 回到荣恩轩,安静茹就叫品翠和春香领着几个小丫头去大厨房把要的东西取回来,现如今的情况有点儿微妙的变化,本来厨房的人因春香待荣恩轩上下就好,现在要什么东西,那边的人更是亲自送来了。 安静茹和王婆子、钱婆子说了一会儿话,王婆子的意思是,她长媳如今也闲着,希望能在府里某个差事。钱婆子没那意思,她丈夫是府里管着账房的,不过是过来巴结讨好,话里话外总要提一提上次寿辰的事儿,又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忠心什么的。 安静茹应付了半晌,才把这两人送走,赵嬷嬷道:“姑奶奶还不知道,这还是好的,奴婢们走出去,其他人更热情着呢!” 东西预备好了,就开始做月饼,和面、剁馅儿,小厨房没有烤炉,做好了摸上一层熟油,放在模子里,便拿去大厨房那边烤。 王妃是天家的媳妇,除了定期要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这些大小节日,也是要进宫的。头几天忙着送礼,又要忙着进宫的事儿,故此韩家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打搅她。而是到了十六,才会去王府。 中秋节又叫团圆节,晚上赏月都是一家子在一处,白天却少不得外出走动。而这些走动也仅仅限于亲戚之间,韩家这一次就请了安静茹的娘家人,自然还有姜氏的二嫂许氏,没想到沈氏的妹妹的也来了。 春香道:“刚刚进府不久,那边忙着收拾屋子呢!” 安静茹想到之前沈怀筠叫她派人给小沈氏送去的信,眼下正在节气上,没想到会来。希望,沈怀筠的愿望能达成吧。 赵嬷嬷领着品翠、夏香等人将做好的月饼端进来,立刻满屋飘香,若不是安静茹已经吃过午饭,怕是忍不住还要吃。人多手快,她们就做了许多,用食盒装着,满满当当三盒子,加起来少说也有四十来个。 赵嬷嬷笑道:“送去王府的是个心意,只怕也要不了这么多,多出来的给太夫人、二夫人、二奶奶、三夫人哪里也送一些吧。” 安静茹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夏香却冷哼一声道:“其他人就罢了,二夫人哪里还是别送了,没得吃坏了肚子赖在姑奶奶头上。” 赵嬷嬷忙瞪了夏香一眼,春香道:“这是要送去王府的,谁还敢动手脚,再说,咱们可不是那样的人。” 安静茹瞪着她们两人,板着脸道:“我不想再听到这话,你们两个给我注意些!” 春香和夏香不服气地垂下头,安静茹给赵嬷嬷使了眼色,赵嬷嬷心领神会,下去后自然会好好给她们两个讲讲道理。 好在东西送进来,屋里其他小丫头就下去了,剩下这几个都是自己人,倒也不担心会传出去。 安静茹心知她们两个是替自己不满,叹道:“毕竟是长辈,不看她总要看看太夫人吧。” 这府里真正的老板,最有说话权威的就是太夫人,她不想这件事摆在台面上,若是这样的话从荣恩轩传出去,就有咬着不放的嫌疑不说,太夫人的心大概很快就会倒向沈氏,她本来对沈氏就心疼的紧。 品翠聪慧,笑着打圆场道:“既然有多的月饼,不如让子竹给三爷也捎带一些去吧。” 这话立刻引起大伙一致共鸣。 “可去的路上少说也得七八天的功夫,等送到的时候,只怕也怀了。”纯天然没有防护剂,现在便是凉快,保鲜期也没有那么长。 春香促狭地笑道:“哪里是拿给姑爷吃的,是拿给姑爷……” 说着促狭地笑起来,品翠也抿着嘴角,赵嬷嬷乐呵呵地瞪了她们几眼,道:“时候不早了,姑奶奶也该歇下了,姑爷的东西明早起来预备也一样。” 什么意思?明天一早子竹就要走的,安静茹自己也觉得好笑,韩睿华要带去的东西早就备好了放在桌上,难道自己真要藏个月饼在里头? 还是算了吧,那月饼圆圆的,寓意团圆之意,可也有相思的意思在里头…… 隔天,姜氏选了十六个叫人用干净的油纸包起来,让崔嬷嬷带着其他礼品一起送去王府。剩下的月饼,安静茹包了一个塞进韩睿华的包袱里,像是做贼心虚似地,趁人不备。 赵嬷嬷领着子竹进来,不过嘱托几句路上小心的话,便放他走,接着就去太夫人屋里请安。 沈氏的妹妹小沈氏在府里住着,今儿一早也跟着欧阳倩一道来请安。小沈氏比沈氏小许多,是沈家老爷中年得来的女儿,一母同胞,模样上也与沈氏有几分相似,不过年轻的多,如今最多不过三十三四岁的光景。 一样是满脸和气的笑,安静茹到的时候,她正拉着容蕙表扬容蕙模样标致,看着就是文静孝顺的好孩子。看见安静茹,不等介绍就知道安静茹是谁,叹道:“想着上次来京城,华哥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总觉得也没过久,却已经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 安静茹朝她见了个礼,果然是姊妹啊,看到她安静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沈氏,大概因为她们的相貌本来就是那种一笑起来就和气的模样,希望性格不一样吧,否则…… 这里拉着安静茹说了一会儿话,就过去朝姜氏福福身,随着沈氏叫了一声大嫂子。姜氏淡淡回了一礼,刘氏她们早一步过来,其他人都见过了,因此太夫人便叫众人坐下,这才问起姜氏:“王府的节礼送去了没?” 姜氏道:“已经派人送去了。” 太夫人点着头,叹道:“也不知王妃那身子骨如何了,后儿天气好,我去瞧瞧她去。” 姜氏点头,容珠忽地道:“祖母,孙女也要去。” 早前就说要去探望王妃的,可总是没去成。太夫人佯装生气,宠溺地点着容珠的鼻尖,道:“王妃要静养,你去了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容珠委屈地眨眨眼,姜氏道:“不过多个人不碍事,就叫她去吧。” 容珠这才露出笑容来,小沈氏听她们说完,才充满歉意道:“都是我顾虑不周全,这会子打发人送礼去可还来得及?” 便是也要送礼去王府的,欧阳倩忙笑道:“姨妈不必费心了,昨儿您来了,我便多备了一份儿。” 小沈氏立马扭头拉着欧阳倩的手,又是好一阵溢美之词,说的安静茹一愣一愣的,这马屁拍得简直绝了,表扬了欧阳倩,不留痕迹就拐到太夫人身上,说她调教的好啊,又慈祥和蔼啊,太夫人被说得乐开了花。 安静茹垂下头,不知道她和她姐姐沈氏到底谁厉害,但绝对都是安静茹无法赶得上的。枉费她在职场打滚几年,也学到一些拍马屁的本事,而现在,她想拜小沈氏为师的念头都有了。 刘氏半是含酸地笑道:“我们都是嘴笨的,哄不来太夫人这般高兴,你来了,太夫人的病就好了。” 刘氏还真不会说话,太夫人哪里有病了。 太夫人笑容淡了几分,于是又给了小沈氏发挥特长的机会,把刘氏赞美的不好意思起来,可她偏爱这话,那脸上的笑容和刚才的太夫人有得一拼,仿佛突然之间,她们两个人的关系就亲热了几分。 这里正说得热闹,外头门上传来小丫头的禀报声:“沈姑娘来了。” 众人不约而同朝门口望去,已经换了秋装的沈怀筠,看起来任旧弱不禁风,由烟儿扶着盈盈走进来。 直走到太夫人跟前给太夫人行了礼,又见过姜氏和刘氏,这才立在小沈氏跟前,还没拜下去先红了眼眶儿,小沈氏本来满脸含笑,这会子脸上笑容也没了,抚着沈怀筠的双臂,哽咽道:“怎么……怎么成……” 话没说出来,随即改了口,勉强给脸上添了几分笑意,道:“长高了,也长的比以前更标致了。” 沈怀筠在韩家长大,自然不能当着太夫人以及韩家其他人的面儿说她怎么瘦成这样,身子怎么这么单薄,本来客居别人家就不比自己家,更不能嫌弃。 沈怀筠点点头,柔声问道:“姑妈可还好?表弟如今可上学了?” 小沈氏不住地点头,“都好,都好,你表弟早就去了学堂,明年就要下场参加童试。” 她们两人的情状感染了其他人,屋里的气氛沉闷下来,欧阳倩道:“都坐下吧,沈妹妹大病初愈。” 如意搬了一张杌凳放在小沈氏坐处的旁边,沈怀筠又朝大伙福福身才坐下去。 沈怀筠的模样看起来的确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其实和上次安静茹见到的一样,那次她一身素色衣裳,今儿特意穿了洋红色的蜀锦比甲,下面穿着茜色滚雪缠枝百褶裙,脸色因此看起来好了一些,可也掩盖不了她身上的不足之症。 沈氏病着不出来见客,沈怀筠是怎么从园子里出来安静茹也不知道,但如果小沈氏是真的心疼她,瞧着她这样应该会想法了吧。 太夫人略问了句沈怀筠身体情况,沈怀筠也只说好,又说她自己不争气,给大伙添了麻烦。太夫人瞧着她也可怜,恰好小沈氏来了,便道:“既然如此,你小姑妈来了,就多陪陪她说说话。” 又朝小沈氏道:“她年纪也不小了,你姐姐今年不顺,家里事儿多,又无分身之术,你也帮着瞧瞧。她在我们家长大,虽然养在你姐姐身边,到底也是操了不少的心,在我眼里也和其他孙女一样。” 这话说得很明白,叫小沈氏给沈怀筠说亲事,且沈怀筠虽然姓沈,可却是在韩国公府长大的,所以她的亲事也不能马虎。后头一句,她在太夫人眼里和容珠、容蕙一样,也就是亲事说的怎么样,她不说帮着决定,但也要看看。 本来孙子孙女们的亲事,有他们的父母,太夫人都不会过问的。不过她是长辈,儿子媳妇要听听她的意见的也是应该的,因此孙子孙女的婚事,儿子媳妇只能做一半的主,而剩下那一半也要太夫人点了头才算数。 沈怀筠舒了一口气,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沈氏一直压着不提,她的身子也不好。如今小沈氏看了她的信,果然来了。可便是小沈氏另有打算,也未必行得通,毕竟要太夫人点头才算数。 小沈氏忙感激道:“谢谢老太君,若不是老太君关照疼顾,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就说,老太君心慈仁厚,待人和善……” 一长串溢美之词不打结地从小沈氏嘴里蹦出来,一扫方才的沉闷,气氛又变得轻松欢快起来,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太夫人才露出乏意,众人从屋里散出来,安静茹就欧阳倩叫住。 “三弟妹不忙吧?我有事儿想问问三弟妹。” ------题外话------ 有事要出门,错字来不及改,囧~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76:中秋节(下) 该不会是沈怀筠的事儿?给小沈氏送信,知道的人可不多,那信件还是沈怀筠夹在一堆东西里送来荣恩轩,安静茹带出去让弟弟安晋松找人送走的,连赵嬷嬷她们也不知道。[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欧阳倩见安静茹神情怪异,只当是因为这一次的事儿生气,她虽不知道具体的,可也旁敲左打地问过,再有婆婆身边一向最受倚重的陈嬷嬷被撵出去,婆婆忽然就病了,面上说是感染风寒,那日她去婆婆屋里请安,站在窗户底下,分明听到太医说“气懑之时,不思饮食,久之必致胃肠紊乱,夫人切要放宽心……”等语,她虽不是大夫,也不通医理,可这话说的明白,沈氏是气结于胸才病了。 那件事果真是沈氏欲要陷害晨哥儿未遂,也莫怪太夫人会如此生气,对婆婆的做法欧阳倩也不好给予评论,只是,“婆婆是婆婆,我是我,我虽比三弟妹年长,也年长不了几岁,咱们以后相处的日子还久呢。” 安静茹愣了愣,随即明白欧阳话里的意思,微笑点头道:“二堂嫂说的对。” 欧阳倩见她笑了,随即也笑起来,挽起安静茹的胳膊笑道:“我也没要紧的事儿,只是问问明儿三弟妹娘家那边会来多少人?” 安老爷肯定是不会来的,本来这样的走动就是后宅女眷的事儿,安晋松肯定会被父亲关在家里读书,因此道:“我娘和三妹妹吧,家里本来人就不多。” 是不多,欧阳倩这边,娘家母亲、大嫂、二嫂还有两位侄儿,一位外甥女。问完了,欧阳倩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便道:“那我就不打搅三弟妹了。” 安静茹想了想问道:“二堂嫂倘或忙不过来,我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儿。” “都预备好了,不过都是亲戚,一处乐一乐,随意一些反而不会那么拘束。”这也是太夫人的意思,趁着中秋节,就把先前的事儿揭过去,欧阳倩笑道,“我去瞧瞧我婆婆。” 与安静茹作别,欧阳倩便赶到荣华园,这几天沈氏的心情很不好,欧阳倩自然不会直接往枪口上撞,听到正屋里有动静,门外的丫头皆小心翼翼,便停在院子里等着沈氏发完了脾气再进去。 只是,她仿佛隐隐约约听到沈氏叫人去请自己,果然,丫头从屋里出来,一瞧见欧阳倩,便远远儿福福身道:“二奶奶来了,夫人正吩咐奴婢过去请呢!” 想走也不成了,欧阳倩只得硬着头皮进去,沈氏半躺在床上,脸上阴霾重重,没有陈嬷嬷在跟前伺候,便叫了原本就在她跟前走动,负责传话的魏嬷嬷,魏嬷嬷原也是沈氏的陪房,算得上是沈氏的心腹,但真正地位不及陈嬷嬷。如今她替代了陈嬷嬷,又恰好遇上沈氏心情不好,喜怒无常的时候,便是泡杯茶过去,沈氏也会挑半天的错。 魏嬷嬷自然理解沈氏的心情,一开始倒也咬着牙挺过去了,可日子一旦久了,再好的脾气也磨得差不多了。以前在沈氏跟前凑趣的那些话,她是一个字也不敢说。这会子沈氏发脾气,她也只垂首立着,连劝也不敢劝。 若是陈嬷嬷在,便是沈氏生气,也敢说两句,因此,沈氏愈发想起陈嬷嬷的好来,觉得身边除了陈嬷嬷就再也没有得用的人。太夫人对她也不如从前,甚至二老爷也怪她…… 欧阳倩小心翼翼走上前见礼,沈氏冷哼一声,“我是会吃了你还是怎么着?” 欧阳倩不敢搭腔,又走近了两步,沈氏瞧着她愈发小心谨慎的模样,气得冷哼一声,顺了口气才问道:“听说今儿沈丫头去给太夫人请安了。” 欧阳倩点头,就听到沈氏冷声道:“那园子里的人是愈发的不管事儿了,沈丫头身子骨弱,禁不起风吹,叫她出来做什么?没得吹了风又生了病,还说是我这个做姑妈的亏待了她!” “儿媳这两日忙着中秋节的事儿,疏忽了园子里的人……” 沈氏斜着眼看着欧阳倩,阴阳怪气地道:“你那点儿心思别当我不知道!” 欧阳倩脑袋愈发垂的低了,道:“儿媳不敢。” 不管沈氏是什么打算,欧阳倩只希望沈怀筠快些嫁出去,嫁给什么样的人家都和她没关系,如今姨妈小沈氏来了,“太夫人提了提让姨妈帮着看看人家,好给沈妹妹寻一门亲事。” 虽然在沈氏的预料之中,但沈氏还是忍不住生气,“她从小儿吃我的,穿我的,如今长大了,就不归我管了不成?” 欧阳倩不说话,只是不留痕迹地朝后退了一步,免得沈氏气极一杯茶又泼在她身上。 沈氏倒是没泼茶水,忽地冷笑道:“那丫头心思多着,可这一次也不见得好,一母同胞的姊妹,妹妹的脾气我还不了解么?” 能背着她往二老爷身边送人,讨好二老爷给予她丈夫仕途上的提拔,难道就不会利用貌美的沈怀筠去巴结别的权贵?只怕心里早就这样打算了,否则怎么会赶在节气上大老远的赶来京城? 说是来看她,又为了太夫人的寿辰没有来成,这一次亲自来给太夫人请安,说得多好听。她那张嘴说出来的那句话不好听?对自己的亲姐姐也不过如此罢了。 沈氏疲倦地闭上眼,嗓音比方才柔和了不少,“你打听着,瞧瞧她说的是谁家?然后你也叫人去打听打听。我好歹养育她一场,这婚姻大事,哪有不操心的。” 欧阳倩松了口气,点头应了一声,见沈氏心情比刚才好些,才小声询问旁边的魏嬷嬷,“母亲的药吃的怎么样了?” 又问沈氏感觉好些没?沈氏睁开眼,不冷不热地道:“我哪里就那么禁不起,她们盼着我死,我偏偏要好好儿活着!” 欧阳倩只得闭嘴什么也不说了,沈氏挥挥手叫她退下。 且说小沈氏,从寿禧堂出来,便去沈怀筠的住处小坐。刚进院子,就瞧见两位体面的婆子几个小丫头立在院子里头,小丫头倒罢了,两位婆子的脸色却相当难看,只是小沈氏在场,才不好发作,可那模样小沈氏却看得清清楚楚。 两位婆子是沈氏的人,自然也认得小沈氏,忙满脸含笑上前见礼。小沈氏一一受了,笑道:“我与侄女儿说会子话,你们不用进来伺候了。” 两位婆子脸色不虞,却笑道:“姑太太大老远的来,到底是客,奴婢们不敢怠慢了。” “不拘这些俗礼,横竖这里也没有外人。两位婆子每日里照顾我这体弱的侄女儿,甚是辛苦,我虽是客,却也不是什么贵客,不用那些俗礼来招待了,就当我是没进过大户人家,没见识的粗人罢。” 两位婆子只得留在外面,待小沈氏和沈怀筠进了屋,其中一位婆子便急匆匆赶去荣华园禀报。 烟儿瞧着那婆子急急忙忙朝外走的背影,冷哼一声道:“不过是出了一趟这院子罢了,姑娘也没别的地方,只是去太夫人屋里请安。难道这也有错?” 沈怀筠忙打眼色示意烟儿别说,小沈氏见状,眼眶儿又红了,道:“上次瞧着你也不是这个模样,怎么如今……如今竟好像又厉害了些?” 已经是三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沈怀筠才十二岁,刚搬来园子里头不久……沈怀筠抿着嘴唇摇摇头,隔了半晌才道:“让小姑妈挂心了,我没事儿,姑妈待我也好。” 小沈氏冷哼一声,环顾四周,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应摆件也都不是普通的东西,最后盯着沈怀筠,气道:“这也叫好?好端端的身子弄成这样,她就不怕百年后去了地府没脸见哥哥嫂嫂父亲母亲么?” 小沈氏出嫁那会子沈家老爷和夫人皆已经离世,过了孝期,幸而亲事是早前定好了的,哥哥是明理的人,嫂嫂也贤惠,去了婆家,公公倒罢了,婆婆虽不喜欢她,丈夫却肯为她说话。只是,哥哥嫂嫂突染恶疾,一病不起留下这么个独生女儿,她纵是想接过去也不可能,她自己还没站稳脚,“早知道这样,就是我吃些苦头,忍受一些白眼也要把你接了去,可又担心你去了我身边,跟着我吃苦。” 沈怀筠垂下头,无论是去小姑妈哪里,还是来姑妈这里,她终究是客居别家,境遇又能好到那里去?可想到沈氏的无情,沈怀筠哪有不伤心的。 小沈氏见她哭,也跟着落泪,沈怀筠出生的时候,她还没出阁,一生出来就是粉嫩嫩的,离开沈家来韩家的时候不过四五岁的光景。 两人抱在一起哭了一场,一旁的烟儿擦了泪哽咽道:“姑太太,姑娘快别哭了,叫外人听见还当咱们怎么着呢?姑太太一路上京旅途辛劳,姑娘的身子还是少苦些吧。” 两人这才渐渐止住哭声,小沈氏拿着绢子拭了泪,道:“昨儿就去瞧了大姐,看起来是真病的不轻……老太君的话你也听见了,我虽见识短浅,京城的人认识的不多,但也并非京城才好……” 沈怀筠垂着头轻轻点了点下巴,她心知她的出身高攀不上京城那些权贵……而她最担心的,就是权贵,这正是沈氏的打算。她的事儿必须尽早定下,王妃生产的日子已经快了,一旦王妃这一次任旧生的是位郡主,势必会从娘家这边选个人送去王府。韩家的其他姊妹,便是庶出,韩家也丢不起这个脸面,只有她,客居韩家,没有父母做主的身份刚好合适。 庄亲王年纪不大,也才二十七八,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太后娘娘中年得来的一个皇子,沈怀筠没见过王爷本人,但也听说生的风流倜傥。表面上看起来她便是送去做妾也不吃亏,可做妾,她不屑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卷入韩家大房和二房的争斗中,何况,安三堂嫂不但帮了她,她糊涂之下做了错事,还尽量保全了她的清誉。 在王府后宅,她也未必活的下去。沈怀筠想了想,虽不好意思开口,却还是说了:“就是小户人家也无碍,一夫一妻便是日子清苦些,我也受得住。” 小沈氏听她如此说,心酸又涌了上来,“若是哥哥嫂嫂还在世上,你又何苦吃这些苦头?” 而她养在韩家,却说出这样的话,那日子可见一斑了。小沈氏叹了口气,自己那个姐姐,她还不了解么?送了两个狐媚子去她家,说什么是韩家二老爷送去的,便果真是这样,她作为姐姐就不能阻拦劝解?这送女人给下属的不是没有,可没听说过姐夫给妹夫身边送人的,她又不是不能生育,便是不能生育也轮不到姐夫来操心吧? 这话却没给沈怀筠说,只是想着就气,当初爹娘在世,爹娘看着自己年纪最小,是心疼多些,可毕竟是亲姊妹,莫非这样就不顺她的心了? 当初她嫁来韩家,那嫁妆也是丰厚的,父亲母亲一同看待,自己嫁的虽不不如她好,嫁妆也一样。她知道,她定是因为这个才不平衡。 “你放心,小姑妈自然不会叫你吃亏,你毕竟是在国公府养大的,就是没了双亲,也不至于嫁去家境贫寒的小户人家。再者,你这身子怕是也禁不住,请医看病吃药,好好养着总能好起来,你这也不是先天不足的症状,哪里就医不好?放宽心好好养着,我小住几日就回去,先在南京那边看看……” 隔日便是十五,韩家派了马车去了安家、欧阳家和北街宅子,将陈氏、安静雯、许氏、欧阳倩的娘家人接来。 安静茹和欧阳倩在太夫人屋里说了一会儿话,估摸着马车快回来便赶去垂花门。先到的是欧阳倩的娘家人,欧阳夫人与姜氏一般岁数,看起来却精神抖擞,盘子脸气色红润。两位奶奶一位三十出头,一位二十六七,身边站着两个七八岁大的男孩,欧阳二奶奶怀里还抱着一位两三岁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两位奶奶举止端庄,安静茹一一见过,欧阳倩便领着她们去太夫人屋里小坐。 不多时,陈氏和许氏一前一后都来了,许氏就一个人,身边两个婆子两个丫头跟着服侍,其他人都留在宅子里照顾霍氏和还没满月的孙儿。 许氏对安静茹的印象极好,觉得她临危不乱、稳重大气,虽出身不高,言行举止礼数周全。因此,安静茹略作介绍,许氏就和陈氏攀谈起来。陈氏每次来韩家,都十分谨慎,生怕自己不留意举止上落下逅病,丢了女儿的脸,不过上次见过王妃,这一次到底比上次好些了。 一路说着话儿,到了太夫人屋里,大伙又热热闹闹续了一会儿话,便过去看戏,太夫人笑道:“大家都随意一些,喜欢看看什么就点什么,咱们都不是外人,不用拘束。不过我这老婆子喜欢热闹,才借着节气唠叨你们陪我乐一乐罢了。” 一行人簇拥着太夫人去了花厅,戏台子搭建在花厅外面荷花池的大亭子里,距离刚好合适,花厅里桌椅板凳能,茶水点心皆预备妥当,女先生将戏本呈给太夫人,太夫人点了三出,便转手叫许氏点,许氏笑道:“还是太夫人多点几出吧,太夫人看得比我们都多,自然知道那些戏好看,也好叫我们长长见识。” 众人皆赞同,太夫人高高兴兴地又点了三出,笑道:“你们也各自点几出,说不准还比我老婆子点的还好看呢!” 许氏点了一出,就递给欧阳夫人点了一出,陈氏也点了一出,小沈氏点了一出,姜氏点了一出,到了刘氏手里,看着已经差不多十出戏,点多了只怕唱不完,因此就没点,叫给欧阳两位奶奶,两位是晚辈,看了看也没点。 欧阳二奶奶带着个小女孩儿,小女孩儿对这些戏文不感兴趣,没多久就闹着要出去,欧阳倩带着她们去了花厅对面的厢房,两个小男孩倒是乖巧,呆在欧阳夫人身边,全神贯注地盯着戏台子。惹得大伙笑起来,太夫人瞧着也笑着朝欧阳夫人道:“你也是有福气的,孙子都这么大了。” 欧阳夫人忙笑道:“说起福气,哪里及得上太夫人,太夫人连孙子媳妇都有了呢!” 太夫人听着很受用笑了笑,叫丫头将桌上的点心端去给那两个孩子。沈氏病中不宜吵闹,戏唱到一般,欧阳夫人想着还是去瞧瞧亲家夫人,可她自己脱不开身,便叫欧阳大奶奶去瞧。 正好欧阳倩安顿好了娘家二嫂回来,便陪着娘家大嫂过去,两人携手从花厅出来,走到无人地方,欧阳大奶奶便给牡丹使眼色,牡丹心领神会,放慢了步子,跟在后头的丫头也跟着放慢,距离拉开欧阳大奶奶才低声问欧阳倩:“你肚子还没动静?” 欧阳倩知道娘家母亲也为这事儿着急,再说成亲几年,也没什么好害羞的,点点头道:“是一点儿动静也没。” 欧阳大奶奶便道:“今儿我们过来,带了一位大夫跟在婆子里面,虽是个女郎中,看这方面的本领却不错,一会子你叫她瞧瞧。” 欧阳倩背地里又不是没找大夫,药也吃了不少,总不见动静,现在韩睿龙的外室把女儿都带进来了,她怀不上那问题就不在韩睿龙身上。想着那狐媚子精怪样,欧阳倩心底就搁着一层气。还有那个品绣,如今她们两个不合,欧阳倩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好两败俱伤。 恰好欧阳大奶奶问起这话,欧阳倩冷笑道:“在家里总好过在外面,至少在我眼皮子底下。” 欧阳大奶奶见状少不得劝了几句,说着到了沈氏屋里。沈氏心头不好过,却不肯在亲戚跟前丢了脸,因此闲谈说话倒是和往日一样和气,只说她病中不宜见客,让欧阳倩多陪陪欧阳夫人等人。 快到午时,外头的人进来禀报,“臻二夫人送来了几箩筐螃蟹,个个都有半斤重!” 太夫人闻言大喜,笑道:“有劳他们想着,去把她请来吧。” 这臻二夫人便是韩家旁支里头做买卖发了财的,上次太夫人寿辰就说过要送螃蟹的话,安静茹见欧阳倩没有回来,便去厨房张罗着叫蒸出来,又那派人开了酒窖取酒。午饭就在花厅吃,便抬了炉子放在花厅外面,好温了酒喝。 到了午时,点的戏也基本唱完了,姊妹们陪着太夫人坐了一桌,姜氏陪着陈氏、许氏坐一桌,小沈氏、欧阳倩的娘家人坐一桌。安静茹和欧阳倩是媳妇里面最小辈的,便在太夫人那一桌伺候,太夫人却摆手道:“今儿都是亲戚们,你们也下去吃吧,饭菜都在桌上,叫几个婆子进来倒酒,你们这些丫头的也去外面摆一桌,乐一乐有什么不好的?” 恭敬不如从命,安静茹和欧阳倩下去,一顿饭倒是吃得热热闹闹。下午的活动任旧是要看戏的就去看戏,要摸牌的就去摸牌。只是,欧阳夫人和陈氏自然是要找各自的女儿说话,小沈氏、姜氏、后来到的臻二夫人陪太夫人摸牌,她们姊妹的各自回房午睡去了。 安静雯是第二次来府里,与容珠容蕙等都不熟悉,不过容蕙虽然腼腆,到底懂事,主动邀请安静雯去她屋里逛逛。 陈氏和安静茹到了荣恩轩,安静茹心里一直惦记着夏氏,因此等陈氏吃了一口茶便问道:“九婶子……她后来可曾还去家里找过母亲?” 陈氏见她这般紧张,忙宽慰地道:“便是来了也没那个理儿的,你三妹妹的婚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可上次赵嬷嬷就说过这话,如今已经过去有些日子了。仿佛看出了安静茹的心思,陈氏笑道:“你无需担心这些,便是那门亲事做不成,也有其他的。” 其实除了安老爷的同僚,也有好几家上门来提亲的,只是先前已经说了,对方家里这些日子忙,没来得及所以才没落实,总不能连这点儿时间也等不得的,“你父亲那脾气你也知道,答应了的事儿,不是迫不得已绝对不会更改。” 这倒是,安静茹的婚事也是这样,虽然根本就找不着人了,满了十五岁还不让陈氏另给寻亲事……真正该担心倒不是安静雯,安静茹这里才最是难做的,用安家老夫人的话说,那夏氏看着就是个孤陋寡闻没什么见识,又不识大体胡搅蛮缠的浑人! 儿子过继给了别人,不是她的这倒是说得通,可安家已经嫁出去了一位姑娘,如今反过来又要一个姑娘,当初又何必拿着那张契约来说话? 其次,韩睿华不是韩家大夫人的亲生儿子,本来就隔了一层,安静茹不是姜氏的亲儿媳妇,本来就难处了,她还在外面闹着,这像什么话儿?便是韩睿华是她亲生的,她真正心疼儿子,当初又何必同意过继? 陈氏越想越担忧,当初韩家的人找到她们家,她们犹豫了又犹豫,怕的就是安静茹嫁来韩家日子不好过。就是亲婆婆和亲儿媳妇,也未必能相处的融洽,日子过的舒心,何况这还不是亲的。门楣虽高殊不知越是门楣高的大户,是非越多,她这辈子就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又懂事体贴,她从来都没盼着女儿能大富大贵,只要一辈子安康就她就满足了。 如今果然是出问题了,陈氏叹道:“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来京城,咱们在南边的日子又不是过不去。”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安静茹知道母亲是心疼自己,笑了笑道:“婆婆待我很好。” 赵嬷嬷也点头道:“大夫人虽然冷淡,到底是明事理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挑错儿。”如果没有沈氏,没有夏氏,她们之间是不会有一点儿问题,可即便明事理的人,也禁不起那些挑唆。 赵嬷嬷幽幽一叹,唯恐陈氏擦觉了担心,忙垂下头掩饰,笑道:“我去重新泡杯茶来,夫人和姑奶奶说话吧。” 把春香等人也叫了出去,陈氏见安静茹神情气色都好,想来她们说的也不是假话,因此便提到安晋松的事儿来,笑道:“你父亲禁不起他磨,倒也同意了,还想叫女婿相看着能不能找个会拳脚功夫的师傅呢!” 安静茹惊喜不已,“父亲真的同意了?” 陈氏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道:“连你都禁不起磨的,你父亲纵然是铁了心,终究就这么一个儿子,难道就看着他不务正业么?他本来也不是读书的料,其他的只怕更不在行了,我和你父亲、老太太又不能守着他一辈子。”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种思想根深蒂固,要让父亲抛开,看来安晋松是真的叫父亲伤心了。安静茹也觉得有些难过,可若是弟弟能在武举上出头,也算是一种安慰了,“等夫君回来,我便与他说这事儿。” 陈氏蹙眉,“他出门有些日子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既然出门这么久,你怎么不跟着去照应?” “也没多久,就几个月吧。” 陈氏叹口气,“你才成亲一年不到,哪里就有独自留下你一人的理儿。”说完才觉得不妥当,只出门几个月罢了,女儿是新媳妇,自然要在婆婆跟前立规矩。可想着总觉得不舒坦,女婿年轻,在外面终究不叫人放心,如果糊里糊涂的像韩家二房的韩睿龙那样,在外面养个外室,或者直接带回个什么人,就不好看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77:群芳斗yan 太阳偏西,陈氏、欧阳倩的娘家便告辞各自回家,许氏担心北街宅子里的霍氏,也赶着回去了。太夫人叫人将剩下的大闸蟹留下一箩筐晚上吃,其余的便分了叫人装上马车,叫她们各自带一些回去家里人尝个鲜。 欧阳倩就忙着张罗起晚上赏月的事儿来,按照韩家多年来形成的不成文的规矩,英国公府的韩明德会携带一家大小过来请安,顺道一起吃饭赏月。 今儿过节,韩睿钦等堂兄堂弟的皆不用去学堂,中午在外头,晚上却全部都聚集在园子里,赏月最好的地点便是临水了,园子里那个湖上的亭子最好,地方也够大,中间用填漆的嫦娥奔月屏风隔开,爷们在一处,女眷在一处,虽然隔开了,可屏风不隔音,两边人一多,就更热闹了。 这赏月不过应个景儿,也无需太多的东西,不过预备一些冷碟,做几个大菜,蒸了螃蟹,在小船上摆上炉子温了酒,吃着月饼闲话家常。 往年有沈氏在跟前凑趣儿,今年没有沈氏却有小沈氏,小沈氏那张嘴更是时刻不得闲,哄得太夫人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刘氏自斟自饮,既然说不上话,就偶尔和姜氏说两句。欧阳倩也在太夫人跟前凑趣儿,安静茹就在底下张罗着斟酒布菜的事儿。亭子里灯火通明,后面也用屏风挡住了风,太夫人怕冷,披着那件安静茹重新缝补过的黑狐狸皮大氅。 小沈氏光大氅衣就说了半晌,知道是王妃孝敬的,更羡慕的不得了,细细地用手摸了摸,煞有其事地道:“一般的狐狸皮就难得了,这黑狐狸皮更是难得。我听人说,这种狐狸长在深山老林里,连老虎都不怕呢!”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黑狐狸,安静茹都不敢确定,反正她是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不过王妃送来的肯定不是假的,兴许这个世界有吧。 不过小沈氏说的仿佛见过似地,她们姊妹的都睁着亮晶晶地眼看着小沈氏,希望她继续说下去,小沈氏却语风一转,笑道:“今儿的月亮仿佛比往日更圆……” 大伙儿便都抬头去看月亮,苍穹彷如蓝黑色的绒布,散布着颗颗珍珠般的星辰,所谓众星捧月便是这般了。 同样的月色下,韩睿华举着手中的月饼看了半晌,最后无声地笑了笑,将月饼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端起酒杯对月而饮。 直到三更天,太夫人露出乏意,众人才各自散去。韩明德引领着一家大小离开,离开的时候,王氏与太夫人、姜氏商议了明儿要去庄亲王府的事宜。 本来王氏决定带着两位儿媳妇,可算上许氏,人就比较多了,最后折中的法子,只带着女儿容琳。这边小沈氏自然也不好去凑热闹,何况,英国公府去的是当家主母,许氏是王妃的姨妈,她终究也不算什么要紧的人物。 隔天一早,安静茹也比往常早些时候起来,要去王府就不能太随意,穿衣打扮很是花费了些时候,匆匆吃了早饭便去姜氏哪里请安。 姜氏也比往日起得早,交代晨哥儿的乳娘和品菊几句,便有外头门上的婆子进来禀报,许氏和王氏已经在太夫人屋里等着了。 彼时天才刚刚亮,姜氏也已经吃了早饭,起身去里间与大老爷说了几句话,见安静茹到了,便打了眼色叫安静茹跟上,晨哥儿闹脾气也要去,姜氏又哄了他一会儿,目送乳娘和品菊带着他往海棠阁那边去了,才抬脚去太夫人屋里。 王氏、许氏皆盛装出场,收拾的比平日里更端庄富贵,容琳规规矩矩立在王氏身后,穿着蜜合色长生比甲,露出湘色裙摆,裙摆上绣着几只翩翩起舞的彩蝶,凭添了几分活泼。只是,她大概有些紧张,一直垂着头,双手绞着手里的帕子。 容珠也是要去的,身上的衣服看起来亦和容琳一样都是簇新的,上着镂金丝钮桃花纹蜀锦衣,下面穿着石榴色百褶裙,颈子上带着赤金络樱,手腕上一对粉色珍珠手串。脸上洋溢着微笑,难得这么文静,就多了几分婉约可人。 其实,容珠本来就生的漂亮,她没有欧阳倩岁数大,那种漂亮还没有彻底被开发,不像平日里总该板着脸训斥人,或者似笑非笑的,是真的很讨人喜。[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沈家出了一个沈怀筠,只能说沈家的基因本来就不错。她是集合了沈家和韩家的基因,动的时候眉间有几分英气,静的时候也能透出一股子温顺娴静来。 太夫人正拉着容珠的手,嘱托她到了王府要规矩些,“……别还想着在家里,今儿王府还有别的客人,小心被人瞧见了笑话你不懂规矩。” 刘氏不甘心地撇撇嘴,太夫人就是偏心,生怕姜氏不同意带容珠去似地,这会子又说这话。看看自己的女儿容蕙,刘氏便把希望的目光投向姜氏。 太夫人觉得,这是化解大房和二房关系的引子,沈氏和姜氏要像从前那样心无嫌忌是不可能了,可一个屋檐下,总不能连面上的和气也维持不住。好歹姜氏这边还无需她提点太多,对人还和往常一样。 容珠垂着头低声道:“孙女知道了,今儿一定不会给王妃和伯母添乱。” 得到了她的保证,太夫人才满意地抬起头,道:“时候不早了,路上小心些,到了王府只说我老太婆身子好着呢,叫王妃别挂在心上,好好养着身子。” 众人皆站起身应了是,便鱼贯着从屋里出来,欧阳倩盯着朝外头走的众人,显得有些失落,太夫人擦觉到,握住她的手笑道:“今儿你就在这里陪我老婆子吧,她们都走了,到觉得怪清净的。” 刘氏忙拿胳膊肘碰了一下容蕙,容蕙心领神会站起身道:“孙女也留在这里陪祖母说话解闷吧。” 太夫人想了想笑道:“罢了,你母亲忙着钦哥的婚事,你去帮着你母亲吧。” 刘氏的不平衡就那样写在脸上,太夫人却已经移开目光和欧阳倩说话去了,她也只带带着容蕙福福身告退。 安静茹尾随这大队伍往垂花门赶去,前头姜氏、王氏、许氏一路说着话儿,大概是因为娘家人在场的缘故,姜氏的话倒也多起来,不再木着一张脸。 “……也不知今儿王府还有那些客人,去年徐侧妃的娘家人来了,她娘家那个妹妹也不知今儿还来不来?” 姜氏道:“岁数好像不小了吧,去年瞧着也差不多十五了……” 王氏知道个中缘故,冷笑道:“他家是后起之秀,武行出身,祖上不是中原人,哪里会遵循咱们中原这些规矩?” 许氏倒是头一次听说,道:“可看起来徐家和咱们中原人一样?”许氏虽不在多年不在京城,倒不是完全没见过徐家的女眷。 当初,徐老将军求到圣上跟前,说她女儿仰慕庄亲王,情愿为妾也要嫁给庄亲王,后来圣上体恤他为国尽忠,年仅十八岁的小儿子战死沙场,也就允于了徐老将军,叫庄亲王娶了了徐家女儿为侧妃,也就是如今的徐侧妃。 这件事传的很广,安静茹在南边也听消息灵通的陆青苑嗤之以鼻地评论过,说徐家真不要脸,哪里有赶着去做小的?虽然是个侧妃,以后生了孩子也能封个郡王,可毕竟是庶出。 王氏道:“所谓入乡随俗吧,祖上不是中原人,如今经过三代,也成中原人了,可骨子里的野蛮还是没退化掉。” 对徐家的人就是没好感,姜氏中肯地道:“徐夫人倒是和气的。” 徐夫人出身名门,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出了名的柔顺贤良,徐老将军如今退居二线,封了个镇国将军,长子和二子坚守前线,驻扎西南一带的边防要害。 说话间,已经到了垂花门,早就丫头婆子静立在此处等候。姜氏等人停止说话,又派安静茹和崔嬷嬷去检查了一下带去王府的礼品,王氏也许氏也检查了各自带来的东西,一切无恙才各自上了马车。 安静茹今儿带的是春香和品翠两个丫头贴身服侍,容琳跟着刘氏,身边就一个小丫头,容珠也一样的规制,只有大丫头惠儿,算上后面三车礼品,和其他尾随的,十几辆车浩浩荡荡从韩国公府出发。 王府虽不是皇家大院,却也不是随意能去拜访的,若不是王妃有孕在身,前面那两次机会根本就不会有。因此,今儿很是热闹,王府重地不宜喧哗,可外头还是能听到许多说话人。 韩家一行人停在原地等候,前来迎接的婆子陪着笑隔着帘子朝领头的姜氏福福身道:“徐夫人她们的马车也才刚刚到……” 姜氏淡淡应了一声,道:“等等吧,不碍事。” 那婆子如获大赦,盯着角门入口,将徐家最后一辆马车进去,便指挥着韩家的马车进去。 又行了一段路,外头热闹的问候声传来,马车刚刚停下,便有婆子利索地撩开帘子,春香和品翠扶着安静茹下了马车,一眼望去,人头攒动,锦绣珠环间,好一副群芳斗艳图! 少说也有十来个人,加上王府里的丫头,真正是绿肥红瘦,应有尽有,如果不是安静茹姜氏不悦地送来一瞥,她会觉得自己可能走错了地方,不是来王府,而是去了某个选美比赛的现场。 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安静茹跟上姜氏的步伐,便立刻有人上前来与姜氏打招呼。“……这位是韩三奶奶吧?” 姜氏微笑点头,那贵妇又将目光落到许氏和王氏身上,王氏自然是认识的,许氏就陌生了,姜氏略作介绍,那贵妇立刻朝许氏见礼,许氏忙回了一礼。 品翠在安静茹耳边低声介绍:“这位是昌宁侯府的大夫人。” 昌宁侯府与安静茹一个姓,可惜没有半点儿关系,不过安夫人倒是找到了更多的共同话题,只说有缘,还道:“兴许祖上咱们还是一家呢!” 安静茹不敢高攀,微微一笑没说话,随着容珠、容琳叫了一声安婶婶。 安静茹本来以为就是亲戚间的走动,类似家宴的一类,不过到场的人看起来不太像,有了上次太夫人寿辰,安静茹也模模糊糊认识其中一些。 比如宁伯侯府的当家主母,以及她两位儿媳妇,今儿还多了一位,是二儿媳妇娘家那边的妹妹,说是正好来京城做客,于是就带着来见见世面。诸如此类的还有几位,有些也和容琳、容珠一样随着家里长辈出来走动的。 在迎客处倒也没瞧见徐家的人,被王府的女官领着去了花厅。她们这一行人是大队伍,到的时候,花厅里只有盛装出席的徐侧妃坐在贵妃椅上,旁边一位四十多岁的夫人,根据之前姜氏她们的对话,大体可以猜出这位就是徐夫人了,虽然四十多岁却风韵犹存,放在京城贵妇里面,她的身形不高,浑身透着一股优雅温和。 容貌上徐侧妃继承了她母亲的优点,徐夫人傍边是两位女孩儿,大的约莫十五六岁光景,小的与容琳、容珠一般岁数,也才十四岁的光景。两位女孩儿只有小的那位与徐侧妃和徐夫人有些相像,略大的那位,鼻梁很高,眼窝特别深邃,虽然穿着和其他人无异,都是京城人惯有的穿衣习惯,却任旧有股子异国风情的味儿。 王氏憋见她们的时候,嘴里溢出一声不屑,徐夫人已经从坐处站起来,徐侧妃便是王府的侧室,但身份也不算低的,因此大伙儿先拜见她,她才反过来拜见各位夫人并以晚辈自称。 这就是所谓的国礼在先,家礼在后,过了好一阵,这些礼才结束。徐侧妃便道:“王妃有孕在身不宜陪客,今儿就由我来招待众长辈姊妹,不周全之处,请多包涵……” 众人皆已按照身份落座,姜氏和徐夫人一左一右坐了头首,其他夫人依次落座,姑娘们和媳妇们就只有站着了。 徐侧妃说话,众人哪有不从的,皆说徐侧妃客气了。一声声的侧妃,入了徐侧妃的耳朵怎么听着都不舒坦,面上倒也没流露出来,等丫头们上了茶水,众人饮毕,她方才笑道:“今儿众人赏光肯来,正好昨儿府里买了一些新戏子,都是打西北来的,或许有不同之处,权当看个新鲜吧……” 说完便有女官下去张罗,其实这样的走动,不外乎就是这样。徐侧妃说完了话,大伙便各自找相熟又谈得来的人说话闲聊,徐夫人对姜氏倒是十分客气,和姜氏攀谈起来,还赏了容珠和容琳一些见面礼。 王氏和姜氏也赏了徐夫人身边两个徐家女孩儿,彼此便熟念起来,徐夫人又对来时当着姜氏一行人的事儿道歉,姜氏微笑道:“夫人客气了。” 听到她们说话的徐侧妃,微笑着朝姜氏道:“姐姐在屋里静养,心里挂着韩伯母,方才还打发人来询问呢。” 姜氏也想立刻去瞧瞧王妃,因此道:“那妾身就先失陪了。” 许氏亦站起身道:“我也去瞧瞧王妃,许多年没见着了,怪想念她的。” 徐侧妃随着王妃叫了一声姨妈,道:“姐姐早就知道姨妈来了京城,昨儿还特意叫我下帖子去请姨妈,我说姨妈定然会来。” 许氏笑着应是,“有劳王妃这般惦记着妾身。” 王氏笑道:“王妃静养,我就不去打搅了,容琳、容珠也留下来陪我吧。” 容琳倒没什么,容珠明显很失望,可王府毕竟不是家里,今儿来了这么同龄的女孩儿以及贵妇,她不想失礼惹了笑话。只是,心里已经暗暗决定,寻着机会跟徐家两位女孩儿走在一处。 安静茹估摸着大概姜氏批准了自己也跟着去,因此就跟在姜氏和许氏身后,徐侧妃安排了女官引领,从花厅出来,安静茹才得以观察周围的地形。 来了两次王府,她还是有些摸不着方向,直到后面嬉笑声渐渐远去,拐了几道弯,走过长长的回廊,又越过一座花园,眼前的布局景物才有几分熟悉。 不多时,就到了王妃住的院子,相对于外头的热闹,这里实在冷静的有些渗人。女官进去通报见,许氏和姜氏低声说话,“那徐家的三姑娘看着不像中原人……” 姜氏淡淡地道:“她母亲是胡人。” 也就是庶出了,许氏叹了口气,姜氏的神情也随着她那一声叹息凝重了几分。安静茹倒有些诧异,不是胡人和汉人素来不和,徐老将军竟然纳了一个胡人为妾?!这因该不会被大周朝所接待的吧?却好端端的一点儿事儿也没有,还公然带出来走动。 这位徐老将军竟如此深受天子器重! 虽然徐家本来就不是中原人,可既然在朝为官,就应该适应中原人的礼教风俗才对,这些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安静茹记得以前的西席先生说过,大周朝是不允许胡汉通婚,当然和亲公主是例外。 只是,西席先生也说,底下的平民通婚的话也不会受到很强悍的约束,也就是说边际地段,还是有平民通婚的,但朝中官员却绝对不允许。 安静茹以前也不会去思考这些问题,她只是小小的六品官家女孩儿,在女子不宜妄论朝政的管制下,她没哪方面的的头脑,也没哪方面的兴趣,总之她觉得她是生活在一个太平盛世里,她所担心的不过是家人平安,然后嫁人生子罢了。 思虑间,女官已经从屋里出来,领着她们进去。 王妃穿着便服,见姜氏、许氏、安静茹进来,忙叫洪嬷嬷扶着站起来,作势就要见礼,姜氏和许氏忙拦住她,朝她见了礼,王妃便忙叫旁边的人扶着她们起来,上前一步立在许氏和姜氏跟前,满脸皆是见到娘家人的满心欢喜,“母亲,姨妈,你们可算来了。” 许氏多年不见,如今见着少不得抹了一把泪,道:“还是你大婚的时候见过你,没想到如今再见也做了母亲了……” 王妃便叫人去将两位郡主带来,扶着姜氏和许氏挨着她坐下,只问许氏这些年可好,许氏一一答了。王妃又问过太夫人、沈氏诸人,两位郡主被带进来,安静茹也是第一次见,王妃的两个孩子,皆长得粉雕玉琢,大的四五岁的光景,十分懂事地见过姜氏和许氏,叫了“外婆和姨婆。” 小的才两岁多,屁颠屁颠地扑进王妃怀里,身后的乳娘生怕她碰着了王妃的肚子,却见她快靠近的时候就小小翼翼地了,还用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摸了摸王妃隆起的肚皮,口齿不太清晰地说:“弟弟乖乖……” 姜氏和许氏笑起来,许氏道:“小孩儿说话最是准确,王妃这一胎定是位小世子。” 王妃笑而不语,叫她过来见过姜氏和许氏,小女孩儿才学会走路,就已经能有模有样地见礼,惹得姜氏搂住她心肝肉儿地叫。那孩子兴许有些怕生,一直紧紧抿着嘴唇,许氏拿出一个用红宝石镶成的石榴,逗她玩儿,她才笑起来。那石榴做得极其逼真,红彤彤的红宝石仿佛看着就觉得飘香四溢,于是,她拿着看了几眼,就咬了一口…… 结果,这不是能吃的,她委屈地扑扇扑扇着大眼睛,却把大伙儿都给逗乐了,她迷糊了一会儿也憨憨地笑起来。 众人逗了她一会儿,乳娘便上前抱起她,“王妃要静养,奴婢带两位郡主下去吧。” 王妃点点头,目送一大一小离开,脸上的笑容任旧不减,她盼着生个儿子,但两个女儿也同样是她心头的宝。 “两位郡主皆像咱们王妃,小小年纪就这般乖巧听话,王妃是有福气的。” 说起这两个女儿,王妃自然很高兴,道:“她们两个也算好带,我也没费多少心,肚子里这个却顽皮着,时不时就踢我一脚。” 许氏愈发肯定地笑道:“那必定是位世子了,女孩儿到底文静些的。” “但愿如此吧!”王妃叹了一声,问道,“今儿外面来了那些人?” 姜氏略说了几位夫人,王妃却好似已经知道这些,给洪嬷嬷打了眼色,洪嬷嬷立即将屋里的丫头支退出去,只留下两个贴身服侍的在里头。 姜氏见人走光了,才将心底的疑惑问出来,“徐侧妃不是也有身孕了么?” 王妃浅笑一声,摇摇头道:“她没有,上次不过是误诊罢了,她本来还打算接她三妹妹进府里来侍奉,太后娘娘那边得知后,打发了太医进来瞧,才知道是气血亏损造成经血滞留……” 到底是不是误诊就不得而知了,王妃有孕后,王爷几乎每晚都留宿在王妃这里。徐侧妃以为她有了身孕王爷也会去她屋里,结果王爷说她初次有孕该好好养着就没去。至于她接她三妹妹进来侍奉,其目的昭然若揭。 王府后宅的争宠,仿佛根本不亚于后宫。 王妃有心思从娘家选个妹妹来,到底只是想想,与姜氏说说罢了,姜氏没答应她也不会这么鲁莽。毕竟,如今她还活着,府里也已经有了一位侧妃,再来的便是妾室。韩家不同于徐家,可以不顾这些礼法和旁人的目光,从娘家选个妹妹的想法,王妃也已经打消了。 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她不会走这一步,便是真要走这一步,韩家的女孩儿也不能做小。何况两位女儿那么小,肚子里这个还没出世。 “外面来了很多人吧?”王妃见姜氏不说话,轻轻问了一句。 安静茹听着只觉心酸,外面的确来了很多人,倒不如说来了很多妙龄女子。庄亲王只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对王府都有想法。 后宅女眷走动,都会带着自家的女儿,这也是正常现象,可想想王妃的境遇,王府的现状,看起来就不那么正常了。 何况,徐侧妃的目的是已经摆在台面上,那位三姑娘去年就来了的,今年还是来了。只这群女孩儿当中,她年纪最大。 姜氏道:“倒也不是很多,不过是些沾亲带故的。对了,王爷今儿可在府里?” “一早就出了门,但也没要紧的事儿,中午便要回来吧。” 姜氏面色凝重,许氏道:“这后院都是女眷,见着他都该回避的……” 然而今儿待客的地方,却分明挨着前院,姜氏对王府的地形倒是熟悉,她能不担心么?且按照以往的习惯,今儿是要留在王府吃了晚饭才回去。徐夫人来了,徐侧妃要留她在府里小住,也不是行不通的……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78:侧妃心计 王妃怀孕后,因着前期反应特别厉害,王爷每每见她甚是辛苦地熬着,徐侧妃又几番表示愿为王妃分忧,故此如今王府的一应礼尚往来接待的事儿,全由她做主料理。 “这一次惯例宴客,也是她的主意,王爷对这些本来就不上心……”王妃说完苦涩一笑道,“她便是要自作主张也只会让王爷平添反感罢了。” 再者,所有人都紧张王妃现在肚子里这个孩子,若是因为庶务出了事,王妃自己难过不说,只怕王爷也会怪她了。 迎娶徐侧妃本来也是皇命难为的事儿,圣旨下来,庄亲王也无可奈何,只是如今徐老将军是朝中德高望重的重臣,也是因为他家,才改观了以往西北边界战势接二连三的败局,献了良策,获得胜利,后又乘胜追击收复失地。 他的两个儿子镇守边关,只是不过几年,那边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今年京城、南京遭遇一场大雨,严重的地方颗粒无收,这是近处的,江浙一带更是闹得厉害。眼下京城任旧繁华,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仿佛丝毫没有受到灾情的影响,殊不知为了这事儿,皇帝又病了一场。 姜氏唯恐给王妃添了更多的愁绪,便也不提这话了,只问她身体情况。王妃脸上扬起祥和的笑容,“就因为紧张,才这样天天被关在屋里养着,我倒明白该多多走动才利于生产,太医却说,前面已经生产了两胎,这一胎无论如何都能顺顺利利生产下来。这里,上上下下又紧张着……” 许氏笑道:“正是这么个理儿,生头一胎的时候最是难熬,第二个就好多了。” 姜氏看着明显发福的王妃,道:“还是该走动走动,吃食方面也要特别注重。” “这个倒不用担心,本来我也留了心的,如今我这里的吃食都和王爷一起……”那话外的意思,便是徐侧妃想从孩子下手,就没办法避开王爷,倘或不正常的东西被王爷吃了,恐怕就是徐老将军也会受到连坐。徐侧妃再如何想生出幺蛾子使坏,也绝对不敢拿徐家上上下下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姜氏松了口气,亏得王爷和王妃一条心,否则王妃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说了好半晌的话,外头便有徐侧妃打发的女官过来邀请,“戏已经开场了,请夫人奶奶过去。” 王妃要静养,她们也不好打搅多久,姜氏站起身,行了礼道:“下午再来看你。” 王妃点头,让洪嬷嬷送她们出来,接着便是守在门外的女官领着她们从另一条路线前往唱戏的地方。 八月金秋,阳光比夏日少了几许明艳,多了一丝妩媚,光线晕开一圈一圈的涟漪,照耀着随处可见的秋菊上,各种颜色的都有,红色、黄色、暗紫色、还有绿色。一路走来姹紫嫣红开遍,若不是全是菊花,和偶尔随着风袭来的桂香,仿佛步入百花盛开的春天。 当然,真正姹紫嫣红的不是这些花儿,而是人。女孩儿们都不爱看戏,全聚集在戏台子不远处的亭子里,一眼望去,那才是最热闹的地方。容琳和容珠也在其中,只不过容琳已经找到了说得来话的女孩儿,两人趴在栏杆上,其他人也有坐着吃茶聊天的,也有嘻嘻闹闹的,即便没有与她们在一处,也能感觉出来,徐家的两位姑娘貌似被孤立了。 大概是因为徐家三姑娘的长相,她不同于其他女孩儿外貌,让其他女孩儿心生隔阂。不过容珠貌似与她们两姊妹很谈得来,三人坐在最右边的石墩上,不知道聊着什么,很开心的模样。 姜氏淡淡收回目光,正津津有味看戏的众人也都回过神,纷纷起身见礼。姜氏和许氏、安静茹的位置是留好了的,紧挨着徐侧妃,此时,徐侧妃亦起身迎接。 姜氏忙回了一礼,这才入座。其他人也纷纷回来自己的座位上,安静茹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实在了相对于看戏,她更喜欢听听这些人八卦。可今儿大伙都三缄其口,便是戏台子上换下一场戏的间隙,也只偶尔听到茶盏茶盖发出的细小声响。 终于熬到快午时,有女官匆匆赶来低声朝徐侧妃说了几句话,只见徐侧妃脸色一顿,快速瞥了姜氏等人一眼,细问了那女官几句,才朝满是惊恐地朝王氏道:“府上三姑娘被猫抓伤了脸!” 她声音不大不小,却极有穿透力,又正好戏台子上下一场戏还没开始,在座的几乎全部都听见了,纷纷站起身。 王氏更是忍不住惊呼一声,容琳虽是庶出可却是王氏一手带大的,如亲生女儿般疼爱,这一急那里还顾得了别的,直问道:“可伤的厉害不厉害?” 那来禀报的女官道:“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伤口倒是不大,却极深。” 众人这会子才注意到,原来女孩儿待的亭子里只剩下徐家两位姑娘和容珠,其它女孩儿都不知去了何处。 徐侧妃道:“先前见女孩儿们在哪里无聊的紧,我便叫人领着她们去后花园逛逛,虽然这时节没什么花儿,花房里却培育了许多……” 又扭头训斥那女官,“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怎么会叫姑娘受伤?那猫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那女官吓得不敢吱声,姜氏目光沉沉,问:“姑娘们如今在何处?猫的性子野,莫要又伤了其他人。”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明显坐不住了,这时代讲究娶妻娶贤,娶媳妇第一看中的品行,其次才是容貌,可破了相终究是不好寻婆家的。安静茹不觉捏了一把冷汗,不知道容琳到底伤的怎么样? 且这个时代没有狂犬育苗,会不会留下其它病症也是未知数。 徐侧妃忙叫女官带路,一行人急匆匆地赶往后花园。女孩儿们皆已经聚在一处,一个个惊魂未定的摸样,见到自己家里人,纷纷走过去像是寻求庇护。其他人见自己家的女儿无事,皆松了一口气。 而姜氏、王氏、许氏却没办法松口气,容琳被安排在隔壁屋里,吓得脸色苍白,眼眶儿红彤彤的,伤口没在脸颊上,三道伤口聚集在下颚处,虽然已经被清理了血迹,可鲜红的口子配上惨白的脸色,任旧叫人触目惊心。 连徐侧妃也禁不住惊呼一声,忙用手帕掩住嘴巴,王氏见容琳呆呆的模样,眼眶一热,走过去搂着她低声安慰:“没事儿没事儿了。” 徐侧妃大怒,随即叫女官下去查,到底是谁养的猫,明知姑娘们来了,还不管好这些畜生。又走过来表达歉意,王氏纵然心底真恼了,也不能说王府的不是,只是怪容琳不听话,好好儿呆在她身边就不会有这个祸事了。 这么多女孩儿中,受伤的偏偏是容琳,姜氏目光又沉了几分,徐侧妃又催促身边的女官快些去将太医请来。 其他夫人纷纷走进来探试,瞧着容琳的模样,那个不是倒抽一口凉气。安静茹稍稍镇定后,忙询问身边王府的下人,“能不能再去打一盆水,取一块香胰子来?” 没有狂犬育苗,倒是听说用肥皂洗一洗也能起到一定的杀菌作用。很快就将安静茹要的东西送来了,就有人道:“早前倒是听老一辈的说过,被猫狗伤了用胰子洗一洗能好得好些。” 原来已经有人知道这个法子,跟在容琳身边的丫头采荷,忙蹲下身用帕子打湿容琳的伤口,容琳痛的咬着牙,采荷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手打湿了,拿了几次也没把胰子拿起来。靠近的一位老嬷嬷,忙洗了手,拿起胰子在手里搓了搓,这才轻轻地抚上容琳的伤口,可胰子是碱性的东西,痛楚也来的剧烈,容琳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叫人不忍心多看。有些年纪略小的姑娘,已经吓的哭起来,“……那只猫好凶……明明猫儿看起来很温顺的,怎么会,怎么会伤人?娘,回去后我屋里的那只猫也不要养了……” 一时,那只伤人的猫被逮住,徐侧妃看了一眼就叫打死了丢出去,养猫的是花房里培育花草的婆子,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徐夫人看着不忍心,道:“先安顿安顿韩家三姑娘要紧,这伤看着利害,若是以后留下疤就不好看了。” 众人都在场,要如何处理一个家仆,委实不需要外人知道,徐侧妃叫人将那婆子带下去。这里容琳的伤口已经用香胰子重新清洗了三四遍,时辰也到了午时,总不能因此就不管其他人。(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徐侧妃略一思量,便请大伙去就餐的地方。 王妃哪里得到消息,打发了洪嬷嬷亲自过来查看,洪嬷嬷冷着脸细细打量一番容琳,瞥了一眼徐侧妃,道:“王妃听说三姑娘受了惊,请三姑娘去王妃哪边。” 徐侧妃忙道:“这如何使得?王妃要静养,一会儿宫里太医来了,难免要吵着王妃……” 洪嬷嬷不卑不亢地道:“三姑娘伤了脸,如何留在外面,这些姑娘们只怕也受了惊,王妃的意思是,外头需要您照应,算上三姑娘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 徐侧妃是头一次料理这样的事儿,便出了这等意外,王妃还怎么放心?徐侧妃脸色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恼意,洪嬷嬷这番话说得客气,话里的意思却一点儿也不客气。她是侧妃,身份虽比一般家庭的主母略高,可在王府,她任旧矮了王妃一等,王妃的话她不能不从。 王氏跟着一起去了,姜氏和许氏留在这里,却也怕惊扰了王妃,就让安静茹跟着去照顾。洪嬷嬷在场,徐侧妃对此也不敢再有意见,何况韩家的人不放心也不是针对她一人,而是针对王府。 王氏安慰了好一会儿,容琳才慢慢回过神来,采荷一边走一边说当时的场景,“……奴一直跟在三姑娘身后,尾随在其他小姐身后,前面还有王府的人跟着,走到后花园,大伙便说去花房瞧瞧,然后前面的女孩儿突然惊叫起来,慌乱的时候奴婢没站稳被人推到了,接着就听到三姑娘惊呼,奴婢看时,三姑娘只捂着被抓伤的脸……” 前面那么多人,都没有受伤,偏偏受伤的是容琳,且容琳还站在大伙的后面。安静茹仔细看了看容琳,头发有些许散乱,衣裳还整整齐齐,和出门的时候一样,莫非那只猫认得她不成? 王氏也顾不得旁边有王府的人,道:“如今是秋天,又不是春天,猫儿怎么会突然发狂?” 容琳紧紧抿着嘴唇,由洪嬷嬷带路,抄近路很快就到了王妃居住的院子。 “三姑娘这么个模样,还是别叫王妃瞧见了,免得吓着王妃,劳烦嬷嬷去通报一声,妾身们就在厢房歇歇吧。” 洪嬷嬷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叫身边的女官领着她们去东边的厢房,她福福身进去通报。王妃在屋里听到响动,打发人出来瞧,执意要请亲眼看看容琳的伤。 大伙儿也只得进去,王妃乍然见到,也唬了愣住,走过来扶起见礼的容琳,眉头紧蹙,气得胸口起起伏伏,冷声道:“她就不怕得罪人么?!” 一句话就道出了王妃怀疑这件事是徐侧妃的主谋,今儿来得这些姑娘,虽不全是这些贵妇们的亲生女儿,好歹都是沾亲带故的。徐家势大,可再大把这些人得罪了,联合起来难道就扳不倒徐家。 洪嬷嬷道:“奴婢已经叫人将那婆子捆起来,问出什么来请王爷定夺。” 王妃冷笑,道:“能问出什么来?只是可怜三妹妹破了相……” 说着,王氏忍不住抹了一把泪,“她虽不是我亲生的,可在我眼里与亲生的豪无差别。” 王妃又安慰王氏一阵,自责道:“都是因为我才累及了三妹妹。” 外面宴席上更沉默了几分,徐侧妃瞧着姑娘们一个个都没了来时的兴奋,不觉满意地笑了笑,看了一眼坐在徐夫人身边的两位妹妹,想到王妃隆起的肚皮,那满意很快就被失落掩盖。 恰好有心腹嬷嬷前来禀报:“花房的人都被王妃身边的洪嬷嬷带走了……” 徐侧妃不慌不忙地夹了菜,慢条斯理地问道:“太医可来了?” “已经到了,给韩家三姑娘敷上了膏药。那伤看着吓人,到底不在正脸上,且宫里也有法子不留疤,您看要不要找找太医?” 徐侧妃摇摇头:“罢了,那姑娘也可怜,便是以后不会留下什么疤,她终究是破了相的,也就不会有机会了。” 说来也巧,她只是想吓唬吓唬这些姑娘们,别随意乱跑,万一撞见不该撞见的人就不好说了,没想到那只猫会帮了她一把。王妃自己生不出儿子,想在娘家选个妹妹。这中原人最讲究门楣声誉,自然不会让两个嫡出女孩儿共侍一夫。且容琳是英国公府的庶出,韩国公府,王妃的娘家,素来大房二房不和,王妃的娘家里确实没什么人可以让她依靠的。 要选人,自然会从英国公府选,这样就拉拢了英国公府,正好英国公府有个庶出的容琳,年龄合适,相貌清新脱俗,是为不二人选。如今破了相,依着天家选媳妇的标准,破了相的是绝对不可能,除非他们韩家丢得起那个脸,让女儿进王府为侍妾。 徐侧妃的心情好起来,觉得老天爷都在帮她。或者,老天爷也可怜自己怀不上孩子,才如此的吧? 太医再三保证,只要按时敷药,伤口好了之后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疤痕,王氏的心情才好了一些。容琳已经稳定下来,在东厢房吃过午饭,王氏想带着容琳回去,又觉得这样走了不给王府脸面,可容琳已经不适合出去见人,因此王妃便将她们母女留在这里。 午后,徐侧妃过来请罪,言辞恳切,说着说着就落泪来,王妃倒也不好拿乔,只是满含担忧地道:“府里来了这么多女孩儿,可万万要注意着,你素来爱养猫,你的两位妹妹经常出入你的院子,可要叫她们主意着,别也像我三妹妹容琳这般受了伤破了相。” 徐侧妃闻言花容失色,忙跪在地上道:“姐姐,都是妹妹疏忽,回去后立刻叫人将府里所有的猫都撵出去。” “撵猫有什么用?都是下人疏懒了,我不过一段时间没有过问府里的事儿,便出了这样的乱子。午时王爷回来,听说这件事也生了一场气,这次是伤了我娘家那边的妹妹,万一下次伤着你,伤着了王爷可是你我能担当的?我思来想去,妹妹毕竟年轻,又是头一遭料理这些事儿,终究怪不得妹妹,只怪我不争气。好在我身边的洪嬷嬷是见多识广的,以后府里的事儿就叫她帮着料理一些吧。妹妹身子骨弱,若是累坏了,王爷心疼不说,我也难过啊。” 一口一个王爷,又说的句句在理,且透露出她作为主母,对王爷的侍妾侧妃也关怀有加,真正堪称贤良淑德,徐侧妃哑口无言,暗暗咬碎一口银牙,有些后悔不该过来谢罪,简直是找上门来被王妃奚落。可若是此刻不来,等着王爷开了口再来就迟了。 心头如何想,面上仍旧是真心实意的感激,“谢谢姐姐这般体谅妾身,妾身无能,辜负了王爷和姐姐的看重。” 王妃微微颔首,充满疲倦地道:“外面有客,总不能怠慢了,妹妹快去招待客人吧。” 徐侧妃福福身退出来,走到门口时,听到里头王妃对洪嬷嬷说:“好好清理清理府里的人,单凡偷奸耍滑的都撵出去……” 徐侧妃紧紧篡着手里的帕子,挥袖而去。 洪嬷嬷抚着王妃半躺下来,有些颓废地道:“那婆子一口咬定,此事与侧妃无关,是她养的猫儿突然不知何故才发狂。” 这早就在王妃的预料之中,王妃待人素来和善,那只猫当场就被徐侧妃命人打死了,婆子有疏漏的地方,却罪不至死。王妃闭上眼,“叫人仔细去查查,倘或真查到了蛛丝马迹也不要声张,以后一并发作才好。” 再说,容琳破了相,到底没有生命危险,能引起多大的风浪?徐侧妃费尽心思换了府里的人,以为她就不知道?确实是一直待在这里没怎么出去,可不代表外头的事儿她都能瞒得住她。 洪嬷嬷却担心另外的,“这些姑娘们都受了惊,唯独徐家两位姑娘和王妃娘家六姑娘没有事儿,只怕其他人都想着告辞,只是不好佛了咱们王府的脸面才没走,可姑娘们到底不敢随意走动了,这样一来,岂不是……” 徐家两位姑娘自然不害怕,随便找个理由在府里走动,制造一个小意外,轻而易举就与王爷撞见了。只是单单的撞见倒是没什么,万一发生点儿别的事儿…… 洪嬷嬷虽没说得明明白白,王妃也理解了她的意思,淡淡笑道:“她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可不就是觉得今儿来府里的姑娘们太多了么?随她去吧,她是一厢情愿,根本就看不清摆在眼前的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是,别又拖累了其他姑娘才好,都是正正经经的好姑娘,没得坏了清誉,咱们都不是徐家人,她不要脸,其他人还要呢!” 安静茹已经回到姜氏和许氏身边,又细细说了一番太医的话,和容琳的情况,许氏送了口气,“不会留下疤痕就好,虽然不在正脸上,看着也不好看。” 而更担心的则是容琳即将要面对的事儿,她也到了议亲的岁数,今儿破了相,许多人都看到了,不出几天只怕就能在京城女人堆里传开。便是没有留下疤痕,破相终究是不吉利的,她原本又是庶出。 安静茹心知许氏在想什么,道:“王妃说为了补偿容琳,她的婚事若是大伯母看准了,她便出面去提。” 由王妃出面自然是好,许氏笑道:“咱们王妃到底是心细又体贴入微的,再说也有那些不在乎破相不破相的人家。” 姜氏的脸色还是不好看,问道:“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了?” 安静茹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不然还能怎样?这一时半刻也查不出什么来,果真是徐侧妃的主意,定然也做得滴水不漏。 只是,安静茹的心很沉重,王府的后宅,韩家的后宅,都没有消停清净的时刻。姜氏两头担着心,她还能坚持多久?而一旦她坚持不住了,王妃怎么办?晨哥儿怎么办?自己和韩睿华又当如何? “母亲别担心,王妃自有主张,大伯母也没有因此就恼了。” 姜氏闭了闭眼,“她的脾气我了解。” 一直没说话容珠突然道:“我想去瞧瞧容琳。” 她本来是和徐家两位姑娘一起的,吃了午饭,徐家两位姑娘跟在徐夫人身边,其他女孩儿也都规规矩矩跟在各自的长辈跟前,不敢离开半步。她自是不好随意乱走,如今细想晌午的事儿,若不是她没有随着大队伍去后花园,只怕受伤的那个就是她了。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c 而徐家两位姑娘说是之前已经去过,没有新鲜感才不去,可见这事儿不是偶然发生的意外。王妃既然有心思从娘家选个妹妹进来,难道徐侧妃就没有同样的心思么? 她跟着徐家两位姑娘,终究是错不了的。 姜氏没吭声,容珠垂着头道:“我一直担心妹妹……” 正说着,徐家两位姑娘竟然走过来,得体地行礼见过姜氏、许氏、安静茹,徐家三姑娘道:“晚辈们想去瞧瞧容琳妹妹,容珠妹妹要一起去么?” 这徐家三姑娘虽然长得不像中原人,一口的官话却说得很是标准流利。 徐家的姑娘要去探望容琳,也是出于担心,自然合情合理。姜氏点了点头,嘱托容珠去了别吵着王妃静养,与叫她多多安慰容琳。 容珠满嘴答应着,领着大丫头随着徐家两位姑娘,跟着王府里体面的嬷嬷去了。 徐夫人身边无人,便也走过来与姜氏坐在一处,略寒暄几句,旁桌的贵夫人禁不住说起去年这一天何其热闹。 还有人道出,因着谁去年在这里见着了谁家的姑娘,觉得不错下来之后提了提,双方皆满意等语。 于是,被提到的那两位夫人便成了话题的主角,大伙儿围着好一阵恭喜道贺,气氛才略略热闹一些。 这时代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带着女孩儿出来走动,为的就是叫旁人瞧瞧自家的女孩儿,有看得上的便来提,女方再打听打听男方的品行相貌,觉得匹配婚事就成了。另一方面,这些贵妇代表的也是各自的家族,官家女孩儿的婚事讲究门当户对的同时,还与政治息息相关,用姻亲相连,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盘根错节复杂的关系网。这种关系网会带来好处,也会带来坏处,坏处就是一旦其中某一家犯了重罪,连坐下来谁也跑不了。 话题东扯西扯就扯开了,时间仿佛也过得极快,一转眼便倒了旁晚时分,晚宴就要开始,容珠、徐家两位姑娘却都还没有回来。 ------题外话------ 对不起今儿晚了一点~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79:太夫人怒 徐侧妃即刻打发人去王妃那边问,“三位姑娘怕是觉得在王妃哪里好玩,留在那边了。”她笑着道,“晚宴要开始了,去请她们过来吧。” 女官领命而去,她又笑着朝众人道:“王妃素来待人和善,府里上上下下都喜欢她,我的两位妹妹也很喜欢她呢,每次说是来探我,却总是在王妃姐姐屋里待半晌。说也说不听,王妃偏又疼顾她们。” 便立即有人附和,说王妃如何贤淑,如何的好。本来姜氏是打算吃了午饭再去王妃那里坐坐,想到王氏和容琳在那边,估计已经闹着王妃了,故此就没去。吃了晚饭,时间就晚了,因此站起身,朝徐侧妃说明意思,亦有几位贵妇站起身道:“我们也去拜见拜见王妃。” 徐侧妃略一琢磨,笑道:“也好,既然如此大家一起去吧。” 徐家两位姑娘,还有容珠在王妃哪里待了一个下午,若是这些人要去拜见王妃,王妃不见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姜氏只是想着去看看王妃,吃了晚饭就回去,倒也没注意其它。许氏却觉得徐侧妃仿佛话里有话,她的两位妹妹自然和她亲厚些,又怎么会偏偏喜欢王妃?还说王妃疼顾她们,王妃自然是不好甩脸子不见徐家的两位姑娘,可她们待在王妃哪里又为了什么? 庄亲王府虽有几位姬妾,一位侧妃,她倒是听人说过,那几位姬妾有和没有都一样,王爷并不怎么喜欢,只是这位侧妃身份不一般。 大家来了一趟,如论如何都要拜见拜见庄亲王府的当家主母,不过大伙也知道王妃的情况,一路上人虽多,却只闻底浅的脚步声和衣裳摩擦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响。 很快,就到了王妃住的园子,前面已经有人来禀报了王妃,顺道低声和徐侧妃说:“……三位姑娘早就离开了,并不在王妃这里……” 说话间,洪嬷嬷从正屋里出来,朝徐侧妃侧身福了福,道:“请众位夫人进去。” 王妃换了另外一套家常服,大概早有预料,衣裳比先时穿的华贵,她身子发福,金丝缕长身牡丹花纹锦衣包裹着隆起的肚皮,头上戴着五凤朝阳挂珠钗,更多了几分雍容华贵。 众人皆站在外面,中间隔着一道水晶珠帘,恭恭敬敬朝王妃行了大礼,王妃身边的女官叫起,众人才起身,一道“赐坐”,便有丫头端着椅子从侧间出来,就摆在个人站的地方,也至于夫人们才有这样的待遇,其他女孩儿媳妇只有站着。 王妃遂笑着说了一些客套话,众人皆附和着偶尔应一两句,哪些女孩儿有没见过王妃的,只拿一双眼睛偷偷打量王妃,或者完全被王妃这屋里的各式各样名贵摆件所吸引目光。 虽然在场的都是贵妇,家里条件都是非富即贵的,可也有些女孩儿不过是走亲戚,顺道出来见见世面,自然对这些特别感兴趣,安静茹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很努力地才让自己目不斜视。 王妃说了一会儿话,便叫洪嬷嬷把预备好给姑娘们的表礼送上,女孩儿得到赏赐便谢恩,容琳和王氏在东边厢房,容琳的早就给了,只是没瞧见徐家两位姑娘和容珠。 徐侧妃道:“八成是觉得哪里好玩,一时忘了时辰,妾身已经打法人去寻了。” 众人不由得就想起容琳的遭遇,王妃略有几分急色,容珠她们离开时,她还特意嘱托了一句跟着她们的女官,好好儿领回去。徐家两位姑娘倒罢了,万一容珠再出个什么意外,二婶子沈氏哪里就不如大伯母王氏好说话。 思量间,立即便有人进来禀报:“徐三姑娘、五姑娘来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徐家三姑娘和五姑娘并肩走进来,徐侧妃见她们身后没有容珠,忙问道:“韩家六姑娘呢?” 徐家两位姑娘皆十分诧异,徐三姑娘反问道:“难道容珠妹妹没有回来么?” 徐家五姑娘比容珠年纪略小,道:“容珠姐姐也没有来找我们,我们还在牡丹阁那边等了许久,三姐姐说可能容珠姐姐与我们玩笑,已经过来了,所以我们才没继续等下去……难道,容珠姐姐还没过来?” 徐侧妃登时冷下脸,低斥道:“你们与她一起,她不常来府里,万一迷了路可怎么办?”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c-- 徐家两位姑娘立刻吓得花容失色,徐家三姑娘低声辩解道:“韩六姑娘兴许不熟悉,可身边跟着王府的嬷嬷呢……” 安静茹直觉不妙,姜氏也觉得不对劲,笑道:“那孩子是个顽皮了,家里太夫人疼爱的紧,又是个爱玩的,只怕是看见好玩的,忘了时辰。” 徐家五姑娘撇撇嘴郁闷地道:“她明明知道我和三姐姐在等她呢。” 王妃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到徐侧妃问徐家两位姑娘,“她怎么和你们两个分开了?” “容珠姐姐的耳坠子掉了,我们原是打算与她一起回去寻寻,她偏不要我们跟着,就说在路过的地方找一找,找不着就算了,等王府的人找着了给她送去……” 徐家五姑娘越说声音越小,“都怪我,当时觉得肚子不舒服,三姐姐留下来陪我在牡丹阁外面的亭子里等。” 她们两姊妹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实性不得而知,但容珠却是失礼了,更要紧的是不知道她到底在什么地方。 跟着她的嬷嬷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将从王妃这里出去,她们抄幽静的小道走过的路来来回回寻了好几趟,又动员其他人寻找,始终没找着容珠。容珠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王府说大也很大,可再大也大不过皇宫去,这后宅几乎是找遍了,经常有人去的,平常空置着的,皆找了一遍,也没瞧见容珠和她身边的丫头。 外面有客,自然不好去惊动徐侧妃也不好惊动王妃,只是如今天黑了,找起来更不容易,嬷嬷不得已只好来这里如实禀报。 “……六姑娘叫奴婢分头去寻耳坠子,这样也快些,奴婢觉得也是个理儿,因此便从穿堂直接到了这头,一路慢慢儿寻过去,却没瞧见六姑娘了。” 先是容琳受伤,如今容珠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韩家两位姑娘莫不是今儿出门没看黄历,要不怎么会如此不顺? 有人见王妃蹙眉,满脸担忧,忙道:“横竖韩六姑娘就在府里,哪里就真的能走丢?” 这府里房间那么多,奇花异草,灌木树丛,随处都可藏人。且天色暗了,不熟悉府里的地形,黑灯瞎火的,很容易就迷路。 王妃朝洪嬷嬷道:“快去寻寻吧。” 其它的倒好说,万一失了足掉进水里,她一个姑娘家,又不会水,没有人能及时救她起来,可如何是好? 王妃心急如焚,安静茹见洪嬷嬷出去,表示一起去寻找,姜氏点头。王妃略略宽了心才想起众人来,忙给脸上添了笑,吩咐徐侧妃好好招待着。 姜氏和许氏哪里还有胃口,大伙也都理解她们的心情,少不得宽慰几句,才跟着大队伍一起离开。 众人一离开,许氏就想表达自己的看法,左右瞧了瞧,王妃会意,便支退屋里多余的人,只留了几个心腹在里面伺候。 许氏这才道:“侧妃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当时徐家两位姑娘也不知去了何处,她却好像知道她们两个一定会回来?如此说来,只怕容珠……” 她面色一白,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大跳,背心蹭蹭冒出冷汗,毫无意识般道:“今儿容琳上午出了事儿,这会子容珠又……这么多女孩儿,偏偏咱们家来的两位女孩儿出了意外,难道仅仅是巧合而已?” 容琳只是伤了脸,而容珠这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岂不是遭遇不测了?她的目光不由得沉下去,王府的后宅,已经乱成这样了么? 屋里气氛凝固,许氏虽然没有挑明地说,王妃和姜氏却都明白了她的意思。今儿一来王府,容珠便与徐家两位姑娘在一处,上午躲过了那一劫,下午她要随着徐家两位姑娘来看容琳,姜氏不是没有留心,而容珠并非她的女儿,太夫人从来宠溺着,最好,最好她不是起了别的心思。 姜氏道:“一个大活人难道真的能丢了不成?”人在王府丢了,说出去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容珠自然没有丢,安静茹和洪嬷嬷等人一道,一路寻至王府的牡丹阁便止住步子,只见前方两个模糊的人影朝这边走来,下人举着灯笼一瞧,可不就是容珠! 洪嬷嬷忙迎上去,见她好端端的,不由得舒口气,问道:“六姑娘,您这是去了哪里?” 也不只是不是光线的缘故,容珠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镇定的扬起嘴角,刚说了一个“书”字,洪嬷嬷立即扭头训斥寻找容珠的人,道:“舒畅园不是叫锁上了么?怎么又被打开了?” 身后黑压压的十来个人立刻跪在地上,洪嬷嬷满是歉意地朝容珠道:“让姑娘受惊了,王妃也急得不得了。咱们快过去吧。” 容珠撇撇嘴,很想说她根本就没有受惊,可却忽然扑捉到安静茹一个冷冽的眼神,那话生生被咽了下去。 安静茹分明注意到洪嬷嬷转身时,脸上的神情大变,多了几分凝重。容珠去的地方根本不是所谓的舒畅园,而是书房。因为她身上分明带着一股子纸墨的味道,若不是在书房待了很长时间,又怎么会沾上这味道?虽然很淡不易察觉,可站在她身边,安静茹还是闻到了。 她不了解王府的地形,也不知道书房的位置,但洪嬷嬷那么快就咬定她去的是舒畅园,只怕也擦觉出来了。 容珠受了惊吓,晚饭也没吃,姜氏、王氏、许氏便告辞匆匆离开。 徐侧妃得到消息后,不禁弯起嘴角,淡淡道:“说什么是最注重礼教的人家,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她只是叫徐家三姑娘稍稍给个提示,容珠若没有别的心思,也就不会找那些借口将她们两人支开,后来的事儿也就不会发生了。可容珠果然是有心思的。 容珠是去了书房,今儿招待的都是女眷,王爷自然不会出来见客。容琳和王氏在王妃屋里,王爷也不好过去。书房便是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说来也巧,容珠去的时候王爷并不在里面,左右也无人守着,她才进去了。没想到她进去不久,王爷就进来了,她和丫头便躲在书架后面…… 牡丹阁并没有挨着书房,可书房的位置是很容易找到的,徐家三姑娘只需要略略说几句,还真的就让容珠给找到了。 都说徐家的女孩儿不要脸,教养不好,如今到底是谁家的姑娘教养不好呢?明知书房是男人们去的地方,一个到别家做客的姑娘家,却随意闯书房,这说出去还不丢尽韩家的脸? 可她们反应也够快的,立刻就离开了,说容珠去了舒畅园,舒畅园是空置了许久,曾经里头住着的是王爷的一位妾室,后来不怎么的上吊自缢了,虽然上面的不许下面的谈论,但也私下里说晚上从哪里经过能听到哭声,久而久之,就是白天哪里也阴森恐怖,不是三五个人结伴,没人敢进去。 姜氏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与许氏、王氏告别,到了垂花门,从马车里下来,便冷着脸朝容珠道:“回去歇着吧,叫丫头熬些姜汤压压惊。” 容珠倔强地抿着嘴唇,却还是点点头。安静茹大气不敢出一口,紧跟着姜氏去了太夫人屋里,此时欧阳倩刚刚伺候太夫人吃了晚饭,小沈氏、刘氏和容蕙还在太夫人这里凑趣儿,也不知小沈氏说了什么话儿,逗得太夫人笑得前俯后仰,连容蕙也弯起嘴角听得津津有味。 她们婆媳两人一进去,姜氏身上的凝重就把屋里的气氛给冻结了似地,一个个好奇地盯着她们两人。太夫人略显得有些诧异,“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又看了看春香、崔嬷嬷、品翠身后并没有容珠,又紧着问了一句,“六丫头呢?” 姜氏不冷不热地道:“她在王府迷了路受了惊,容琳被猫抓伤,儿媳们就先回来了。” 太夫人蹙起眉头,道:“怎么六丫头就受了惊?” 相对于受惊,容琳应该更利害才对,刘氏向来不喜欢容珠,倒是抓住了后面一句,不等姜氏回答太夫人的问题,便问道:“容琳可伤可利害?伤在什么地方?若是在脸上就不好了。” 太夫人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容琳不是她的亲孙女,自然没有容珠重要。姜氏瞧着禁不住在心底冷笑,面上的神情丝毫不动,道:“容珠没事儿,容琳虽伤在脸上,太医说好了之后不会留疤。” 便是如此,刘氏一听是伤在脸上,还是吓的变了脸色,幸好今儿容蕙没去。万一是容蕙可怎么办?虽然不会留疤,到底破了相,因此嘘嘘不已。 显然太夫人虽然年纪大,感觉还是很灵敏,从姜氏的神情中察觉出不寻常来,便朝小沈氏、欧阳倩道:“闹了一天,你们也乏了,下去歇着吧。” 凑趣的几个人起身告退,太夫人这才冷着脸,仿佛带着防备似地问道:“今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姜氏简洁几句就把事情说的清清楚楚,太夫人足足愣了半晌才回神,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姜氏道:“你的意思是,六丫头是有意的?” 难道这还值得怀疑么?姜氏不说话,略略垂着头道:“幸亏洪嬷嬷机智,顺着掩盖下去,后来我们问她,她自己也承认了。据说,王爷整个下午都呆在书房!” 像是一颗炸弹向太夫人投去,韩家的女孩儿会读书认字,可也只请女先生教三年,且是七岁开始,十岁就结束了。女孩儿年纪小,在自家里偶尔回去书房找书看看也不是不可以,但一般而言女孩十岁便要开始避嫌了,就是自家的书房,也恐爷们在里头会客,要去的话也要事先打听清楚。 一个下午,孤男寡女呆在一处,太夫人能不气么? “平常瞧她虽然脾气坏了一些,不够文静,可到底是懂事的好孩子,怎么会?怎么会如此糊涂!” 姜氏看着盛怒的太夫人,她倒不是糊涂的不明白礼教,沈氏留着沈怀筠到底是什么用意,姜氏早就明白了。可她确实没想到,容珠也有这样的心思。说到生气,她一点儿也不比太夫人少一分一毫。 女儿在王府,有个虎视眈眈的徐侧妃随时要她防着,她的日子已经那么艰难了,娘家不能帮衬一二就罢了,偏偏还生出这样的心思给她添堵。王妃纵然是有从娘家选个妹妹的意思,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是容珠。 容珠是韩国公府的嫡出,是二房的嫡长女。容珠生出这样的心思,可不是盼着王妃没了,她去做王府的主母么?否则,她一个嫡出难道真的去为妾? 姜氏越想心越冷,不由得红了眼眶,“王妃有了身孕,这一胎也不比前面的顺畅,她已经不知担了多少心……” 太夫人两色铁青,这么大的事儿姜氏不可能撒谎,且她心里也明白姜氏并非那爱搬弄是非的人。隔了半晌,太夫人才顺过气来,朝门外冷声道:“今儿跟着六丫头的是谁,去给我叫了来!” 守在外头的忙应了一声,就听到“咚咚”远去的脚步声,入了秋白天便越来越短,此刻外头早已黑尽,一阵秋风袭来,有股子刺骨的寒冷。 屋里静悄悄的,姜氏默默擦去眼角的泪花,不是她不安分非要争取,而是她不得不争。 这会子太夫人也镇定了不少,想着这些年对沈氏的偏疼,对容珠和韩睿龙的溺爱,没想到到头来却是害了他们,一个背着家里人养外室,一个竟这般将礼义廉耻抛之脑后。 无论容珠是因着什么缘故去了王府书房,都是有勾引王爷的嫌疑,眼下,便是她和王爷清清白白,若是传出去,她的清誉也彻底毁了。 太夫人痛心疾首,仿佛那一瞬间她就老了好几岁,灯光闪烁间,满头银丝甚是耀眼。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外头便传来脚步声,如意等丫头也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一个个草木皆兵似地打起十二分精神,陪着二十分的小心翼翼。 “太夫人,六姑娘来了。” 太夫人疲倦地睁开眼,容珠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淡定而从容地走进来,她身后跟着今儿去的丫头和乳娘,相对而言,那丫头早就吓的脸色苍白,浑身微微颤抖,乳娘也不知到底所为何事,只是觉得太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看,想着平日里太夫人喜欢容珠,身为容珠的乳娘,她也跟着体面几分。 而容珠的毫不在意,让太夫人几乎气得失了所有的理智,冷声道:“还不给我跪下!” 此话一出,她身后的丫头“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安静茹默默站起身,给如意打了眼色,近来的人便全部退了出去,只留下姜氏、容珠和那丫头在里头。 安静茹走到门口时,听到容珠倔强的声音:“孙女又没犯什么错儿,为什么要跪下!” 门外的众人不由得顿了顿步子,就听到太夫人道:“去把老二和老二媳妇给我叫来!” 如意看了安静茹一眼,似是询问。果真是为容珠好的话,确实该管教管教她了。容珠的乳娘一听,却已经急急忙忙去了。 安静茹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也不太好,想了想朝崔嬷嬷和如意道:“我还先回去吧。” 太夫人大概也没心思去注意她了,从寿禧堂出来,里头发生了什么安静茹就不知道了,只是隐隐约约听到容珠的哭声。 “……表姐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我就不可以?表姐不喜欢,就不要为难她,我是无所谓的,嫁给谁不都一样。做大做小又有什么差别?横着也是一天,竖着也是一天,再说我与大姐姐的关系难道不如表姐与她亲厚么?!”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80:天平倾斜 沈氏整个人从头到脚一片冰凉,脸却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场打了好几个耳光。(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二老爷气得脸色铁青,那目光恨不能将容珠生吞了下去。 容珠跪在地上,倔强地抿着嘴唇,眼眶里蓄满泪水,却忍住没有滴落,腰板也打的笔直,让太夫人险些气晕了过去。浑身颤颤巍巍,扬起的手指指着容珠,因为气极反而说不出话来。 “你教的好女儿,你教的好女儿!”二老爷一个耳光打在沈氏脸上,夫妻多年,他们也不是没有吵过嘴红过脸,可那都是年轻那会子的事儿了,年纪大了,没有年轻时的年轻气盛,许多时候二老爷只会被气得掉头就走,而像这样打沈氏却还是第一次。 沈氏本来就有些发懵,二老爷因为气极那一耳光也使了不小的力气,耳膜嗡嗡作响,沈氏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容珠,怎么可能? “不会的……定是被人挑唆才做出这般没脸的事儿。”沈氏仿佛终于找到的希望,望着太夫人道,“太夫人,您是知道的,容珠虽然顽皮了些,可她也认认真真上过三年学,她虽比不得王妃,到底不是那样的糊涂人!” “不糊涂?”太夫人终于说出话来,“她不糊涂,我看糊涂的人是你们!” 容珠说了什么?叫别为难沈怀筠,太夫人冷笑一声道:“那沈丫头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过一次落水,哪里就真的那样厉害?难道太医院的太医都是庸医不成?你们留着她到底所谓何事?” “我原想着她到底是你哥哥的亲女儿,你哥哥留下的唯一的孩子,没想到,没想到……咱们王妃还没到那个地步,果真到了那个地步,咱们这样的人家岂有这样叫好端端的女孩儿去做小的理儿?” 这一番话说的二老爷也红了脸垂下头,太夫人淡淡瞥了他们两口子一眼,心又凉了几分,语气满含痛心,“好端端的女孩儿也被你们教坏了,天下有你们这样的爹娘么?” 又冷冰冰盯着沈氏道:“沈丫头不是你肚子掉出来的肉,容珠却是你亲生的,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给毁了么?” 沈氏低下头不说话,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容珠,又心痛又恨,本来只要熬到王妃生产,生下来是位郡主的话,这事儿就成了一半。哪怕是位世子也不一定就没有机会,王妃生下第二胎的时候,她的身子就不适合生产了,再生个第三胎,往后就更难了。 徐侧妃的身份,王爷绝对不会叫她顺利生产,王府那些姬妾,王爷一个也没有喜欢的,而作为王爷,他怎么可能只满足于一根独苗?平常人家尚且讲究子孙绕膝,倘或王妃生下来的不是世子,而她又不能再生了,她的地位还能像如今这么牢固么? 选择无依无靠只能靠着她的沈怀筠,便不是韩家人,她也只能紧紧依附二房…… 太夫人见他们夫妻两不说话,一口气堵得她差点儿顺不过来,最后任旧还是她来问:“在书房里,你们可曾与王爷说过话?” 容珠紧紧抿着嘴唇,一动也不动,她身后的丫头拼命地摇头。她们两人听见脚步声就慌忙地躲起来,而王爷也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位对王爷恭恭敬敬的大老爷们,两人闲谈了一下午。只等到外面天黑了,王爷和那大人离开书房,她们才悄悄儿出来。 太夫人直直盯着容珠,非要容珠说。容珠表面镇定,其实早就心慌起来,她知道沈氏要利用沈怀筠还是从欧阳倩和沈氏谈话中知道的。上次欧阳倩在清雅阁大闹一场,她对沈怀筠就疏离了,一直敬仰又喜欢的表姐,怎么可能会是那样的人?她一直觉得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不会被大环境玷污,她那么美好,那么的叫她向往。(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可后来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她知道母亲的用意后,简直不敢相信,而她更不敢相信的事儿还在后头,表姐的身子,表姐的无可奈何。本来以为对表姐是真心实意好的母亲,爽利又对她好的二嫂,这些人她都敬着,却原来…… 她见沈怀筠哭的眼睛都肿了,听见烟儿背地里说母亲无情无义的话。不是不心痛,那种感觉就好像她以为她生活在话语花香的春天,实际上却生活在严冬腊月,处处都是刺骨的冰冷。 容珠本能地点点头,却又立刻摇头,声音响亮地道:“见到了也说过话,王爷,很好!” 后来容珠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在什么地方,一旦她看见了鸟语花香后面那个世界,无论在什么地方,那个世界都是存在的。 太夫人病了,一大早太医就来了府里,大概是察觉到韩家的气氛阴霾重重,小沈氏趁着太夫人精神好的时候前来辞行。 太夫人拉着她的手,叮嘱道:“你姐姐身子也不中用了,沈丫头的事儿你就多留心吧,过了今年她就十六了,年纪大了说个好婆家也不容易,中等的,家里清清白白的,日子能过得去就成。在京城怕是不易找着好的了,南京那边风土人情倒比京城淳厚,她本来也是那边的人,嫁过去也没什么不好。你在那边待了好几年,若是能在今年把亲事订下及就再好不过。她那身子如今也不适合赶路,等明年开了春,调养好了我会做主叫她风风光光地出嫁。” 小沈氏千谢万谢,说着说着眼眶儿就红了,道:“老太君切要好好养着身子,眼下就要入冬,快些好起来,等看准了还要老太君过目呢!” 太夫人勉强笑着点点头,似是对小沈氏说,又好似对旁人说:“她虽是女儿身,到底是你们沈家的血脉,好好儿待她,你们沈家的祖宗自然会保佑你们平平顺顺。” 太夫人想起沈家当年,沈氏的祖父金榜题名状元及第,沈氏的父亲亦是两榜进士,沈氏的母亲那是个真正金玉质般的人物,模样好性情好,与她还是幼时的玩伴,没想到生养的女儿,却一点儿也不如她。 小沈氏并不知道昨儿在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不过今儿去看姐姐沈氏,明显感觉倒沈氏的气色又差了几分,屋里的丫头婆子更是陪着十二分的小心谨慎。她在哪里略坐了坐,姐姐也一直心不在焉。 罢了,她们姊妹的情分本来就不深,也莫要强求如同别的姊妹那般亲厚。 “老太君放心,我虽比姐姐年轻,也没操办过这样的事儿,到底是过来人。侄女的身世,我的能耐,我都知道。如今也了解她的性情儿,定是寻个好的,不会亏待了她,让她以后吃亏。” 太夫人仿佛放了心,叹道:“你待她好,她心里明白,总会感激着你,这人生在世,多一份感激就多一条路,好处也不会被旁人占了去,终究是你的。” 小沈氏愈发肯定沈氏定是做了什么叫太夫人心痛的,不然也不会旁敲侧打地暗示自己。小沈氏忙笑道:“太夫人只管安心吧,不瞒太夫人说,其实晚辈心底已经有了人选,如今回去打听打听,若是可行,就立马打发人来告诉您。只是,要紧的,您还是该放宽心好好儿养着。” 说了一会子话,小沈氏决定明儿就离开。从寿禧堂出来便去了清雅阁。 昨儿闹的很厉害,今儿倒没什么异动,只是一大早二老爷就过来寻大老爷在荣景园的小书房说了半晌的话。姜氏打发人去了王府,快到午时才从王府回来。 “王妃说,王爷在书房并没有遇见什么人,且在书房的不止王爷一人……” 姜氏微微颔首叫崔嬷嬷下去歇着,刘氏过来找姜氏说话,听到这少不得讶异地问道:“莫非昨儿徐家的姑娘……” 刘氏与姜氏来往多起来,隐隐约约也知道徐侧妃在王府的动静,虽然只是猜测,却仿佛已经十拿九稳,冷笑道:“徐家的人还真是不要脸。” 徐家的自然是不要脸,可容珠也好不到那里去,姜氏不答腔,刘氏也不好继续,只是闲话似地问道:“昨儿六姑娘是不是在王府惹了什么事儿?今儿一早太夫人就叫她搬去寿禧堂的小跨院里住着。” 太夫人要亲自教养容珠,这本来是体面的事儿,可想想容珠的年纪,也不怎么体面了。说是过去侍疾养病,容珠也受了惊吓,总之什么理由看起来都不那么自然。 但容珠已经搬过去了,知道内情的春香冷笑道:“一棵树已经长歪了,要掰过来也没那么容易。” 安静茹从账本中抬起头,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这事儿以后别再提了,最好拦在肚子里。” 春香垂下头,“不过私下里说说罢了。” “你就不担心隔墙有耳?”这事儿只有压下去,否则还真的让容珠去王府做小?先不说韩家的声誉,王妃该如何呢?姜氏说得对,其实王妃的处境还没到哪一步。二房本来就和大房不合,便是有必要,姜氏也绝对不会选择二房的人。 而安静茹,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哪一步永远不要来。王妃生下健健康康的小世子,王爷与王妃能像姜氏与大老爷一般,虽然日子过得并不怎么舒坦,看起来也不是十分的相亲相爱,而夫妻的情分却无时无刻不从他们身上透出来。 那种相濡以沫的温暖,温暖的不止他们两人,还有身边的人。 第二天小沈氏带着一大车礼品告辞,太夫人吃了三记药,精神好了些,叫如意等人将容珠住的小跨院又收拾了三间房出来。将沈怀筠从清雅阁接出来也在寿禧堂住下,说是方便调养身子,免得太医到了韩国公府还要跑来跑去。 沈氏知道后也不过平添了几分气,昨儿二老爷回到荣华园就朝她发了一通火气。那一夜沈氏不曾入睡,想来自己争来争去为的难道是自己不成?大房有王府撑腰,如今二老爷健在,晨哥儿身子好起来,二老爷身上的爵位是祖上留下来的,而爵位是天子封的,天子就是皇上,皇上要谁继承,谁还敢说违抗么? 第二天,沈氏茶饭不思,沈怀筠被太夫人接过去,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儿,只怕太夫人对她是彻底失望了。几重打击下,到了午时,沈氏就浑身发热,人也糊涂起来。把二房上下吓得不轻,请了太医施针救治,到了晚间才慢慢缓过来。 接下来,便是太医一日两趟地往韩国公府跑,太夫人病了,沈氏病了,大老爷本来就不健全,韩国公府笼罩在厚厚的阴霾之中,就如那越来越冷的天气,叫人觉得看不到天日。 转眼到了九月,陆家嫁女,孟家娶亲,韩家早前就收到了请帖,而嫁女一般是头一天就要去做客的,第二天可就见不到新娘子。 这样的走动以前都是沈氏,如今沈氏病了,姜氏鲜少在外走动,太夫人便安排安静茹和刘氏去。说到这儿自然就想起韩睿钦的亲事,总算是给韩家添了几分喜气。 刘氏想着陆家虽不是功勋世家,如今在京城却也不可小觑,来往的客人其中也不乏与韩家一般的,因此便好好拾掇了容蕙一番。与陆家结不上亲,让刘氏小受打击,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找个比陆家更好的。 反正她的女儿模样性情都好,虽然父亲是庶出,可她走出去也丝毫不比容珠差。当然在刘氏心里,容蕙可比容珠强多了。 容珠一直待在太夫人身边,太夫人迅速地从外头找了一位教习嬷嬷,说是早前从宫里出来的,如今就负责教养容珠。 半个多月的时间,安静茹也没见到过容珠。倒是见过那位姓年的嬷嬷,年嬷嬷看起来没什么架子,人也很和蔼,穿戴简单中透着端庄威严,太夫人待她十分客气,上上下下也都尊重她。 安静茹见了她也礼数周全地见礼,几次下来倒还被年嬷嬷表扬了一回。后来知道安静茹也受过这样的训练,一打听原来当初安家老夫人花重金请的哪位教习嬷嬷和她还有些渊源。 年嬷嬷岁数不大,也才五十来岁,而安家当年请的哪位嬷嬷,却已经是六十好几的人,说起来还曾经教导过她。这辈分算下来,安静茹和她竟然还是称得上师姐师妹。 安静茹很是汗颜了一把,只是提到当初哪位嬷嬷,少不得一番感叹,安家从南边上京的那一年,她就没了。 因为这个缘故,太夫人对安静茹愈发喜欢起来,觉得安家虽然小门小户,对子女的教养却很注重。再想想沈氏,说起来出身教养也是不错的。跟着也怀疑,容珠还能不能教养回来,而对沈氏也愈发冷淡起来。 刘氏的心情很好,满脸都是笑容,到了陆家一点儿也不尴尬。与人谈笑自如,还不忘时时刻刻叫容蕙去拜见这人又去拜见那人,反倒让容蕙红了脸,浑身不自在。这些人当中也有了解刘氏的,知道她爱听什么话,就尽捡好听的说,说的刘氏飘飘欲仙。 陆夫人满脸笑容从外面进来,客气道:“今儿怠慢了,各位可别见怪。” 今儿陆家办喜事,陆家二房三房也过来帮衬,有陆家二夫人、三夫人在这里陪客倒也没什么怠慢的。 众人寒暄一阵,陆夫人就问起刘氏韩家太夫人和沈氏,太夫人身子不好,前儿她听说后也送了探望的礼去,不禁道:“怎么还没好起来?太夫人素来康健,可是因为府上二夫人?说起来,太夫人真正是和善难得的。” 婆婆对媳妇能那般好,还真实少有,刘氏知道她误解了,不过太夫人生病确实与沈氏脱不了干系,但不是心疼她,是被她气得。 刘氏笑了笑,问道:“怎么不见大姑娘?莫不是今儿就不好意出来见客了?” 孟家还不错,虽然是三代而斩的侯府,不过陆青苑要嫁的这位同样是进士出身,而且是嫡系长子,他的夫君以后也是要继承爵位的,且也不是没有那种圣上开恩多袭一代的例子。何况,孟家二老爷是翰林清贵,陆夫人对这门亲事还是相当满意的,故此笑道:“她在屋里呢,我这便叫她出来见见各位。” 说起来今儿确实也来了不少身份高的,不过韩国公府的门楣在其中还是算作佼佼者,刘氏虽然是庶出媳妇倒也没有被人看低了去。安静茹的身份虽然有些尴尬,不过到底是韩家大房的媳妇,因此她和刘氏那一推人说不上话,倒是和同样都是媳妇子的说到了一处。 就有人朝安静茹打听,“早前听说陆夫人看上了你们家的姑娘,可是今儿来的七姑娘?” 安静茹想也没想摇头否定,又笑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倒是没听说过。” 那年轻媳妇似乎不相信,疑惑地道:“陆夫人又看上了我的小姑子,不过我婆婆婉言谢绝了,听说陆家的公子不愿意呢!还说……” 安静茹微微吃惊,正好陆青苑被丫头婆子簇拥着进来,今儿虽不是大婚的日子,按照习俗穿的还是很喜庆,一身崭新的行头,微微红着脸朝众人见礼,露出女孩儿的娇羞,倒也落落大方。 这位与安静茹说话的少奶奶就及时打住了,陆青苑见了哪边的人,便过来见她们这些平辈的。这堆人年纪大的也大不了几岁,基本都差不多的岁数,虽然这些已经嫁做人妇,她还是姑娘,可过了明儿也就和大伙一样了,众人七嘴八舌地问她感觉如何,又说起自己当初的感觉,陆青苑红着脸,拉着安静茹道:“不和你们混闹了,就知道取笑我,赶明儿看我不取笑你们!” “瞧瞧,到底还是不好意呢!” 大伙笑起来,气氛又比先时热闹了,陆青苑自然是走不了的,又被众人拽着,纷纷送上礼物。 “以后可不比在家里当姑娘了,时时刻刻都要把自己打扮起来,迷住你夫君的眼,叫她眼里只容得下你一人。” 这几乎是每一个人出嫁女子共同的心声,可面对现实就变得那么不切实际,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拿出来说一说。 陆青苑面红耳赤,偏偏做出凶狠状,大伙又笑起来。若不是与陆青苑交好的姑娘们在场,只怕还要继续闹下去。陆青苑马上就要做新娘子,开开玩笑倒是可以,其它姑娘面前可就不行了。 这里说的热闹,刘氏那头也热闹,落下的容蕙被打发过来,安静茹抬头望去,只见刘氏正与一位贵妇低声交谈。再看容蕙的模样,安静茹就猜到了几分。 幸好刘氏没有紧缠着叫安静茹来撮合与陆家的亲事了,且她也不是记仇的人,其实想想,刘氏这样的脾气反而能过得畅快。 倒了午时,大伙热热闹闹吃过午饭,陆青苑早就回房去了,安静茹一直带着容蕙,中午刘氏与那位贵妇坐在一起,两人越说越热闹。容蕙在场也给安静茹带来的好处,没有人再打听陆家与韩家说亲事的事儿了。 午饭后,哪位贵妇告辞,容蕙回到刘氏身边,安静茹被陆青苑身边的丫头请了过去。到了屋里,还瞧见另外一位二十来岁的少妇在里头,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话儿,那少妇眼眶儿通红。 陆青苑眼里盛满同情,安静茹正觉得闯进来的不是时候,那少妇见到安静茹反而哭得更凶了,泪水止也止不住。 安静茹莫名其妙,陆青苑则是满脸的无奈,其他人则古怪地看着这名少妇,她不是陆家的媳妇,也不是陆青苑的母亲,怎么会在这里哭?就是哭也不该当着客人的面儿吧? 且那摸样仿佛安静茹做了什么,她才会哭得这般厉害似的。难道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人,安静茹自己都不知道?可安静茹分明是第一次见她。 陆青苑更是语出惊人,望着安静茹道:“你劝劝我表姐吧,她和你的境遇相似,我说什么都没用,兴许你的话还能管用?” 安静茹满脸黑线,感情陆青苑叫她过来就是劝她的表姐?可素未谋面的,劝什么呢? ------题外话------ 呃,昨天的内容貌似对大伙的触动很大,把潜水的都砸出来了。汗颜!所以今天就写得轻松一些。其实,容珠的变化也是有迹可循的,小果没有明写,但也写到过容珠。容珠这人从一出场看起来就有些无理,但不要忘了她是个十四岁的姑娘,虽然不太讨喜可也没伤害过旁人,相反的她对沈怀筠很好,留言区小果就解释了,容珠本性不坏,韩睿龙的事儿,沈怀筠的事儿,二老爷带回来的清瑶,还有沈氏,这些人都生活在容珠的周围,沈氏疏于管教一心想着算计,容珠没有彻底被教坏已经十分难得了,所以,大家别那么激动,小果的文里反面人物不多,如今就一个徐侧妃和一个沈氏是极品。韩睿龙和欧阳倩都没那么坏,当然韩睿龙不能用现代好男人来衡量。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81:过渡章 节(选定) 自然用不着安静茹去劝,那少妇渐渐止住泪眼,十分抱歉地朝安静茹福福身,道:“失礼了,还望韩三奶奶莫怪。(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安静茹摇摇头,陆青苑终于松了口气,叫丫头打了水去里间服侍她净面,重新整理妆容。然后三言两语介绍这位少妇。 她是陆青苑的远方表姐,因为是远房表亲以前来往不多,后来这位表姐嫁来京城,在京城无依无靠才与陆家亲厚起来。但陆夫人明显不喜欢她,陆青苑同情她的遭遇,虽然岁数不相近,她却好像终于找到一个能诉苦的人,时常过来找陆青苑说话。 陆青苑眼中的同情少了几分,却还是有的,仿佛也同情安静茹,她道:“表姐的丈夫是夏家过继的。” 这就是与安静茹境遇相识,陆青苑之前还不知道,陆家与韩家不是没有往来,不过一般都是沈氏招待和出门走动,对韩家大房的情况并不了解,还是听表姐说才知道安静茹的丈夫其实也是过继的。 她们两人还有另外一个共同点,婆婆并非一个子女都没有,夏家二太太还有一位女儿。姜氏也有,就是庄亲王的正妃。 “她那位大姑子我倒是见过,婆家也在京城,出阁多年,还把娘家当成自己家,时常回来小住。”陆青苑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语气里对夏家那位大姑娘颇为不满。 安静茹怔了怔,原来如此。这时代讲究香火传承,所以过继的事儿并不少见。安静茹不说话,陆青苑看了她几眼,道:“我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每每看到她这般,就会……不过,你到底比她好些,你婆婆应该是明事理的人吧。” 她表姐的婆婆就有些叫陆青苑不知道该如何说,夏家那位大姑娘貌似不愿意二房的东西最后落到外人手中,哪怕这个人是她过继的弟弟,要奉养母亲,要传承这一脉的香火。所以就与夏二夫人商议,等她生了孩子过继回来。 而她的表姐和表姐夫也不是生不出孩子的,她表姐成亲几年怀了两胎,第一个是她自己不小心小产了。后来怀上的那个,却是被夏二夫人挑错,叫她在门外跪了一晚上,孩子就这样又小产了。她坐小月子,婆婆也要她去跟前立规矩,而与陆家的亲戚情分,显然对她丝毫没有帮助。 如今,大夫告诉她,她可能再也怀上孩子,她伤心之余就给丈夫纳妾,却遭到婆婆强烈反对,后来才知道婆婆和大姑子的打算。她心知,她是真的再也不会有孩子了,而丈夫却生性懦弱,根本不敢违逆她婆婆的意思。 陆青苑说的没有这样详细,安静茹却也能猜到一些,韩睿华不急着要孩子,不管面上的理由如何充分,其实安静茹一直都明白,也有另一层顾虑在里头,那就是——晨哥儿。 晨哥儿年纪小,大老爷身上的爵位最后势必是晨哥儿继承,可若是没了晨哥儿那因该就是韩睿华。只是那个爵位不过是个没有实职的头衔,韩睿华两榜进士出身,根本不需要这个有名无实的头衔傍身,但若是有了孩子就为会孩子考虑了。 虽然是个头衔,却还是领着朝廷的俸禄。 说话间,陆青苑的表姐从里间出来,已经洗过脸,用毛巾敷过眼睛,红肿消退了一些,又用胭脂掩饰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局促地行了个礼,勉强笑道:“我就不打扰表妹了,先回去了。” 陆青苑知道她回去晚了又要被她婆婆奚落,因此也没挽留,送她到了门外,她便劝着陆青苑回屋里歇着,陆青苑站在门口目送她纤弱的背影在视线里消失,最后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一扭头见安静茹沉着脸,不禁对自己方才的一番话感到抱歉。 表姐不幸是表姐,安静茹大概不会这样,毕竟像夏二夫人那么不讲理的人没那么多。安静茹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儿,陆青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拉着安静茹进屋,想起见到了容蕙,便低声问道:“你们家七姑娘的亲事订了没有?” 安静茹摇摇头,不过看情形,“应该快了吧,如今我三婶子也忙着娶儿媳妇的事儿。” 总之没有执着地非要与陆家做亲,容蕙的亲事自然不会耽搁太久。 陆青苑放了心,“那就好,只是……” 她哥哥就没那么好了,失魂落魄了好些日子,若不是她帮着掩饰,这事儿怕是要闹得满府皆知。陆青苑没有说下去,笑着和安静茹说起别的话。说到那时候在南边,两个人的心情都好起来,恨不能时光倒流,回到那时候,就不会有如今的烦恼了。 这就是所谓的少年不知愁滋味。 陆青苑出嫁后不久,刘氏才真正的忙起来,太夫人有意借着这次韩睿钦娶媳妇让府里热闹热闹,故此没少督促一些事儿,请帖也发了不少,其规模大概与太夫人寿辰媲美。不过刘氏倒难得明白一回,不敢真的这样铺张浪费,因此有些能删减的就删减了,但银子花费的规格还是和韩睿龙、韩睿华成亲的时候一样。 新房早就粉刷一新,韩睿钦暂时住在另外的院子里,成亲前也不敢荒废了学业,任旧每日里去学堂。 这一日,天气甚好,阳光暖融融的,让入冬后的寒冷退了几分,许氏的二儿媳妇霍氏出了月子,已经满了四十天,想着韩家多方照顾,因此便带着取名润哥儿的新生婴儿前来给太夫人请安。 虽然不是足月生产的,但四十天的润哥儿看起来很健康,红扑扑的小脸蛋,挥舞着肉肉的小手臂,睁着圆溜溜的玛瑙般明年的眼睛,好奇地盯着眼前的太夫人。 太夫人越瞧越喜欢,又赏赐了一些赤金的小玩意儿,还给了一对三寸大小的赤金如意小柄,小孩儿大概对这些亮晶晶颜色耀眼的东西都比较感兴趣,太夫人拿着逗他,这小家伙不费力地就握在手里。(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太夫人惊喜不已,“手劲儿还挺大的,握得这样紧,是个握笔也厉害的。” 许氏和霍氏齐齐起身谢太夫人的赏赐,太夫人乐呵呵的,又逗了润哥儿好一会儿,小家伙开始打哈欠,才交给霍氏,霍氏哄着他睡去。 太夫人越看越喜欢,正好忙完了的欧阳倩进来,见过许氏,大伙儿又互相见礼完毕,太夫人瞥了霍氏怀里的润哥儿好几眼,朝欧阳倩微笑道:“你也去抱抱润哥儿,那孩子很是招人疼爱。” 欧阳倩虽有些不自在,倒也依言走过去,霍氏笑眯眯地把润哥儿展示给她看,笑道:“小孩儿贪睡,咱们这么多人,他还是睡了。” 欧阳倩瞧着润哥儿安睡的模样,心头顿时软绵绵的,却也心酸,想来自己吃了那么多药,肚子却还是没动静,如今品绣和花姨娘闹得韩睿龙鲜少去她们屋里,可自己没有身孕,渐渐的连太夫人也对她有说辞了。 面上却不动声色,很喜欢润哥儿似地,道:“好漂亮的孩子!” 霍氏笑道:“小孩子都一个模样,看起来都很漂亮。” 才生下来哭声不响亮,力气也不大,幸亏后来慢慢的就好了。不过霍氏却吃了亏,在月子里大补,如今出了月子身材就恢复了,甚至比以前还清瘦了些。但眉宇间却都是喜气,满满的叫欧阳倩觉得无比刺眼。 许氏笑着朝太夫人道:“王妃也快生了吧?” 太夫人点头道:“算着日子应该是冬月,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许氏就道:“这才是太夫人的福气,双喜临门呢。孙子娶媳妇,王妃又要添一位世子。” 太夫人心情愉悦,许氏又凑趣地说了一会儿话,想着沈氏的病情还没好起来,因此便想着去瞧瞧。太夫人淡淡的没说什么,让欧阳倩领着她们过去。 姜氏和安静茹也随着一道去,虽然都在一个府里,但安静茹去荣花园的次数不多,姜氏也不过去了两次,隔着帘子说了一会儿话,一直没瞧见沈氏的病容。 太夫人是一次都没去的,容珠每日早上过去请安。 只是没想到,还没一个月,荣华园就清净的透着一股冷森森的寒意,还没下雪,但院子里除了几株长青松盆景显得有几分朝气,哪些华丽富贵的门窗,在冬日白花花的阳光下,显得那么寂静,仿佛失了色彩。 门上没有丫头婆子,欧阳倩先进去通报,其他人侧留在院子里等,当欧阳倩走到正屋的石阶上,屋里突然传来一阵低斥声:“……她就这么恨我?盼着我死么?什么《金刚经》,莫非是超度我不成,我还没死……” 虽然听得不大真切,可后面纸张被撕裂的声音却清清楚楚。欧阳倩有些不自然地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大伙儿都好像未闻似地,她才撩开帘子进去。许氏低声与姜氏说话:“来得竟不是时候。” 刘氏轻笑道:“没事儿,二嫂她病中难免情绪不稳。”也就是说,无论什么时候来,沈氏都这样。 刘氏说的是大实话,安静茹偶尔来瞧她,也是什么东西都不敢送的,第一次来的时候,带了姜氏给的养荣丸,结果她前脚走,沈氏后脚就叫人扔了,扔了就扔了吧,还偏偏叫人在私下里议论,说大房想毒死她,那意思就是,她本来好端端的,就是因为吃了姜氏给的养荣丸才病了。 后来,大伙一致地,来看她什么东西也不会送,许氏今儿本来带了两株上等人参,这会子听着屋里沈氏的话,也默不作声地给身边的婆子打眼色,叫拿出去。 虽然大周朝不推崇佛教,不过很多年纪略大的人都知道,《金刚经》是祈福,并非什么超度要诵的经书。 不一会儿,欧阳倩就从屋里出来,笑盈盈地迎着大伙儿进去,沈氏歪在炕头,穿着深色棉衣,身上盖着一床半新不旧的猩红色羊毛毯子,放在外面的手,瘦的一层皮包着骨头,面容暗淡憔悴,眼窝深陷下去,脸颊两边的颚骨凸起。 屋里升了火,又烧了地龙,十分暖和,却还是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窗帘子拉上,一丝阳光也照不进来,光线很黯淡。 沈氏脸上挂着笑,却已经没了往日的和气,那笑看起来十分勉强,说话声也中气不足似地,完全不像方才那低斥声那么有力,笑道:“有劳舅夫人惦记,还亲自来看我,只是我这身子,竟是一日不如一日,怠慢了,还请舅夫人莫怪。” 许氏被她的模样惊呆了,忙回过神笑道:“哪里就那么厉害,好好养着总能好起来。” 沈氏涩涩一笑,她不是不想好好养着,她怕死也根本就没想过死,可心头不顺,又如何养病?更多的,她不知道她如何去见太夫人,二老爷对她满腹不满,太夫人没有夺取她手中的大权,却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倚重她。 而府里的事儿,儿媳妇欧阳倩虽然料理一些庶务,大事儿上已经是太夫人和姜氏在管,她说话仿佛已经不管用了。 沈氏越想越悲,心底却又有一股力量在叫她快些好起来,特别是对上姜氏那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禁让她想起当年,她初来韩家,姜氏仿佛就是这种模样。高高在上地看着下面的一切,这些年,她亦是如此。 她的手不觉握紧,笑容柔和起来。太夫人对她再如何不满,二老爷也不敢休了她,韩家丢不起这个脸,她担心这些做什么?她比姜氏年轻,如论如何她也不会比姜氏早死。姜氏心底恨她,还不是照样来看她,比起姜氏来,自己这些年的日子委实好过多了,真正该难过的那个人也是她吧? “恭喜舅夫人又添了孙子。”沈氏笑道,请众人坐下。 许氏叫霍氏将孩子报过去给沈氏瞧,沈氏只淡淡看了一眼,便忙道:“孩子小,倘或被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魏嬷嬷心领神会,霍氏听得沈氏如此一说,心里也是一紧,便随着魏嬷嬷去了隔壁屋里。欧阳倩跟着过去照顾,她们长辈的说话,小辈的在跟前也没什么意思,安静茹随着一道出来。 隔壁没有正屋那么暖和,却十分亮堂,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姜氏和许氏就从正屋里出来了,刘氏便请许氏去三房那头坐坐,许氏笑道:“正好去瞧瞧新房。” 于是,大伙儿热热闹闹地往三房去,隐隐约约听到许氏和姜氏闲磕,“看起来她是病的不轻了……” 姜氏的回答听不清楚,但刘氏那不屑的声音却足够响亮,“为着她这病,也没少花钱了,一日吃药算下来就是十来两银子呢!” 十两银子对韩家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不过刘氏这话的意思许氏她们大概只能领悟出花钱比较多。其实,刘氏的意思是沈氏生病吃药都要贪官中的钱,便是药材再如何名贵也花不了这么多钱,毕竟是药而非山珍海味,又不能当饭吃。 许氏可怜地叹道:“果真能好就比什么都强,她名下还有三四个孩子呢。” 但沈氏压根没想过这些,容珠的婚事她都不慌,别说容兰和另外两位庶子了。 新房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翻新了一番,房间里也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许氏微微吃惊,刘氏却无比骄傲,笑道:“前儿卢家打发人来量了看了屋子,家具这些卢家都要做新的。” 卢家不在京城,但已经在京城北街一代买了一座三进两出的宅子也是给卢家姑娘的陪嫁,卢家姑娘就从那宅子里上花轿,这些事已经商议妥当了,如今卢家姑娘虽然还没到,不过也差不多是这两天的事儿了,按照卢家姑娘当地的习俗,陪嫁不单包括衣服首饰,田产地产还有新房的一切也都是女方包办。 刘氏那心情自然十分的好了,还当卢家败了,没想到便是败了也能拿出丰厚的嫁妆来,光看那宅子就知道了。儿媳妇的嫁妆她管不着也用不着,但儿子和她的孙子却能享用,再说以后分了家,还能不能在这府里住都是问题,如今倒好,买宅子的银子也剩下了。 许氏明白过来,连说了好几声恭喜,刘氏愈发觉得脸上有光,正说着,婆子喜滋滋从外头进来,福福身禀报道:“卢家的人到了,打发了人过来请夫人安。”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82:三房喜事 卢家老爷病重,卢家姑娘的母亲在家里照顾脱不开身,怕耽搁了女儿,便请了小叔子和弟妹,以及卢姑娘的舅舅舅妈,前来料理卢家姑娘出阁大事。 刘氏这里忙起来,许氏也不好继续打扰,“你忙吧,我们就不打搅了。” 刘氏忙赔笑道:“到了十月初八,你们可一定要来。” “那是自然。” 从三房出来,时辰还早,许氏便与姜氏去荣景园。府里哪些石阶和不平顺的地方还是修葺过了,大老爷心情开阔起来,没事儿就去海棠阁看晨哥儿读书,哪位先生与他岁数相当,满腹经纶,原也是做官的,后来牵扯进了一桩贪污案,虽然被平反,这一次朝廷启明新人也启用旧臣,可他岁数大,已经对仕途之路不报希望了。且那桩案子是庄亲王平反,因此便与王府有了交际,王爷器重他的学识,对他颇多赞誉,王妃才有了这个心。 先生没有拒绝,如今来了韩国公府,与大老爷相谈甚欢,两人时常一块儿喝酒作乐。有大老爷在一旁看着,晨哥儿也学的十分认真,安静茹每天早上去姜氏屋里请安,都觉得晨哥儿一天比一天懂事乖巧。 果然,在逆境中长大的人总是更容易懂事,晨哥儿似乎再也没有闹脾气了。安静茹不禁想到当初的韩睿华,他读书的时候,也基本是大老爷看着读的,虽然不像现在这样,是在一旁守着,不过每天下学后都要去大老爷跟前报道。 这些话还是崔嬷嬷说的,崔嬷嬷说:“那时候大老爷的脾气不好,夫人每日以泪洗面,但也只有三爷下学那会子能松口气。大概那时候,对大老爷来说,他唯一的用处就看着三爷每日都在进步。” 崔嬷嬷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十分柔和而带着感激。安静茹当时不太明白,后来想想才知道崔嬷嬷话里的意思,不禁心酸。 接下来的几天,刘氏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天天儿有人前来道贺,太夫人屋里也十分热闹,总少不了凑趣儿的人围在跟前。在今冬的第一场雪到来的时候,仿佛没有往日那么冷,府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沈怀筠带着亲手做的梅花糕前来找安静茹,彼时安静茹正在与春香、赵嬷嬷比量着给韩睿华做衣裳,虽然有专门的成衣店包揽府里众人的衣裳,可安静茹无所事事,刘氏哪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恰好王妃赏了锦缎下来,月白色,韩睿华穿正合适。安静茹就摸索着准备给他做一件,好吧,其实安静茹确实是想他了,掰着手指算他回来的日期。 昨儿刘氏还满脸笑容地抱怨,“华哥没回来,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华哥对钦哥学问上多有指点……” 沈怀筠穿着大红色兔毛领子大氅,自从搬去太夫人的寿禧堂,她的身子便慢慢好起来。安静茹起身迎接,烟儿帮她脱了大氅,提在手里拍打大氅上的雪粒子。 “快过来坐吧。”安静茹携了沈怀筠的手,觉得冰凉,“这大雪天儿,姑娘怎么过来了?”拉着沈怀筠到炉子前坐好,春香迅速倒了一杯热滚滚的茶送来。沈怀筠捧在手心里暖手,笑道:“就想过来瞧瞧三表嫂。” 赵嬷嬷看了看时辰,快到午时了,便将榻上的针线都收起来。 烟儿将做好的梅花糕端出来,笑道:“是去年姑娘在院子里梅花上收集的雪水,说存放一年做出来的糕点更好,今儿没事儿便做了出来,三奶奶尝尝鲜吧。” “姑娘的心思就是巧妙。”安静茹也不客气,捻起一块放进嘴里,果然有淡淡的梅花香满嘴里地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沈怀筠见她吃的欢喜,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知道如何感谢三堂嫂,只好做些点心送来,三堂嫂莫要嫌弃。” 春香对沈怀筠始终没什么好感,也不知她说的感激是什么事儿,倒是懂礼数请烟儿去隔壁屋里坐着吃茶。 安静茹吃了几块便端起茶杯吃茶,笑着摇头客气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沈怀筠微微红了脸,整个人愈发娇美动人,道:“对三堂嫂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救命之恩。” [奇^书^网][q i].[s u][w a n g ].[c C] 安静茹没接这话,沈怀筠大概也觉得自己说得唐突了,不过却是真心话。只是一个举手之劳,但并非人人都会帮她,想到这里神色瞬间黯然下去,却又很快就恢复正常,道:“三堂嫂若是喜欢我做得点心,以后天天儿做了给三堂嫂送来。” 安静茹忙摆手,“你要好好养身子,哪有这样的事儿?” 沈怀筠想到韩睿华就快回来,不觉脸颊火辣辣的,有些事儿不是不能不阻止的,只是当初她也不想去阻止,可如今,她是真的不会再有那样的心思了。 安静茹见她垂着头不说话,忽地想起什么事儿来,笑道:“早前瞧姑娘画工不错,能不能帮我画几副花样子?” 沈怀筠立刻抬起头,“只要三表嫂不嫌弃我画的不好。” “哪里。”两人便商议着要画什么样的,安静茹不过是想早点儿话题打破沉默,见沈怀筠那般认真,反而有些不好意了。 商议了许久,终于商议妥当了,安静茹想着如今年下,过年要赏人就要用到荷包,沈怀筠心思独特,不单单是花色,更是信手捻来好些诗句,或优雅或激励,什么花色配什么样的诗句几乎不假思索就说出来,叫安静茹着实佩服她的才情。 商议完了,也快到了午时,安静茹留沈怀筠吃饭,沈怀筠婉言谢绝,安静茹也不强留,临走时沈怀筠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忽地开口说了一句,“容珠,其实是我害了她。” 午饭后,春香一边做针线一边和安静茹闲磕,忽地想起一件事儿来,撇撇嘴朝安静茹道:“今儿陆夫人来府里了,见过三夫人就去见二夫人,奴婢听下面的人议论,陆夫人要说咱们府里的六姑娘。姑奶奶,你说好笑不好笑?先透出风声说看上了七姑娘,如今又来说六姑娘……” 安静茹膛目结舌,春香兴致勃勃继续道:“三夫人知道了指不定多生气呢,不过陆夫人也太奇怪了,哪里有这样的事儿,但若是她知道六姑娘的品行,不知道还敢不敢要这个儿媳妇。” 越说越离谱,安静茹瞪了她一眼,“别浑说,你的嘴是越来越管不住了。” 春香吐吐舌头,她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找话题说说罢了,不过刘氏并不知道容珠在王府做了什么,可容珠现在几乎被禁足,这是大伙都知道的,只是太夫人发了话不许下人议论,她们也只敢私下议论议论。若是刘氏知道容珠在王府的事儿,告诉了陆夫人那就更热闹了。 正说着,紫苏从外头进来,“三奶奶,您要的络子奴婢都打好了。” 安静茹微笑点头,接过来看了看,“手艺很好。” 紫苏却没有走的意思,局促不安地站在下面,安静茹便找了借口叫春香下去,紫苏这才红着脸道:“三奶奶,奴婢……” 却说不下去,安静茹心知她想说什么,想了想道:“等过了年再说吧,这事儿急不得,总要好好儿选选,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儿。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紫苏感动地红了眼眶,点点头道:“奴婢听三奶奶的。” 刘氏听下面的婆子献媚说太夫人发了好大一顿火气,觉得心情无比舒畅,不屑地笑道:“她果真是病糊涂了,就是我这不灵光的脑子也觉得这事儿成不了,真不知她在想什么?难道以为这样就是把我的容蕙比下去不成?” 婆子献媚道:“夫人说的不错,太夫人虽然年纪大,倒不是糊涂人。” 陆夫人又来提容珠,脸皮倒是挺厚的,刘氏想着容蕙的亲事,虽然还没摆到台面上,私下里却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如今就等着韩睿钦成亲后,她就全力以赴地张罗起来。容珠比容蕙还大两个多月呢,到时候谁比谁没脸就可见分晓了。 刘氏难得说一句大道理出来,“人这一辈子总不能十全十美,过分强求到头来反而一场空。” 当然这话不是她说的,是听太夫人偶尔提起,如今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因此就拿出来说一说。 韩睿华还没回来,却在韩睿钦成亲前一天打发了子竹回来,刘氏虽然面上有些失望的样子,一转眼就忙起别的事儿。 到了十月初八这日,安静茹也一早就过去三房那边帮忙,收拾好的韩睿钦从外面进来见刘氏,安静茹跟着望去,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新郎装,任旧掩饰不了他是青涩少年,活脱脱一个高中生,一张脸与那大红的喜服一般,交映成辉。 刘氏心情愉悦,左右看看,又亲自整理了好半晌,直到外头三老爷遣人来催,“该去太夫人哪里请安了。” 刘氏一回神,忙不迭地道:“是啊是啊,咱们快过去吧。” 一行人簇拥着新郎官去太夫人屋里,姜氏等人早就聚集在那里了,韩睿钦腼腆地像个姑娘去拜见众人,太夫人训了几句话,不外乎如今成家立业就该如何如何。韩睿钦红着脸应下,外头客人便陆陆续续到了。 韩睿钦成亲,因着三老爷是庶出的缘故,虽然很多大户都来了,哪些功勋世家却都不是当家主母,热闹是不亚于太夫人寿辰当日,来的客人就远远不及了。 这些并没有影响刘氏的心情,脚不沾地地接待众人,巴不得一人分成几人来用,个个都要陪着说好一会儿的话,微笑而骄傲地接受大伙的道贺。 安静茹也没能闲暇,和欧阳倩一起忙着接待的事儿,只是欧阳倩很是心不在焉,有几次客人与她说话,她都仿佛没听见似地。 终于有片刻清闲,牡丹端着茶水送到她手里,她竟然没端稳,一杯茶尽数泼在衣服上,幸亏穿的厚实,否则那一杯滚烫的茶水泼在皮肤上,不起泡也要红一大片。 牡丹吓得脸色都变了,欧阳倩却摆摆手道:“没事儿,我回去换身衣裳吧。” 又朝安静茹道:“就有劳三弟妹了。” 疑惑地目送欧阳倩离开,又有婆子进来禀报:“宁伯侯府二夫人到了。” 安静茹忙放下茶杯迎出去,她所在就是垂花门旁边的厢房,一出来就瞧见那日与刘氏相谈甚欢的贵妇,宁伯侯府是个大姓——姓孙,孙二夫人见过安静茹,也不算陌生,彼此见礼,孙二夫人见周围没有什么别的客人,抱歉笑道:“看来我来晚了。” 安静茹忙说不晚,领着孙二夫人去见刘氏她们,一路闲谈下来,倒觉这位夫人脾气和蔼,为人和善倒不是那爱摆谱的人。 花厅很热闹,先来的女眷基本都在这里,刘氏忙着别的事儿去了,孙二夫人见过太夫人,其他人也纷纷上前互相见礼,见刘氏进来,孙二夫人又上前去道贺,刘氏忙客气几句。外头便有人进来禀报:“花轿进门了!” 紧接着便传来爆竹声,大伙就闹着去看新人行礼,这样的场合一般不适合未婚姑娘们去,安静茹只好留下陪这些姑娘。 虽然不能去,但姑娘们对这事儿都十分好奇,少不得七嘴八舌地议论,竟然还有脸皮厚的抓着安静茹问:“成亲的时候会不会很紧张?” 安静茹还没想怎么回答,其它姑娘就捂嘴笑起来,有人亲昵地称呼这询问的姑娘,笑道:“如丫头是思嫁了,赶明儿就给你未婚夫说去,叫他快些迎娶你过门,这样可不就知道成亲的时候到底紧张还是不紧张。” 那姑娘虽然臊红了脸,却憨厚地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吉期不能改啊。” 众人静默了一秒,哄堂大笑起来,连一直冷眼旁观坐在角落里发怔不与人说话的容珠也弯起嘴角。 短短一个多月,到底一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安静茹也不知道,但容珠是真的变了,愈发的沉默寡言,愈发的不爱与人说话,相对于本来就如同隐形人一般的容兰,她如今可谓神出鬼没,明明前一刻还看到她,下一刻就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开了。明明觉得她没出来,却偏偏一抬头就看到她。 就说今天吧,本来也有姑娘与她交好,主动与她打招呼说话,三言两语,她就把人打发走了。渐渐的,她虽然在,却已经没人主动过去与她说话,她明明在这里,却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 “真是不害臊,还是姑娘呢,这话还能说得不打结不喘气。” 那姑娘垂下头,待笑声低下去,又道:“要不妹妹帮我想想法子吧。” 众人再一次笑得东倒西歪,有人道:“不行了,还是别叫她说话了,否则咱们今儿别指望还能吃下东西,笑都笑饱了。” 岂料,那姑娘又憨厚地冒出一句,闪着惊讶的大眼睛,道:“原来我说话这么管用,还能叫你们不吃饭就饱了?那以后我夫君岂不是不用吃饭?反正我不可能不说话吧?” 真是,安静茹也忍不住了,一片笑声中,安静茹才想起一件事儿来,娘家的人没来。 看了看大伙儿打发春香去垂花门处瞧瞧,春香刚出去,赵嬷嬷略带担忧地进来,朝安静茹福福身,更着她一起来的李嬷嬷朝安静茹见礼。 李嬷嬷是安老夫人身边服侍的人,在安家连安老爷都对她十分敬重,她比安老夫人年轻不了几岁,比陈氏年纪还大,一般都在安老夫人身边伺候,很少离开安老夫人。她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安静茹扭头看了看还在说笑的众位姑娘,示意李嬷嬷倒门外说话。到了外面,李嬷嬷才道:“夫人病了,今儿来不了,所以才打发了奴婢过来。” “病了?怎么不早些过来告诉我一声?” 李嬷嬷道:“不过感染风寒,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没通知姑奶奶。” 安静茹松了口气,陈氏生下双胞胎,这些年虽然一直调理着,年轻的时候没察觉到什么,上了三十岁身体就弱了。安静茹叫赵嬷嬷带着李嬷嬷去见刘氏,回到屋里,那个说话憨厚的姑娘已经停止说笑,不多时新人礼成,新娘子被送入洞房。大伙儿便商议着喜宴结束后去新房瞧瞧,就都围着容蕙了,容蕙笑着答应。 前去观礼的夫人们回来,本来成亲就是要热闹的,而热闹就需要大伙去捧场,来的夫人们都去了,可见是给足了刘氏面子。 午宴结束,不光姑娘们去,夫人们也去新房。刘氏此刻更是得意万分,新娘子的陪嫁足足九十八抬,簇新的大红色绸带装点出一片大红,被那屋檐上的雪一衬托,愈发的耀眼。 新娘子的盖头还没揭开,自然瞧不着新娘子的模样,但四个陪嫁丫头都是眉清目秀的。 从新房出来,便相约着去花厅看戏,安静茹惦记陈氏,李嬷嬷走得时候特意叫赵嬷嬷跟着回去瞧瞧。 热闹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晚宴结束,客人们陆陆续续告辞,才安静了一些。赵嬷嬷也从安家回来,本来安静茹要过去观最后的交杯酒礼,却因为赵嬷嬷的神色而止步。 赵嬷嬷对上安静茹担忧而略显焦急的眼色,叹了口气低声道:“三姑娘的婚事没做成。” 安静茹浑身一僵,上次母亲还说八九不离十的。耳边传来赵嬷嬷恼怒的话语,“九夫人打听到了三姑娘的婚事,竟然找上门去,说三姑娘已经订了他家,说不能瞧着她是寡妇,就欺负她……” “昨儿对方找上门来,婉言把婚事推了,夫人知道了缘故气了一场,今儿没来是担心碰上九夫人。毕竟,人多口杂,到时候反而要误了三姑娘。” 赵嬷嬷的声音低下去,安静茹半晌才反应过来,还以为夏氏已经善罢甘休,没想到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她们主仆的模样,多少惊动了正与许氏说话姜氏,叫了安静茹一声,想着今儿安家没有人来,便问道:“可是娘家那头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事儿该不该告诉姜氏?安静茹犹豫不决,本能地道:“家母病了。” 姜氏微微惊讶,“明儿下午没要紧的事儿,你回去瞧瞧吧。” 安静茹点头,许氏见她脸色不好,不禁担忧地问:“可是病的厉害?” 安静茹忙摇头,感激朝她笑了笑道:“是以前留下的旧疾。” “虽然是旧疾,还是要请大夫好好儿瞧一瞧。” 姜氏略一琢磨,道:“明儿拿我的帖子送去太医院,找白太医去看看吧。” 安家的地位还没有资格请太医院的太医,安静茹也未必请得动,姜氏却不同,安静茹感激不已,若是太医能调养好陈氏的身子也确实不错。 安静茹的心情还是有些凝重,想来想去,这件事姜氏大概也不好出面。 那就只有明儿回去与娘家人商议了,实在不成就打官司吧。难不成一张契约,就要娶了安家所有的姑娘? 姜氏倒是留意倒安静茹的神色,暗暗地叫崔嬷嬷去问。到了二更天回到屋里,崔嬷嬷就已经从赵嬷嬷哪里打听出来,说给姜氏听。 姜氏一听,神色立马就冷下来,正好大老爷也从外面回来,见了她的模样少不得问一句。姜氏冷声说了一遍,最后道:“咱们这里行不通,她便去打安家的主意,这事儿再不拿去族里提一提可如何是好?” 她是不想与夏氏彻底把那一层脸皮撕了,毕竟韩睿华对自己的身世十分了解,那头是生母,果真闹得太僵,他未必不会对她和大老爷心生芥蒂。这些年她救济夏氏,还不是看在韩睿华的脸面上,却没想到换来的是这个结果。 好心没好报! 大老爷目光沉了沉,点点头沉吟道:“也好,华哥不在家,也免得为难那孩子。”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83:财政易主 第二天才见到韩睿钦的新婚妻子卢氏,任旧穿着一身大红色,个子不高,纵然里面穿着棉衣,也不显得有丝毫臃肿,一张白里透红的鹅蛋脸,脸上还带着十四岁女孩儿的稚嫩和新婚女子的娇羞,微微垂着脸站在同样有些不好意思的韩睿钦身边接受大伙注视的目光。 安静茹不觉想起几个月前的自己,也是这般地站在韩睿华身边,紧张有一些,不过韩睿华比韩睿钦镇定多了,根本不会有一点儿不好意思,而安静茹则完全被这一家子弄的晕头转向。 刘氏在旁边介绍,韩睿钦和卢氏先见过太夫人,太夫人笑眯眯地接受他们的礼,和蔼地训了几句话,不外乎是要他们夫妻和睦,然后叫如意将老早就备好的一副赤金头面拿出来赏给卢氏。 卢氏大概不敢接,先看了看丈夫韩睿钦,又看了看刘氏,这才又盈盈行了个礼受了太夫人赏给她的东西。太夫人过了便是英国公府的韩明德和王氏,接下来是姜氏和大老爷,再来便是二老爷和沈氏。 沈氏的气色稍有好转,昨儿没有出来,今儿倒是打起精神来了,笑容苍白无力,却自然而和气,拉着卢氏的手,笑着赞扬了几句,又说刘氏和三老爷是有福气的,娶了个一看就温柔贤惠的儿媳妇。 这些话和当初说安静茹的如出一辙,所以以前的那个沈氏大概在慢慢地变回来,或者尽量表现的和以前一样,叫外人瞧着她们任旧是团结和睦的一家人。 刘氏撇撇嘴,皮笑肉不笑:“二嫂子谬赞了,这丫头无论如何也不必上龙哥媳妇能干又伶俐。” 沈氏仿佛听不出她话里嘲讽的意味,不置可否任旧笑眯眯的将早备好的礼赏下去。接下来才是同辈的,过了韩睿龙和欧阳倩才轮到安静茹,刘氏笑着解释道:“你三堂兄华哥不在家,这位是你三堂嫂。” 卢氏腼腆地叫了一声三堂嫂,就听到刘氏又道:“你三堂嫂是南边长大的。” 卢氏闻言抬头看着安静茹,仿佛在异地他乡终于找到故乡人,眼里闪着惊喜。卢氏是余杭人,早前三老爷外任,订下的这门亲,卢家在余杭一代是很有名望的书香之族,卢家太老爷曾经还做过御史。 安静茹觉得见到她也颇多亲切感,她们两个都不具备京城人高挑的特点,笑着报上了以前在南边住的地名,卢氏柔声道:“虽然不是一个地方,却离得比较近了。” 之后卢氏和韩睿钦又去见英国公府的两位同辈的兄长和嫂子,以及比韩睿钦年纪小的弟弟妹妹们,足足半个时辰,才把家里人见完了,卢氏的神情越来越局促不安,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尽量保持定力,却任旧有晕乎乎的感觉。 然后去祠堂拜见列祖列宗,将卢氏的名字归入族谱,这个仪式除了新妇,其它女眷可以必去参加,大伙便都留在太夫人这里说话。 不多时卢家那头派人送了喜饼茶果等物来,这就表明一大早卢氏的元帕已经送去卢家,说明韩家认可了这个儿媳妇,卢家送来喜饼,就是最后的礼节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一屋子其乐融融,王氏又朝刘氏恭喜,刘氏笑得合不拢嘴,她本来就是管不住嘴的人,一时没忍住就笑道:“要不多久大嫂子还得备一份礼了!” 王氏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惊喜地问道:“蕙丫头好事将近?” 刘氏洋洋得意,容蕙红着脸站在刘氏身后,很不好意。 王氏忙追着打听,刘氏还卖关子要说不说的,太夫人想起陆家的事儿来,不冷不淡地道:“没有十拿九稳的事儿,就不要浑说。” 刘氏的热情被当头泼了一头冷水,王氏也讪讪的,刘氏眼珠子转了一圈,似乎不服气道:“是孙家二夫人的二儿子,前儿她找人与我说,昨儿还亲自来了。” 王氏却不好搭腔了,容珠比容蕙还打一点儿,排行也在前头,容珠的婚事还没一点儿影子,就说容蕙的多少有些不给沈氏脸子的意思。 太夫人想起昨儿来的孙二夫人,倒相信了刘氏的话,只是道:“可找人打听了那孩子的人品相貌?婚姻大事可马虎不得。” 语气比方才好了些,刘氏忙点头笑道:“儿媳已经留意打听着了,不过提了一提,听说那孩子倒是端端正正的。” 太夫人道:“什么听说不听说的?总要自己去打听去看看。” 刘氏只有点头的份儿,却忍不住瞥了沈氏一眼。沈氏似乎根本没察觉到刘氏的目光,笑着朝太夫人道:“孙家二夫人还有个长子,可惜成亲没两年就没了,也没留下一子,儿媳妇从旁支里头过继了个孩子养在身边,如今孙二夫人一心扑在二儿子身上,听说那孩子倒是个好的。” 所以容蕙嫁过去也不错,以后必定是她当二房的家。这话看着说得好,但孙二夫人的长子却是病死的,叫人由不得怀疑孙二夫人的二儿子会不会也有什么病,莫要容蕙步了大儿媳妇的后尘。 太夫人的神情果然变得有几分谨慎,“还是好好打听打听。” 刘氏的脸色沉下来,觉得沈氏摆明了要拆她的台。孙家是侯府,二房不可能承爵,容蕙是庶出一房的姑娘,但这门亲事也是门当户对的。说起来陆家还不及孙家呢,孙家在京城到底是站稳了脚的。而大周朝到目前为止,功勋世家剩下的并不多,一个韩家、一个孙家、一个孟家、一个甄家、一个邓家,后面一家已经有落败的趋势,还有两家是后来封的,真正世袭罔替不犯下谋逆大罪可永远承爵的只有韩家和甄家。 但那些没有侯爵的,即便不是嫡系,家庭背景也比较好,能取得功名的话,前途一片光明。孙二夫人的二儿子如今虽然是个秀才,可他还在读书,以后能不能考上进士谁也说不准。 三老爷可就是最好的例子,还是庶出呢,如今官居四品,很快就要升迁。若不是韩家的关系,三老爷的仕途之路未必走得这么顺。而韩睿华,如果不是韩家和王府的关系,他也是要外放的,哪里能轻而易举就留在京城。 刘氏撇撇嘴,点头道:“太夫人教训的是,一定好好打听,不会叫蕙丫头吃亏。” 容蕙是她自己的女儿,她自然会上心,不像沈氏,容珠已经快及笄,婚事还没着落。便盯着容珠,脑袋一转,笑盈盈问道:“还有三四个月容珠就及笄了吧?到时候家里又要热闹一番了。” 太夫人担忧地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容珠,再看沈氏也觉得很不顺眼,淡淡道:“如今你身子慢慢好起来就该张罗起珠丫头的事儿,没得到了来年夏天,又病歪歪的,你能等,珠丫头能等么?” 沈氏脸上的笑容挂不住,刘氏才觉得心头那一口气终于顺出来。 这气氛是越来越不对劲儿,王氏尴尬地看了看姜氏,满脑子找话说,正好新妇那头最后的礼仪结束,卢氏又过来给太夫人请安,大伙儿的目光被卢氏吸引,刚才的话题被轻轻松松带过去。 午饭后,安静茹就想着回娘家的事儿,先找崔嬷嬷拿了姜氏的帖子派人送去太医院,回屋里重新换了衣裳,便前来与姜氏辞行。姜氏等人还在太夫人跟前凑趣儿,安静茹回明要回娘家的话,太夫人得知是陈氏身子抱恙,便宽慰了一阵,又叫如意去拿了些人参锦缎叫安静茹带回去。 “她这么着急,看来是亲家夫人病得厉害了。”太夫人目送安静茹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道。 姜氏头也没抬,只是淡淡道:“亲家夫人是旧疾犯了,也是她家里不顺。” 虽然语气淡淡的,可姜氏素来不爱说话,没有必要的话一句也不会多讲,太夫人心知必定是有些缘故,因此便问了一句。 姜氏淡淡地陈述了一遍,王氏先惊叹一声:“竟然有这等事儿?” 姜氏抬眼,眼中颇多无奈,“华哥媳妇倒是心实,什么也不肯说,若不是我叫崔嬷嬷去打听,还不知道。其实之前就闹过一次,我还当是玩笑,没想到她竟然会跑上门去。” 太夫人迅速反应过来,“那张契约不是在你手里么?” 姜氏摇头道:“儿媳倒是见过安家的契约文书,另外一张并不知在何处。这事儿怕是二弟妹更清楚。” 亲事是沈氏打听出来的,后来也是沈氏先派人上门,后来才与姜氏说起这事儿。那时候姜氏对韩睿华的亲事本来就十分谨慎。王妃的意思是动用她的关系找个门楣高的,可姜氏又担心门楣高的她控制不了威胁到晨哥儿,安家出现的时机刚刚好。 姜氏去了安家一趟,安老夫人是个和气的老人,安夫人一看便是端庄贤良的,交谈下来见他们一家待她十分客气,安静茹虽是小门小户出来,见人却落落大方,进退有度,一双眸子闪着灵气,姜氏当即便有了决定。 其实这门亲事确实委屈了韩睿华,只是出于她自己的考量,也就没往深处去想。加上,韩睿华对这事儿也没任何意见,她也知韩睿华心思多,必定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心思。 哪些什么信守承诺根本不重要,不过是说辞罢了。韩睿华过继给了姜氏和大老爷,他的一切便与原来的家庭无关,这门亲事姜氏和大老爷不认,也不是不占理的。姜氏之后根本就没提契约的话,全当是重新议的亲。 太夫人眉间的阴霾渐渐聚拢,“既然当初已经说定了,那契约就该毁了。” 姜氏低下头,看着手里粉彩宫窑茶盅,“儿媳也是如此想的,可东西并不在儿媳手里。” 太夫人不管事,韩睿华不是她的亲孙子,叫她如亲孙子一般疼爱也不可能,不过韩睿华的亲事她却也是知道来龙去脉的。沈氏找个小门小户要把大房比下去,姜氏的考量她也十分清楚,这门亲事她虽一开始不看好,可毕竟是孙子,当真管起来就拿大了,也就顺了她们两个的意,免得越闹越不愉快。 沈氏从中插手她也清楚,叫来如意:“去把老二媳妇给我叫来。” 刚准备上车的安静茹被崔嬷嬷叫住,崔嬷嬷怀里捧着两只锦盒,笑盈盈见了礼,“幸亏赶上了,这是夫人叫奴婢去取来了,叫三奶奶带回去给亲家夫人补补身子,叫亲家夫人放宽心养病,其它的不必担忧。” 安静茹微微一怔,迎上崔嬷嬷闪动的目光,崔嬷嬷笑道:“夫人明白三奶奶的难处。” 安静茹疑惑地看了赵嬷嬷一眼,崔嬷嬷又笑道:“三奶奶快回去吧,多些时辰陪陪秦家夫人。” 上了车马,赵嬷嬷也跟着上来,不等安静茹开口,赵嬷嬷便道:“姑奶奶是不太好开口,只是奴婢琢磨着,这事儿总不能这般闹下去,刚好崔嬷嬷过来询问奴婢,奴婢就告诉她了。” 崔嬷嬷告诉姜氏,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动用韩家族里的规矩,这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真到了官府把事情闹开,对安静雯反而不好。安静茹吐出一口气,终于觉得轻松了不少。 到了安家,刚刚下了马车,安静雯迎面走上来,阴测测地道:“二姐的架子是越来越大了,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才回来。” 她刚刚说完,文姨娘立马迎上来瞪了她一眼,朝安静茹见了个礼道:“姑奶奶回来了,夫人正在屋里等着。” 安静雯不服气地冷哼一声,安静茹也不理会她,知道她心里生气,这个庶妹从小到大都这样,嘴巴上坏,真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很顶用。就说安静茹小时候顽皮那次,若不是她在下面接着,安静茹的脑袋就直接砸在石头上了,还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汗颜,安静茹虽然是个成年人的灵魂,可上辈子在孤儿院吃尽苦头,重获一世她一直希望能捡回美好的童年,不过那次,她和安晋松被训的很惨。 外面很冷,进了屋却感觉很温暖,陈氏见安静茹进来就要从炕上下来,安静茹疾步走过去拦住她,陈氏精神不太好,脸色又几分憔悴,安静雯进来后就乖乖站在一旁,咬着嘴唇不说话。 文姨娘比她还着急,可也不好直接开口要安静茹给个主意,便耐心地听陈氏和安静茹叙话。刚刚说到一个段落,文姨娘就笑道:“姑奶奶是孝顺的孩子,有了太医院的太医开了方子,夫人定然能好起来。” 陈氏仿佛还有些受宠若惊,道:“这样麻烦太医院终究不太好,可不能有下次了。” 安静茹轻轻摇头,正好可以借着这个话题叫陈氏他们都放心,“是我婆婆听说后拿了她的帖子去请的太医,我婆婆叫娘和姨娘都别担心了,族里的人出面,九婶子也闹不起什么来。”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c 陈氏想到那个夏氏,脸上的神色也不太好看,心头不自觉暗想,若是那位真成了女儿的婆婆,这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安静茹留头见安静雯还在场,微笑道:“对不起二妹妹了。” 安静雯偏着头胡乱应了一声,文姨娘放松地笑起来,“姑奶奶客气了,原本也不是姑奶奶的错,只要你们姊妹的情分在,能相互扶持就好了。” 安静茹浅笑,陈氏眉间的那一股忧郁终于去了几分,只是先前那门亲事是做不成了,少不得又要去打听重新相看。 安静茹却明白文姨娘的意思,大女儿嫁在南边,如今怎么样不知道,二女儿若是能在京城寻一门好亲事,她就没其他可盼望的。她自然不担心陈氏对安静雯的婚事不用心,只是若是能借着安静茹就更好了。 对上文姨娘希夷的目光,安静茹真不忍心拒绝,只得轻轻点点头,若是真能给安静雯寻一门好亲,对她也没什么坏处。 “女婿什么时候回来,可有信儿带回来?” “前儿府里四爷成亲,他打发了人回来,没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家,不过应该也快了。” 陈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隔了半晌才问起王妃的事儿,询问安静茹的意思:“到时候,王妃诞下世子,我要不要也送一份礼去?” 王妃产期快了,姜氏已经开始打点洗三礼要送的东西。安静茹想了想道:“母亲和父亲商议吧,王妃和顺,送什么她也不会计较,总之是咱们的心。” 卢氏三朝回门后,那喜气便渐渐褪下,京城迎来了第二场大雪,又过了几天,姜氏和大老爷将晨哥儿交给安静茹便去了英国公府,太夫人、二老爷、沈氏也都去了,为的便是韩睿华过继的事儿,具体怎么说下来的,安静茹不清楚,倒了晚间他们才回来。 隔日,沈氏又过来与姜氏说了半天的话,后来太夫人也来了。结果便是,沈氏以身体为由,将府里的财政大权交出来,欧阳倩任旧管着一家琐事,银钱支出却全部从姜氏手里过。 大老爷虽然已经不需要姜氏时时刻刻照顾,晨哥儿也已经开始读书,姜氏任旧分了一部分给刘氏去打理,安静茹清闲的日子告一段落,每日跟着姜氏在账房里对账。然后天天儿看着姜氏阴沉的脸色,沈氏却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题外话------ 有点儿卡文~囧~哎哎,小果最讨厌卡文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84:两桩婚事 从账房出来,外面清冷刺骨的空气迎面扑来,安静茹下意识地拢了拢大氅,抬头望着苍黄暗沉的天色。不知道韩睿华走到了哪里,她的生辰还有两天,韩睿华说生辰前一定会赶回来,那么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了。 如意踩着轻快的步子寻过来,“三奶奶,太夫人叫您呢。” “可知是什么事儿?” 如意笑道:“二夫人在太夫人屋里说话,说到三奶奶生辰要到了,便叫三奶奶过去问问,三奶奶喜欢什么,府里也好热闹一天。” 不好辜负了太夫人的热心,安静茹努力表现的很高兴,可心底不是没有失落,这是韩睿华对她第一个承诺。更多的,是担心他在外头旅途不顺,这两场雪纷纷扬扬,足有半尺深呢,北风愈发刮得厉害,天气也愈发的冷。 “把亲家夫人、老太太请过来,想怎么热闹都成。”太夫人和蔼地笑道。 沈氏道:“还有二舅夫人,舅侄儿媳妇,大嫂子,加上她们姑娘们,总是热闹的起来。” 沈氏对此事似乎很热衷,太夫人听着也欢喜,朝欧阳倩道:“这事儿就你下去张罗吧,把翠竹园那边那个小花厅收拾出来,烧上地龙,屋里暖烘烘的,外头恰好有几株梅花,一边临水,一边是翠竹,咱们雪中赏梅去。”顿了顿,拉着安静茹的手,微笑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叫厨房做什么,不用管我们,你才是主角。” 安静茹受宠若惊,“这怎么好,岂不是折煞晚辈,哪有晚辈正正经经地做生日的。” 太夫人笑呵呵道:“你是头一年进咱们家,无论如何也要热闹热闹,如今年下,大多数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倒是便宜了你二嫂子不用多费心。” 安静茹心知太夫人总想府里能热闹起来,只得福福身称谢,太夫人笑道:“我们是跟着乐,你要谢就谢你二嫂子吧。” 安静茹转身朝欧阳倩福了福,欧阳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却很快就反应过来,忙笑着回了一礼,想了想问道:“要不要将孟大奶奶请来?” 陆青苑?安静茹拿不定主意,看了太夫人一眼,太夫人道:“想请什么人都成。” 欧阳倩大概觉得自己提出来的话很突兀,讪讪笑道:“我就想着她原来是三弟妹的闺蜜,三弟妹在京城的闺蜜不多,虽然都不同那时候,到底该走动走动的。” 安静茹笑道:“是二嫂子心疼我,一会儿我就派人送帖子去。” 既然请了陆青苑,安静茹琢磨着要不要请蒋家的两位姑娘,那时候是与蒋家大姐姐亲厚些,可后来蒋家大姐姐嫁人,安家搬来京城,接触更多的还是蒋家两位妹妹。 安静茹犹豫不定时,二门上的婆子送来两只锦盒进来,竟蒋家两位姑娘送来的生辰礼物。安静茹叫赵嬷嬷将送礼来的婆子请进来,婆子是以前认识,蒋家三姑娘的教习王嬷嬷,安静茹请王嬷嬷坐下,王嬷嬷一边坐一边拿眼睛四处打量,最后落到坐在榻上的安静茹,没想到以前不怎么起眼的姑娘,摇身一变周身富贵,而气度也随着变得端庄富丽了,微笑而客气地道:“韩三奶奶还记得奴婢,真是荣幸。” “王嬷嬷说哪里的话,这些年还要多谢王嬷嬷的指教。” 这王嬷嬷是个罗嗦的,一点儿错都要说上半天,安静茹偶尔去蒋家做客,倘或举止不雅,她也会管管。久而久之安静茹一旦去了蒋家就会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习惯最后变成自然,无需刻意她也能达到淑女的要求了,否则她的原形早就暴露在姜氏、太夫人眼前了。所以安静茹对她的感激是真心实意。 王嬷嬷老脸微红,“是奴婢卖弄,韩三奶奶莫要见怪。” 寒暄几句,外头又有人来回事,原来是庄子上的管事们来了。王嬷嬷见安静茹忙,便起身告辞,安静茹让春香招待她吃杯茶暖暖身子再回去,顺道叫赵嬷嬷预备的回礼。赵嬷嬷素来知道蒋家两位姑娘喜欢什么,不多时就备好了。 庄子上今年的收入较往年少了三分之一,账本虽然模糊看不清,可总账房到底还有个大致的,小麦早就转手,其余的农作物也都交了回来,外头钱总管一一检查,今儿只来了两位管事,且大多是田地没有坡地,粮食品种也不多,只有谷物和豆类等。便是如此,安静茹也一直忙到暮色降临。 第二天,是另外两个庄子的管事来了,一个是南京那边的,那边的庄子比较大,一个几乎抵得上两三个,虽然粮食也有不同程度的受损,山林里的鹿茸等山珍却交了不少。太夫人对这些都不在乎,那些珍贵的山珍都交给了厨房,并不用做在账面上。路途遥远那边的粮食收益都没有拉回来,除开山珍、牛羊、家禽等,交了五千两银子的现银。安静茹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太夫人的私产,一年差不多有一万两的收益。 一万两呢!安静茹出嫁的嫁妆加起来还没有一半。 大多数的庄子上基本都是这个时节交付东家,所以姜氏也忙,忙了两天才告一段落,刘氏陪姜氏在账房算账,刘氏也识字,看了账本后,久久不能平静,最后咬牙道:“真该叫太夫人也瞧瞧这些账本才好!” 姜氏早就平静下来了,吃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淡淡道:“好在东西都在。” 是啊,固定的产业都在并没有易主,不过是收益对不上。且这未必不是在太夫人的授意下,沈氏才越来越张狂。 当年沈家落败,沈氏的嫁妆并不多,初来府里难免显的小家子气,姜氏希夷记得,当初府里还有下人议论,说沈氏连赏钱也拿不出来。 但并非是真的不生气,姜氏握紧拳头,这些年她自己的嫁妆也贴进去了不少。 刘氏冷哼一声道:“咱们家人口也不算多,每年宫里下来的赏赐也不少,算上那些永业,便是再如何铺张浪费也不会没有剩余吧?” 未了,她大概觉得自己太激动,顿了顿道:“我只是为大嫂不值,这些东西也不是她一个人的。” 三房是庶出,永业田以后分家的时候三房是没份儿,按照大周朝廷的规矩,永业田永远跟着爵位走,韩国公府的永业田占了两个爵位,一个是大老爷身上的,一个是二老爷身上的,以后谁继承了这两个爵位,永业田便也继承了。虽然三房不能去分永业田,可永业田的收益在没分家之前应属官中,官中的东西三房是有资格去分的。太夫人年纪大,指不定哪天就没了,到时候分家,官中却什么都没有,三房又能分到什么? 姜氏紧紧抿着嘴唇,刘氏又低头翻了翻账本,见姜氏不说话,也只得不服气地叹息。再想想,难怪沈氏那么爽快就把这些都交出来,她是已经吃得再也吃不下了,这才交出来。 屋里凝重的气氛被外头的说话声打断。 “……大夫人、三夫人、三奶奶都在里头。” “还没忙完么?”欧阳倩问道。 姜氏示意安静茹出去,安静茹从屋里出来,欧阳倩便迎上来,“明儿就是你的生辰了,到底喜欢吃什么,可想好了没有,我也好发话下去叫厨房预备着了。还有弟妹娘家母亲老太太,她们可有什么忌口的没有?” 账房里也没什么事儿了,安静茹请欧阳倩去荣恩轩。品翠奉上热茶,安静茹只说没什么要求,又谢过欧阳倩费心料理。欧阳倩放下茶杯,道:“也没什么,比不得三弟妹,这两日倒甚是辛苦。太夫人刚刚儿还说,无论如何,明儿一定要三弟妹好好清闲一天。” 安静茹汗颜,“我也没忙什么,不过帮着算算账罢了。” 她不太会用算盘,但算账却是小事一桩,前世的数学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姜氏一开始对她的算法还十分怀疑,叫崔嬷嬷用算盘跟着算,几次试下来都没有错才放心了。速度也不慢,数据准确无误,只是那些弯弯曲曲的符号,她看着直摇头,倒没有多问让安静茹不必又去找什么借口来搪塞。 欧阳倩看了看立在一旁的牡丹,牡丹寻了个借口把春香和品翠等丫头叫出去。安静茹疑惑地看着欧阳倩,不知道她这又是要说什么。 没想到会是陆青苑的哥哥,安静茹也着实惊讶,沈怀筠那事儿她知道,可并不知道欧阳倩也知道。眼下沈氏和陆夫人竟然都有那个意思,觉得容珠和陆青苑的哥哥很般配。 安静茹不知道欧阳倩到底知道多少,只是道:“太夫人不是不同意么?” “太夫人是不知道,昨儿邓家大夫人宴客,我婆婆去了,陆夫人也在。听魏嬷嬷的意思,那陆家哥儿确实一表人才,为人又有礼周到。” 这是沈氏已经见到了的陆青苑的哥哥,安静茹装着不明白,欧阳倩却觉得脸颊火辣辣的,仿佛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还是将陆青苑的哥哥冒犯沈怀筠的事儿说出来,幸亏她言辞里面并没有流露出那张帕子的迹象,想来沈怀筠并没有告诉她。 安静茹倒想起另外一件事儿来,“昨儿表姑妈叫人带了信来。” 由南京那边庄子上的管事带给太夫人的,安静茹不知道信的内容,不过太夫人看后很欣慰的样子,八成是沈怀筠的婚事有了着落。 欧阳倩见安静茹懵懵懂懂,仿佛吃惊过度而反应迟钝,道:“陆青苑的哥哥以为遇见的人是容珠。容珠是我小姑子,她的事儿我本来也管不着,只是等到以后闹出来,谁家脸上都不好看。” 难得欧阳倩能想到这些,当初那般含沙射影地说沈怀筠和韩睿华有染,就不怕传出去不好看?安静茹倒不是记仇的人,只是欧阳倩与她说这个有什么用?陆青苑哥哥的婚事,容珠的婚事,她都没资格去管。 “二堂嫂到底要说什么?” 欧阳倩大概早就想好了,一鼓作气地道:“明儿孟大奶奶来了,你与她说说,叫她劝劝她母亲陆夫人,没得以后咱们两家还因此结了仇,你和孟大奶奶本来就是关系要好的,闹僵了你们还如何相处?” 其实不用说,陆青苑大概也不愿意韩家的女孩儿嫁给她哥哥,倒不是安静茹要贬低韩家的女孩儿,实则不想任何人嫁过去都变成悲剧。陆夫人大概很偏疼这个儿子,所以他要娶韩家的姑娘,陆夫人只得答应。前面容蕙不是他要的那个,转而就以为是容珠。所以,陆青苑也并没有告诉他哥哥,其实他遇见的那个根本不姓韩。 这人难道还真是个情种? 安静茹说不出话来,欧阳倩却显得十分着急,“不过一句话罢了,弟妹都不愿帮忙么?” 这些事沈氏都不知道,欧阳倩却清楚,甚至在王府发生了什么她也知道。沈怀筠一个闺阁女孩儿被外人冒犯,她不是韩家的人没什么,但容珠的教养出了问题,沈氏是丁点儿好处也没讨到。眼下太夫人待沈氏已经大不如从前,连带的她在太夫人跟前也不讨喜。如果这件事又爆出来,二房就彻底叫太夫人失望了。 加上她的处境,沈氏越看她越不顺眼,她肚子不争气,如今太夫人还肯为她撑腰,真把太夫人气死了,到时候二房一切沈氏说了算,她的处境只会愈发的艰难。 大房和二房一直闹得不可开交,她是二房的人,也跟着觉得没脸,可若不是没有办法她也不会找上安静茹。欧阳倩最后道:“说起来也是咱们韩家的声誉,晨哥儿虽然年纪小,以后也是要说亲事的。” 安静茹不便告诉她陆青苑也是知道的,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欧阳倩说的这些安静茹不是没想到,否则也不会帮着掩饰了。其实,在安静茹看来,容珠变成这样,沈氏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还有欧阳倩,从前说那些话从来不避讳容珠一个姑娘家在场。沈氏的纵容,太夫人的宠溺,养成了她飞扬跋扈的性子,更叫她无从分辨是非。 从荣恩轩出来,欧阳倩望着眼前白茫茫的积雪吐出一口气。许嬷嬷低声道:“二奶奶何苦费这些心?六姑娘嫁出去也碍不着你,也未必帮得着你。” 欧阳倩淡淡道:“她嫁于不嫁都碍不着我,可我毕竟看着她从十来岁的小姑娘长这么大。我没指望她能帮我什么。” 许嬷嬷闻言微笑,“二奶奶说得对,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沈氏把大房和三房的人都给得罪了,二房虽然占很大的优势,未必就一定没有求人的时候。二奶奶肯主动与三奶奶来往,上一辈子的恩恩怨怨,是上一辈子的事儿,她们这一辈的日子还长着呢。俗语说天有不测风云,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风水轮流转,朝夕更替,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 晚间,安静茹去太夫人屋里请安,便听到太夫人与沈氏商议沈怀筠的亲事。小沈氏动作很快,已经看准了一家,祖籍在南京,以前从商,聚集了大量的财富,这些年尽量洗白,学起了侍书之家,修建祠堂,办族学,督促子孙后辈的读书考功名。 “家里人口虽多,不过各方各家早就分了出去,不过族里人却生活在一起,你妹妹提到的这人已经考了个举人,说是书读的最好的一个了。”太夫人倒是很满意。 对方以前从商,这些年置办了固定的产业已经不再从商,且上一辈的也有做过官的,就是没做多久。沈怀筠的身世情况,能找到这样富贵的人家也不错。 太夫人一提,沈氏就知道是谁家了,南京屈指可数只有一个邵家,靠从商起家,不过一代人就聚集了大量的财富。大周朝开国伊始,万物萧条,邵家遇上了最好的时机,迅速崛起,大周朝不比前朝,对商人没有过分的抑制,邵家的宅子建在南京城外本来十分偏僻的地方,经过百来年的发展,那地方除了邵家的人,还有其他百姓迁徙过去,如今已经繁荣起来,纳为南京城的一部分,那条街官面上称为兴盛街,但若是问老百姓兴盛街在什么地方,十之八九不知道,但若是问邵家,绝对都是知道的。 沈氏还能说什么,只得垂着头。 刘氏笑道:“咱们家又要办喜事了。” 太夫人却轻轻摇了摇头,“她在咱们家长大,到底是南京那边的人,祖籍在那边,恰好她小姑妈也在那边,出嫁还是从那边出嫁吧,这么多年,她也好回去祭拜祭拜她父母。” “还是太夫人想的周全。”刘氏奉承道。 太夫人流露出不舍的情绪来,“到底是看着长大的,这会子知道她要走了,反而舍不得。” “女孩儿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再说以后也不是见不着。” 孙家在京城,容蕙嫁出去了也隔得不远,刘氏现在还没有出现不舍的情绪来。只拿眼睛盯着沈氏,容珠的婚事还没着落呢。 沈氏心里万般不是滋味,苦心栽培了一场,却这样便宜了旁人。邵家自然不会觉得沈怀筠不好,她虽没了父母,可却是在韩国公府长大,只是这一点把许多女孩儿比下去了。邵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最缺的是关系网,一旦娶了沈怀筠过门,便与韩家多多少少有了来往。这算盘还真是打得好,小沈氏只怕也从中捞到了不少的好处吧。 难道就这样便宜了她们?沈氏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面上却笑道:“不知道妹妹有没有说具体的时间,儿媳也好张罗起来。” 太夫人微笑道:“不急,横竖要等明年开了春才好。沈丫头的身子骨虽然好了起来,到底还是该将养着。” 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她来的时候健健康康,这一次回去见你哥哥嫂嫂,也要健健康康的,才不枉费你哥哥嫂嫂将她托付与你一场。” 沈氏只觉脸颊滚烫,活像自己的心思被暴露出来一般,讪讪应了几个“是。” 太夫人便停下这个话题不说,拉着安静茹的手细问欧阳倩明儿生辰的事儿,未了想到韩睿华,促狭地眨眨眼笑道:“今年他不在,等他回来,定叫他重新给你补一个!” 安静茹被太夫人的眨眼的动作逗笑了,又因为她暧昧的眼神不禁脸红,喃喃道:“随便他回不回来,反正孙媳以前的生辰那日也没他。” 太夫人乐呵呵的,“你能想得开就好,他年轻,难免要比旁人勤勉些。” 许嬷嬷扯了扯欧阳倩的袖子,欧阳倩会意立刻说起明儿的事儿来,屋里的气氛热闹起来,也不知刘氏怎么的就想起王妃来,“王妃的产期也是这一两日了吧?” 这两天姜氏天天儿打发人去王府询问,这会子刘氏说起,她点头道:“太医说就这一两日了。” 就这一两日,便可见王妃生下来的到底是世子还是郡主。 刘氏半开玩笑地道:“说不准还与华哥媳妇同天的生辰呢!” 大伙也只是应景儿地笑了笑,却无人说话,隔了半晌,太夫人朝安静茹道:“你娘是有福气的,一举便儿女双全。” ------题外话------ 明天妈妈过生日,更新可能要少一些,小果会努力多些,尽量保证保底字数五千,哈哈,王妃终于要生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85:大喜过望 北风呼啸,安静茹站在门口半晌,春香拿了暖手炉来,劝道:“姑奶奶回屋吧。” 已经到了落锁的时辰,外头的城门也关了,韩睿华却半点儿消息也没。安静茹心里突然生起一阵沮丧来。 罢了,他定是被这风雪耽搁了,而不是出了别的意外,可好歹给个信儿,莫不是已经忘了走时说的话? 也许是连日来的忙碌,安静茹本来睡不着,躺在床上没过多久竟然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春香她们已经备好了热水,拿了一套簇新的衣裳出来,“姑奶奶今儿穿这身吧,颜色鲜艳些,也多了几分喜气。” 都说穿衣是穿给别人看的,韩睿华不在,她穿给谁看?安静茹兴趣缺缺,胡乱应下。春香和品翠过来服侍更衣,洗漱完毕后,早饭已经送来了。安静茹匆匆吃了一碗粥,就没胃口再吃。 外头天色还早,灰蒙蒙的,春香把窗户打开,冷冽的风立马吹进来,“雪停了,反而更冷了似地。” 品翠提着烧开的水壶进来,听见春香如此说,微笑道:“冬天本来就如此,下雪的时候反而没有那么冷,等雪停了,若是太阳没出来,反而冷的叫人受不了呢!” 春香点着头朝安静茹道:“就把那件太夫人给的银鼠领子的大氅拿出来穿吧,这风怪渗骨的。” 说着有些忍不住,又把窗户关上,拉上窗帘子,叫木槿进来,吩咐她及时添加屋里的火炭。又拿出暖手炉,揭开盖儿把炉子上烧的红彤彤的火炭夹进去一些,盖上盖儿,套上锦缎做成的炉套,觉得温度差不多才递给安静茹。 “该去夫人那里请安了。” 品翠服侍安静茹披上那件银鼠领大氅,里子是石青色外面是银粉蝶纹,触感光滑,看上去仿佛会发光一样。这是太夫人送给她的生辰礼物,今天穿着也算是应情应景儿。 姜氏刚好准备吃早饭,见安静茹进来,就叫她先去太夫人哪里。府里的西席先生昨儿回家过年去了,晨哥儿不用读书,姜氏叫安静茹带她一起先过去。 一路走来,府里的丫头婆子也都开始打扫,看样子这雪是真停了,那些要紧的经常走动的路都要打扫出来。族学也已经停课,走到半路上竟瞧见韩睿兴和韩睿昇与两个十二三岁的粗使丫头玩雪。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一个雪球毫无防备地飞过来,若是品翠眼疾手快,发现不对劲挡住了,那雪球就打在安静茹身上了。 雪球砸在品翠脸上,品翠忍不住惊呼一声,那边的两个丫头发现砸中了人,扭头一看是安静茹,忙停下玩闹跑过来战战兢兢地行礼认错。 安静茹正要说什么,发现晨哥儿正紧紧拽着她的大氅,愤怒地盯着前头还在雪地里玩闹的两位堂兄。 韩睿兴和韩睿昇大概发现了晨哥儿的目光,嘲讽地笑问:“小药罐子,要不要陪哥哥们玩雪?” 紧接着又哈哈笑道:“瞧为兄这记性,你连多走几步路都不成,哪里能玩雪?” 又招手叫这两个小丫头过去陪他们继续玩,这两个丫头哪里敢去,品翠蹙着眉头道:“一会子府里要来客人,你们还不快些打扫出来,小心管事嬷嬷揭了你们的皮!” 两个小丫头唬得脸色如雪,忙不迭地跑开了。 晨哥儿却不肯走,弯腰抓起一把雪几下就捏了一个雪团,直直朝他们扔过去。可他人小力气也小,雪球扔出了一两米的距离就落在地上,惹得韩睿兴更肆无忌惮地嘲笑起来。安静茹忍不住蹙眉,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晨哥儿:“前儿先生教了你什么?” 晨哥儿不知道安静茹怎么这么问,却歪着头想了半晌,先生讲得他似懂非懂,却记得先生细说那话的意思,晨哥儿扬声道:“先生说,别人无礼,但自己不能无礼,否则就有失君子风度,与小人为伍。” 安静茹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笑赞道:“咱们晨哥儿虽然年纪小,却比旁人懂得的道理多。” 这里本来就安静,他们的对话对面韩睿兴和韩睿昇也听见来了。虽然这两人不甚聪明,到底是上过几年学。听晨哥儿如此说,两人的脸都红了。韩睿昇年纪小些,有些痴痴傻傻木木讷讷,韩睿兴不服气地道:“你竟然骂为兄是小人!” 晨哥儿有安静茹给他撑腰,也不怕韩睿兴,看见韩睿兴吃瘪,反而高兴地笑起来,“我哪里说你是小人了?三婶婶考我学问,我回答三婶婶而已,难道你也觉得你是失礼的小人?” 在韩睿兴气得涨红了脸却找不到话反驳的时候,安静茹带着晨哥儿离开这里。春香觉得解气多了,“没想到五爷、八爷是这样的人。” 之前与他们接触的就不多,不过见了两回,知道二老爷还有这么两个庶子。品翠道:“他们一直在族学里读书,太夫人不太喜欢他们,所以一早一晚回府也是各自回屋里去了。” 能撞见晨哥儿的机会也不多,可从晨哥儿的表现和他们说的那些话,就知道以前背地里大概也没少嘲笑晨哥儿。 安静茹低头看晨哥儿,他拽着安静茹的衣角蹦蹦跳跳的,看起来心情不错。晨哥儿察觉到安静茹的目光,仰头朝她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道:“以后我再也不生他们的气了,我要做君子,才不与小人计较呢!” 到了太夫人屋里,太夫人见晨哥儿一大早就来了,忙招手叫他过去,抱在怀里直问他冷不冷,晨哥儿的手热烘烘的,反而觉得太夫人的手有些冰凉,便有模有样地学着乳娘替他暖手的样子,捧着太夫人的手揉搓。 他软软的手指揉得太夫人的心都跟着软了,欣慰地道:“不过上了几天学,就懂得关怀照顾旁人了。” 晨哥儿脆生生地道:“晨哥儿要做君子。” 太夫人兴致勃勃地问:“晨哥儿知道什么是君子么?” 晨哥儿童言无忌,大言不惭地道:“君子就是晨哥儿这样的!” 一屋子的人忍不住都笑起来,安静茹过去帮着如意等摆碗筷,不多时欧阳倩和刘氏、卢氏等就来了,见太夫人甚是高兴,刘氏笑问:“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太夫人乐呵呵地把晨哥儿的话说一遍。大伙都是吃过早饭才来了,服侍太夫人吃了早饭,外头的天就亮了。果然是雪过天晴,东边的彩云映着地上的雪染上一层淡淡的胭脂。 直到懒洋洋的太阳从云里冒出来,陈氏、安老太太、安静雯率先来了,把她们迎进屋,外头便有婆子进来禀报:“孟大奶奶来了。” 安静茹忙从屋里出来,欧阳倩紧随其后,到了外面抓着安静茹的胳膊,道:“昨儿我说的,三弟妹可别忘了。” 安静茹轻轻点了点头,容珠那脾气,嫁去陆家最后陆家哥儿若是对她说了原由,她不闹起来才怪。 陆青苑嫁做人妇,穿衣打扮便和以往大不相同了,穿着芙蓉色袄子,蜜合色襦裙,披着大红色里料的狐狸皮大氅,梳着妇人圆鬓,头戴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脸上的红晕也不知是冻出来的还是被安静茹的颇具深意的目光弄得不好意思红了脸。 垂下眉眼,露出几分明艳的娇羞,嗔怪道:“莫不是认不得我了?” “哪里认不得了,只是觉得,怎么昨儿还是姑娘,今儿就嫁做人妇?”安静茹一脸感叹。 陆青苑白了她一眼,十分头疼的样子,“原来以为我记仇,没想到你比我更记仇,我不过说了一句罢了。” 两人刚寒暄几句,蒋家的马车就到了,蒋二姑娘和蒋三姑娘见着陆青苑还有些不敢认,陆青苑却已经先开口,“怎么,你们不会也认不得我了吧?” “陆姐姐?”仿佛有些不敢确定。 陆青苑冷哼一声,“可不就是我,你们倒好,来了京城一个个的都把我给忘了!” 蒋二姑娘与安静雯岁数相当,当时年纪小倒还记得陆青苑,蒋三姑娘对她的印象就十分模糊了。不过好歹旧情在,很快就热络起来,一路说着话赶着去花厅。 蒋二姑娘很是羡慕地四处打量,她们还是第一次来韩家,当初知道安静茹要嫁进来,就十分羡慕。蒋家的情况比安家好多了,好歹是大家族之后,京城里也有些关系网,这些权贵之家她不是没去过,但与韩家比起来,总有不及之处。 韩国公府本来没有这么大的,后来皇帝封了大老爷爵位,就把韩国公府两边的小宅子纳入进来,经过改造就变成了一个大宅院,所以这宅子理论起来是属于大房和二房。宅子在一处,永业田也在一处,大房没人打理,又一直生活在一起,所以二房和大房这笔糊涂帐估计是没人算的清楚了。 “许久没见蒋伯母了……” 蒋二姑娘立刻道:“你还好意思说呢,自从你嫁了人,就没去过我们家了。” 蒋大人对安老爷提携颇多,安家上下都感激,陈氏与蒋夫人情如姊妹,这些年若不是蒋大人,父亲连进京的机会也没有。安静茹歉然,蒋二姑娘道:“我知道你的难处,嫁了人到底不比在娘家。” 她也是要嫁人的,可惜未来夫家不在京城,虽然是离京城不远的西京,以后要见面也是难了。 “咱们还能聚在一处说话已经难得,所以今儿谁也不许耍赖,不能喝酒的也要喝!”陆青苑一言九鼎,说得十分有魄力。 其他人可没她这样的豪言壮语,蒋二姑娘静默了半晌,“陆姐姐,你就不怕喝多了回去你夫君说你么?” 陆青苑喝多了与旁人不同,别人是喝醉了就睡觉,她是不停地说话。陆青苑微微红了脸,道:“他不敢。” “哎呀呀,那会子咱们胡闹,就说以后给陆姐姐找个厉害的夫君来治一治,我就说只有陆姐姐治别人,别人那里治得住陆姐姐,还真是一语成谶。” 嘻嘻闹闹,仿佛真回到了那时候。太夫人见她们笑闹成一团,也不理会她们,只和安老太太、陈氏等人说话。 安静茹是主角,少不得是要喝酒了,几杯酒下去,就有些晕晕沉沉,欧阳倩见她如此,主动挡了几杯,陆青苑不依,笑道:“便是嫂子心疼弟妹,也没这个心疼法的。” 欧阳倩本来就是个外向的人,一瞪眼道:“莫非孟大奶奶觉得我身份不够格,我敬的酒你就不喝不成?” 陆青苑豪爽地喝下去,欧阳倩也不敢使劲劝她喝酒,又生怕安静茹也喝醉了。所以只管叫厨房做些新奇的菜色上来,太夫人在里面那一桌,见她们喝的起兴,反而叫如意把这一桌暖好的酒送去。 太夫人和安老太太年纪大,不适合饮酒,只桌前一杯应个景儿,沈氏大病初愈,陈氏根本不沾酒,姜氏也不喝。大伙一边看外头的热闹,一边闲聊。 容珠和沈怀筠也在场,只是对蒋二姑娘、陆青苑都不熟悉,因此没什么话说。沈怀筠知道陆青苑的身份,想起前头的事儿,难免有些不自在。容珠人在这里,心却不知道在哪里,只望着外头几株盛开的梅花发怔。 安静雯上次颇得容蕙照顾,对她多了几分亲切感,带着她认识了蒋三姑娘和蒋二姑娘,很快便与大伙打成一片。 吃了午饭,外头阳光甚好,太夫人有了兴致去园子里逛逛,“院子里的梅花只怕也开了,比这里多,这会子也不冷,正好合适呢!” 大伙哪有不从的,欧阳倩忙叫许嬷嬷下去安排。安静茹有些晕,到底没醉,陆青苑酒量好,和欧阳倩有的一拼,在别家做客当然不敢喝醉,没得失礼闹出笑话。拉着安静茹,悄悄地道:“沈姑娘的模样果然叫人过目不忘!” 沈怀筠的吃穿用度与府里其他姑娘无异,今儿穿着家常服,身上披着猩红色狐尾大氅,便是如此也比旁人多了几分优雅和婀娜。气色好了,人也愈发光彩夺目了。 安静茹轻轻点头,“不过她也快离开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开了春就要回南京。” 沈氏不从中作梗,王妃顺利生下世子,沈怀筠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韩家了。安静茹的心不由得突突跳起来,陆青苑撇撇嘴,左右瞧瞧,见大伙都隔得远,仿佛知道她们两个要说悄悄话似地,便道:“走了也好,这么个美人儿放在府里,要我就不放心。” 这说的什么话?安静茹好笑,陆青苑看了安静茹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道:“若我是个男人,娶了她这样的美人儿,我绝对什么心思都没了,天天围着她转,不分白天黑夜,一心只想着……” 安静茹促狭地笑道:“原来你夫君这么离不开你?” 陆青苑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却闪着毋庸置疑的喜气,看来安静茹还真说对了。陆青苑很漂亮,当然若是放在一堆美人里面,她没有沈怀筠那么惹眼,但也差不到那里去。至于安静茹嘛,称得上是小家碧玉,和真正的大美女挂不上钩。 关键是,陆青苑的美充满朝气和活力,而沈怀筠柔柔弱弱,是那种男人见了就忍不住想把她护在羽翼之下。 陆青苑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安静茹脑海里却徘徊着欧阳倩的话,容珠和陆青苑的哥哥,这该如何开头呢? 安静茹思量片刻,才问道:“你哥哥怎么样了?” “还能如何,外人前还是好端端的,没人的时候就失魂落魄的,不过到底比前些日子好些了。”因此,沈怀筠虽然很漂亮,说话很温柔,礼数上挑不出半点儿错,可陆青苑就是一点儿也不喜欢她。 “那他的亲事?”安静茹诺诺地问道。 陆青苑倒不和她见外,“前儿我娘不是流露出要与你们家结亲的意思么?我父亲不答应,何况你们七姑娘的亲事虽然定了,也没有没看上七姑娘却有看上其他姑娘的理儿。我哥哥的婚事,还是要我父亲点了头才作数的。” 这头太夫人也不答应,觉得陆家失礼在先,韩家的女孩儿轮不到陆家的人这样挑来挑去,可容珠在王府的事儿,虽然压了下来,只怕那些贵妇们心里也有别的想法,容珠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沈氏这些天也开始外出走动,却没有人上门来提亲。反倒是和陆夫人达成了共识。 安静茹把欧阳倩的话告诉陆青苑,“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陆青苑很惊讶的样子,显然是不知道的,却十分肯定地道:“不会,我父亲已经发话,我娘总会听我父亲的意思。” “可是你哥哥,他似乎并不知道……” “我哥哥是不知道,等沈姑娘亲事定了,我便告诉他实情,那时候一切成了定局,他也没办法,这事儿过了就过了。” 其实,难得是两情相悦的事儿,安静茹倒希望他们真能走到一块儿,可在现实面前,在这个时代,两情相悦只能发生在婚后,绝对不能发生在婚前,他们的举动皆是逾越,与理而不容的。 陆青苑虽如此说,可这事儿都不是她们乃至欧阳倩说了能算数的,不过要阻止却不是没有办法,安静茹抬头朝欧阳倩望去,欧阳倩正好看着她,安静茹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后面却传来一阵骚动,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王妃要生了。” 太夫人急巴巴问婆子,“生了没有?是世子还是郡主?” 王府来报喜的嬷嬷喜形于色,声音也高了几分,“是位世子,六斤八两!” 姜氏紧绷的神情瞬间放松,太夫人大喜过望,禁不住抬头望天,“老天保佑,总算让咱们王妃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安老太太、陈氏忙道贺,本来分散的众人皆走过去,陆青苑、蒋家两位姑娘也朝太夫人和姜氏福福身道贺,一时之间站在中间的太夫人和姜氏,只闻的从四面八方飞来的道贺声。热热闹闹中,阳光仿佛愈发明亮,那些梅花仿佛一瞬间都绽开了,映着皑皑白雪,红的娇艳而热烈,就连风也去了几分寒意。 大伙儿热热闹闹回到太夫人屋里,太夫人便急着叫如意去预备这样那样要送去王府的贺礼,和给曾外孙的见面礼。安老太太见太夫人和姜氏对安静茹还不错,深知府里有的忙,便趁机告辞,陆青苑和蒋家两位姑娘见状,也跟着告辞。 太夫人和姜氏挽留,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时辰已经不算早了,这才一一将她们送走。回礼之前就预备了,陈氏又谢过太夫人,姜氏亲自送安老太太和陈氏出来,安老太太客气道:“静茹这孩子顽皮,有不对的地方,亲家母多多调教,她倒是个听话的。” 姜氏直接唤安静茹的名字,微笑道:“静茹很好,是老太太、亲家夫人调教的好……” 陈氏又客气几句,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虽然顽皮却也知道进退,如今嫁了人,比以前在家懂事稳重多了。 客人走了韩家却依旧热闹,英国公府王氏得到消息,立马带着儿媳妇过来道贺,姜氏打发人给许氏送了信儿,许氏也马不停蹄地赶来,太夫人屋里的热闹一直持续倒傍晚。因此姜氏原打算去王府瞧瞧,王府来的消息说王妃生产很顺利,想着洗三礼这一日要去的,王妃也不是头一胎,却之前稳婆、乳娘都预备起来,想来也没要紧的事儿,便打消了念头。 大概好事都聚集在这一天,傍晚十分,韩睿华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86:心有灵犀 韩睿华坐在椅子上,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杯暖暖的茶,屋里灯光明亮,暖融融叫人仿佛置身春天。他看着忙前忙后的妻子,盯着她那张脸上不自觉扬起的笑意,觉得两天两夜不合眼的辛苦,浑身上下的疲劳都值得。 安静茹将他带回来的衣物,鞋子一一整理出来,大多数都要清洗过,有些衣服上还带着大块泥巴,实在不知道他这一次出门到底做了什么,当看到一条裤子上被化开的长长的口子,她还是忍不住担忧,回头看他一眼,他不会受伤了吧? 正好对上韩睿华的目光,见她收拾的差不多,韩睿华站起身,两三步就走到安静茹身后,长臂一挥,安静茹陷进他怀里。 “你不会怪我吗?” 韩睿华已经沐浴更衣,吃过晚饭,收拾的十分清爽干净,不过安静茹却还记得他才回来的模样,衣裳邋遢不堪,头发也有些凌乱,听子竹说他两夜未曾合眼,哪有不心疼的。 安静茹自然没怪他,不过却翘着嘴,“说好了之前就能回来的。” 本来是能赶回来,但路上出了点儿意外,韩睿华把头靠在她肩上,低低地道:“很累。” 安静茹立刻心疼地劝他快去歇着,韩睿华却没动,抱着她手就不安分地伸进她衣服里,温软的唇瓣在她耳根子底下徘徊又徘徊,嗓音沙哑极了,“你就不想我么?” 安静茹脸一红,知道韩睿华的企图,挣扎着道:“你不是很累么?” “是很累,不过也很想你。” 安静茹很快意乱情迷,直到肩上的肌肤忽地觉得冷,意识才清楚了一些,可韩睿华的动作更快,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韩睿华按在大圆桌上,一抬头是他暗红色的眸子,活像饥饿的狼看到了可口的食物…… 外头北风呼啸,屋里却十分温暖,渐渐响起的嘤咛和粗喘,在这个寒冷的冬季悄然奏响。 什么时候睡去安静茹不知道,却是被热醒的。安静茹一直不太适应北方的冷,虽然也习惯了睡炕,但觉得早上起来只怕会觉得更冷,因此坚持睡床,且棉被总是很厚,韩睿华不在家,两床棉被压在她的身上,到了早上起来,还觉得没有睡暖和。 不过,却从来不会赖床,现在温暖的胸膛,温暖的被窝,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隐隐约约听到开门声,已经到了起床的时辰,却还不想起来。 浑身舒坦,还有一种满足从心底传出来,不自觉地就想起昨晚的事儿来。韩睿华在床上的本领她不是没见识过,不过都是在床上,可昨晚他却在圆桌上,将她吃干抹净,还犹自不知足地抱着一丝不挂的她到床上又发起新一轮攻势。 那么现在…… 安静茹拿开被子下不安分的手,那手很快又攀上来,明明闭着眼的!安静茹瞪着装睡的韩睿华,韩睿华仿佛一无所觉,手从她纤细的腰上划过,略显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她光滑的肌肤,轻易地让她不自觉地嘤咛了一声。 韩睿华睁开眼,经过一夜的修整,此刻那双漂亮的眸子十分明亮,低笑出声,“静茹也很想我是不是?” 安静茹无地自容,窘迫地说话都结巴了,道:“该起床了,还要去母亲哪里请安呢!” “昨儿母亲和父亲说了,今儿不必那么早过去……” 姜氏和大老爷确实这么说过,连太夫人都意味深长地看着安静茹笑道:“华哥一路辛劳,好好歇歇吧,明儿你们不必到我这里来。” “可是,你不去当差吗?”出差回来,不是应该去回报工作情况么? “明儿再去。” “……”安静茹无话可说,任由韩睿华为所欲为,等韩睿华终于满足放开她,外头的天已经亮起来。春香和赵嬷嬷在外头回廊上说话,安静茹整个人埋在被窝里不肯出来。 “快起来吧,你不饿么?” 头顶上传来罪魁祸首,韩睿华清朗含笑的声音。 安静茹低着头吃了早饭,没有看春香和赵嬷嬷等人的神色,却能感觉到她们脸上洋溢的笑容。 早饭后去荣景园请安,晨哥儿立刻跑过来粘着韩睿华,两人一起去书房找大老爷说话。 姜氏埋头清查明儿要送去王府的东西,金银首饰,长命锁,还有专门打造的金锞子,预备了很多,挑选了一些出来朝安静茹道:“这些你拿着,明儿也去王府。” “世子的东西儿媳已经备下了。”安静茹如实道,“之前府里要打过年用的金锞子,二奶奶过来找儿媳商议,就顺道一起备下了。” 她能有多少东西,姜氏坚持道:“叫你收着就收着,过年的时候家里人来客往,少不得要打赏。” 安静茹微微红了脸,谢过姜氏便叫赵嬷嬷收起来,心里琢磨着明儿去说王府要多带一些,说起来她也是世子的舅母。且他们还是同一天的生辰,不知道这个需不需要避讳,毕竟世子是天家的孙子。 崔嬷嬷将东西逐一抱起来,有些用锦盒装起来。姜氏刚刚说了几句家常,就禁不住咳嗽起来,崔嬷嬷忙到了茶送到她手里,安静茹这才注意到,姜氏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只是她平常都木着一张脸,所以不容易察觉。 “可请了太医来瞧?”姜氏喝茶的间隙,安静茹低声问崔嬷嬷。 崔嬷嬷一脸犯难,姜氏的脾气很固执,以前有个小病小痛也不会请大夫,只是以前到底年轻,如今年纪渐渐大了,却还是不肯请大夫。崔嬷嬷一脸无奈地看着安静茹。 姜氏的心思安静茹倒也明白,大房两个病恹恹的人,如果她也要请医吃药,大房就全部都是病秧子了。 可崔嬷嬷都不好劝,安静茹更不好去劝,正好听到从书房里传来晨哥儿清脆的背书声音。 或许晨哥儿还好说,且晨哥儿十分乖巧懂事。 姜氏吃了一杯茶,润了润喉咙,抬头见安静茹和崔嬷嬷一脸担忧,仿佛有些不自在似地,淡淡道:“不过咳嗽两声罢了。” 崔嬷嬷和安静茹更不好劝了,姜氏脸色是有些不好,精神看起来却与往日无异。正说着,门外的丫头扬声道:“三夫人、四奶奶来了。” 帘子被撩开,清冷的空气迎面吹进来,刘氏笑盈盈道:“我叫人备了些东西,也不知到底好不好,所以先拿过来给大嫂瞧一瞧。” 已经有婆子将一只两尺长宽的方形盒子打来,可是看得出刘氏很是花了一番心思,那些打赏的金锞子,虽然小小的,却都做得十分精致,姜氏只淡淡看过一眼,道:“一个小孩儿哪里受得起这么多。” 刘氏笑道:“虽然小,到底是世子,明儿宫里的赏赐也要下来。” 意思便是,作为娘家人,总不能太小气丢了脸面。姜氏无话可说,刘氏便趁机询问姜氏的意思,明儿想叫卢氏跟着去。 姜氏没意见,要去就去吧,反正现在王妃已经顺利生了世子,不需要静养,是该热闹一些才好。刘氏得到姜氏的首肯,脸上的笑容愈发多起来了,和姜氏闲聊起来,忽地想起什么事儿来,问道:“今儿大嫂去太夫人屋里没?” 晨哥儿如今没有上课,每天早上姜氏都带着晨哥儿去太夫人屋里请安,偶尔大老爷也要去,不过下雪天太夫人害怕他在路上那椅子的轮子打滑,就没让大老爷去。大老爷觉得自己一个半身残疾的人,经常去太夫人屋里,让母亲瞧见他的模样难免伤心难过,所以就没天天儿去,不过天气好的时候才会去和母亲说会儿话。 姜氏点点头,刘氏见她脸色平静,想来是不知道太夫人屋里后来发生的事儿,“今儿陆夫人今儿又来了,不过和太夫人没说几句话就走了。太夫人把二嫂叫过去,听说又训斥了一回。” 说道后面,她语气里就带着幸灾乐祸了。 百分之百是容珠的婚事,安静茹抬头看了姜氏一眼,不同于刘氏喜欢八卦和说闲话,姜氏淡淡的也没接刘氏的话。 刘氏却心情很好,兴致勃勃地哼了一声,继续道:“六丫头就要及笄,婚事还没定下,二嫂子就算着急,也没必要如此啊。容珠是正正经经的嫡出,这京城的青年才俊多的去了,哪里就非要陆家不可呢?!” 容蕙的婚事已经摆在台面上,孙二夫人对容蕙很满意,孙家老太太听说是韩家的姑娘,也同意了。已经递了帖子,隔几天就来拜访韩家太夫人。 二房的事儿姜氏向来不会多问,对容珠的态度也不似从前,刘氏说了几句后,见姜氏始终淡淡的,也就不好继续说下去,聊起别的话。 快到午时,刘氏告辞,韩睿华从书房出来,两口子去太夫人屋里请安。还没走到就被告知太夫人刚刚歇下了。 还没吃午饭呢,安静茹不自觉朝寿禧堂里面望了望,隐隐约约听到正屋里传来说话声。只好原路返回,走了没几步,听见寿禧堂小跨院里传来茶杯被打碎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容珠铿锵有力十分坚决的话语:“我不嫁人!出家做姑子去!” 韩睿华眉头蹙了蹙,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府里发生的事儿他都不知道。 中午不去姜氏屋里,晚上也不用去,回到屋里吃了午饭,安静茹便着手给韩睿华做衣裳。他的衣裳并不多,这一次出门又弄坏了两身,倒不是没有穿的,冬衣早就找府外的绣娘做好了送来。不过安静茹想自己动手,一边做一边想,这颜色的衣裳穿在韩睿华身上是什么样子。 韩睿华就坐在旁边看她,屋里暖融融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却是从来没有过的祥和满足。 说到王妃生下的小世子,安静茹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叫韩睿华看着移不开目光,忽然觉得有了孩子也不错,他每天回来便能瞧见妻儿迎接他。伸手将她从矮凳上捞起来,“这么喜欢孩子,你也生一个好不好?” 安静茹愣住,却小心翼翼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吧?” 韩睿华的热情却没有被这句话打断,怀里抱着妻子香软的身子,他蠢蠢欲动,拉开安静茹手里的针线,不满地道:“衣裳竟比我要紧?” “这是你的。” “可毕竟是衣裳,并非是我。” 安静茹说不出话来,忽然觉得他们如今这情形反而像是新婚。刚成亲的那两天,两人还很陌生,即便有了最亲密的关系,韩睿华也很少和她说话。便是后来两人关系慢慢好起来,韩睿华也很少像现在这样…… 安静茹受不了他的攻势,气息已经乱起来,半开玩笑地道:“你在外面是不是做了别的事儿?” 都说男人做了错事,回到家会突然对妻子好起来,安静茹只是开玩笑。韩睿华却僵了一下,凶狠地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说着,用力堵住她的嘴……等安静茹完全沉迷进去,他却停下了所有动作,看着软软地趴在怀里的妻子,扬起嘴角笑道:“我知道你累了。” 安静茹只觉得脸颊滚烫,却无心再去做针线,就歪在韩睿华怀里,赌气不说话。韩睿华却主动问起她这些日子在家里做了什么,安静茹扭头瞪了他一眼,“我能做什么?该交代是你吧?你在外面有没有沾花惹草?” 韩睿华认真地想了一下,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安静茹目光越来越凶狠,他失笑着刮了一下安静茹的鼻尖,摇头道:“竟是个醋坛子。” 安静茹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就是醋坛子怎么了?若是不小心打翻了,酸死你。” 韩睿华笑了笑,拥着她道:“我小心着,不打翻就是了。” 倒想起另外一件要紧的事儿来,“小舅子如今怎么样了?” “安分下来了,爹答应了他的事儿。” “正好,这一次回来认识一个人,颇有些功夫底子,在路上也亏得他帮忙,为人直爽颇有正义。这一次随我一道来了京城。我问过他,是武行出身,以前在镖局做押镖头,许是脾气不好的缘故,如今已经没做了,想来参军。”韩睿华简单交代完,“出身倒也没什么问题。” 安老爷答应了安晋松的要求,也想找个师傅指教指教他,前儿陈氏还说过这话呢!安静茹眼睛发亮崇拜地看着韩睿华,“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事儿?” 崇拜的眼神让韩睿华很受用,微笑道:“你大概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想什么我哪里不知道?” 蛔虫?安静茹想起一条长长的虫子在眼前晃动,不满地叫道:“应该说你是我肚子的蛔虫,否则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韩睿华投降,点点头纠正道:“这叫心有灵犀。” 这还差不多,安静茹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如今在何处?” “在外面客栈住着,姓朱,是浙江一代人。”至于名字,韩睿华道,“除了你夫君,其他男人的名讳,你是不是该避讳避讳?” 安静茹白了他一眼,还说她是醋坛子呢,到底谁才是? “不过一个名字罢了,你不说我难道就不能知道?” 韩睿华瞪她,斩钉截铁地道:“不能知道!” 安静茹不自觉地笑起来,接下来韩睿华便说起路上的事儿,京城受灾的情况不明显,南京附近也不严重,只是南京与青州交界处,因朝廷救济慢了一步,出现暴乱,有些人被迫打家劫舍形成抢劫过路旅客财物的土匪窝。 韩睿华回来的途中就遇见了这么一伙人,他们一行人不多,但官府的标致让这些人活像看到了仇人,韩睿华他们差点儿被那些人捉了去,幸亏朱重奎救了他们。那些人以前都是农民,到底也没什么功夫,朱重奎一出手就把那些人给吓唬住了。 后来韩睿华在朱重奎的陪同下上山,劝那些人下山回家,那些人知道韩睿华是朝廷派下来的官员,经过劝说又下山打听山下的情况,方知朝廷救济的粮草已经到位。如此耽搁了三四天的功夫。 安静茹心跳加快,良久才平息下来,“幸亏你没事儿。” 而且还有些不敢相信,安家以前的情况不好,可总觉得一直生活在太平盛世,那些土匪啊,强盗啊,她总觉得不现实,没想到还真的有。 韩睿华轻松地道:“不过也是被逼无奈,那些人只抢财物,倒没伤过人。” “既然有事耽搁了,何苦这样急巴巴地赶回来。” 这个下午安静茹总算明白了什么是小别胜新婚,韩睿华卸下平日那张冷冷清清的面容,也可以很健谈什么都和她说,当然还会很温柔。安静茹胸膛里泛起温暖,经久不散。 隔天去王府,韩睿华也要去复命,这一大早,除了太夫人和大老爷、容珠、沈怀筠、容蕙等兄弟姊妹,其他人皆出门,在大门外的那条街上,与王氏汇合,一行人十来两马车浩浩荡荡朝王府出发。 时间虽然早,王府已经门庭若市,热闹的程度与中秋节相比有过而无不及。姜氏刚下车,便有人上前问候。一路寒暄去了王妃坐月子的厢房,王妃气色红润,满脸笑容,身边玄色抱被里,小世子呼呼大睡,屋里人来人往道贺声不断,也丝毫打扰不到他,继续睡他的觉。 姜氏看过小世子,不禁红了眼眶儿,王妃反倒过来安慰她。她才匆匆擦了泪,晨哥儿跟着一起来,对熟睡的小世子很感兴趣,拿出个小铃铛摇啊摇,见小世子一边吐着泡泡一边睡,郁闷地道:“天都亮了,怎么还睡?” 姜氏怕他不小心伤了小世子,拉过来道:“小世子年纪小,自然是爱睡的。” 王氏趁机搭话,“爱睡才好呢,爱睡的孩子聪慧。” 晨哥儿稚声稚气地道:“我也爱睡觉,小世子以后和我一样聪明么?” 一屋子的人皆笑起来,外头女官进来禀报,宫里某位娘娘打发人送了洗三礼来,开了头接着便有好几位贵人娘娘,还有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赏赐的东西皆一一送来。 徐侧妃半是羡慕半是酸涩地请大伙去别的屋里坐着吃茶,一会儿好观礼。 许氏虽慢了一步,却也来了,同陈氏一道进来。 陈氏本来想着打发体面的人送来贺礼就罢了,左右想想还是亲自来一趟,在大门口时还不知道怎么进来,幸亏遇见了许氏。在韩国公府见过许氏,许氏先认出她,便结伴进来。进来后却有后悔,今儿来的全是京城贵妇们,又一会儿宫里这位娘娘,那位贵人,她已经唬得六神无主。 见到安静茹和姜氏,就忙走过来。姜氏心情大好,与人谈笑脸上的笑容很和顺,且与陈氏说话也客气而不疏远,陈氏的神色渐渐恢复正常。 洗三礼快开始的时候,徐夫人才来,不同于上次中秋节,这一次一个姑娘都没,有的只是和安静茹一样的年轻媳妇。还瞧见了陆青苑的婆婆,孟家大夫人。 孟大夫人与沈氏和王氏比较熟,而后经过介绍也认识了姜氏和安静茹。 在稳婆说不尽的吉祥话儿中,洗三礼结束,小世子被弄醒了,不满有人打搅他睡觉,哇哇大哭起来。嘹亮的哭声,昭示着他的健康,许氏欣慰地朝姜氏道:“看来是个有脾气的孩儿。” 那哭声在小世子被抱去王妃屋里就停住,众人留在客厅吃茶,徐侧妃笑容勉强地招待大伙儿,一低头脸上的笑容就没了。 王妃生了儿子,王爷任旧日日在王妃屋里,其他姬妾就罢了,本来王爷也不经常去,可对她却还是如此,她虽然是侧妃,可除了侧妃这个身份,她与那些姬妾有什么差别? 如果这个儿子是她生的就好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86:无题无题 偏偏还有人满脸含笑地问徐侧妃什么时候也给王爷添个子嗣。徐侧妃脸色一青,笑容十分勉强,斟酌了半晌微笑道:“或许是我与孩子的缘分不够。” 就有人一副过来人语气朝徐侧妃道:“侧妃多抱抱小世子,沾沾喜气,说不定就有了呢。” 徐侧妃不置可否,浅笑带过。她不知道如果没有男人,抱一抱孩子就能有了是从何说起的? 王爷一个月去她屋里的次数屈指可数,王妃没怀孕的时候还好些,至少一个月有那么几次,后来王妃有孕,这好几个月,王爷去的次数大概一双手都数的完…… 王妃不想说这个话题,又朝众人得体地笑了笑,问起王氏容琳的伤。大伙的目光一致朝王氏望过去,有些当天在场的,如今听说还一脸后怕似地。 王氏客气地起身福福身,道:“有劳侧妃记挂,本来也无大碍,如今已经彻底好了。” 徐侧妃仿佛松了口气,点着头道:“好了就放心了。”顿了顿,又多问了一句,“脸上没留下什么疤吧?” 王氏的脸色变了变,却任旧笑道:“太医院的太医医道高明,没有留下什么疤,本来也不是伤脸上。” 徐侧妃愣住,仿佛也记不清到底伤在了什么地方,不确定地问:“没伤在脸上?” 王氏坚定地点点头,刘氏难得聪慧了一回,她后来见过容琳,下颚一点儿伤疤也看不见,就好像根本没受过伤,因此笑道:“侧妃辛劳,大概是记错了。幸亏没伤在脸上呢,倘或破相了,就实在太可怜了。” 姜氏也符合地点点头,韩家的人一致表明没伤在脸上,这态度叫那些没亲眼目睹过的都相信,至于那些亲眼目睹过的,倒也理解韩家的说法。姑娘伤在脸上亲事多少会受阻的,只是徐侧妃这坚持疑惑的态度,就有些不明事理。 本来韩家的姑娘也是来府里做客,徐侧妃负责招待,大伙倒也没指望她真能客客气气地招待,可宴客上出了事,怎么说都不光彩的吧?且那一天,韩家就来了两个姑娘,一个受伤,一个受了惊吓,虽然那个受了惊吓的有些可疑的地方。也足可见王府里,王妃与侧妃之间的争斗,如今王妃顺利生下小世子,没有任何身孕的徐侧妃更难与王妃较量了,便是如此,也没得去打击英国公的府姑娘,这气量委实小的可以。 徐夫人见大伙的神情,微笑道:“是没伤在脸上,侧妃记错了。” 徐夫人如此一说,徐侧妃倒也明白过来,自嘲地道:“瞧我这记性,竟像是上了年纪的人。” 大伙应景儿笑了笑,因为洗三礼耽搁的时间长,已经到了午时。虽不是满月酒那样要大办,不过今儿来了客,王府也招待了。 午饭后,便有人开始陆陆续续告辞。安静茹跟着姜氏、陈氏等人在王妃的厢房说话。前来辞行的人渐渐少了,不一会儿就只剩下韩家的人、陈氏和许氏。 小世子终于睡醒了,睁着眼好奇地看着抱着他的姜氏,晨哥儿有模有样地低声教小世子叫外婆,小家伙不开口,他倒急得满头大汗。 王妃看着晨哥儿和小世子,心里的满足全呈现在脸上,见安静茹面带微笑看着晨哥儿,不由问道:“三弟妹还没有消息么?” 安静茹听见问,下意识地去看了姜氏一眼,姜氏仿佛没听见,才准备回答王妃的话,可又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只觉脸颊火辣辣的,还是刘氏嘴快,暧昧地看了安静茹一眼,笑道:“华哥前儿才回来,哪能这么快。” 王妃笑起来,“晨哥儿好像很喜欢小孩儿,三弟妹可要加把劲。” 安静茹愈发脸红的厉害,真有些像新婚的景象了。 晚上回到家不知怎么的就和韩睿华说起这话来,韩睿华沉吟片刻,望着安静茹的眼睛闪着笑意,嘴上却一本正经地道:“是该努力了!” 说着就把安静茹抱起来,安静茹瞪他,他哈哈笑道:“静茹一人努力,我瞧着委实可怜,不如咱们一起努力去?” 一夜春宵,隔天早上是被一阵骚动吵醒的,安静茹睁开眼,就看到韩睿华亮晶晶漂亮的眸子在模糊的光线里闪着光。 “静茹累不累?” 安静茹摇头,又立马点头,“不能像昨儿那样了,今儿要去母亲屋里请安。” 韩睿华不依不饶,外头已经传来轻浅的脚步声,可等韩睿华赖皮够了的时候,外头已经传来扫地声。 “起来吧,今儿我要出门。” 安静茹瞪他,“做什么?” 貌似听他提过,他要休息几日的,且年关将至,督察府应该不会有多少事儿吧? [奇书网 www.qisuwang.cc] 韩睿华失笑,盯着安静茹半晌,安静茹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他才道:“今儿约了朱兄。” 韩睿华先去净房更衣,安静茹忙理了理身上的睡衣,听见敲门声便道:“进来吧。” 春香等人笑盈盈走进来,安静茹生怕去荣景园的时间晚了,且还要赶着去太夫人屋里请安,便快速穿衣、漱口净面,等韩睿华从屋里出来,两人匆匆吃了早饭。韩睿华自然地牵着安静茹手朝荣景园去,后头春香等人自觉地远远儿跟着。 没想到半路上遇见欧阳倩,欧阳倩瞧着那一对并肩走来的璧人,想回避却已经来不及,索性放慢了步子,等他们走过来。恍恍惚惚间,想起以前她和韩睿龙仿佛也是如此。 看见欧阳倩,安静茹就甩开了韩睿华的手,彼时天才刚亮,欧阳倩这么早来大房这边…… “二嫂。”安静茹福福身见礼,韩睿华只朝她点了点头,便道,“我先过去了。” 目送韩睿华的背影走远,欧阳倩才道:“我过来找伯母,伯母好像还没起来,便这外头走走。” 找姜氏?安静茹收起好奇心,笑道:“我也正好去母亲屋里请安,我们一道去吧。” 欧阳倩却有些迟疑,道:“算了,大早上的,我就不去打扰了,反正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对了,你屋里那个紫苏还在么?” 怎么忽然又拐到紫苏身上?安静茹疑惑地问:“二嫂找她有事儿么?” “就是想叫她过去瞧瞧品绣,我一时找不着金嬷嬷人……紫苏和品绣是同时进府的,总有些情分在。” 紫苏和品绣虽同时进府,可关系并不十分要好,后来紫苏打了品绣,两人是彻底交恶了。可欧阳倩找金嬷嬷做什么?金嬷嬷被姜氏撵出去,却也顾全了金嬷嬷的脸面,除了她的奴籍。后来金嬷嬷到底去了哪里,这么长时间根本没听人提过。 本来金嬷嬷和姜氏也不至于如此,几十年的主仆关系,情分自然深厚,只是品绣与韩睿龙这件事,算是彻底叫她们断了这主仆的情分了。否则,便是金嬷嬷要回家颐养天年,偶尔也可以进府里来看看姜氏。 欧阳倩声音冷了几分,道:“品绣只怕不行了,所以我才想着找找金嬷嬷。” 安静茹不由得顿住步子,品绣不行了,这什么意思? 欧阳倩身边就跟着牡丹和另外两个丫头,见安静茹和她说话,都隔得远远的,安静茹惊呼一声,随即镇定下来。 “我也没别的意思,她那么个情形,没了不过一张草席卷扔出去就是,只是她原来并非我们那边的丫头,且也服侍了伯母一场,就想着叫她老子娘来领了出去。”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金嬷嬷和厨房的王婆子有姻亲关系,安静茹道:“不如问问厨房的王婆子,她兴许知道。” 韩睿龙虽然把品绣要了过去,可品绣终究只是通房丫头罢了,连个姑娘都没挣来。欧阳倩待她却还算客气,单独的房间安置,身边还有个小丫头服侍她。只是她与花姨娘比邻而居,安静茹鲜少去二房那头,偶尔也听到私底下的人议论,说她们两人的关系日益恶化。 品绣大概也没脸再回大房这边了,自从过去之后,安静茹唯独见过她一次,是去看沈氏回来的途中。那次瞧着她倒还好,身上的穿戴比一般的大丫头都要体面几分,人也是满面红光的。 仔细想想不过是韩睿华走了没多久之后的事儿,这才两个月左右而已。不禁想起自己初嫁来韩家的时候,品绣在姜氏面前很体面,自己待她也客气。没想到如今落得这么个下场,心中少不得嘘嘘一番。 欧阳倩听安静茹如此说,到了姜氏屋里,不过请个安,随便找了个借口,倒没提品绣的事儿。 金嬷嬷被姜氏撵出去,那些原来与品绣交好的丫头哪里还敢与品绣来往?品绣在二房的情况,便是有人知道,也不敢私底下议论。 正好都要去太夫人屋里请安,姜氏带着晨哥儿一起,晨哥儿无忧无虑地在前面跑,安静茹和欧阳倩便跟在姜氏五步距离后。 安静茹眼角余光正好落在品翠身上,品翠与花姨娘的关系,知道的人不多,春香她们自然不会说出去。虽然花姨娘是韩睿龙养的外室,可若是多了这一层关系,自然就联想倒品绣。品绣是大房的人,花姨娘与大房扯上一点儿关系,仿佛也成了大房的人似地。 欧阳倩为这事儿本来就闹过回娘家,二房接连爆出丑事,少不得叫人怀疑是不是大房背地里耍的手段。 品绣那事儿就引起过太夫人的不满,即便韩睿龙自己承认了,主动将品绣要过去,在太夫人心里只怕也是品绣勾引韩睿龙所致。品绣是姜氏屋里的丫头,若不是后来秋菊那件事,这些帐大概都会记在大房头上,二房的不太平都是姜氏所为。 安静茹觉得头疼,真不知道这些争斗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儿。 远远的便听到太夫人屋里传来一阵笑声,走到正屋门口,太夫人的说话声便渐渐清晰了,笑道:“年纪大点儿也没什么不好,更能知冷知热,体贴人……” 沈氏和气的笑声传来,“儿媳也是这么想的。” 大伙儿进去,太夫人和沈氏就打住话题,一旁的刘氏脸上依稀带着些许挫败又有点儿不屑。姜氏带着晨哥儿先过去见礼,太夫人怕冷,但又不喜欢屋里太暖和,说是猛然出个门反而冷的受不了,因此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还披着一件深红色的羊毛毯子,把晨哥儿抱进怀里,便心疼地问他冷不冷。 晨哥儿直摇头,见太夫人满脸笑意,好奇地睁大眼睛问道:“曾祖母为什么这么高兴?” 太夫人笑了笑,将晨哥儿抱的更紧了,道:“看见我们晨哥儿,自然就高兴了。” 虽然屋里不是十分暖和,可一走进来就还是觉得和外面冰火两重天。今年仿佛比去年还冷,而且天气也阴晴不定,北风刮得凶猛。 太夫人逗晨哥儿,刘氏便趁机朝姜氏道:“二嫂子手脚倒快,前儿说起陆家,今儿又说起甄家。” 她语气略略寒酸,孙家是不错,可与甄家比起来就差了一截了,甄家和韩家一样,是永远承爵的,虽然要嫁的这位不是长子,但却是举人出身。 在这样的大户人家,像韩睿华这么奋进的人实在是少,所以考个举人也就相当于从底层靠上来的进士。孙家二公子只是个秀才,孙家的门楣也不及甄家。 姜氏淡淡的,也就明白了太夫人为什么会说年纪大的话了。前儿甄家太老爷过世,孙子辈的守孝一年,但儿子辈的守孝三年,三年回家丁忧,且家中不宜操办喜事。甄家长房的大公子是成亲了的,二公子定了亲事,但也不能操办,于是耽搁至今。 甄家这三年鲜少外出走动,安静茹还没见过甄家的人。不过倒是听说过,京城三大家族,以前甄家为首,出了一位妃品级的娘娘,幸而这位娘娘在宫里树敌不多,且与现如今的太后娘娘站在同一战线上。后来新帝登基,她所生养的那位皇子封了王爷,封地在燕北一代。 只是后来这位娘娘因病去世,甄家的地位随着也慢慢下滑,韩家的长房出了一位王妃,且是太后娘娘的亲儿子,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韩家逐渐上位。 “俗语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甄家倒是不错。”这是魏嬷嬷说的话。 沈氏也觉得有道理,于是昨儿在王府,有人替甄家的人打听,她回来与二老爷商议,二老爷也说好。今儿早上来太夫人这里请安,原本是不打算提的,太夫人问起容蕙的婚事,又问起她,她不得不说出来。没想到太夫人这么高兴,也很看好这门亲事。 甚至不介意对方年纪大,且以前定过亲事。 当天下午,刘氏安奈不住心里的嫉妒,随便找了个借口过来和太夫人说话,就提到甄家那位二爷,提到甄家二爷以前定的亲事,女方是答应等着孝期过来再嫁过来,结果没等到就一病死了。 言外之意,不外乎就透露一个意思,甄家二爷说不定克妻。 太夫人脸色阴沉下来,“定过又如何?又没娶进门。” “年纪终究大太多了……”唯唯诺诺中,刘氏随口一说。 甄家那位已经二十三岁,容珠过了年及笄,大了差不多十岁。 太夫人不劳烦地道:“大点儿有什么关系?不过八九岁罢了。” 容珠这丫头是难调教了,找个年纪大点儿的,知疼知暖的,迁就她一二也不见得没什么不好。这是太夫人的心思,只是想着刘氏巴巴地跑来说这事儿,心里微凉,她们妯娌的关系竟然已经走到如此地步了。 如此一想,便露出乏意来,刘氏也不好继续待下去,起身告退。 这天下午,安静茹得了闲去了欧阳倩屋里一趟,如今年下,二老爷、三老爷乃至韩睿龙的应酬都多起来。她虽不是特意的,可还是去看了品绣一眼,仿佛转眼之间,昨儿还眉开眼笑的品绣就变了如今这个躺在床上面色憔悴,脸颊清瘦,毫无生机的模样。 欧阳倩已经找过王婆子,王婆子的女儿嫁给了金嬷嬷的儿子,虽然金嬷嬷被撵出去,可毕竟还是有联系的,金嬷嬷一家大小除了品绣,其他人都去城外乡下了。 欧阳倩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充满怜惜,只是想想当初韩睿龙坚决的态度,就是品绣马上死了,她也只会觉得解气,而不会可怜她。 只是,还没等到品绣家里的人来将奄奄一息的品绣接走,大夫却诊断出品绣有了身孕! ------题外话------ 提前祝大家中秋节快乐,这两天小果家里事儿多,更新被耽搁了,最后,谢谢大家的支持!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88:心生芥蒂 春香起身重新换了一杯茶送来,略垂了眉眼,语气跟着低了几分,半晌才道:“二奶奶其实也挺可怜的。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她也不喜欢欧阳倩,觉得她挑拨是非,但总算是没造成什么大影响,二房沈氏和大房的姜氏也不是无话可说,可相对于沈氏明明白白的算计,欧阳倩倒没做什么对三奶奶不利的事儿。 安静茹埋头做着针线,忽地想起几天前看到的品绣,那模样便是有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生出来。 以前听西席女先生讲大户人家的事儿,说这样的大户没有嫡长子一般不会让庶子出生,其实不光这样的大户,就是安家也秉承着这个原则,可这毕竟是一般情况下,也有特殊情况。安家当初就属于特殊情况,陈氏一直没有身孕,后来就抬了自己身边的丫头起来做姨娘,也就是如今的文姨娘,生了庶出的大姐安静初。 当然没有出生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文姨娘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生下来才知道。 二房韩睿龙已经有个女儿,太夫人给改了个小名儿,叫玉姐儿,可女儿和儿子不同。如果玉姐儿是个男孩,欧阳倩又一直没有身孕,那么他最后养在欧阳倩身边,继承祖上的功勋都有可能。 庶子充当嫡子,也是可能。只是,作为嫡母又如何把不是自己生养的儿子当亲儿子教养?而品绣善于专营,会不会对欧阳倩不利也未可知。 赵嬷嬷语重心长地道:“所以才要尽快生孩子,特别是头一胎,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什么意外。” 春香静默着点点头,安静茹知道赵嬷嬷话里的意思,微微垂下头。赵嬷嬷见状,紧着加了一句,“如今姑爷在家,陪着姑奶奶的时间也多起来,姑奶奶……” “我知道。” 想起那日王妃问她有没有动静,姜氏态度平和,想来如今怀孕的话,姜氏大概也不会觉得不安。毕竟晨哥儿已经好起来,自己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姜氏对她的戒心已经消除了一些。 “可怀孕也不是我一人说了就算的。”安静茹说完就觉得脸颊有些烫,再说,是韩睿华先提出不急着要孩子,他们虽然没有什么措施,可安静茹却是还没动静。这时代有没有别的办法在丈夫身上做手脚致使妻子不孕,安静茹还真不知道,更不知道如何去打听。 “顺其自然吧。”安静茹抬头朝赵嬷嬷微微一笑,总之姜氏是绝对不会像其他婆婆那样管着儿子屋里的事儿。何况韩睿华这样的身份,姜氏更不可能主动给她屋里塞人来。单说这一点,安静茹自然是从心底高兴的。 赵嬷嬷自然也想到这一层,可沈氏也没主动给二奶奶屋里塞人,“就怕有那起子不知好歹的。” 这府上那么多丫头,和品绣一般不安分的谁知道到底有多少? 晚间韩睿华回来,兴致勃勃朝安静茹说起朱重奎来,“岳丈大人已经留下了朱兄。” 进展这么顺利?安静茹眼前一亮,朝韩睿华福福身:“夫君辛苦,妾身这项有礼了” 韩睿华一把拽过她来,触在她耳根子底下,低声笑道:“若静茹真觉得我辛苦,就好好犒劳犒劳我如何?” 安静茹瞪了他一眼,“好没正经!” 话说韩睿华是越来越不正经了,安静茹觉得有时候真拿他没办法,倒怀念起他出门之前那些日子。不过如今的情况她自然是更高兴的,可有时候也高兴不起来,比如晚上睡觉那档子事。 韩睿华所说的犒劳……就是女上男下。 隔天去太夫人屋里,也不知说起了什么话儿,太夫人的脸色十分不好看,欧阳倩垂首立在一边,太夫人朝沈氏道:“你身边又不缺丫头伺候,何苦把品绣接过去?她是龙哥屋里的人,过去了像什么话儿?” 沈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太夫人转头朝欧阳倩道:“有总比没有好,生下来你便带在身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自然会记着你的好。” 姜氏顿了顿,等里头的对话结束了,才迈开步子走进去,安静茹紧随其后。屋里众人见她们进来,神色才自然了一些。 请安见礼后,刘氏带着容蕙和卢氏来了。太夫人扫了一圈,目光落在神游的容珠身上,不由得微微叹口气。本来十分活跃的姑娘,如今木讷讷的,作为生母不多加关怀,反而只顾着儿子屋里的事儿。儿子成家后,自然有媳妇管着。 她这般不放心,婆媳关系能好么?一家子都不能齐心,也莫怪上上下下都对她不满了。 太夫人越想越气,而欧阳倩看着沈氏,也不由得暗暗咬牙。昨儿品绣传出怀孕的消息,沈氏就做主把品绣接过去。她心里原本就不好受,婆婆这么做表明是担心自己对品绣不利,若果真对她不利,哪里还由得她怀孕? 欧阳倩心底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没有沈氏就好了。这个想法一旦出现,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可却无法自制地时不时冒出来,这几年她陪着十二分的小心在沈氏身边伺候,沈氏在人前总是一副十分和气的模样,背着外人对她流露出好脸色的时候少有。 一开始她觉得委屈,丈夫韩睿龙总是劝着她,连许嬷嬷和娘家母亲也劝她,媳妇熬成婆总要受些委屈的。可这个委屈到底何时才是个头? 受委屈她不认也得认,但沈氏这一次真做的叫她心冷,而这事儿上韩睿龙竟然也站在婆婆一边。仿佛品绣怀孕生了病,是她一手造成。 “二奶奶,二奶奶……”牡丹连唤了两声,欧阳倩才猛然回过神,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牡丹。 牡丹蹙蹙眉头,示意太夫人。欧阳倩急忙朝太夫人望去,太夫人倒没怪罪她,笑容和蔼地又说了一遍,“往年咱们家是初五宴客,招待近亲和族人,今年改在初六吧。” 欧阳倩急忙应了个是,这近亲也包括了姻亲,自然是叫她通知娘家人初六再来。“送年礼的时候,一道通知吧。” 太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又看着安静茹道:“往年是你二婶子打理这些事儿,今年你二嫂一人忙着,你得了闲多多协助。” 安静茹忙站起身,点头应下。 太夫人笑眯眯的:“今年是你们两人操办,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错儿,也好叫你们的婆婆多省些心。” 一个代表大房,一个代表二房,太夫人觉得这样安排很好,谁也不会为难谁,她也没有偏袒谁。 刘氏虽然有些不太甘心,却也没说什么话。反正是轮不到三房,年年如此她也落得个清闲,好置办容蕙的嫁妆。 过了冬月便是腊月,数九的天气,愈发冷得叫人只想往暖和的地方钻。这样的天气下,品绣从荣华园旁边的小院搬回原来的住处。 外头嘈杂声传来,欧阳倩的天色愈发阴沉,许嬷嬷和牡丹恭恭敬敬站在两旁,皆不敢出声。过了半晌,有小丫头进来禀报:“品绣已经搬回来了。” 这荣贵园上上下下在欧阳倩面前从来只敢直呼品绣的名字,哪怕后面加个姑娘或者姐姐也不敢。 小丫头说完更不敢抬头,也不敢走。 “咯噔”一声,欧阳倩将手里的茶盅放在炕桌上,抬起头道:“将她挪去后面的小跨院吧,再叫海棠过去伺候。(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海棠是这屋里原来的二等丫头,欧阳倩把先前那两个不安分的大丫头发卖之后,便把海棠提起来。这丫头原瞧着也是本分的,自从多了花姨娘和品绣,这丫头愈发学会收拾打扮了。 小丫头领命退下,许嬷嬷才出声道:“二奶奶既然要把品绣接回来,又何苦……” 欧阳倩淡淡道:“我是以前吃过亏所以才没有身孕,可牡丹并没有。” 这话一出牡丹一张脸瞬间变得绯红,许嬷嬷立马就明白了欧阳倩的意思,脸色凝重地道:“品绣一直在屋里没出去过……” 欧阳倩暗地里找了那么多大夫看病,虽然有些人说是前儿小产损坏了身子,可也有人说她一点儿问题也没。她心底其实也开始怀疑,自己不孕或许和韩睿龙有关,自从前面多了花姨娘,她就没有怎么管牡丹和韩睿龙,还主动将韩睿龙赶去牡丹的屋里。 牡丹因为白天一直跟着欧阳倩,品绣和花姨娘斗法,她倒没参与,且她们两个也算计不到牡丹身上。牡丹的身份是早就定下了的通房,等生了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要抬上来做姨娘的。韩睿龙去牡丹屋里的次数不多,但去品绣的屋里的次数更不多。 结果牡丹还是没动静,偏偏品绣怀上了。 “我每天忙进忙出,你们几个也都跟着我,哪里能时时刻刻盯着她们?总有疏漏的地方,何况她们两个住的地方,又不是必须从咱们跟前过才能出门。” 许嬷嬷陷入沉思,欧阳倩招手叫她过来,如此这般附耳说了几句。见许嬷嬷一脸不赞赏,欧阳倩叹口气道:“倘或果真是咱们二爷的,玉姐儿我已经接来身边抚养,多一个不过多几个人在跟前伺候罢了。若不是,她必然心虚,不过试探一次,总不能让咱们二爷戴上绿帽子!” 许嬷嬷无话可说,同时也担心品绣肚子里这个是个男孩。那品绣费尽心思爬上姨娘的位置,其野心可见一斑。海棠是二爷屋里原来的丫头,这几年欧阳倩待她倒是好,可也知道她是沈氏的人,由她出面,自然是怀疑不到二奶奶身上。 还有沈氏,许嬷嬷长于一口气,“二奶奶放宽心才是要紧的。” 欧阳倩苦笑,“我如何放宽心?” 许嬷嬷说不出话来,欧阳倩瞥了一眼一直静默的牡丹,淡淡道:“你也注意着身子吧,你是我的人,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自己人总能叫我放心些。” 牡丹垂下头,低低应了一声“是”。 腊八还没到,姜家二老爷抵达京城的消息传来,在这之前,霍氏坐月子的时候,许氏已经派人将京城自家的宅子收拾出来,霍氏出了月子,因为要择吉日搬过去,便拖到了如今。本来搬过去就打算请姜氏等人去逛逛,如今正好一家子都来京城了。 这一天,姜氏和大老爷带着晨哥儿、韩睿华夫妇去二舅老爷家拜访。姜二老爷的岁数比大老爷还大,已经快到花甲之年,四十来岁的时候调任回京了一次,后来作为巡盐御史再次外任。 巡盐御史的品级不高,从四品,但这绝对是油水最丰厚的官员。无需动用什么,那些商贾自觉把银子送来,但出任巡盐御史的必定是天子信任倚重的,那些商贾上贡银两,在国库收入中就占了不少的比例。 姜二老爷出任巡盐御史这么多年,其家底自然丰厚。在京城的宅子不大,但收拾的绝对精致。亭台阁楼,在白雪覆盖下,那些彩绘雕刻愈发鲜艳而栩栩如生。 “……明儿去宫里述职,还是留在督察府,不过这样也好,你二哥不比年轻那会子,是该好好将养将养,下面老三、老四正好明年要下场,如今搬来正好他们两个能安心温习课业。” 许氏和姜氏闲磕着闲话,安静茹和霍氏比较熟悉,跟着霍氏认识了姜二老爷最小的女儿,今年才十三岁的庶出姜二姑娘。 许氏自己生养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早几年就出嫁,夫家在余杭。姜家三爷、四爷皆是庶出,三爷现年十八岁,亲事在余杭的时候就定了。四爷十六,是姜二老爷中年得子,姜二姑娘年纪更小,生下来就养在许氏身边,和三爷是一个生母。只是生母早就没了,如今姜二老爷身边还有一位姨娘便是四爷的生母。 再来便是姜大奶奶,一个年过三十多岁看起来有些肃穆,笑起来却和气的妇人,说话也十分爽利,拉着安静茹的手,笑道:“前几年在京城,那会子华哥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没想到再次见他却已经成亲了,还取了个美娇娘。” 安静茹微笑着垂下头,姜大奶奶笑着朝姜氏道:“姑妈真是好眼光,华哥媳妇一看就是懂事乖巧的。” 姜氏微笑道:“安家的老太太和夫人,都很会教养孩子。”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许氏,想起一件事儿来,却也不知道妥不妥当,先低声问姜氏,“安家是不是还有一位未出阁的姑娘?” 姜氏见过安静雯,点头道:“还有一个比静茹岁数小的,好像也十四了。”因为夏氏闹腾,把婚事都闹没了,姜氏也有意弥补。一听许氏这么问,心里已经有了几分肯定,招手叫安静茹过来。 “你问她吧。” 安静茹已经听到这边的对话,安静雯的婚事还没有着落,夏氏虽然没有闹了,可毕竟前面闹过一次,只怕知道的人也不少。父亲的同僚也都不是显赫的大家族,夏氏到底是韩家的人,都怕把韩家给得罪了。 安静茹嫁的不错,安静雯如今反倒站在了高不就低不成的位置上。 许氏却有些犹豫,毕竟安静茹是嫁出来的女孩,娘家妹妹的事儿她也不便做主,因此就只打听了安静雯是不是定了亲事,安静茹肯定地摇摇头。 姜氏主动问道:“是什么人?” 许氏也不隐瞒,笑道:“在余杭与你二哥交好的同僚,那孩子和老三一样,已经取了举人,这一次他父亲托老爷带着一起上京,和老三住在一块儿,两个孩子也好互相学习。” 安静茹心中一动,想起之前姜家三爷、四爷一同过来拜见姜氏,旁边还跟着一位儒雅书生,想来说的便是这个人了。 大周朝的科举制度,童试过了是乡试,乡试过了便是贡生俗称秀才,贡生参加院试,过了便是举人,每隔三年,全国的举人赶往京城进行进士考试,高中进士之后隔年春天便是殿试,殿试由皇帝主持,一甲只有三人,状元、探花、榜眼,二甲人数不定,单看这一届那些进士考试时做的文章,其余便是三甲,一般所说的两榜进士,指的便是一甲和二甲。 这制度与前朝略有些诧异,但也仅限于大同小异。安老爷当年就参加过一次进士考试,可惜没过,他年纪大,家里的情况又艰难,之后就放弃了。其实比安老爷年纪大的,还在考的也不是没有,安老爷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安晋松身上去了。 “……初六家里宴客,到时候再说吧。”姜氏道。 许氏点头,“也好,总要安夫人看看这孩子。”之后还得通信去余杭,毕竟杨夫人只是叫她帮着看看,她与杨夫人的交情虽好,也不能全权做主。若不是杨夫人再三恳求,这事儿也不想应下。 别人孩子不如自己的孩子,如果好还好说,如果不好就要怨倒她头上了。只是瞧着安静茹倒是好的,知书达理又有临危不乱的气度,姜氏对安家也是赞不绝口的,因此才临时想起这事儿来。 话题很快岔开,许氏说起韩睿华的事儿来,“他如今去了督察府任职,说不准以后也要外放。” 这个外放指的就是巡盐御史一职,姜氏微笑道:“他还年轻,要多磨练磨练。” 不过许氏这么一说,以后外任的可能性就比较大了。姜氏道:“现在家里的情况,他在京城总好些。” 许氏轻轻点了点头,韩睿华在京城,大房对外的一些大事,大老爷不方便出面,他也好出面。 中午留在姜二老爷家吃了午饭,姜氏和许氏又说了一个时辰的话,才起身告辞。 如今天儿黑的早,天气也冷,不过因为年下,街上熙熙攘攘很热闹。安静茹按耐不住撩开帘子,闻时不时飘来的年糕香味儿,看着街上的小孩子围着买糖的大伯,还有人来人往忙着置办年货的百姓,不由得弯起嘴角。 忙碌便是从腊月初七开始的,腊月初八是腊八节,家家户户忙着煮腊八粥,年礼也是从这一天开始接送。安静茹每天跟着欧阳倩,写帖子、待客,比照着往年送礼的定制,一连忙碌了好些天。 这期间孙二夫人正式上门拜见太夫人,先把庚帖交换了,婚事便正式落实。沈氏不甘落后太多,甄家夫人也亲自来了一趟韩家。 教习嬷嬷辛苦一场,容珠出来见客比往常规矩了很多,言语不多,愈发娴静。甄家夫人紧接着下帖子邀请沈氏,两家在年前就走动了两三次。 商议之后,便等过了年赶在容珠生辰前交换庚帖。沈氏开始着手准备容珠的嫁妆,魏嬷嬷每日忙进忙出。荣华园渐渐热闹起来,年底前,府里要提前招待各处庄子上的管事。顺便派发红包奖励。 沈氏正在相看外头布庄送来的料子,魏嬷嬷领着三位管事娘子进来拜见沈氏。 沈氏抬头看了她们一眼,道:“如今你们不在我手底下做事,倒该去见见华哥媳妇。” 三位管事娘子忙福福身道:“已经见过了,三奶奶那头忙,奴婢们也不好打搅太久,就想着过来给夫人请安拜年。” 沈氏叫丫头搬了三张椅子,脸上笑容和气,“亏你们还记着我。” 三位管事娘子忙陪笑道:“夫人对我们的恩情,我们那里敢忘?” 说话间便叫跟着来的丫头把年礼送上,皆是木托盘托着,用红绸盖着。沈氏看了一眼,道:“庄子上今年的收益不好,连带的你们也没多少过年钱,这些东西就收回去吧。” 三位管事不由得面面相觑,年纪大的忙起身道:“莫不是夫人嫌弃奴婢们?” “哪里就嫌弃了。”沈氏叹道,“我如今不管事,也帮不着你们。” “夫人对奴婢们的提拔,奴婢们都不敢忘,若是因此就疏远,岂不是要置奴婢们于不忠不义之地?” 又看了看四周,都是沈氏的心腹,接着道,“在奴婢们心里,您才是奴婢们真正的主子。” 沈氏抬头不悦地看了她们一眼,“也是见多识广的人,说话还这么小家子气。” 管事娘子忙陪笑道:“奴婢们说的都是真心话,夫人吩咐下来的事儿,奴婢们不敢怠慢……” 沈氏脸上这才露出笑意来。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89:绝对是闷sao货 到了腊月二十三,从小年开始,年味儿才越来越浓,二十四除尘,一直到腊月二十九,宫里祭祖的赏银下来,韩国公一家大小在太夫人带领下,前往英国公府祭祖。 韩家的祠堂早就已经健在两府之间,只是一族之长一直是英国公府那边的人担任,祠堂便一直是英国公府的人负责打理。 安静茹站在韩睿华身边,跟着韩睿华或跪或起,因是夫人老爷、爷们奶奶、兄弟姊妹不分男女皆站在一起,所以其规模看起来比太夫人寿辰那日盛大,两府的人皆站在前头,各房旁支在后头,加上身边服侍的人。 安静茹个子矮了一些,也觉得黑压压全是人头,倘或现在有人站在那祠堂的高台阶上,会不会有一种万人朝拜的感觉? “想什么呢?”韩睿华清丽带着醇厚低声的嗓音传来。 安静茹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在想象着自己能站在那高高的石阶上,感悟一番被万人朝拜的滋味,带着几分傻笑摇摇头,“没想什么。” “那就走吧。” 安静茹穿着烟霞色上衣,披着一件狐狸尾大氅,很怕冷似地紧紧裹在身上,只露出一张小脸来,明眸皓齿,双颊被冻得有些红,鼻尖也红彤彤的。韩睿华看着心头就软绵绵的,不留痕迹地握住她的右手。 明明韩睿华穿的比自己单薄,手心却那般干燥而暖和,安静茹回神,想来挣脱开,却挣脱不开,见原来站在后面的人已经离开了,太夫人在沈氏和欧阳倩的搀扶下走过来,才放弃挣扎了。王氏笑呵呵地道:“都过来了,今儿可要在这边吃了午饭在走。” 太夫人连说好,沈氏笑道:“大嫂子年年都要如此客气一番。” 王氏道:“哪里是客气,我若不留,太夫人就不肯留下。” “就那么一年没留下,就让你给惦记上了。” 王氏道:“本来平常太夫人就不经常过来,虽然那一年是一次没留下,可说起来也是一年没来我们这边了。太夫人就心疼心疼我们吧,我们也是你们的儿孙啊。” 太夫人笑呵呵的,英国公府上一背的都去世的早,王氏的婆婆薛氏也去世的早,两府的人如今辈分最高的就是太夫人了。 安静茹挣脱不开韩睿华的手掌,只好故意落在后头,没想到后头就遇上秦氏和汪氏,她们的丈夫和韩睿龙说话去了,走在最后面。欧阳倩跟在前头,秦氏一瞧安静茹和韩睿华就笑得十分暧昧,道:“华三奶奶和华三爷真正是伉俪情深啊——” 安静茹只觉脸颊滚烫,韩睿华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做了个揖继续牵着安静茹,秦氏和汪氏捂着嘴笑着离开了。 安静茹瞪韩睿华:“都怪你,我要被她们嘲笑死了。” 韩睿华摇摇头:“不会。” 还不会?安静茹一跺脚,后面是韩睿龙她们,赶紧抬脚跟在秦氏和汪氏身后。韩睿华在人多的时候基本不会这样,当安静茹留在英国公府吃了午饭,汪氏笑着组织大伙摸牌取乐,安静茹推辞不会时,秦氏就笑着推了推坚持游说的汪氏,眨眨眼道:“还是让华三奶奶快回去吧。” 汪氏会意,一拍额头大笑道:“瞧我,华三奶奶不会怪我吧?” 安静茹一脸茫然,这都说的是什么呢?不过,“不会摸牌倒是可以瞧你们摸。” 安静茹其实不是不会,实则是她没有赌运,上场子也只有输的份儿,久而久之对摸牌完全失去了兴趣,可能会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也不一定,秦氏和王氏、欧阳倩都是各中高手,她反应慢估计要破坏她们兴致,其实是为她们着想。 秦氏没说话,过去和太夫人、王氏咬耳朵,王氏一挥手笑呵呵道:“咱们一家人不讲究这些,横竖改明儿再请华三奶奶过来乐一日。” 太夫人笑呵呵道:“都是年轻人。” 于是安静茹就这样被一些暧昧不明的话和一些暧昧不明的目光下被赶了出来,今儿过来身边就带了春香。安静茹有些想不明白,她们不会是把她当外人看吧?可瞧着又不像,扭头问春香。 春香笑呵呵道:“姑奶奶反正不喜欢和她们一起摸牌,姑娘们哪儿您却也没什么趣儿,不如回去暖和暖和。[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也只能这样了,再美的景致吹着刺骨的寒风,安静茹也没心思去欣赏,反正英国公府与韩国公府的格局大同小异。 相对于英国公府的热闹,韩国公府就清冷了许多,安静茹回到荣恩轩,赵嬷嬷略显惊讶,“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刚问完,见韩睿华回来,就忙拉着春香等丫头下去了。 安静茹一进屋就被韩睿华抱住,她脸上带着外头的寒气,而同样是从归来的韩睿华,却乱哄哄的。 “咦?你怎么也回来了?” 韩睿华松开她,道:“没什么趣儿就回来了。” “那下午做什么?”这些天跟着欧阳倩料理礼尚往来的事儿,又招待庄子上的管事,年底与姜氏对账,真正是忙的不可开交,安静茹忽然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免费劳动力,还是全能的那种,什么都可以做。 但忙起来也有好处,韩睿华见她辛苦,晚上睡觉很安分,因为安静茹都是沾床就睡,所以不知道韩睿华是怎样。而现在,他带着沙哑的嗓音,帮她褪下大氅,眸子仿佛能冒出火来,这些暗示,安静茹再明白不过了。 偏韩睿华说的出口,“补上我的损失。” 什么损失?安静茹没来得及问,就被他封住嘴巴。等安静茹的气息全乱了,韩睿华抱起她往里间的炕头走去…… 安静茹觉得没脸见人,窝在温暖的被窝里不起来。脑袋也慢慢清晰了,只得闷叫一声:“韩睿华,你这个腹黑闷骚的混蛋!” 她还有脸见人么?被秦氏等赶回来,竟然还打发人过去通知了韩睿华。而这一切都要从早上说起,韩睿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一直牵着她的手…… 韩睿华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裳,一边将地上的衣裳一件一件捡起来,用极其清淡的语气道:“如果不会来,几位兄长必定要出去喝酒,盛情之下我不能不去。” “家里又不是没有酒,干嘛要出去喝?” “他们都约了外头的友人,经常去的地方在南街。” 安静茹再不了解京城,也知道京城的南街到底是干什么的,那地方是男人们最爱去的娱乐场所。 “那你就没去过?” 安静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从被窝里钻出来一颗脑袋来,盯着韩睿华。 韩睿华不置可否,未了道:“那地方很不错。” 安静茹牙咬:“既然不错,你就跟着去呗!” “我担心被酸死。” 安静茹“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就不怕这话被他们听见?” 韩睿华耸耸肩,安静茹后来才知道,其实韩睿龙他们都在英国公府喝酒,韩睿华竟然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兄长的坏话。 韩睿华合着被子一把把安静茹捞起来,盯着安静茹道:“你生辰那日我没陪你,今儿给你补上。” 安静茹刚要点头,就摇头。如果韩睿华和她大白天的就待在一处,以后铁定被笑话死,但如果赶回去的话,又有掩饰的嫌疑。她虽不知道自己到底成了什么模样,但脸上的红潮绝对没有褪去,还有这被弄散的头发…… “给我梳头!” “遵命!” 结果安静茹还是没出门,快到傍晚,那边的人过来请他们两口子过去吃饭,安静茹不去,韩睿华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不去,他们大概会误解静茹下不了床”,安静茹就去了。 结果安静茹还是后悔,因为大伙的目光实在是暧昧的叫她抬不起头来。秦氏还故作惊讶地问:“华三奶奶可是不小心把衣裳弄脏了?” 安静茹只能红着脸点点头,于是这些过来人都暧昧地笑起来。她上午穿的那身衣裳,已经褶皱不堪,根本没办法往身上套。 于是,安静茹在韩家的头一个年底,是在众人的取笑中度过了,能给大伙带来欢乐,让这个年过得很欢喜,她是不是该感到高兴?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大年三十这天,按照两府的习惯,韩明德要领着一家大小过来这边守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儿跟着秦氏她们一起取笑的缘故,欧阳倩也笑容暧昧地道:“三弟妹回屋里歇着吧,这里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回去吧,回去吧。” 安静茹又被赶回来,但韩睿华不在家,早上被韩睿龙找了去,安静茹百般无聊去姜氏屋里。太夫人昨儿闹了一天,今儿上午养精蓄锐去了。刘氏领着卢氏、容蕙在姜氏屋里说话。 见安静茹进来,姜氏便问:“其他事儿都预备好了?” 说的便是晚上守岁的事儿,其实要预备的无非吃食,还有外府里养着的说书先生,今儿晚上好说书给大伙听,还有就是烟花盒子,这些早就到位了。 安静茹点点头:“基本差不多了。” 姜氏不再说话,继续和刘氏闲聊去了。聊了一会儿大概觉得她们小辈的在这里也无聊,姜氏便道:“难得清闲,你们随处逛逛吧。” 姜氏的性子在王妃生下小世子后,就越来越和顺。 可到底去什么地方?容蕙提议道:“沈姐姐过了年就要走,咱们去看看沈姐姐吧。” 她不是韩家的人,昨儿祭祖她没去,太夫人要养精蓄锐,她屋里肯定是最安静的。卢氏很喜欢那个温柔安静的姑娘,笑道:“去看看吧。” 一行人到了寿禧堂,英国公府的人要下午才过来,寿禧堂果然很安静。丫头安安静静地把她们领到沈怀筠的屋里,沈怀筠正在里头炕上歪着看书,烟儿进来禀报,她忙放下书下来迎接。 大伙互相见了礼,沈怀筠就领着她们去里间,里头烧了地龙很暖和,屋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安静茹拿起沈怀筠看过的书,竟然是一本《地域周志》,书中描绘了各地的风土人情,这样的书一般是那些游学的人编著的,很市井化,但绝对是了解一个时代的百科全书,安静茹曾经就让安晋松搜罗过,也读过一本,对这个时代的认知便是从这样的书籍上了解的。 沈怀筠从烟儿手里接过茶,递给安静茹微笑道:“以前没读过,倒觉这书有趣儿的紧。” 以前被沈氏管束着,她连一两银子能买到多少东西都不知道。沈怀筠无疑是聪慧的,这样大户人家,莫要说女孩儿,就是男人大概也不太清楚一两银子到底能买到多少东西。便是知道,也是大概。一般情况都是问身边经常与外人打交道的嬷嬷,如贾宝玉,竟然分不清楚二两银子和五两银子。 只是,沈怀筠身边并没有如安静茹身边赵嬷嬷一般了解一切又一心一意为她的人,她这是在为嫁人做准备呢! 安静茹放下书,笑道:“我也喜欢书中那些描写的那些有趣儿的事儿。” 沈怀筠兴致极高,点头道:“是啊,我瞧那书上写的,有的地方还有过年前吃豆腐渣的习惯。” 这事儿卢氏最清楚,“我老家便是如此,说起来也是有典故的,还有祭灶王那日供奉麦芽糖。” 春香忍不住道:“这个奴婢知道,以前小时候听长辈的说过,这是要黏住灶王爷的牙,叫他到了玉皇大帝哪儿说不出话来,第二年便能丰收了。” 容蕙对这些很惊愕,道:“我知道中秋节是团圆节,有个嫦娥奔月的典故。其他的倒是不知。” 于是卢氏把自己所知道的说了一遍,沈怀筠现学现用,大伙儿说的很热闹,可就在这热闹的气氛下,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众人一愣,那声音也没了,却都听得出是从隔壁传来的,隔壁住着容珠。 沈怀筠垂下眼帘,神色郁郁,卢氏与容蕙两两相望。因为刚刚大伙才说到,有些地方过年忌讳打碎东西,而刚刚的声音,分明就是东西被打碎了。 卢氏询问安静茹的意思:“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沈怀筠轻轻摇头,接着长吁一口气,那边便传来年长嬷嬷念叨:“岁岁平安,岁岁平安……你们是怎么服侍的?万一伤着六姑娘看太夫人不揭了你们的皮!” 很快就没了声响,只是这屋里的气氛也热闹不起来,沈怀筠眼底全是自责,“若不是我,容珠不会变成这般……” 卢氏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容蕙看起来文静,可从小在府里长大,刘氏是个口无遮掩的人,她想不知道也不可能。安静茹自然知道,两人皆不知道说什么好。 卢氏也不好妄言,反而是烟儿低声道:“姑娘该说的都说了,六姑娘这般混闹也怨不得你什么。” 沈怀筠咬着嘴唇,半晌才抬头深吸一口气,勉强露出几分笑意来,正说着,如意从外面撩开帘子进来,一见屋里这么多人,微微有些惊愕,却很快就恢复正常,笑着福福身道:“南京姑太太打发人送年礼来了。” 众人皆从坐处站起身,安静茹笑问:“太夫人起来了么?” 如意点头笑道:“已经起来了。” 她们都在这边,虽然知道小沈氏送来的礼是给沈怀筠的,可不去也不太好。好在小沈氏给所有人都备了,太夫人见安静茹跟着来,就让安静茹把小沈氏送来的年礼派发下去。 这厢刚刚派完,跟着送礼的婆子朝太夫人福福身:“邵家哥儿一道来了,说是要给老太君请安。” 这大过年的,连太夫人也微微吃惊,其他人静默了一会儿,忙去里间回避。沈怀筠就有些不好意,卢氏想着刚才的郁闷,有意要逗笑她,听到外头传来朗朗的男声,便躲在帘子后面朝外头看一眼,然后回来说:“很精神的人,高高大大的。” 沈怀筠与邵家的亲事,府里的人基本都知道,这一次人家登门来,可不就是叫太夫人瞧的意思,所以那人绝对是与沈怀筠定亲的本人。 容蕙捂着嘴笑,沈怀筠双颊爬上红晕,卢氏又低声打趣了几句,怂恿沈怀筠去帘子哪里瞧瞧,沈怀筠闹不过她,又怕动静大了引起外头的注意,便也去了,却只看了一眼就回来。 安静茹看着沈怀筠,忽地就想起陆青苑的哥哥来。沈怀筠对他因该是无意的,但陆青苑的哥哥却不是…… 而他们又没有可能。 外头邵家哥儿对自己的冒昧表示了歉意,太夫人问起他家里人,回答不卑不亢且简短明了。家里只剩下母亲,父亲早几年去世,他母亲是寡妇,自然不方便出门,所以他来京城拜访太夫人也不算他家太失礼。自然不能说是专程来拜访,正好他的先生回了京城,大年初十先生六十大寿,作为学生他前来拜寿,因为过节期间不宜赶路,因此便在年前出门。 听太夫人慈祥带笑的说话声,对这邵家哥儿很满意。说了差不多两盏茶的功夫,叫了婆子去将韩睿龙和韩睿华请来,招待邵家公子吃午饭。 下午,韩明德领着一家大小很早就过来了,太夫人坐在高处,乐呵呵地接受大伙儿拜年,韩明德等大老爷们去了一处喝酒,女眷们留在寿禧堂,陆陆续续外头旁支的爷们夫人奶奶也来了。 太夫人坐在高处,下首便是姜氏、沈氏、王氏等人,她左右看了看笑道:“今儿晚上就在我屋里乐一乐,备几桌摸牌,要听说的就去西厢房,要猜灯谜的就去东厢房,院子里摆上大火盆,里里外外都热闹才好。” 众人皆说好,太夫人本来看起来就十分和蔼,又在节气上,大伙儿也不似平日里那么拘束,已经商量起来说要摸牌,谁要吃酒。 秦氏拉着安静茹笑道:“今儿晚上可不许提前走了,好容易一处乐一乐的,既然华三奶奶不摸牌,我们就吃酒做乐吧。” 酒也是安静茹不擅长的,一看秦氏的模样,就知道她是有意捉弄自己,心里倒是一点儿也不恼,充满豪气地道:“今儿看我们谁先趴下。” 欧阳倩朝安静茹眨眼睛,笑道:“她们是两人,咱们也是两人,谁先倒下还真说不准呢!” 立场一下子就出来了,秦氏和汪氏,安静茹和欧阳倩,于是秦氏去容琳拉来,她们就多了一个人,欧阳倩将卢氏和容蕙都拉来,挑衅地看着秦氏和汪氏。于是汪氏就去把英国公府旁支里面的年轻媳妇拉来,欧阳倩不甘服输,沈怀筠、容珠、容兰、旁支的年轻媳妇和姑娘…… 到了最后,两方的人加起来至少二十多人,真是想不热闹都不可能了。于是商议了喝酒的规则——猜灯谜。 这方出,对方猜,猜不出各罚一杯。 太夫人见这边说得热闹,笑呵呵道:“西厢房够宽敞,你们就去那边吧。” 欧阳倩叫人将长条桌拼出来,嘻嘻闹闹很快就到了暮色十分,大老爷们聚在东厢房,怎么乐随他们,安静茹等人去了西厢房,饭菜皆上桌,吃了几口秦氏提议过去敬太夫人的酒,还用大伙儿都能听到的音量笑道:“那边的华三奶奶和沈姑娘不胜酒量,她们倒下了便少了两人。” 欧阳倩一听,笑道:“太小瞧我们了,三弟妹酒量不好,沈妹妹的酒量……” 她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很有挑衅的味儿,于是敬酒的时候,秦氏她们就挨个儿敬,以欧阳倩为首的这边的人自然不能输给她们,也挨个儿敬。回到西厢房的时候,安静茹就晕乎乎的了。 春香早就预备了醒酒汤,忙给安静茹盛了一碗,大伙吃的热闹,真正的酒令还没开始,等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安静茹也晕的差不多了。而沈怀筠,叫安静茹跌破眼镜,她看着柔弱,喝酒就像喝茶,和欧阳倩有得一拼。 且越喝,她的眼睛越明亮,仿佛清水洗过一样,脸上薄薄一层红晕,在灯光下只叫人看得痴了。便是举手投足流露出来的醉意,在她身上也不是醉意,而是一种浑然天成的妩媚。反观自己,好歹还能端端正正地坐着,但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把面前的碗儿碟儿酒杯拿开,她想趴下…… 酒令开始没过多久,安静茹就找到平衡点了,因为秦氏那边也出现和她一样的,目光迷离想趴下。 因为没有规定谁出灯谜,所以这边欧阳倩推荐了沈怀筠,沈怀筠才情不错,那出得灯谜就更吟诗一样,且刁钻古怪,对方能猜出来的是少数,于是喝了不少的酒。 这样说吧,沈怀筠分明是吟了一首听起来是表达乐器声音优美的诗,结果谜底是石头……她一解说,还真的就是石头…… 秦氏领教的厉害,就不干了,学着外面的爷们喝酒时那些酒令,因为会的人不多,所以出现了最经典的桥段——击鼓传花。 这个大伙都没意见,毕竟要守岁的嘛,都喝趴下就失了趣味。但还是有一点儿,传到谁手中,谁就出一道灯谜,无论是谁猜出来拿花的人都要喝酒,大伙儿都猜不出来,除了拿花的人都陪一杯。 这个提议就不分组了,于是皆大欢喜。安静茹为了少喝酒,传到沈怀筠手里的时候,也就留了一个心,她出的大多刁钻,别忘正常的方向想就对了,于是沈怀筠出了两次,她就蒙对了两次,一时之间大伙就把她当成沈怀筠一样的人,太有才情了。 其实大伙都不知道,这是沈怀筠给了她暗示的,虽然不明显但还是能蒙出来。气氛空前热闹起来,把太夫人她们都给吸引过来了,于是又加了几张条桌,这本来闲置着,冷冷清清的西厢房热闹起来。长条桌围成一个长方形的圈儿,几个大丫头在圈儿里面斟酒,自从太夫人来了之后,沈怀筠那块儿就不需要安静茹出头了,太夫人太厉害,听得出来沈怀筠是越出越难了,但太夫人都能猜出来。 不过太夫人也喝了几杯,她出的沈怀筠也能猜出来,因为人比较多,安静茹也就拿了一次花,象征性出了一道然后饮酒。 许是醒酒汤的作用,安静茹浑浊的脑袋慢慢清晰,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仿佛所有人都放下了心里的芥蒂。 到了三更天,太夫人叫人放烟花,众人便都挤出来看,绚烂的烟花在漆黑的苍穹绽放,隐隐约约还有从不远处传来的爆竹声——这个年过得很是热闹。 而过了这个年,明年大概就没这么热闹了,容蕙、容珠、容琳、沈怀筠,一下子就要少四个姑娘。但这都是后话,接下来的一年会发生什么谁也难以预料……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90:太狡猾了 爆竹声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渐渐歇住,安静茹和欧阳倩也送走最后一位婶婶,安静茹的眼皮子开始打架了。欧阳倩打着哈欠道:“还是第一次闹得这么晚呢!” 看样子她也快熬不住了,安静茹朝欧阳倩福福身,“二嫂快回去歇着吧。” 妯娌俩告别,安静茹慢悠悠地走在回荣恩轩的路上,前头两个婆子手里打着灯笼,那灯笼被风吹得不住摇摆,灯光也跟着乱晃,晃得安静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屋里的。反正脑袋是处于混混沌沌的待机状态,最后沾床就睡了。 但第二天还是在该醒来的时候就醒了,安静茹以为昨儿睡得晚今儿一定会晚起,大年初一是新一年的开头,急急忙忙坐起来,才发现外头还黑乎乎的。 她的动静惊动了韩睿华,清冽的眸子睁开,见安静茹坐着发怔,蹙蹙眉头将她拉进被窝,“不怕着凉么?” “我害怕起来晚了。”安静茹推开韩睿华,严肃地警告,“别胡闹了,快起来吧。” 韩睿华知道她累,却还是觉得意犹未尽,嘟囔道:“没见过喝醉了回来就睡觉的。” 不睡觉难道发酒疯?安静茹白了他一眼,外头便有脚步声响起,昨晚太夫人都闹得那么晚,这屋里除了春香、品翠、冬青、石榴四个丫头,两个跟着安静茹,两个调去服侍爷们那头,其他都让赵嬷嬷领着在这屋里守岁,安静茹回来的晚,这头除了年纪小的熬不住,其他人都熬到她回来才去睡了。 人家这么早就起来,安静茹坐起来批了件衣裳下床,将韩睿华的新衣找出来,“快起来,别赖床了。” 韩睿华叹口气,坐起来。寒冬腊月的,安静茹知道这屋里烧了地龙很暖和,和光着膀子就真的不冷么?安静茹郁闷极了,看着韩睿华只穿了一条裤子就下来,却僵持着要安静茹给他穿衣裳…… 于是,明明是安静茹先起床的,结果赵嬷嬷她们进来服侍的时候,韩睿华已经穿戴整齐,再一次表明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韩睿华昨儿可是半路上抱着安静茹回来的,之后叫她们预备了热水就叫她们下去歇着…… 春香给安静茹梳头,安静茹才想起红包的事儿来,刚问了一句,外头的丫头婆子齐齐进来磕头,安静茹忙叫赵嬷嬷把红包派发下去。 收拾妥当带上给晨哥儿的压岁钱去姜氏屋里请安,然后姜氏派发红包,大老爷也给了一个。本来该昨儿就给的,因为大伙都玩的尽兴,所以这个早上才是真正派发红包的时候,新的一年便是这样开头。 吃了馄饨,开门放爆竹,大年初一开始拜年,昨儿守岁,今儿英国公府和韩国公府都要设宴招待本族人和上门拜年的。因为京城大户之间多有来往,所以初一大多数是派体面的婆子去各家各户拜年,随便投来帖子,邀请谁谁那天去谁家做客。 一上午安静茹和欧阳倩、沈氏、姜氏等人便在这样的忙碌中度过,有些能挪开去拜访的便调节出时间去,对于韩国公府目前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三家,庄亲王府、甄家、孙家。至于安家和欧阳家,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只要安静茹夫妇和欧阳倩夫妇回去就成了,不过今年欧阳倩家里也设宴,安家也想招待一下姜氏,毕竟女儿嫁去韩家是头一年,两家的日子都靠后,时间是没问题的。 其他的,有时间就去,有些没必要去的,就婉言谢绝了。韩家出去拜年的婆子们,同样也递了帖子,韩家宴客是初六,估计来得不算少。 吃了午饭才稍稍好一些,欧阳倩回娘家送去的礼自己准备,安静茹是新妇,姜氏便叫崔嬷嬷下去预备了。韩国公府摆了戏台子,外面旁支里面的夫人姑娘奶奶们要如何作乐都随她们高兴。 太夫人是来不起了,吃了午饭就去补眠。大概因为昨儿晚上都闹得晚的缘故,大多是来韩家坐一坐,见过太夫人、姜氏等三位夫人都各自回去了。因此那戏台子跟前反而围着一些禁得住的丫头和婆子小厮们。 姜氏便发话,“一年到头难得清闲,就让她们乐一乐吧,只是给管事们说,别误了正事儿。” 话传下去,皆大欢喜,都说大夫人是宽厚的。其实沈氏看起来也是很和气的人,自然那是表面上,真正与沈氏接触的绝对不会如此说。反过来,姜氏平常看起来是严厉而不好相与,结果姜氏恰恰相反,除了那一次大清理给大伙留下深刻印象,仿佛找不出姜氏真正狠的时候。 就有上了年纪还在府里谋些轻便差事的老婆子回忆年轻那会子的姜氏,笑说:“大夫人原本就是宽厚的性子,若不是后来出了那些变故……” 反正周围没有主子,几个年纪大的婆子便围在一起闲话起来,说起当年大夫人如何风光嫁进韩家,又如何得太夫人喜欢,再后来怎么怎么样……一直说到金嬷嬷。 就有人总结:“大夫人其实也艰难。” 一句话叫众人都静默下来,与此同时对姜氏的敬重无声中慢慢升高。随口嘱托的一句话,在以后的路上,竟然给安静茹带来很多好处。后来安静茹回想,请戏子的银钱是提前就给了的,韩家不是小门小户,绝对不会在这些小钱上斤斤计较,即便这些戏子们不唱,韩家也没脸把钱要回来。 所谓顺水人情,这便发挥得淋淋尽致,此是后话不提。 这天下午,安静茹同样回到屋里补眠,但毕竟是一年开头,硬撑着度过了,结果到了晚上,反而一点儿睡意也没。 安静茹翻了不知多少个身之后,韩睿华按住她,“下午没睡,你不累么?” 安静茹乖乖躺好,韩睿华的嗓音带着几分慵懒之意,但中气十足。可是她不动了,韩睿华反而动起来了,温软的唇瓣落在她颈子上,被子里的手轻轻解开小衣的带子,大掌在她腰上游走,轻易地就挑起一片火花…… 坐在回娘家的马车上,安静茹还有些浑浑噩噩,韩睿华没有骑马,就坐在安静茹身边,若不是他一直关注着她,只怕她的脑袋在车壁上磕了不知多少回了。 安静茹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让他深感惭愧。靠在他怀里的小妻子,就如同一只慵懒的猫,大多时候温柔娴静,但也会和猫一样,急了就伸出锋利的爪子。有时候很精明,许多事儿只要提点一二她便立刻能明白过来,而有时候她又很迷糊,可他却是越瞧越喜欢。 韩睿华扬起嘴角,怀里的人儿却不满地抬起头,“能不能别这么用力,我快喘不过气了!” 韩睿华不但没放松,反而又加紧了手臂上的力道,道:“我想如果岳父岳母瞧见静茹这样,大概不会给我好脸色。” 真是自私? “现在才知道害怕,早干嘛去了?!” 安静茹一副到了我的地界我做主的模样,韩睿华本来是板着面孔的,忽地失笑,“那我只好给岳父岳母赔罪。” 他们会给你脸色瞧么?安静茹郁闷极了。郁闷地只好继续往韩睿华怀里钻,反正她是不知道走了多久,横竖靠着养养神也好,没得回去陈氏她们瞧着心疼。结果就发生下面的事儿,冬香兴奋地撩开帘子,一张脸立马红的底朝天,忙放下帘子朝春香抱怨,“姑爷在里面怎么也不说一声?” 春香低声道:“是你自己没看清楚,姑爷不是没骑马吗?” “我怎么知道姑爷也来了……” “今儿什么日子,姑爷哪里会不来?”春香顿了顿,道,“算了,你没跟着姑奶奶不知道也没关系,姑爷在的时候要敲门,便是不敲门也要先通报一声的……” 虽然声音不大,都是悄悄儿说的,但安静茹听得很清楚明白,特别是春香故意这么小声说话,更给了人无限遐想的空间。(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真是丢脸丢到娘家了。 安静茹神情淡定下自己撩开帘子走下马车,冬香一张脸红的像苹果,文姨娘迎出来朝韩睿华和安静茹见礼,她才忙不迭地见礼。像兔子似地快速跑回屋里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韩睿华和安静茹进去的时候,陈氏和老太太、安老爷,一个个笑得就像吃了蜜,但之后韩睿华和安老爷、安晋松去了书房,陈氏拉着安静茹低声嘱托:“虽然是新妇,好歹注意着。”后面加了一句,是喜滋滋而感叹的语气,“女婿这般离不开你,娘终于安心了。” 安静茹再淡定也忍不住脸颊滚烫,这个韩睿华,还说赔罪呢,一点儿诚意也没有。她发誓以后绝对要好吃好睡,大脑不清晰,她绝对斗不过韩睿华。可想想,又觉得自己没用,韩睿华总有办法把自己弄得大脑缺氧起来。而且,自己的脸皮绝对没有韩睿华厚。 安静茹作为嫁出去的女儿第一次回家拜年,待遇自然不一样,陈氏、老太太给的红包明显比往年多,对韩睿华除了客气就是愈发地满意。 两口子见过娘家长辈,韩睿华就随着安老爷去书房,安静茹想起给安晋松找来的师傅,便问陈氏。陈氏脸上是满意的笑,老太太也非常满意,最后还是文姨娘说的:“朱师傅原来不识字,可又不愿跟着咱们家里的先生学,他非要二爷教,说二爷教他读完一本书,他就教二爷学会一样二爷想学的功夫。” 安静茹惊愕,这个朱师傅有意思。 文姨娘继续道:“所以现在咱们二爷再没功夫混闹了,早上很早就起床,跟着先生读两个时辰的书,然后教朱师傅读书认字花去一个时辰,下午朱师傅教他拳脚功夫。老爷很欣慰,二爷现在能将四书背出来了。” 上次回来叫他背论语,他还结结巴巴的,没想到如今已经能背四书了,安静茹本来就知道安晋松的倔脾气,这背后定然是下了许多功夫。 关键是朱师傅这刁钻的法子,肯定不是朱师傅自己想出来的,那就只有可能是韩睿华。韩睿华回来之后,请过朱师傅吃饭,还给他安排了住处。而朱师傅倘或只是为了读书认字,跟着先生难道比安晋松差? 陈氏笑道:“老爷说,早知道这法子行得通,早该如此了,也不至于耽搁晋松。” 这法子安静茹都没想到,然后她又想到一个问题,自己肯定斗不过韩睿华,实在是太狡猾了!抓住安晋松的弱点,给了一些他非常想要的甜头,加上安晋松的倔脾气,那些苦头也就不是苦头了,还会对他感激不尽。 老太太笑道:“你父亲很喜欢孙女婿。” 还能不喜欢么?轻易就解决了父亲大人多年来最头疼的事儿,且安晋松脑袋不笨,只要朱师傅一直这么坚持下去,安晋松不说考进士,好歹也能考个举人吧。安静茹知道要安晋松放弃认准的事儿很难,但绝对希望安晋松多读书,自古以来的将军谋士,真正能成大器者,多少是文盲出身? 显然,陈氏、老太太她们都不会怀疑这个法子是安静茹想出来的,如果是早就用上了,如此轻易就能推断出她们到底有多喜欢韩睿华。 这要是以后闹点儿小矛盾,她们铁定是站在韩睿华那边的,安静茹忽然觉得危机四伏,“娘、奶奶,你们心里都快没我了。” 老太太一把搂着她,笑道:“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们心里怎么就没有你了呢?” 安静茹使劲揉揉眼睛,眼眶儿红红地十分委屈地道:“难道不是么?” 安静雯鄙夷的声音传来,“二姐,你能不能别这样,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安静茹笑呵呵掩饰过去,赵嬷嬷、春香等人这才上前见礼,外头那些跟着来的进来给老太太、陈氏请安,然后便由文姨娘带着下去招待。 安家不如韩家,不过这些人倒也没小瞧安家任何人,毕竟安静茹在韩国公府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便是不看她也要看韩睿华。 安静茹和陈氏、老太太闲话,说道大姐安静初,安静初不在京城,去年安静茹出阁,她回来过一趟,今年的年礼还没送来,多少有些叫人担心。 说道这儿,自然就想起安静雯的婚事,安静茹看了看一直坐在她们旁边听她们说话的安静雯,这丫头懂事的早,也就不会回避,因此便提到许氏说的那人。 安静雯不自在地走,陈氏连忙细问,“你可见过那人?”问了觉得不妥,安静茹是新妇,年轻总要避讳的。 “隔着屏风见过,倒是挺不错的,不过老家在余杭。初六那日,二舅妈大概会和娘提一提。” 陈氏舒了口气,听说已经是举人,老太太反而有些拿不准了,“舅夫人家里自然比咱们家好,与她交好的,能这般托付,对方的门楣也高。” 安静初和安静雯在安家虽然是庶出,可家里也就这么几个人,老太太不讲究那些,陈氏也从小儿当她们是亲女儿,吃穿用度和安静茹一样,且很小就养在陈氏名下了。可只要对方一打听就知道是庶出,家里门楣不高,庶出的身份就是阻碍。便是如今安静茹嫁的不错,可安静茹好歹是安家的嫡出女儿。 安静茹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儿,道:“二舅妈就问我三妹妹定亲没有,到底能不能成,也要等她见过三妹妹,娘见过杨家哥儿才好说。” 只是老太太这么一说,陈氏仔细想想也觉得不太可能,“静雯年纪不小了。” 安静茹心头爬上自责,垂下头。 老太太最后结论,“看看再说吧,这事儿急不来,静雯要七月才及笄,总还有半年多的日子。” 当然安静雯是不能像安静茹那么耽搁的,安静雯没有婚约。及笄前一定要把亲事定下才好,过了再找又要低一个等级了。 这个话题结束,外头就来了一辆马车,原来是安静初打发人来拜年,只是在路上耽搁了,因此晚了一些。不过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安静初怀孕了。 安静初比安静茹大四五岁,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不过大伙还是很高兴,安静初的丈夫本来也是读书人,安老爷把安静初嫁过去之后,大姐夫就改行做起买卖,因此安老爷颇有些不待见他,不过家里的日子是改观了,送来的年礼也十分丰厚。 足足拉了两车,一车安家,一车韩家。 安老爷这一次没有瞪眼叫送回去,但脸上还是不高兴。 热热闹闹吃了午饭,陈氏就叫安静茹下去歇歇,实在是心疼她脸上的倦意。安静茹回到以前住过的屋子,安晋松后脚跟来,长篇大论地表达了对韩睿华的敬重,对朱师傅的崇拜,这迫使安静茹很想瞧一瞧朱师傅。 听安晋松把朱师傅说的跟武林高手似地,不禁让安静茹怀疑,是不是这时代真有人能飞檐走壁。 安晋松略沉思,安静茹瞪眼,“若不是姐姐我,你能像如今这样么?” 安晋松虽然知道姐夫的功劳不小,但如果没有安静茹,他确实没办法达成自己的心愿,想了想道:“好吧,不过父亲和姐夫正和朱师傅说话呢。” “咱们就在门外瞧瞧不就得了?” 夏香下去和冬香许久了,赵嬷嬷陪老太太身边的嬷嬷闲磕,这里就剩下春香。只是春香听安晋松这样说,也很想看看这位朱师傅。 安家的院子小,朱师傅到底是外男,所以并没有露面,她也没见着。 三个人轻手轻脚往书房那边移动,此刻大伙儿都在屋里吃酒取暖,院子里也没人,顺利走到书房外头,幸而门是开着的。 安老爷说话声略大,韩睿华回答谦虚有礼,朱师傅是个大嗓门这在预料之中,基本能勾勒出朱师傅的轮廓,但都走到这里不瞧一眼,好像有些过意不去似地。 安静茹探出脑袋,正好对上韩睿华朝这边望过来的目光,安静茹一缩脖子,就听到韩睿华的声音传来,“小舅子在外头么?” 本来很寻常的一句话,安晋松忽地跳出去。 安老爷不悦地道:“进来就进来,鬼鬼祟祟成何体统?” 安晋松忙走进去,他反应过,他其实不用这么鬼鬼祟祟的,可是……看了一眼韩睿华,眼珠子一转,笑道:“爹,该到学功夫的时辰了。” 安老爷脸色这才好些了,“早前就说,这几日好好歇一歇。” 安静茹回到屋里没多久,韩睿华就进来了。春香知趣地退下去,也不知为什么,安静茹突然有些心虚,韩睿华目光沉沉,“静茹去书房做什么?” “有么?我一直在屋里。” 韩睿华定定地看着她,安静茹发现,其实她现在才有那点儿了解韩睿华。 韩睿华见她不回答,喊了一声小舅子,安晋松也不知从何处跳出来,笑嘻嘻地道:“姐夫啊,是姐逼我的。” 声音是越来越低,最后那个字几乎听不清楚。韩睿华目光微沉,点点头,安晋松如获大赦,却道:“所以姐夫一定要让朱师傅好好教我!” 这都什么跟什么?等安晋松走了,韩睿华高大的身影在眼前一晃,就坐在床边上。“静茹好像对朱兄很感兴趣?” 怎么听着这话火药味儿十足,不过是想看一眼罢了,至于么? “真酸!”安静茹觉得她可能还没把韩睿华酸死,自己就先被他酸死了。 回家的路上,安静茹总结了一下今天的行程结果——很受打击。 韩睿华不但腹黑、闷骚,还狡猾如狐。可是,她怎么就生不起气呢?不言而喻,韩睿华轻易买通了安家上下所有人心,而且没有花费他分毫。 而安静茹的心,大概也被收买了。 接下来几日继续走亲访友,初三这日,沈氏和刘氏都带着各自的女儿出门,剩下的人被英国公府王氏请了过去。安静茹与秦氏、汪氏抹了一下午的牌,输了二十多两银子,盛情难却之下,比太夫人她们晚些时候才回去。 彼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而太夫人的脸色比天更黑。沈氏满脸羞愧,刘氏难掩脸上的幸灾乐祸,姑娘们都不在,安静茹请了安见姜氏不在,就连忙告退,刘氏跟着一道出来,刚步出寿禧堂,就迫不及待地告诉安静茹,“容珠那丫头的亲事,怕是成不了了。” ------题外话------ 中秋节快乐!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91:一波三折 虽然已经渐渐习惯刘氏这个性子,但安静茹还是拿眼睛看了一下周围,刘氏会意,讪讪笑了笑道:“时候不早了,华哥媳妇快回去吧。” 韩睿华还没回来,安静茹换了身衣裳从净房出来,春香和赵嬷嬷正在整理被褥,两人是不是低声说两句话。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品翠进来禀报:“三爷打发子竹回来说,他要晚些时候才回来,三奶奶先安歇吧。” 安静茹点点头,在英国公府吃了晚饭,还喝了两杯酒,大概是因为过年期间少不得要喝两杯的缘故,安静茹倒没有头晕的感觉。 春香给炉子里重新添加了炭,赵嬷嬷领着两个丫头去净房清理,春香见左右无人,凑过来朝安静茹低声道:“据说今儿下午二夫人就回来了。” 安静茹瞪了她一眼,她连忙闭嘴,却任旧管不住嘴似地,喃喃低语道:“六姑娘一回来就关上房门谁也不见,晚饭也没吃,说是谁要烦她,她便……” “春香,不该说的就别说。”赵嬷嬷从净房出来,木着脸打断春香的话。 春香不说了,可夏香却满脸惊恐地跑进来,走到安静茹身边便道:“寿禧堂闹起来了!” 今儿刘氏带着容蕙、卢氏去了孙家,沈氏带着容珠去了甄家,甄夫人早前来韩家拜访就见过容珠,太夫人也点了头,这门亲事也算是在口头上落实了。今儿甄家宴客,自然不单单有沈氏和容珠,这两年甄家因为孝期,出来走动少,但总有旧日的交情在。 所以今儿甄家的女客很多,其中不乏上次中秋去王府的贵妇。一开始原本没什么事儿,大伙相谈甚欢,吃了午饭,沈氏去见甄老太太,正碰上甄家老太太训斥甄夫人,大抵的意思是反对这门亲事…… 里头的声音虽小,却也隐隐约约听到甄家老太太偶尔提一句王府。沈氏身边当时还有其他人,而真正知道其意的不在这儿,便是如此沈氏也觉得无地自容。 后来甄夫人出来,沈氏就婉言谢绝了这门亲事,带着容珠回来。 事情的经过大抵就是如此,这件事表面看起来没什么,背后的影响无疑是深远的。太夫人能想到的除了韩家的脸面,还有容珠的婚事。 经口相传,容珠教养上的问题很快便人尽皆知,或许大多数人不知道到底除了什么问题,但谁家敢娶过门? 门当户对的也没有非容珠不娶的,不是门当户对的,想借用韩家的势力联姻,又恐韩家瞧不起。 容珠又闹了一场,太夫人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一早起来立马叫如意去将沈氏请来。太夫人连责怪沈氏的心情都没有,只是语重心长地道:“这事儿拒绝了就拒绝了,重新给六丫头瞧吧,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对方身家清白,孩子是个好的就成。” 沈氏也是一脸倦容,昨儿晚上她也几乎没睡,二老爷一早回来又数落她一顿。这会子听见太夫人说话,唯有垂着头应“是”。 太夫人摆了摆手,叹道:“我活不了多久了,你们的事儿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你,好自为之吧。” 沈氏抬起头,脸色涨得绯红,忽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浓浓的鼻音道:“都是儿媳辜负了母亲,儿媳罪该万死。” 太夫人给如意打了眼色,如意上前扶着沈氏起来。 “人活一世不单单是为了一口气,还有一层皮。六丫头我也管不了了,你接回去吧。” 沈氏说不出话来,她心里的气并不比太夫人少一分一毫,容珠是她的亲女儿,如今几乎毁得差不多了。想来,若不是跟着姜氏去了王府,又怎么会演变成如今的模样? 她几乎开始相信,这一切都是姜氏的安排。想到这里,恨不能将手中的手帕当做人一般碎尸万段。 太夫人闭上眼养神,如意过来请沈氏:“……六姑娘的东西昨儿就叫收拾了,这会子六姑娘应该起来了,太夫人的意思是,其他的东西都搁着,就六姑娘先回去住,等过些日子再把东西搬回去。” 安静茹过来请安的时候,正好瞧见沈氏从太夫人屋里出来。正要过去见礼,背后先传来一道带着幸灾乐祸的惊讶声:“二嫂子这么早就过来了?” 不是刘氏还能是谁?沈氏好强,刘氏愈发想看她沮丧失意,她偏给脸上添了笑,“三弟妹才来?” 刘氏笑呵呵道:“太夫人昨儿睡得晚,我怕过来早了反而打搅了太夫人安歇。” 沈氏脸色变了变,道:“太夫人已经起来了,我有事儿先去忙了。” 安静茹忙朝她福福身,扭头看了韩睿华一眼,韩睿华微微蹙眉。刘氏目送沈氏去了小跨院,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 太夫人精神不太好,本来说好了要去王府瞧瞧小世子,也没能去成。初四这日,就姜氏、刘氏、王氏、安静茹夫妇去了。王妃面色红润,小世子身体健康,这几日王府也忙,王妃除了照顾小世子,还得料理王府的琐事。 虽然忙碌,可精神不错。恰好这一日王爷也在府里,韩睿华被传唤过去。因王妃才生完孩子,王府没有什么正式的宴请,而今儿韩家的人来,仿佛其他人都知道一般,整个上午也再没别的人来拜访。 姜氏抱了一会儿小世子才想起两位郡主来,王妃微笑道:“三十那日去了宫里,太后娘娘将她们留下了。” 大概也是因为王妃终于生了世子,太后娘娘唯恐她照顾不周全才接了两位郡主去。只是,王妃的神情看起来却带着几分忧虑,姜氏等人也察觉到了,王氏率先问道:“可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王妃摇摇头,笑道:“也没要紧的事儿。” 说话间眉头上的忧虑已经全无踪影,两位郡主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女,留孙女在宫里住些日子也合情合理。 之后,王妃才问起太夫人的身子,大伙皆说好,对于沈氏没来王妃倒没追问,刘氏虽然很想把容珠的事儿拿出来说一说,可见大伙都没那意思,她也鲜少有这样的机会来王府逛逛,所以硬是憋着没说出来。 王妃记挂的还是容琳的婚事,其实就如今看来,容琳反而比容珠好些,中秋节那日她是受害者,又是庶出的身份,虽然王氏偏疼,但也不会出现像容珠如今的现状,高不成低不就。 王氏忙陪笑道:“王妃还是要顾着身子,小世子年幼哪里离得开王妃?切莫因为容琳劳心伤神,那就是妾身的罪过了。” 王妃笑了笑道:“大伯母千万别这样说,五妹妹的事儿,我倒是看中了一人。” 王氏眼前一亮,说起来王氏对容琳也是真心疼顾的,她没有生养女儿,容琳虽然打小养在她身边,可说起亲事来,对方总要打听打听。 王妃也不卖关子,笑道:“是王爷偶然说起,翰林严大人的长孙。” 她一提,王氏亮起的目光瞬间黯然,翰林严大人另一个官职是内阁大臣,其为人如其姓氏,待人十分严苛。这些倒是其次,而是他家极为讲究嫡庶尊卑。严大人的长孙是嫡出,容琳是庶出。严家地位虽不算定高的,却也真正算是清贵之家了。 王氏的反应在王妃的预料之中,只是道:“王爷说到那位哥儿,颇多赞誉。” 严大人虽然教养是出了名的严厉,但他的子孙却没有在这样严厉的管教下发挥出他想要的效果。儿子辈的没有考上进士的,如今孙子辈里头就长孙年纪大些,就如今而言,严家还能出一位两榜进士,那就是这位长孙了。 这些姜氏、王氏、刘氏都略略知道一些,觉得不太可能还是因为他家的嫡庶尊卑。 既然王妃提出来,这事儿由王妃出面严家自然不会拒绝,可严大人那一关还真不好过。这严大人是出了名的倔强,作为内阁大臣,皇帝对他既尊重又痛恨。便是同意了,以后容琳也是心惊胆战地过日子。 王氏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容琳她当做亲女儿对待,她是过来人,只希望容琳出嫁后平平顺顺,只是王妃的好意她总不能当面儿拒绝。 王妃大概也看出了王氏的心思,微笑道:“不过容琳的婚事,终究还是大伯母做主。” 这话说的明白,她只是提一提,具体的也要王氏自己去考量。王氏放下心来,觉得自己失礼,又忙赔不是。 王妃亲切地道:“今儿都是家里人,我才说些家常话罢了。” 申酉时才告别王妃回去。 初六,韩国公府宴客。 安静茹的娘家人,欧阳倩的娘家人,姜二老爷一家,孙二夫人领着两位姑娘,英国公府王氏和两位奶奶秦氏、王氏,孟家大奶奶陆青苑和孟夫人……齐聚一堂,十分热闹。 夫人们都在太夫人跟前陪着说话,这两天太夫人的精神总不太好,却也打起精神。容蕙、沈怀筠、容琳陪着来得姑娘们,已婚和未婚一下子就分开了。 陆青苑不自禁地笑起来,安静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只听得她道:“我总想着站在这里不合适,想去那边闹闹才好。” 手指着容蕙她们,安静茹道:“要去就去啊,难不成成亲了就不能和姑娘们一起了?” 陆青苑轻轻摇头:“沈姑娘在那儿。” 安静茹没说话,她知道陆青苑对沈怀筠总有几分不喜。不过,沈怀筠就要离开韩家了,想到这儿安静茹很想问问陆青苑的哥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问。 沈怀筠离开韩家就要嫁人,以后还能不能见到都是未知数,而安静茹也彻底明白,陆青苑的哥哥对沈怀筠那绝对是一厢情愿。不知道该说他痴情,还是说沈怀筠无情。 “对了,上次孟夫人说你身子不好,倒是怎么了?” 陆青苑瞪了她一眼,打哈哈道:“没什么,不过是感染风寒罢了。” 安静茹促狭而暧昧地笑起来,陆青苑脸一红,转身走过去和卢氏说话了。因为卢氏是南方人,陆青苑恰好在南边生活几年,两人越说越投机。 许氏和陈氏也很快就说到一块儿,最后请陈氏得了闲去她家里坐坐。快到午时,门上的婆子进来禀报:“甄夫人来了。” 这话一出,本来谈笑风生的太夫人脸色变了变,却很快恢复正常。沈氏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欧阳倩已经迎了出去。等甄夫人进来的时候,连沈氏也恢复了正常,大伙起身见礼。甄夫人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到来有些唐突,谈笑间总有些不自然,而话里话外多有赔罪的意思在里面。 太夫人何其明白,自然知道甄家这是又改变的态度,到了傍晚送走客人们。沈氏便将甄夫人的意思说给太夫人听,太夫人知道沈氏很满意这门亲事,再说容珠的事儿闹出来,要在京城还真找不到这么好的亲事。 沈氏小心翼翼又满含希夷的目光,让太夫人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只是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过了初十,年味儿便逐渐淡下来,甄夫人又单独拜访了一次沈氏。 这个年就这样过去,过了初十韩睿华便按照正常官吏一般去督察府供职,五天一日沐休,刘氏正式开始准备容蕙的嫁妆,沈怀筠离开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题外话------ 偏头疼犯了,脑袋有些迷糊,今天只有这么多了,家里来了客人,小果要帮着做饭啊什么的。最后,祝亲亲们玩的开心。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92:夫妻不和 今年过了元宵便是立春,立春就意味着春天到了。只是,天儿还冷,积雪厚的地方才开始慢慢融化,一旦太阳出来,就很想去晒晒。 从过了年,太夫人的身子又出了问题,太医院的太医天天儿往府里跑,大伙请安也不似以前那般在太夫人屋里说笑。唯一算的上的喜事,便是容蕙和容珠两姊妹的婚事了。 容蕙这边过了年两家就迫不及待地交换庚帖,问名、纳吉,婚事定在容蕙及笄的一个月后,也就是今年的九月。 容珠的婚事太夫人再没有过问,因着容珠比容蕙大了几个月,两家将吉期定在了五月中旬,过年之后,也就是甄家下聘这一日热闹了一番。 安静茹等人也都去看热闹,甄家虽操办的急,礼数却也相当周全。而韩家,去年娶媳妇办了两次喜事,今年嫁女儿又是两次。 只是,看起来总是有些急的意思,下面的人闲来无事,少不得议论一番,更有人说,兴许是甄家的哥儿有什么问题。 而安静茹也遇到一件头疼的事儿,紫苏配人。紫苏是姜氏屋里出来的,安静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给姜氏说一声。 趁着请安的时候,安静茹便提出来。姜氏垂着眼帘,半晌没说话,安静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或者因为这个又联想起什么来。 可话已出口,又收不回来。 “华哥屋里的事儿你做主就是,紫苏跟了我几年,若是看准了,领进来我瞧瞧。” 安静茹松了口气,自然而然就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儿媳陪房张家的长子,倒是个老实忠厚的,早年跟着弟弟上过一年学,略认得几个字,前儿在铺子里做过记账的活儿,今年二十有三。后来跟了儿媳,便也去庄子上帮衬了。” 姜氏抬起头倒有几分惊讶,没想到还能认字。这些仆从,便是跟着爷们读书的书童也不见得有认认真真去读书认字的。但作为奴才,能读书认字自然是好。不求考功名,若是有上进心,倒是能做到账房管事。 紫苏虽然是大丫头,到底也不过是丫头,且卖了死契,终究是要主子做主配人,安静茹这样安排,可见是抬举她了。 姜氏点点头,“选个日子带来我瞧瞧,其他的你安排吧。” 安静茹点头,姜氏说起今年春播的事儿来,永业田她管着,太夫人的庄子安静茹管着,种子都是头一年冬藏好了的。春播要到谷雨之后,眼下就等解了冻在春播农忙之前把粮仓的事儿解决了。 这些事儿,过年管事们来就已经商议妥当,反正眼下安静茹手头上的事儿不多。 这两日太夫人的身子仿佛又厉害了一些,半个月来,时好时坏总没个定准,今儿去请安,连太夫人的面儿都没瞧见。 春香拉着如意问,如意低声叹道:“太医说要静养调理……早上吃了小半碗清粥就吃不下了。” 一旁的刘氏听到,也是忧心忡忡的,目光落到儿媳卢氏身上,想着卢氏提前过门便是因为娘家母亲身子不好,唯恐耽搁了。若是太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儿子辈的守孝三年,孙子辈的守孝一年,可同样会因此耽搁容蕙。 越想越觉得不妥,中午三老爷回来,她便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没想到三老爷一瞪眼道:“这样的话休再说了,叫旁人听见,成何体统?” 刘氏到不至于糊涂至此,只是道:“我不过担心罢了,太夫人终究是硬朗的,若不是去年发生那些事儿也不至于如此。[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归根结底,还不是沈氏的缘故。眼下倒好,容珠的吉期在五月中旬,不过三两个月就到了,容蕙要下半年去了。这病来如山倒,谁知道太夫人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 这样的担忧同样出现在沈氏哪儿,二老爷公务不忙,一天总有半天在家,一日几趟往寿禧堂去。弄得整个府里阴霾重重,沈怀筠要离开的事儿又延后了些日子。她还住在太夫人那边,天天儿在太夫人跟前伺候。 有时候太夫人精神好的,还会拉着沈怀筠的手赞扬她一番。 这一日,安静茹随着姜氏领着晨哥儿来请安。外面族学前几日就开始上课了,大房请的西席先生昨儿回来,晨哥儿明儿开始就要上课,也就意味着晨哥儿以后每天只能下学后来太夫人这里请安了。 太夫人点着头,道:“功课要紧,晨哥儿的孝心我心头明白就是。” 太夫人嗓音微弱,声音比之前轻了许多,众人虽陪着笑,可笑容也淡淡的。正好太医刚刚给太夫人诊了脉。姜氏叫住太医去隔壁屋里细问,那太医弓着身,垂着头语气却万分肯定,“老太君这是畏寒,天儿慢慢暖和起来,老太君必定康复。” 刘氏听得却道:“之前太夫人并没有这样的症状。” 那太医道:“老太君早已过花甲之年。” 那意思很明显,过了花甲之年,身子骨哪能和以前比较。不过太医既然已经这样说了,自然是有一定的道理。 刘氏除了担心容蕙的婚事被耽搁,还担心太夫人一旦没了,就面临着分家,而如今官中能分出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既然太夫人能熬得住,她自然是希望多熬几年才好。因此又细问了许多,如何注意休息,吃食方面有没有忌讳。 虽然她们是在隔壁屋里说话,这边隐隐约约总能听到一些。太夫人脸上的神情很柔和,眉梢带着一抹沧桑的笑,那一刻,安静茹说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感觉,胸口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 等丫头把药送来,安静茹忙走过去接住,沈怀筠拿了漱口盅等物,两人配合默契地服侍太夫人吃了药簌了口。刚将药碗交给身边的丫头,如意便凑过来低声道:“三奶奶出去一下,外头有人找您。” 安静茹不明所以,从正屋出来,除了忙着打扫的小丫头,就只魏嬷嬷一人面色焦急地站在石阶下。 安静茹蹙蹙眉头,难道是魏嬷嬷? 魏嬷嬷大概是真的着急了,本来是来找太夫人,可太夫人那身子怕是再也经受不住什么打击了,因此看见如意便叫如意去姜氏或者刘氏请出来,姜氏和刘氏不在正屋,欧阳倩又不在,屋里的主子就安静茹一人,只好叫她出来。 “是魏嬷嬷找我么?”安静茹见魏嬷嬷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随口问道。 魏嬷嬷凑上前一步,福福身已经准备说了,却又临时改口问道:“大夫人不在?” 安静茹看了看隔壁抱夏敞开的门,只是帘子放下了,里面的情况看不清楚,“母亲在和太医说话,魏嬷嬷是有急事么?” 魏嬷嬷连忙摇头,安静茹心里更好奇了,魏嬷嬷看起来确实是有事儿的,可安静茹实在想不出来魏嬷嬷能有什么事儿找姜氏。如今她基本是接替了以前陈嬷嬷的位置,但不同于陈嬷嬷在沈氏跟前那么讨好,陈嬷嬷待人和气不过总给人几分盛气凌人的感觉,这魏嬷嬷恰好相反,看起来不太和气,待人却十分总好像赔着几分小心。 有几次安静茹碰见她和欧阳倩说话,她对欧阳倩便是十分恭敬又尊重的。 “这样吧,若是着急,我进去瞧瞧。” 魏嬷嬷蹙着眉头,还没答应又一个小丫头摸样的丫头急匆匆跑来,朝安静茹福福身便朝魏嬷嬷道:“嬷嬷,您快回去吧,二夫人……” 后面的话还没说话,魏嬷嬷脸色大变,急急忙忙打断丫头的话,朝安静茹低声道:“二老爷和二夫人打起来了!” 一句话叫安静茹彻底呆住,忙回过神来,魏嬷嬷急急忙忙地道:“奴婢们劝不住,请大夫人和大老爷去劝劝吧,这事儿若是惊动了太夫人,少不得又给太夫人添一层气。” 说完这话,魏嬷嬷又感激地朝安静茹福福身,就急急忙忙与那小丫头风风火火地走了。跟在安静茹身边的春香,冷哼一声低声嘀咕了一句,“就他们事儿多。” 安静茹白了她一眼,看了看还没什么动静的抱夏。脑袋也飞快地转起来,二老爷和沈氏打起来,姜氏去劝架那沈氏心里只怕也不好受,而且也未必劝得住。何况,他们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 安静茹扭头朝春香道:“快去通知大老爷一声。” 大老爷和二老爷毕竟是亲兄弟,至于沈氏哪儿,安静茹吩咐品翠,“去英国公府请王夫人过来。” 相对于姜氏和刘氏,王氏还好出面一些。王氏不知这府里的人,不过这边三位夫人待她总是客气又敬重的。 安静茹再回到屋里,身边两个丫头都不在,她虽极力掩饰,太夫人精神不济却还是看出端详来,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安静茹摇头笑了笑道:“没什么要紧的事儿。” 太夫人没有追问,似乎有些倦意,叫如意扶着去暖榻上躺着,朝安静茹她们挥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安静茹和沈怀筠一起退出来,正好太医也走了,姜氏和刘氏一边低声说话一边从抱夏出来,安静茹正想着怎么告诉姜氏,姜氏看见她倒先问起来,“方才谁来过了?” 这事儿除了想瞒着太夫人,其他人早晚都能知道,瞧魏嬷嬷那摸样是闹得不轻的。安静茹如实说了一遍,刘氏那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吃惊过度,瞪圆了眼睛,嘴里就蹦出四个字:“怎么可能?!” 说完大伙的目光一致看向姜氏,就等姜氏发言到底要不要过去。安静茹自然是不好去的,她是侄儿媳妇,长辈的打架小辈的是去劝架还是看热闹? “儿媳已经叫人去通知父亲和大伯母。” 姜氏神情没有多少起伏,语气也淡如轻风,“龙哥今儿在不在家?” 这会子不早不晚,这些天差不多都是这个时辰来请安,今儿二房一人也没瞧见。容蕙和容珠备嫁,太夫人说怕她们两个占了病气,就不许她们过来,卢氏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太夫人反而加重太夫人的病情,也两天没露面了。 “表哥和表嫂都没瞧见。” 姜氏顿了半晌,刘氏明显很想过去瞧瞧,不过她一人过去看见沈氏出丑,以后沈氏惦记的只怕就是她一人了,因此也安奈住。姜氏看着跟在安静茹身边的晨哥儿,道:“你带晨哥儿回去,我和你三婶婶去看看。” 刘氏闻言抬脚便走,姜氏也不紧不慢地跟上。沈怀筠满含担忧地望着她们一行人的背影,她来韩家这么多年,姑妈和姑父吵嘴都没听说过,今儿却打起来,也不知为的上什么事儿。 安静茹带着晨哥儿回去,沈怀筠回到自个儿屋里不提。且说荣华园,大老爷让人推着去的去的时候,只见满院子站着丫头婆子,皆一脸惶恐垂手而立。屋里乒乒乓乓一片嘈杂,韩睿龙哭求声时不时传来。 魏嬷嬷一见大老爷,就忙大喊了一声,那时二老爷手里正举着一只一尺高细腰花瓶,作势就要砸下去。沈氏披头散发瘫坐在地上,茶盏儿、碗儿碟儿、桌椅板凳,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地上更有茶渍、菜汤,一片狼藉,韩睿龙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二老爷的腿,若不是魏嬷嬷那一声叫喊,那只细腰花瓶就真落在沈氏身上了。 二老爷听说大老爷来了,一怒之下将那花瓶仍在地上,随即四分五裂,一甩衣袖气势汹汹从屋里出来。 大老爷微眯着眼,只那么一瞥二老爷,二老爷身上的气势就弱了几分,大老爷冷哼一声也不说话。 大老爷虽半身不遂,这七八年性子也随和了,只是毕竟是亲兄弟,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岁数上相差不大,只是韩国公太老爷去世,又有长兄为父一说,后来大老爷将爵位让给他,他打心里也敬重这位长兄。 若不是沈氏……此刻想到沈氏,二老爷也羞愧地红了脸,垂着头道:“是我糊涂了。” 大老爷虽然坐着,比二老爷矮了几乎一半,身上的气魄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弱,淡淡的语气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居于高位上的人,“你还知道糊涂,这里里外外多少眼睛盯着?” 从去年中秋之后,容珠出了事,二老爷看沈氏便愈发不顺眼,因为这个缘故太夫人的身子时好时坏。二老爷心里原就搁着一层气,若不是沈氏态度和顺,他早就大发脾气了。今儿早上,吃了早饭,二老爷又无要紧的事儿要出门,沈氏说起太夫人的病情,话里话外就透着一个意思,说太夫人大概是不中用了,后事也该预备着,或者冲一冲说不定就好了。 纵然沈氏是商量的语气,二老爷一听只琢磨出沈氏是要咒自己母亲死,又想到若不是她管教不严,容珠毫无羞耻的一番话惹得母亲伤心,又何至于此。顿时一摔碗便与沈氏闹起来,一开始沈氏还好言好语,那二老爷正在气头上,软硬不进。 沈氏这些天也不好过,无论做什么,二老爷、太夫人皆没好脸色,二老爷怪她,她哪能不辩解几句,这一辩解,要想再停下来就不可能了。 魏嬷嬷赶来时,本想上前劝几句,可瞧着二老爷气得横眉竖眼,眸子绯红。二夫人也一副不肯让步的模样,就知道是劝不住的,这才急匆匆跑去找太夫人。半路上才想着若是惊动了太夫人,二老爷必定要怪罪下来,因此才想着找姜氏。 大老爷把二老爷带走了,又叫韩睿龙夫妇进去劝着沈氏。等王氏、姜氏、刘氏赶来时,魏嬷嬷已经领着小丫头收拾乱七八糟的屋子。 沈氏在里间,欧阳倩战战兢兢在一旁服侍她净面梳头。二老爷虽气极,不过扎扎实实打了沈氏几个耳光,那些碗儿碟儿到底没真的往沈氏身上砸。不过拉扯间衣裳扯乱了,头发也散了。 姜氏见这里平静下来,进去劝解两句,沈氏木着脸,眼眶儿绯红眼神漂浮地盯着半空中一句话也不说,姜氏便退出来。 热闹没瞧上,刘氏悻悻然跟着走,只留下王氏在里头劝。 老夫老妻二三十年都过来了,突然这么一闹,王氏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见欧阳倩一脸为难,便叫她先出去。沈氏已经重新梳了头,屋里也无需人伺候,其他人跟着欧阳倩一道离开。 王氏琢磨着该如何开个头,沈氏忽地冷笑道:“大嫂子什么也别说了,我心里明白,如今我是里外不是人。” 一听便知是负气的话,王氏道:“这又是如何说得,不过两夫妻吵吵嘴,这天下那么多夫妻,谁和谁没红过脸呢?” 沈氏嘴角上扬,似有似无挂着一抹笑,王氏虽然不是韩国公府这府里的人,难道她就不是来看笑话的? 王氏见她不说话,又漂浮地盯着前方,想了想才道:“说起来咱们也算是妯娌,我不过比你略年长些,就给脸上贴金多说一句。过去的就过去了,咱们虽不是半身入土的人,还有二三十年的活头,终究是越活越不中用,等咱们慢慢老了,还能有什么别的可求?不过是看着儿子们成家立业,闲来逗逗孙子孙女,老姐妹的还能在一处说说话便是福气了。” 说完,王氏自己都有些后悔,沈氏却无动于衷,动也不动,王氏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她听进去没,改了口道:“今儿闹也闹了,二老爷被大老爷找了去,一会子必定是劝着他来给你陪个不是,这都老夫老妻了,哪里还有隔夜仇的?” 沈氏还是那么个样子,王氏叹口气也不说话了。这么多年,她虽不在韩国公府,沈氏的为人她哪里不清楚。以前仗着太夫人偏疼,有些话王氏也不好说,没得惹得一身腥,如今太夫人对她的态度也不好,王氏瞧着倒有些可怜她,可终究也不想与她深交。 甚至还有些后悔不该来的,可当时听着她确实吓坏了,二老爷果真把沈氏怎么样了,传出去想什么话儿?外人提到韩家,不单单是只韩国公府,英国公府也在其中。 这二房,还真是谁也不能管的一滩污水!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王氏实在没的说,不过安慰她几句,叫她冷静冷静便也告辞。 外头早就收拾出来,此刻安静的几乎能听到风声。沈氏抬起头来,窗棂子外是蓝澄澄的天空。平静迷茫的眸子渐渐凝聚一道冷光,以前还觉得与二老爷终究还有些夫妻情分,而如今才明白,那情分早就没了。 二老爷那几个耳光,如今还让她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若不是儿子韩睿龙死死抱住二老爷的腿,如今她还能好端端地坐着么? 她能依仗的,终究还是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这块肉,而丈夫,有还不如没有—— 沈氏唤了一声魏嬷嬷,在外间候着的魏嬷嬷忙应声进来,沈氏淡淡地道:“今儿晚上让娇桃、娇芙去伺候老爷。” 大老爷及时劝住了二老爷,二老爷第一时间去太夫人屋里认了错,太夫人只是喟然长叹。到了晚间,沈氏在太夫人屋里跪了半个时辰,太夫人见了她也不过说了一句:“你们不嫌丢人,你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93:太夫人散财 这件事对太夫人的影响,看起来是没什么,可精神明显不如从前,姜氏和刘氏陪太夫人说话,总要隔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似地,只是听着很少发言。(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只有一事,说到沈怀筠,太夫人朝安静茹道:“她来时有些什么东西,你去问问她,咱们这样的人家,多个人不过多张嘴吃饭,她要走了,东西也预备齐全带走吧。” 安静茹和沈怀筠的关系说不上有多亲厚,不过是在小沈氏来京城的事儿上帮过她一次,她心存感激,与安静茹来往也多起来。 大概太夫人心里也明白,沈家当初是落败了,可就沈怀筠这么一位女儿,不可能果真一清二白什么也没有。卢家说起来和当年沈家的情况相似,卢氏过门那嫁妆也是相当丰厚的,并不比京城官宦家嫁女儿的嫁妆差。当然,卢氏上面有位兄长,下面还有弱弟,与韩家这门亲事不敢有半点儿马虎,还指望着韩家能提携提携卢家。 沈氏哪里指望不上,太夫人沉吟片刻道:“就从我的账上过,权当给她的嫁妆。” 刘氏不甘心地看了姜氏一眼,太夫人的东西自然是她自己的嫁妆,三老爷是庶出,这些东西三老爷没有权利去与大老爷和二老爷争,太夫人高兴给一些,不高兴不给旁人也没法子。 姜氏眼观鼻鼻观心,太夫人微微磕着眼,安静茹见状,恭恭敬敬应了一声。沈怀筠的事儿安静茹都知道,后来再有交集,沈怀筠基本上什么都会与安静茹说。太夫人虽然看起来不不太好,心里却明白着。 太夫人早过花甲之年,还有什么是没见过的,沈怀筠的那些东西在她眼里也不算什么,可她却不愿韩家背上贪污亲戚家财物的名声。沈氏若要拿出来,去年冬天就该将那些东西还给沈怀筠。沈氏的性子,太夫人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太夫人挥挥手示意她们退下,安静茹随着姜氏等人站起身来,刚走了两三步,太夫人忽地问起晨哥儿的学业来。 姜氏会意,便又回来,其他人照旧退出去。 走到外头,刘氏就不屑地哼了一声,用不大不小刚好走在她身边的安静茹能听见的音量道:“太夫人终究还是偏着她!” 不消说,这里的她自然是沈氏。安静茹假装没听见,这两日大伙都不大能碰上沈氏,二房那边静悄悄的。 “府里闹得沸沸扬扬就是他们那一房的事儿,大概她自己也觉得没脸出来见人。”刘氏幸灾乐祸地补充了一句。 这话安静茹更不敢接了,以前沈氏在太夫人跟前体面赛过姜氏,刘氏向来是个不太会说话的,好歹没有与沈氏撕破脸,但心里的怨怼绝对不少。如今沈氏不得好,在太夫人跟前刘氏就经常挤兑沈氏。 太夫人面上没什么,可都看得出对刘氏没什么好感。安静茹正不知说什么好,刘氏挥一挥手道:“算了,华哥媳妇忙去吧,我也要忙起来了。对了,昨儿我瞧见太夫人庄子上的人来了府里,可是找华哥媳妇的?” 庄子上的人来过?安静茹蹙眉看了看春香,一瞧她们主仆迷茫的模样就知道她们必定是没见过,刘氏忽地语重心长地道:“莫怪三婶婶没提醒你,庄子上的事儿你可别疏漏了,这人心隔肚皮,便是生得一双慧眼,二三十年看不出来也是有的。” 虽然任旧是挤兑沈氏的话,安静茹却不得不留心。去年沈氏丢给自己一个难题,可说起来也不算是什么难题,再后来沈氏就没安生过,基本是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过年的时候,三位管事娘子去给沈氏拜年,安静茹也是知道的,毕竟她们都是沈氏一手提拔起来,总不能有了新主子就忘了旧主子。(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安静茹对三位管事及管事娘子自然是不放心,但他们的态度却都还好,眼下庄子上的管事正在为粮仓的事儿忙。 目送刘氏离开,春香便低声道:“奴婢一会子去告诉赵嬷嬷,让赵嬷嬷叫人出去问问。” 春香紧张的模样让安静茹反而觉得自己草木皆兵,刘氏本来就爱挤兑沈氏。这些日子刘氏忙容蕙的嫁妆,沈氏忙容珠的嫁妆,虽然官中女孩儿出阁是有定制的,一人按照一万两银子的规格置办,一万两对韩国公府来说自然不算太大的数额但也绝对不少,只是韩家也不光她们两位女孩儿,二房还有容兰,刘氏那头还有一位庶出的十姑娘。 等到十姑娘出阁,就未必还能顶着国公府小姐的身份,只是除了姑娘还有爷们。二房的韩睿兴基本到了议亲的岁数,娶媳妇的花费也不少。 安静茹有时候听太夫人和姜氏说法,总少不得要提一提英国公府,两家虽然早就分开单独过,对外却总是一家子。这边因为三老爷、韩睿华、韩睿龙,情况一直比英国公府好。 英国公府一共三位姑娘,都是国公府的小姐,便是庶出,官中拿出来的东西也基本是一样的。嫡出的女孩儿多出来的嫁妆,那也是嫡母给的添妆,庶出的女孩儿自然不能等同比较。 沈氏对容珠自然舍得,刘氏也舍得,可她没那么多银子和沈氏去比较,因此对沈氏愈发不满起来。 这话扯远了,安静茹道:“这事儿不忙,先去沈姑娘哪里吧。” 兴许不过是刘氏挤兑沈氏的话,心里如此想,但安静茹并未因此就放下心来。太夫人的庄子上,基本没有自己可信任的人,那几位管事去年的账面很干净,太夫人毕竟还明白着,那些人就是不看她总要看太夫人,不可能做出太出阁的事儿。再说,眼下就只粮仓一事,他们若办不好,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庄子上了。 沈怀筠听说安静茹的来意,本来就红晕的脸上,又添了一层红霞,双手捧着茶杯,端的是羞涩动人。隔了半晌才抬头感激地朝安静茹笑了笑,“我是孤身而来,韩家与我有莫大的养育之恩,又如何能要其他的?太夫人一片慈心,我心头明白,只是……” 她眉头微微蹙起,虽然觉得难以开口,略一沉吟抬起头,目光坦然,“我虽在韩国公府长得,说到底并非是韩家的子孙,太夫人如此待我,我又怎么好给她添乱?虽然是太夫人的意思,可毕竟还有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 即便三老爷不是太夫人的亲儿子,那也是正正经经的韩家人,没得她这个外人得了,韩家人反而得不到。说白了,太夫人这般看顾她,还不是因为韩家的声誉,她若姓苏,是太夫人娘家那头的侄孙女,还说得过去,她姓沈,与太夫人丝毫血缘关系也没有。 这话也算是说的明白,即便是太夫人肯拿自己的东西出来,也没有道理去贴外人。安静茹没想到沈怀筠会如此说,而沈怀筠的模样也不像面子上的话,而是发自内心的。 “三堂嫂是明白我的处境的,能这样已经很好了。”沈怀筠说完幽幽一叹,她所求的不过是平安一世,而不是一颗随意利用的棋子。“其实大姑妈待我也算好,这些年吃穿用度并不曾短我一分一毫,我来得时候身边除了两个老妈子一个小丫头,再有便是几身衣裳罢了。小姑妈也了解我的情况,太夫人的心意我心领了。” 沈怀筠说的风轻云淡,仿佛真的没有什么东西,不过太夫人都能记得。安静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到太夫人后面说的一句,就权当是给她添嫁妆,大概也预料到安静茹到沈怀筠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来。而原来跟着从沈家来的仆从,早就不知身在何地,要把原来的东西找出来还真有些不容易。 太夫人叫安静茹来说,是不希望沈怀筠以后说韩家什么。安静茹想明白了,吃一口茶笑问:“大概什么时候动身?” 一旁的烟儿笑道:“就等姑太太的信了。” 沈怀筠与邵家的亲事基本是定下了,却还是要等沈怀筠回到南京,拜见爹娘的灵位,接下来的事儿就由小沈氏去料理了。以后再见沈怀筠,就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不过这也说不准,邵家那位哥儿是读书人,已经是个举子,今年正好是三年一度的大考,说不准他也要来京城赶考的。 至于沈怀筠大婚的吉期在什么时候,如今还没有一点儿信儿。安静茹拿起沈怀筠的针线活儿,两人又说了些别的话。 捏着时辰差不多了,去太夫人那里转达沈怀筠的意思,反正不过是个形式罢了。太夫人果真要给沈怀筠东西,也不必非得照着以前她带来的那些置办。 果然,太夫人也没责怪安静茹的意思,只是微笑道:“沈丫头心思深,倒是懂得知恩回报的。” 不过安静茹也没想到,就在她去沈怀筠屋里说话的空档,太夫人将她多年积存的东西拿出来,到底如何分配的不知道,安静茹这里送来了一箱子,其中古董两件,字画四副,更多是金银珠宝首饰。 才刚吃过午饭,送过来的是崔嬷嬷,安静茹亲自从夏香手里接过茶水递给她,崔嬷嬷客气地站起身,“真是折煞奴婢了。” 安静茹懵懵懂懂的,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东西,还都是看起来就名贵难得的,她能不紧张么?太夫人虽然不太好,可还没到这个地步,如今将东西拿出来…… “这是太夫人给三奶奶和三爷的,夫人一并带过来,奴婢就给您送来。” 安静茹小心翼翼地问:“其他人也有么?” 崔嬷嬷笑吟吟地点点头,“除了五爷、八爷、十姑娘,其他人都有。” 其他人都有,那就好理解了。容珠、容惠正在添置嫁妆,太夫人此刻拿出来正好给她们两人添妆,如此一来,沈怀筠那一块就好说过去了。反正东西人人有份,无论多少都是太夫人的心意。 只是,韩家的子孙不算少,安静茹这里就送了一箱来,太夫人到底有多少东西还真是不好说了。 安静茹很快坦然下来,崔嬷嬷瞧着不觉暗自点头,也算是荣辱不惊。上午请安那会子,太夫人将姜氏留下,说的便是这个事儿了。大致如何分配太夫人做了决定,却是姜氏去开的库房,将太夫人指明的这些东西搬出来。 安静茹又感激了一番,却一概不问别人到底有多少,只问是不是人人都有,听说大伙都有才放了心。倒是个明白的,崔嬷嬷正想说华哥和晨哥儿一样,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对了,听夫人说紫苏要放出去配人?” 崔嬷嬷手捧茶杯问道。 安静茹点点头,“上次她和品绣闹过,后来都不大出来见人,我想着她年纪也不小了,正好陪房里头有个老实忠厚的。” 崔嬷嬷笑吟吟道:“是啊,丫头大了也要早些配出去才好。” 品绣可不就是个例子,二奶奶虽面上待她好,心头指不定多气。若不是二奶奶没有一男半女,品绣这丫头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她又不是通房,还是大房的丫头,却偏偏爬上韩睿龙的床。韩睿龙如今身边算是两个妾侍,依着他的身份,要正正经经纳妾,外头多得是清清白白的姑娘。 崔嬷嬷想着二房那些事,心里就觉得痛快,这么多年,也该磨一磨他们的气焰了。 崔嬷嬷吃了一盏茶便告辞,她如今是姜氏身边最得力的人,安静茹也不敢太挽留她,亲自将她送到门外。 赵嬷嬷和品翠、春香还在清理箱子里的东西,这东西是太夫人赏下来的,自然是要入账。 傍晚韩睿华回来,安静茹把记好的账本拿给韩睿华看,告诉他这是两人的共同财产。没想到韩睿华眉毛一挑,“这不是你自己那份单独的账本?” 安静茹自己的账本那是她的嫁妆,这个不算嫁妆自然不能记在同一本账册上了,难道韩睿华怀疑自己私吞?安静茹没好气地道:“这不是我的账本!” 韩睿华见状,知道妻子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趁着屋里没人,一把拉过她让她坐在腿上,问道:“这么多账本你分得清么?” 这要是和前世那些文件比起来简直是小菜一碟,安静茹不冷不热地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弄混的!” “我是说,这样记来记去你不嫌麻烦?记在一起不就得了?” 安静茹顿时醒悟,却故意道:“记在一起更麻烦,以后扯也扯不清。” 韩睿华饱满怒意地“嗯”了一声,还惩罚似的又加紧了力道,横在腰上的手臂,能把晚上吃的东西都挤出来。安静茹急忙告饶,“我记在一起不就得了,反正那些是我的东西,我拿去容易,要我拿出来就难了。” 韩睿华松了一下手臂上的力道,安静茹顿觉舒服多了。而接下来,他就一口咬住她的耳坠,吐着热气道:“我要拿也很容易……” 这意思大概也只有安静茹才明白,这厮如果只是腹黑狡猾就罢了,偏偏她对付安静茹就只用一招就能解决,安静茹绝对服服帖帖,而这一招还是最卑鄙无耻的! 安静茹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韩睿华的气息却很快就叫她无力招架,只能软绵绵地扑在他怀里…… 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安静茹脑海里还盘旋着太夫人散财的事儿,她不想往最坏的方面想,但脑袋却不听使唤。 再一次准备翻身,韩睿华按住她,恻恻地问道:“你不累么?” “别闹了,我只是在想太夫人。” 她可经不起韩睿华折腾,如今是不忙,但她也不能因此就不去姜氏、太夫人那里请安。韩睿华只是抱着她,隔了半晌道:“祖母身子骨一直很好。” 如今这模样还能说好?安静茹吐口气,“太夫人已经吃了快两个月的药了。” “那些方子我瞧过,都是调养身子安神的。” 韩睿华笃定的语气让安静茹也有些相信了,只是,既然没有大碍,沈氏又如何会提出为太夫人预备后事的话,没有这话沈氏和二老爷也打不起来。 黑暗中韩睿华仿佛知道安静茹在想什么,淡淡道:“睡吧,太夫人慢慢就能好起来。” 安静茹怕吵着他休息,乖乖躺好闭上眼,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隔天送走韩睿华,安静茹去姜氏屋里请安,半路上就遇见刘氏,拉着安静茹旁敲侧打地问太夫人总共拿了多少东西出来。安静茹那里知道,只当是没听明白,反正已经到了荣景园,这事儿是姜氏经手的,她总不好去问姜氏吧? 刘氏虽口无遮掩的,不过安静茹早就发现,她在姜氏跟前还是比较谨慎的,除了说些挤兑沈氏的话,其他不该说也不会说。 这事儿若她去问姜氏,必定是怀疑姜氏会私吞,刘氏还没有这么愚昧。 到了姜氏屋里,刘氏便叫跟来的婆子将东西拿来,笑道:“是我亲家母那头叫人捎来的,今年才新出的织花缎,虽不是金贵的,摸着却很光滑质地又软,颜色也适合。就给大嫂送来两匹。” 婆子将一匹宝蓝色和一匹玄色缎面放在桌上,刘氏道:“正好给晨哥儿做两身衣裳穿。” 姜氏看了一眼,已经明白,问道:“卢家哥儿到了?” 刘氏笑道:“还没呢,不过是这一两日了,前头跟着过来服侍的先到了。” 姜氏理了理衣袖,崔嬷嬷请刘氏坐下,安静茹从丫头手里接过茶盏,递给刘氏。没想到卢家哥儿这么着急,只怕是过完年就动身了。 刘氏吃了两口茶,将婆子进来摆饭,就有些不自在。频频打量姜氏,姜氏等晨哥儿来了,才回过神似的,道:“我与大老爷说一说,等他来了,就来见见大老爷吧。” 韩睿华得大老爷亲自指导,考了个两榜进士,卢氏嫁过来得知后写平安信时,顺道提到这话。没想到卢老爷马上叫人送信回来,希望卢家大爷能来京城开开眼界,其实也是希望大老爷能指教指教他。 卢老爷的身子是一只拖着,不好不坏,却不想因此耽搁了卢氏的哥哥,卢家大爷虽然不愿意,却拗不过卧病在场的父亲,只好只身前来。 此事卢氏和刘氏商议过,刘氏的想法简单,觉得不管是什么事儿只要能和大房一直把良好的关系保持下去就好。三老爷却十分赞赏,因此又亲自求过大老爷一回。 大老爷清闲,除了和海棠阁那边的先生讨论学问,便是督促晨哥儿的功课。且大老爷本来就喜欢读书人,因此也答应了。 刘氏听得这话,立刻道:“那我就先提他大舅子谢谢嫂子。” 姜氏微微点头,礼也叫崔嬷嬷收起来。刘氏吃过早饭才过来,便坐到旁边去。晨哥儿吃了早饭就去海棠阁那边读书,大老爷早就过去找先生说话了。 一时屋里就身下姜氏、安静茹崔嬷嬷等。刘氏放下茶杯,安静茹知道她又要开始挤兑沈氏了。 果不然,刘氏一开口就说起昨儿的事儿,也不知是她编造的还是听来的,说二房的人怀疑太夫人把所有人东西都给了姜氏,其他人那里的不过是个零头罢了。 “……她们说这话也不脸红,真正冤屈的还没说什么呢,她们倒先开口了!” 姜氏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淡淡道:“嘴巴长在她身上,她要说什么与你无关,管着自己的嘴就罢了。” 刘氏脸一红,讪讪笑道:“我就是替大嫂难过,这么多年,她得到的还少么?并非人人都如她一般,总惦记着太夫人的东西。” ------题外话------ 今天实在抱歉了,明天小果尽量,这两天身子不舒服,思路也有些打结,哎……不过,还是谢谢大家的支持!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94:进退两难 耳边听着刘氏絮絮叨叨地说话,安静茹盯着窗外天边太阳一点一点钻出云层,又是一个好天气。 去太夫人屋里请安,欧阳倩和沈氏她们倒是先到了。也不知太夫人说了什么,只见沈略微垂着头,一副认真受教的模样。她们进来时,太夫人已经停下不说了。 欧阳倩过来见礼,见过姜氏和刘氏,沈氏也从矮凳上站起来,朝姜氏和刘氏微微点头。刘氏笑问:“二嫂子身子好些了么?我还想着得闲去瞧瞧。” 沈氏道:“天天儿都能见着,有什么可瞧的?” “二嫂子是大忙人,那天天儿都能见过,我都好些日子没见二嫂子了。” 前儿二老爷打了沈氏,安静茹虽然没瞧见沈氏的模样,不过也听下面的人议论,说二老爷太狠心,几个耳光子打得沈氏的脸都变了形。这自然是有些夸张,不过沈氏确实好些天没露面,二老爷虽然不年轻了,可毕竟是男人,就是一个耳光也要叫人脸肿的老高。 沈氏笑容有几分勉强,只觉脸颊火辣辣的,仿佛被打的脸又被打了一次,不知不觉捏紧手里的帕子。太夫人听不下去,冷淡淡地开口,问安静茹:“听说安老太太经常去观音寺小住?” 安静茹听见问,忙走过去福福身道:“老太太爱去城外走动,说城里闹得慌。” 以前在南边,安老太太就开始礼佛,只是如今的天子不推崇,家里如果设了礼佛的堂屋,安老爷很有可能会被人参一本。南边还好说,天高皇帝远,安老爷一个小小的芝麻官也没人会去管。到了京城,安静茹嫁来韩家,安家也跟着要特别小心。 老太太是去观音寺听和尚讲经,不过却不能说。 太夫人会意,微微点头,笑道:“既然爱走动,得闲了接来府里逛逛,我们两个老婆子说说话。” 安静茹点头称是,不知道太夫人突然问起这个,是不是有告诫的意思?不过,朝廷的政策虽然是不推崇却也没有完全禁止,老百姓遇上什么事儿还是会去寺庙上香祈福。就只官员,在这方面要小心些。 安静茹吐口气,眼角余光却发现欧阳倩有些不自在,只是一转眼欧阳倩就朝太夫人道:“祖母身子好起来,孙媳来陪祖母多说说话。” 太夫人直点头说好,很心疼欧阳倩似的。 少了容珠、容惠,没想到一下子就安静了这么多,太夫人今儿精神好,看起来还真的就像韩睿华说得那样,会慢慢好起来。今儿说话就像是回到了以前,可人少到底热闹不起来。 太夫人没说几句话,就露出乏意,大概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 到了二月,便是春寒料峭的天气,一早一晚或者阴雨天冷得绝对和寒冬没多少差别,一旦太阳出来,多穿一件衣裳,或者多走几步路就热的冒汗。 安静茹叫木槿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帘子也撩上去挂着,外头明晃晃的太阳顺着窗棂子钻进来,屋里就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空气也叫人倍感清新。 安静茹叫春香和夏香搬了一张摇椅放在门外的回廊上,还没坐上去,赵嬷嬷领着陪房张家的进来。 张家两口子都不年轻,这张家原还是安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后来安太老爷没了,屋里的人就放出去,张家的不愿离开安老太太便配个了家里的下人。 后来成亲就去安老太太的庄子上了,安家以前的情况不好,家里的下人也不是那种吃不得苦的,这张家的虽然是祖母身边的丫头出身,却真正是个勤劳忠厚的人。如今跟了安静茹,安静茹把自己的庄子交给他们两口子打理,他们也都是管事,以前也是管事,可与韩家的管事不同,管事负责管理庄子,其实根本无需亲自下地劳作,都是请长短工,只是请的少,他们两口子也要算上两份劳力。 故此,常年在地里劳作,张家的看起来比实际岁数要老,眼角皱纹多,但看起来精神很好,人也很健壮。 安静茹一直对安家的仆从很敬重,安家的人能吃饱穿暖,还有余钱给父亲大人谋官,焉知不是他们一点一点节约起来的。 “快请坐下吧。”安静茹叫赵嬷嬷领着张家的进去,又叫春香去泡一杯大红袍来。 春香笑着去了,大红袍不是什么好茶。当然对以前的安家来说,就是好茶。安静茹嫁来韩家,茶叶也是有份例的,安静茹叫人把多出来的送去庄子上,结果他们一致退回来,说还是大红袍喝着顺口。安静茹就拿钱赵嬷嬷去外头买,将大红袍给他们送去。 张家的来过韩家两次,不过每次来都觉得云里雾里,仿佛每个地方都晃得她睁不开眼,此刻笑道:“姑奶奶还惦记这老奴就爱喝大红袍。” 安静茹笑道:“不光这个,还有兴泉酒,回去的时候带回去吧。” 安静茹一点儿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因酒误事,而且更知道与其给他们钱叫他们买,还不如送几坛子酒去。也只有看见他们,安静茹才会觉得这时代也有很淳朴的人们。 张家的忙起身道谢,赵嬷嬷笑道:“您老就甭客气了,咱们姑奶奶的性子您还不知道么?这样客气,可不就是见外了。” 张家的爽朗地笑道:“那奴婢就不客气了。” 春香把送来,张家的复又坐回去。今儿来她特意穿了一身簇新的衣裳,还是年前安静茹送去的料子做得,身上也无多余的首饰,不过一根成色老旧的素银簪子束发,却疏得一丝不苟,更多了几分干练精神。 路上赵嬷嬷已经说了来意,张家的长子张大贵也跟着一块儿来,安静茹打发品翠去姜氏屋里瞧瞧:“如果得闲就我就过去。” 这屋里的丫头差不多都知道紫苏的事儿,品翠点点头去了。张家的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姑奶奶事儿多,却还惦记这奴婢们的事儿。” 安静茹笑了笑,“正好也给我说说庄子上的事儿,老张还在地里忙活么?他年纪大了,该好好养养的。” 张家的笑道:“姑奶奶发了话叫他好好跟着大夫人庄子上的人学,这些天庄子上的事儿交给大贵,他便又去了。咱们的庄子是才开垦出来的荒地,许多地方都要重新拾掇,只是京城和南边不一样,南边那一套搬来也未必管用。” 老张、老李都是属于实干型的,安静茹惭愧道:“若是我懂得就好了。” 张家的忙道:“姑奶奶那里需要懂得这些,这些都是奴婢们该做的。” 说着顿了顿,露出不知该不该说的模样来,安静茹问她,她才道:“听家里那口子说,朝廷要推广新种子,种子不要钱,种出来的粮食朝廷会收购。不过,咱们都没种过,不知道收益好不好。” 朝廷推广新种子,安静茹倒还没听说过,问道:“是什么种子?叫什么明儿?” 张家的蹙着眉头想了半晌,才不确定地道:“奴婢就记得一种,叫什么苞麦。” “麦子?” 张家的摇头,“据说看起来不像麦子,还有其他的蔬菜种子,总共三样。” 安静茹还来不及细问,品翠进来禀报道:“夫人请三奶奶过去。” 赵嬷嬷没告诉张家的姜氏是要瞧瞧张大贵,安静茹叫夏香出去把张大贵带进来,张家的才不安起来,直说张大贵没见过世面唯恐丢了脸。 安静茹笑着说没事儿,便先去姜氏屋里。姜氏正在与府里的管事们说话,安静茹等了一会儿,管事们退出来,张大贵便也被带来在外面等着。 姜氏直接叫进来,张大贵人高马大皮肤黝黑,以前在铺子里做事,倒也不惧生,举止得体很有礼数。姜氏也没问几句话,就朝安静茹道:“你做主吧。” 这意思便是同意了,回到荣恩轩找了个借口把紫苏叫出来,紫苏之前就听到风声,这会子瞧见一对陌生的母子,心里已经有数了,不觉红了脸。 张大贵瞧着紫苏,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不过瞧瞧耳根子和脖子,就知道也是一个大红脸。方才在姜氏那里还没那么紧张,这会子倒紧张的手足无措了。 安静茹也没别的意思,让紫苏见见也好心头有个低,知道自己嫁的是什么人。张大贵虽不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但高大威猛,拾掇拾掇也不错。 张家的自然十分满意,娶个漂亮的儿媳妇,还是安静茹做主的,对她来说也是受宠若惊的。 人也见过了,安静茹叫紫苏下去,张大贵痴痴望着那方向,张家的发现儿子失态,忙踢了他一脚,他才回神,急忙垂下头去。 安静茹看着也觉好笑,屋里春香她们都望着张大贵的好笑,张大贵恨不能找个地同钻进去。抖抖嘴唇,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谢姑奶奶!” 春香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安静茹瞪了她一眼,“也不害臊!” 春香道:“张大哥都不害臊呢!” 张大贵连头也不敢抬了,送走他们母子,安静茹叫品翠将紫苏叫来,其他人都退下,紫苏脸红的不行,也说不出是不喜还是喜欢,安静茹告诉她姜氏也看过。 紫苏惊讶地抬起头,大概没想到她的事儿姜氏会亲自过问,安静茹微笑道:“大夫人顾念着你的好的,张大贵以前跟着我弟弟上过一年学,略识得几个字,只是为人有些五大三粗。” 不过在铺子里历练了几年,现在已经不是毛毛躁躁的人了。 紫苏自然明白安静茹话里的意思,张大贵以后的前途不错,虽然是奴才,但只要跟着安静茹,以后必然是管事,她也是管事娘子。即便以后不在韩国公府里,三爷的前程也不错,她以后也能在安静茹身边做事。 “三奶奶真的不怪奴婢了?” 安静茹失笑,语气却十分认真,“我有什么能怪你的?你虽不是我的陪嫁丫头,可我并没有将你当外人看。” 紫苏羞愧地垂下头,隔了半晌道:“奴婢听三奶奶的,以后去了庄子上,一定好好待他们……” 说着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偏偏春香和夏夏躲在外头窗台下,听到里面说话笑起来,春香还故意对夏香说:“紫苏原来这么着急了。” 紫苏都快自燃了,不依不饶地道:“三奶奶您瞧,赶明儿也快把春香配人吧!” 安静茹想了想,点头道:“说的也是——” 接下来紫苏就开始忙活自己的嫁衣,紫苏虽然是奴籍,不过大周朝并没有文明规定奴籍成亲就不能穿大红色。安静茹叫赵嬷嬷从外头买了大红的锦缎,又把自己库房里用不完的料子拿出来,除了嫁衣也要做其他的衣裳。当然,紫苏还得做鞋子,以后孝敬张家两口子的。 春香她们没要紧的事儿也去帮忙,张家的要了紫苏的庚帖正正经经地叫人算了日子,打了几样赤银首饰,安老太太知道后还拿出自己的几样东西送给张家的,张家的把东西送来让紫苏收下,就等春耕农忙过了迎娶过门,算起来还有三四个多月的时间,正好在容珠出嫁以后。 二月中旬,卢氏传出喜讯。 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日子,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刘氏了。卢氏本来就腼腆,嫁妆丰厚,对刘氏那是绝对恭恭敬敬的,刘氏也没为难过她。如今肚子里怀了孙子,刘氏第一时间就免了她晨昏审定。 卢氏听说后忙过去朝刘氏赔罪,又说如此一来太夫人那里不免就不好说了,总之就是对太夫人不敬,不过怀孕实在没必要如此大惊小怪。 对此三老爷对卢氏赞不绝口,觉得卢氏比刘氏会处事,韩睿钦更觉得卢氏贤惠,两口子好的蜜里调油。而通房的问题卢氏自然不用担心,韩睿钦忙着温习课业以备秋闱,刘氏也怕儿子的身子熬不住,可又怕儿子把持不住弄坏了卢氏的肚子,因此总少不得要劝劝韩睿钦。 韩睿钦都怕了,捡着父亲在家的时辰去刘氏那里请安,免得被母亲说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最可气大概就是沈氏了,反正姜氏对此事反映不大,及没有说安静茹迟迟不怀孕的话,也没有其他举动,只是太夫人少不得长叹短吁,特别是对欧阳倩。 韩睿龙已经有个女儿,品绣的肚子也慢慢显出来,可终究都是庶出,且也不知道品绣肚子里这个是男孩还是女孩。 沈氏每每想到刘氏眉开眼笑的模样,就觉得心里膈应的很。欧阳倩在沈氏跟前愈发小心谨慎,可沈氏的脾气就那样,对外人笑容和气,什么话听着就当没听见,回到自己屋里,就找人发泄。 这样的状况,让欧阳倩羡慕起安静茹来,丈夫是过继的,婆婆不怎么管,也乐得逍遥自在。想归想,可终究成不了现实。 当然,安静茹身边的人也着急,特别是赵嬷嬷,“四奶奶都怀孕了,姑奶奶还没动静,也不知姑爷会怎么想。” 安静茹很无辜,她根本就没采取措施,也不知道韩睿华到底是怎么做到让自己不怀孕的,反正就安静茹所了解的那些避孕措施,韩睿华一个也没有采用。 赵嬷嬷这样一提醒,安静茹心情复杂,也许韩睿华根本就没有采取措施。卢氏才十五岁,安静茹已经虚岁十八了,如今怀孕也差不多。且现在怀孕姜氏大概也不会忌讳什么,晨哥儿已经健健康康,随着年纪的增长愈发懂事。 “奴婢听下面的人议论,二奶奶预备从娘家那边选个妹妹过来。” 这情形和当初的王妃那么相似,欧阳倩娘家姊妹并不多,也是功勋世家,这样的事儿多少有些损失体面,从旁支里头选,可终究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嫁给普通人家那是能自己做主的正房,而做妾就相当于奴婢,完全没有自己做主的权力。 欧阳倩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安静茹深吸一口气,“太夫人不会允许的。” 自己家的姑娘是姑娘,别人家的姑娘也是姑娘,太夫人当初一口否定即便王妃生下来的不是世子,也绝对不会送韩家的女孩儿去做侍妾,王府的侍妾还是能进分位的,说不定能成为侧妃,生了儿子封为郡王,以后儿子成家立业就跟儿子住,那也是正正经经的婆婆,当家主母,太夫人都不愿意。 赵嬷嬷道:“这也说不定,二奶奶自己愿意,欧阳家的人不反对,太夫人也没法子不是?” 韩睿龙身边一位姨娘,品绣生了孩子也要抬起来做姨娘,可这两个人未必是欧阳倩能掌控的,特别是品绣,那丫头的野心大着呢。现在欧阳倩一旦动手处决,那就背上了善妒的名声,且品绣委实不简单,对欧阳倩恭恭敬敬,说话做事叫人挑不出半点儿错来,欧阳倩想动手也没法子动她。 两人的恩怨结上了,以后生了孩子即便能养在欧阳倩身边,那只能是给欧阳倩添堵,对孩子好自个儿难受,不好便是她嫡母的过错。不养在身边,她自己又没有孩子,生个女孩还好说,是个男孩就真的进退两难了。 弄死品绣也是个法子,但品绣总是很小心,且心计深,能下手欧阳倩早就下手了。 安静茹迟迟不怀孕,万一步上欧阳倩的后尘……赵嬷嬷不敢想下去,踌躇着道:“奴婢递帖子请太医来瞧瞧如何?” 安静茹无语,打哈哈道:“我还年轻,再说这事儿总要看缘分的。” 说着她自己都觉得好笑的借口,不过对赵嬷嬷倒是管用,叹口气道:“多和四奶奶来往,说不准能沾上喜气。” 安静茹哭笑不得,怀孕貌似是妻子和丈夫之间的事儿,没听过和怀了孕的来往就能怀孕。不过赵嬷嬷一片苦心,安静茹顺着点头。 正说着,夏香从外头进来,“四奶奶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安静茹起身迎接,卢氏虽然打扮上日渐成熟,但模样看起来还是像个羞涩的中学生。 卢氏也没别的事儿,“沈姑娘要走了,我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好……” 沈怀筠并不打算等容珠出阁了再走,她自己的年纪也不小了,耽搁不得,小沈氏来了信,定在二月底。气候不算冷,也不会热,正适合赶路。 卢氏与沈怀筠没什么交情,但终究在一个府里住了几个月,低头不见抬头见。问刘氏,刘氏是什么也不打算送的,吃韩家的,住韩家的,走的时候还要带走,上次太夫人拿出来散,刘氏就诸多不满。不过韩睿钦和容惠也得了不少,因此嘴上不过挤兑沈氏。 安静茹笑道:“她这一趟去了就嫁人,我就送了些添妆的首饰。” 而且安静茹才真正是囊中羞涩,嫁妆也比不得卢氏丰厚,不过姜氏明里暗里也给了不少,门面自然是能支起来的。 卢氏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三嫂什么时候送去,咱们一起吧。” 安静茹点头说好,见卢氏才怀孕便忍不住将手放在小腹上,不过卢氏没什么害喜的症状,也或许是日子少还没开始。 卢氏满面红光,稚嫩的脸上也能捕捉到当初王妃怀孕时,那种即将作为母亲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柔和光辉。 安静茹是打心里也有几分憧憬,放在这个时代,生孩子是个危险的活儿,但想到小世子酣睡的模样,心里总是软绵绵的。 “听嬷嬷说,有些人怀孕是不害喜,我娘家母亲便是如此。” 遗传的?看来卢氏真不会害喜,安静茹都替她感到高兴,“这样你才是有福气的。” 卢氏红了脸,又绕回来说沈怀筠,没说两句,外头候着的丫头婆子窃窃私语起来。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二奶奶也是可怜的”,“那丫头本来就不安份”之类的话。 安静茹听着不成体统,叫进来问。却是夏香进来回答的,“品绣姑娘小产,说是花姨娘害的!” 这话一出,在里面服侍的品翠,一张脸瞬间变得苍白。她很少去二房那边,嘴里也说不会认花姨娘,可真当花姨娘出了事儿,她哪里会不着急? 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花姨娘又一口咬定并没有如此,说是品绣自己不小心,或者是二奶奶……”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95:主持中馈 安静茹和卢氏面面相觑,夏香道:“那头二爷已经闹着要休了二奶奶。” 竟然这么厉害,这时代的休妻与后世不同,后世离婚是感情破裂还无法升级为两个家族之间关系破裂。何况,韩睿龙果真因为一个还姨娘都不是的丫头休妻,欧阳家能答应么?宠妾灭妻足以断了韩睿龙的前程,彻底坏了韩家的声誉。 安静茹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虽然想到了却不如卢氏紧张,卢氏急得声音都变了:“太夫人知道么?” 夏香摇摇头,“奴婢不清楚,可已经闹得这么厉害,想必大伙儿也不会瞒着太夫人。” 太夫人的身子才略好些,二房又曝出这样的事儿来。卢氏觉得夏香说得在理,扭头看着安静茹询问安静茹的意见,“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这种时候去,便是真担心也有看热闹的嫌疑,正犹豫不决时,如意从外头进来,显得有几分着急,福福身道:“三奶奶,太夫人请您过去。” 安静茹不敢耽搁,站起身一边走一边整理衣裳,卢氏也跟着一道,一行人急匆匆赶到寿禧堂,本来以为这里已经闹开,没想到异常安静。 正屋门口立着两个丫头,见安静茹和卢氏走来,便撩起帘子。姜氏、沈氏、韩睿龙皆已经在里头,大老爷没在,二老爷估计出门办公去了。韩睿龙今儿沐休,却不见欧阳倩。 太夫人坐在贵妃榻上,脸色铁青,其他人大气不敢出一口,安静茹和卢氏走上前一一见过众人,就瞧见以为银发太医弓着背从里间出来,而送太医出来的许嬷嬷脸上难掩喜色。 太医走到太夫人跟前拱手作揖,谨慎地道:“贵府二奶奶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只是脉象不稳,须得好生调养。” 此话一出,太夫人脸上就是一喜,又瞪了韩睿龙一眼,目光落在太医身上,已经柔和了许多,客气道:“有劳太医。” “不敢,都是卑职分内之事。” 太夫人是老封君,品级绝对在太医之上,宫里的太医对姜氏都十分客气。安静茹呆了呆也反映过来,是欧阳倩终于怀孕了! 送走太医,沈氏也由不得瞪了韩睿龙一眼,不管是品绣还是花姨娘,生出来的孩子都不及欧阳倩肚子里这个,而韩瑞龙今儿闹起来,差点儿就坏了欧阳倩的肚子。 太夫人脸色也阴沉下来,冲着韩睿龙吼道:“不孝子,终究是读过书,明圣人之理,倩丫头是你明媒正娶抬进门的正室,那品绣是什么?不过是个丫头,为着一个丫头,你就不惜毁了你的前程?毁了韩家祖祖辈辈的体面么?!” 韩睿龙哪里还敢说话,只垂着头毁得肠子都青了。 太夫人瞧着他,目光一寒落到从外头进来的许嬷嬷身上,冷冷地道:“瞧着你也是稳妥的,龙哥媳妇有了身孕,怎么会一点儿也不知情?” 许嬷嬷闻言,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道:“奴婢知错了,是奴婢糊涂。上个月二奶奶的小日子没来,找了太医瞧过,说是血气滞留所致,又说二奶奶是思虑过渡,因此才会如此。还开了药方子,二奶奶死活不肯吃药,奴婢也没法子,如今看来,若是太医的药吃下去,反而不好。” 把脉终究不是特别靠得住的,才怀孕也可能根本就诊断不出来,再说欧阳强确实一直为怀孕的事儿烦心。心理会导致身体变化也是存在的,因此便有郁郁成疾一说。 太夫人叹了口气,许嬷嬷又道:“这个月二奶奶的小日子推迟,奴婢和二奶奶其实也怀疑是怀了身孕,只是……” 欧阳倩也不敢断定,甚至害怕是自己的身子骨除了问题,因此不敢请太医瞧。若不是今儿出了这事儿,欧阳倩听到韩睿龙要休了她,就跑来太夫人这里寻求庇护,又恰好今儿太医来府里为太夫人请平安脉,许嬷嬷说漏了嘴,太夫人立马叫太医诊断。欧阳倩恐怕还不会请太医。 太夫人平静下来,挥挥手道:“你起来吧。” 许嬷嬷这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太夫人横了韩睿龙一眼,怒道:“还不进去给你媳妇认错!” 欧阳倩是孙子媳妇,韩睿龙是孙子,她挡着众人的面儿这般不给韩睿龙脸面,可见是气得不轻。 韩睿龙哪里敢迟疑,生怕慢了一步太夫人不高兴。其实他也盼着孩子,花姨娘生出来的若不是玉姐儿,是个哥儿,大概早就被接进府里来了。品绣肚子里那个已经没了,欧阳倩肚子里这个还有一半的希望是个儿子。 韩睿龙的背影在帘子处一闪就不见了,不多时里头传来底浅的话语,大抵是韩睿龙在认错。太夫人脸色不虞,扫了姜氏一眼,才落到沈氏身上。 “儿子成家立业后,屋里的事儿你也不便多管,可自己的儿子总该管管了。” 沈氏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应是。 “那个品绣是留不得的,叫她家里人接回去,赔上几两银子,若是她出去了还不安分——决不轻饶!这等狐媚子,留着何用?!那花姨娘听说针线不错,就叫来我这里,帮我做些针线!” 大概对花姨娘也起来疑心,担心她动手脚怀了欧阳倩的肚子,或者更担心弄出人命来。花姨娘终究不是秋菊,秋菊不过是个丫头,没了就没了,且还做出了谋害主子的事儿。关键是秋菊是去年才没了,如果府里又弄出一条人命来,被那些御史抓住把柄,还不狠狠参二老爷、三老爷等人一本? 若是姬妾之间争斗导致人命,便是治家不严,治家不严何以治国?若是宠妾灭妻,那就是品行出了出了问题,无论是那一条,也足够韩睿龙的前程受阻。 太夫人能不气么?可气归气,事情已经发生了,只得她出面稳住局面并善后。 太夫人长舒一口气,这才朝安静茹道:“你婆婆年纪大,我也管不了多少事儿,龙哥媳妇和钦哥媳妇都怀了身孕,老二媳妇身子骨不好,以后府里的事儿你帮着料理吧。” 安静茹稍稍回过神,太夫人就丢出这句话来,虽然隐隐约约已经预料到了,可没想到太夫人这么果敢。不得不佩服太夫人,大概在许嬷嬷说出欧阳倩怀孕的消息,她已经立马就想到了后续安排。 安静茹福福身应下,她没有推迟,太夫人已经说得很明白,欧阳倩胎象不稳的话太医已经说过了,欧阳倩目前最要紧的就是养胎。同样作为孕妇,太夫人不能不顾全卢氏,且卢氏进府的时间不长。太夫人对三夫人没什么好感,且安排了安静茹就是交给姜氏的意思,大老爷和二老爷都是她的亲儿子,她自然不会交给三老爷庶出这一房了。 安静茹只觉手心滑腻腻的,却不由得又打了个寒颤,是沈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过了一会儿,欧阳倩和韩睿龙从里间出来,欧阳倩眼眶儿微红,韩睿龙还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不过眼里却已经有了几分喜色。 欧阳倩朝太夫人福福身,太夫人立马拉着她坐下,问了两句无关紧要的,才道:“以后就安心养胎,龙哥糊涂,你也别跟着糊涂。夫妻之间难免要红脸,却是没有隔夜仇的。” 欧阳倩点头,眼里涌出泪花儿,低声道:“孙媳也有错。” 今儿早上品绣来得晚了些,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心之举,打碎了茶盏,一杯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欧阳倩身上,绕是这时节还穿着厚棉衣,也烫得欧阳倩惊起来。 许嬷嬷等人原就怀疑欧阳倩有了身孕,这品绣怀孕后,欧阳倩也忌讳着她,不让她来请安,可又怕这丫头以后飞了天不将她放在眼里,所以每天晨昏审定不过走个过场就罢了。但看品绣绝对是不顺眼,特别是许嬷嬷。 品绣失手烫了欧阳倩,无需旁人说话,品绣当即就跪在地上认错求欧阳倩饶命,欧阳倩正因为找不着理由灭灭品绣的威风,也不叫起。许嬷嬷等人也恨不能没品绣这个人。于是服侍欧阳倩更衣,皆不理会品绣,那品绣就老老实实一直在外头跪着磕头。 韩睿龙早上出门一趟回来,就看见脸色苍白的品绣还跪在地上,裙摆已经濡湿,一瞧才看清是血。 韩睿龙气得不轻,问品绣,品绣还说是自己做错了事儿,于是韩睿龙就找到欧阳倩,两口子吵起来,品绣不顾自个儿的身体还跑去劝,也不知如何的就说是花姨娘给她吃了什么东西…… 韩睿龙哪里肯信,扬言要休了欧阳倩。再来便是欧阳倩不顾一切跑来太夫人屋里。 赵嬷嬷忍不住叹道:“这品绣果然是心机深的。” 安静茹在心里认同地点点头,品绣的孩子到底怎么没了根本说不清,可她来不及惋惜自己的孩子,就想到了对策。她能继续留下,是因为孩子,孩子没了她也不可能留下,即便留下待遇还不如丫头。 于是立马站在欧阳倩这边,因为她从小在府里长大,知道太夫人不可能允许韩睿龙做出休妻的事儿来。她也知道欧阳倩不喜欢她,也不喜欢花姨娘,但如果能帮着欧阳倩除掉花姨娘,她留下的胜算就多一些。毕竟她孩子没了,身份也不及有生育的花姨娘,欧阳倩对她的戒心少于花姨娘。 先留下,再谋以后。 品绣这般沉得住气,但还是失算了,她把姿态摆得再低,再如何表现的安分守己,可她给人的印象仍旧是不安分,如果安分又如何能爬上韩睿龙的床?欧阳倩身边还有许嬷嬷,成功地利用太夫人,一下子就铲除了品绣,压制了花姨娘。 安静茹不觉地想起紫苏来,紫苏不善于心机,可如今瞧来,她和品绣到底谁聪明还真是不好说了。品绣那么个模样出去,当然还能嫁人,以后是位村妇,也许她命好能嫁个好的,日子清苦却舒心。可她大概不会这么想,她想尽办法要留在府里,要成为姨娘,为的不是富足的日子是什么? 而紫苏,嫁给张大贵,摆脱不了奴籍,身份低了一等。可奴籍并非奴隶,封建社会和奴隶社会的本质根本不一样。奴隶是永远无法摆脱奴隶的身份,随意杀死了也没什么,而奴籍却是可以消除了成为平民,可随意打骂,却不致于随便随便就杀了,就是没了也要给个理由出来。 何况奴婢做事一样能得到报酬,就好比后世安静茹为公司卖命,公司给她发工资一样,她在领导眼里就是员工,领导安排的事儿不做就会丢掉工作。 奴婢可以做管事,虽然还是奴籍,但吃穿绝对不愁,这府里的三等管事走出去别人还会称呼一声爷。吃的用的穿的,比那些富农有过而无不及。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明天她就要接手府里的庶务和那些繁杂的琐事。倒是不担心会出乱子什么的,姜氏如今不是被架空起来的长媳,太夫人交给安静茹是对她的倚重,在大宅子后院做事的,能混到一个体面,那个不是聪明人? 如今二房大势已去,大房一切明朗,兴许分了家大房仍旧不及二房,可那是以后的事儿,如今太夫人健在,分家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呢!再说,大房这边的王妃生了世子,大房可依仗的背景势力比二房强大多了。 可一点儿不紧张那也绝对不可能,本来是个小职员,突然之间就提上来做总经理,能不紧张么? 安静茹就在瞎紧张中度过了这个下午,欧阳倩屋里乱着,韩睿龙要和她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安静茹不可能去打搅。太夫人乏了,不见任何人。姜氏把安静茹叫过去吩咐几句话,大抵是府里的事儿就那些,希望她不要临时怯场。 之后安静茹就回来了,韩睿华回来的时候,就瞧见安静茹呆呆地坐在临窗的软榻上发证,屋里只有木槿一人静悄悄地立在一旁,榻桌上点着一支蜡烛,淡雅而柔和的光映着安静茹的脸,仿佛一层光晕包围着她。 也不知是不是韩家的伙食好,安静茹大概已经长定形了,但整个面容却长开了。不及欧阳倩艳丽夺目,也不及沈怀筠天生丽质,却总有一股吸引人的气质。安静的时候是温顺的小猫,眼红的时候活脱脱一只抓狂的兔子。 韩睿华失笑,及喜欢她安静的时候,却也总想把她惹毛,看她发脾气。而无论如何,他看见她,最想做得还是把她抱在怀里。 韩睿华示意木槿退下,走过来一把捞起安静茹。安静茹大惊,“三爷回来了?” “想什么?这么入神?” 安静茹摇摇头,才发现不对劲,“屋里还有人呢!” 可是,打量一圈一个人也没瞧见。单独和韩睿华在一起,她是不会脸红了,可想到外人在,不脸红才怪。 “回来也不说一声,春香她们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嘴里说着,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今儿怎么这么晚?” 韩睿华就势坐下来,不满地道:“就不能安分一些?” 安静茹不动了,反正也没少被春香她们撞见韩睿华这副模样。而且她们也渐渐学乖了,韩睿华在家,能躲多远躲多远。 安静茹撇撇嘴,“说,是不是又去喝酒了?” 韩睿华反问:“你闻着酒味儿了?” 安静茹没闻出来,“当我没说。” 吃了晚饭,韩睿华才说他回来晚了,是引荐卢氏的哥哥卢俊豪去见翰林严大人。说到这儿,安静茹就忍不住八卦一下王妃有意要撮合英国公府与严家的亲事。 韩睿华微微蹙眉,沉吟道:“倒是一门好亲。” 安静茹只当是两家的门楣差不多,和容琳的庶出身份,没往深处想,问道:“那严大人的长孙你可认识?” 这回韩睿华没迟疑,点头道:“温文尔雅,可结交。” 未了撇了安静茹一眼发亮的眸子,语气不善地问道:“你问他做什么?” 安静茹差点儿没晕过去,没好气地道:“我还能做什么?不过是想着容琳就问一问罢了。”她已经是已婚妇女,难道还红杏出墙?一个韩睿华就招架不了,她可没那本事,话说回来,“我以后未必有那个时间,二嫂子怀孕了。” 安静茹白了他一眼,韩睿华那么聪明,即便不提醒也知道安静茹要接下主持中馈的大权。但韩睿华的脸色绝对只能用怒气冲天来形容,那模样活像要把安静茹给生吞了,威胁地道:“如果有那个时间呢?” “有那个时间,当然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韩睿华封死嘴巴,含糊不清地威胁:“我看你确实太闲了……” 可惜激情还是被打断,安静茹气喘吁吁地小声提醒,“我小日子到了……” 韩睿华像只泄气的气球,翻过身拉上被子,吐出两个字:“睡觉!” 安静茹也不理他,自顾自躺着,不一会儿韩睿华翻过身来,将她拉进怀里,语气软了几分,重复了一遍“睡觉”。 安静茹嘴角不觉上扬,闭上眼,迷迷糊糊听韩睿华说什么辛苦的话,又说以后绝对不会让她这么辛苦。 以后,以后他争取外放的机会,总能有几年清闲的日子。 品绣昨儿就离开了韩国公府,玉姐儿年纪小,欧阳倩怀孕,太夫人便叫花姨娘带着玉姐儿一起住到了寿禧堂。玉姐儿由奶妈子领着住进了以前容珠住过的那个小跨院,花姨娘住在后罩房,玉姐儿就当是养在太夫人身边了。 花姨娘虽然每天都能见到玉姐儿,但玉姐儿身边的一切都不需要她管。 安静茹一早起来,赵嬷嬷等人已经将衣物准备好,选了颜色略深的穿上,如此看起来便多了几分稳住和成熟。赵嬷嬷又亲自给安静茹梳头,梳了个精巧别致的桃心鬓,发簪用到的不多,除了用来巩固发饰的发绳子,就用了一只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这是太夫人赏下来的。 戴上它的另一层意思也是为了压众,安静茹能接手欧阳倩手里的权柄,是太夫人授意。 梳洗完毕,春香看着发证,安静茹还以为她会夸自己漂亮,没想到这丫头一张口就是:“嬷嬷好厉害,这发饰真好看!” 赵嬷嬷谦虚地笑了笑,“不过以前瞧着有人梳过,奴婢未必梳得好。” “已经很不错了。”安静茹对着镜子照了照,额发全部梳起来,发饰比一般的圆鬓略高,整个人还起来仿佛长高了不少。不得不说,赵嬷嬷在穿衣打扮上很有一套。发饰不算复杂,看起来也不会太过隆重,只是不像平常日子那么散漫。 今天是她新官上任头一天,安静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时间不算晚。韩睿华从外头进来,猛然瞧见特意打扮过的安静茹,还有点儿惊艳,目光呆了呆惹得春香等丫头掩嘴好笑,被赵嬷嬷瞪了一眼。 吃了早饭,送走韩睿华,安静茹仍旧要先去姜氏哪里请安,半路上春香拉着她低声笑道:“奴婢们说姑奶奶好看都没用,还是要姑爷觉得好才是真的好,今儿姑爷都看呆了。” 安静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越来越没规矩!” 春香偷偷掩着嘴巴好笑,眼看着就到了荣景园,安静茹暂且不理她。 姜氏也是才起床的模样,崔嬷嬷领着丫头端着洗漱用品下去,品菊和乳娘带着晨哥儿进来。安静茹上前见礼,姜氏就淡淡吩咐了一句,“你去忙吧,这两日先熟悉熟悉,一切照旧便是。”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96:一位妙人 安静茹领着赵嬷嬷、春香、品翠、夏香和两个跑腿的粗使婆子从荣景园出来,便有欧阳倩那边打发人过来请:“二奶奶请三奶奶过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太夫人住在韩国公府建筑群的中轴线上,大房、二房分局左右,三房在后方,这会子天色还早,朦朦胧胧已经有小丫头婆子打扫院落。太夫人起来的晚,安静茹特意选了避开寿禧堂的通风堂,回事处在太夫人右侧过去那一字排开的厢房靠右的一间。 前儿有几次安静茹也来过这里,算得上是轻车熟路,又有人在前头带路,不多时便到了。 此刻,那厢房外头的小院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府里的管事们。欧阳倩在屋里软榻上坐着,许嬷嬷和牡丹一左一右站在两边,旁边还有几位丫头婆子静候。 看样子众人似乎等了许久,见安静茹来了,倒没什么报怨,齐刷刷地行礼,场面还有些壮观。安静茹汗颜了一把,微微点头,里头欧阳倩从坐处站起身,眉开眼笑道:“三弟妹可算来了。” 安静茹有些不好意思,欧阳倩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两人一起坐在榻上,欧阳倩简单地讲解了一下大概要处理的事儿。不过是些日常琐事,什么东西没了要买,大到礼尚往来那些贵重的,笑到灯油扫帚,便是先来她这里领对牌支取银子,府里上下吃的穿的用的等,就如管事婆子,她们除了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四季衣裳,还有平常用的牙粉也是官中买了统一发放。这些后宅要用的东西,与前头爷们要的东西是分开了,前头爷们花钱直接从官中支取便是,因与后宅无关,也就不关后宅什么事儿,反正大体就相当于后勤部长罢了。 当然,无论是安静茹还是欧阳倩都是如此,而换成姜氏和沈氏就不一样了,以前沈氏掌握府里的财政大权,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钱是怎么花出去的,随便在账本上做个帐就是了。 如今财政大权在姜氏手里,沈氏要再想买什么东西,小数额的没什么,大数额的便要寻个正正经经的由头。欧阳倩这段时间料理后宅琐事,除了平常开销,或有多出来的,也要想办法把账目抹平,或者这个月多出来的,下个月补上。实在补不上的,也可能要用自己的银子补上,这只是可能,大抵都不会如此。 韩国公府人口多,下面的人口也不少,随便几个由头都能抹过去。再者,即便这头抹不过去,总账房那头也会想法子给抹掉了。因为三位老爷花钱,他们做奴才的也不敢当真去问。 沈氏这些年大手大脚惯了,因此姜氏接手后拿到的账本可谓是一团糟。韩国公府人口多不假,但进项并非没有,每年宫里赏下来的,永业田的进项,太夫人当年当家时置办的庄子,老家的宅子。当年韩家发迹,为子孙后辈就置办了不少的产业,后来太夫人的陪嫁的庄子也入了官中,而官中所剩的除了当初大老爷没出事,姜氏还当家那会子有的,这些年竟一点儿积存也没有,甚至赔了两处庄子进去。 算上王妃出嫁时,官中拨出来的一处庄子,就损失了三处。 沈氏到底吃了多少,估计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欧阳倩简单说完,最后笑道:“其实也就这些,没什么难的,只是事儿琐碎繁杂些,今儿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三弟妹就开始吧。” 确实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过底下的下人们算是都从她手里领工资了。下人们办事不利也有处罚的,对她好歹会比以前更客气。 如今年也过完了,府里暂且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事儿要办,不过平常开支,真正回事儿的不多,大多数都是来见见安静茹,因为以后做事都要从她手里过,打个照面认识一下罢了。 没有扔下什么棘手的事儿,安静茹颇感欣慰,不过也是,欧阳倩怀孕谁也没想到,沈氏都不知道。除了沈氏其他人大概也不会故意给自己使绊子。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回事的基本就回完了,欧阳倩放下茶杯,琢磨着道:“三弟妹每日来这头远倒是不远,也可不近,不如三弟妹重新选个地方吧?” 这正是安静茹想提出来的,欧阳倩这样一说,便立刻有管事婆子搭话,“荣恩轩后面就有闲置的屋子,三奶奶来去也近些。” 安静茹知道她说的是荣恩轩后面的花厅,据说以前王妃还在的时候,那地方是西席先生教她读书认字的地方,后来王妃出嫁后,为了表示对王妃的敬意,那地方一直着人打扫,收拾的和以前一模一样。 安静茹果断摇头:“不妥。” 那婆子大概也想到这一层,不禁红了脸道:“是奴婢考虑不周。” 这时候赵嬷嬷才提出一个地方,是韩睿华当年读书的地方,如今安静茹和韩睿华住的荣恩轩是后来盖起来的,其实韩家的屋子不少,为什么要重新盖也不知道,反正盖好了没多久,韩睿华就住进去了。 欧阳倩琢磨着大房那边的房屋布局,不禁点头道:“那原来是个小书房,如今倒是闲置了,且你们来去也方便。” 那地方空置久了,也没有别的用途,赵嬷嬷便带着人先去收拾,欧阳倩又给安静茹解释了对牌来来去去的规则,倒是一点儿不吝色能想到的都说了一遍。态度十分认真,一点儿也没有因为不能掌管这些事儿而流露出半点儿失落不满来。 不过想来也是,大数额的银钱要从姜氏手里过,自然不比沈氏那头轻松。且这些年沈氏手里拿去的不少,如今太夫人将一切交给大房,显然是察觉了。欧阳倩自己手里还有嫁妆,她如今怀孕,只要安心养胎就好,丈夫韩睿龙迟早要袭了二老爷身上的爵位,沈氏又没有别的嫡出儿子,两个庶出的小叔子不成气候,以后分出去便是了。 再者,她能怀孕,便说明她身子没有问题,即便肚子里这个不是儿子,以后还有的生。再说那也是以后的事儿了,目前要紧的是肚子里这个千万不能像上次一样没了。 欧阳倩收回迷离的目光,扭头见安静茹盯着账本看。她自己的账本自己清楚,这两个月没有抹不平的,现在她能安心养胎,不必每日忙碌这些琐事,反倒觉得身心轻松。 “三弟妹若有不明白的,随便都可以来问我。” 安静茹抬头笑道:“二嫂子这样说,以后就多多叨唠了。” 欧阳倩笑道:“咱们妯娌不必说这些。” 安静茹笑着合上账本,欧阳倩叫了一个小子进来,朝安静茹道:“他叫秋雁,以前在族学上过两年学,字倒是写得不错,这些帐都是他记的。” 安静茹抬头望去,不过十三四岁,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安静茹蹙眉:“他在族学读过书?” 那叫秋雁的倒是十分机灵,立马朝安静茹跪下磕头道:“请三奶奶给条活路,小的做什么都成,只要给口饭吃就行。” 欧阳倩道:“他爹娘都没了,算起来倒是侄儿辈的。” 那就是韩家族里的人,安静茹倒是没打算要一个小子跟在傍边做账,为难地蹙起眉头,欧阳倩低声道:“咱们家的族学,韩家的子孙去读书倒是不用出什么钱,可并不包括他们的吃穿用度。” 这话说得明白,韩家族人那么多,落魄也多,如果什么都提供,韩国公府只怕也支撑不下来。且这叫秋雁的父母都不在了,家里大概也没什么兄长姐姐可帮衬。 “府里各处人手都齐全,若是个丫头倒好说,随便给个差事就罢了,好歹有口饭吃,只是外头跟着爷们的都不缺。”欧阳倩见安静茹神色动了动,又道,“我也没别的意思,他求到我这里,我也瞧着他可怜,才留在身边记账。” “可他年纪渐渐大了。”便是韩家的族人,也该避嫌,且后院都是女人。韩睿华身边的小厮们,没什么要紧的事儿轻易都不会来后院。 想到这里,安静茹倒想到了一点,韩睿华身边只有一个小厮,韩睿龙身边倒是两个小厮,还有一位年纪大的。 “我与三爷说一说,不如叫他跟着三爷吧。” 欧阳倩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正好三爷身边的人一直缺着,我怎么以前就没想到。” 那秋雁听说,又磕了几个头,利索地站起来,规规矩矩退出去。 安静茹让春香出去叫他先回去,若是韩睿华回来得早就进来见见韩睿华,若是迟了就推迟到明儿。 这里的事情刚刚完,门上的婆子拿着拜帖进来,笑吟吟福福身朝安静茹道:“是孟大奶奶送来的。” 安静茹接过来一瞧,确实是陆青苑的字迹,要今儿下午来找安静茹。安静茹点头道:“请来人吃杯茶再走吧。” 婆子退下去,欧阳倩笑道:“三弟妹就忙去吧,我先回去了。” 安静茹起身相送,外头的管事也都退下了。安静茹叫了两个丫头将对牌账本等物先搬去荣恩轩,等新的回事处收拾出来便搬进去。 还没走几步,欧阳倩又返回来,“竟把库房的钥匙忘了,可我也没带在身上,三弟妹更我过去取如何?” 到了欧阳倩屋里,牡丹很快就取来一长串钥匙,欧阳倩一一指明是什么地方的,放着些什么东西,什么时候会用到。未了歉然道:“本该我陪三弟妹亲自去瞧瞧,只是我现在……” “二嫂子养着身子就是了。”安静茹微笑看着牡丹,“牡丹姑娘一直跟着二嫂,我找她便是。” 欧阳倩顿了顿,点头道:“也好。” 又朝牡丹说:“你陪三奶奶去瞧一瞧。” 说着牡丹拿起钥匙就预备走了,安静茹瞧了瞧外头的天色,“我还得去太夫人那里请安。” 欧阳倩是不用去的,太医说了要将养着,最好是卧床休息。同牡丹一道来了太夫人屋里,刘氏和卢氏已经到了,太夫人一见安静茹就问起家里庶务的事儿,生怕欧阳倩累着似的。 刘氏听得就有些不大高兴,同样都是怀了身孕的人,太夫人就没这般关怀过卢氏。 大概太夫人也察觉到刘氏的情绪,朝卢氏道:“你也才有了,前头三个月注意着,少出来走动。” 这话说得含蓄,没有说不用来,也没说一定要来,卢氏立马站起身道:“孙媳没事儿,也没有害喜的症状。” 太夫人道:“虽然没有害喜,可你年纪小,也该注意着。” 卢氏不再多言,恭恭敬敬应了个是,本来她是一点儿也不想提这话的,三房不能同二房比较,就是欧阳倩不来,她还是会来。如今太夫人这样一说,她来不来都不好。来了太夫人会说她不听话,当真出了什么事儿可就是她的过错。不来,这些日子都来过了,欧阳倩被免了晨昏审定,可不是样样都要与欧阳倩比较? 可她拿什么和欧阳倩比?说白了,欧阳倩生个女孩也比她肚子里出来的男孩得太夫人喜欢。 卢氏幽幽一叹,刘氏笑吟吟道:“还是太夫人更疼她们。” 安静茹把脑袋垂下头,试图不要引起刘氏的注意,不过刘氏还是看见她笑道:“华哥媳妇可要加把劲儿。” 说完,沈怀筠进来请太夫人的安,刘氏的话谁也没接。 沈怀筠离开的日子越开越近,她来时带来的东西是不可能置办出来给她补上,不过太夫人赏给她的也都差不多了,又叫置办了一些锦缎料子,打了两套头面首饰。 出行的事儿也开始张罗起来,欧阳倩如今养胎,自然就落在安静茹身上。 吃了午饭,不知道陆青苑什么时候倒,安静茹便没有午睡,拿起账本看起来。连春香都说这记账的秋雁字写的不错,虽然才上了两年学,可见也是下足了功夫的。 赵嬷嬷却道:“韩家族人那么多,自然不缺人才,只是,个人有个人的命。” 春香道:“奴婢倒不这样觉得,这人若是生在富贵之家,未必就有那读书的心思。” 赵嬷嬷笑道:“这就是所谓的命。” 那秋雁虽然是第一次见,倒是个机灵的,可换个角度他若生在韩国公府,是这府里的爷们,未必会肯用心。不过,真的是可塑之才,大老爷、二老爷甚至太夫人,未必不会让他好好读书。反正是韩家的人,他功成名就也是韩家的人,所谓代代有人才方能永盛不衰。 如韩家这样的功勋世家,单靠着世袭的爵位,那也只有慢慢落败下去的。族里开办学堂,为的就是族人里面请不起先生的也能有书读,可真正会用心读书的是少数。一来生活所迫,二来,那些不怎么发达的韩家族人走出去,别人也会十分客气,要养成纨绔的性子实在是太容易了。 安静茹笑了笑没说话,她是女眷,就是觉得秋雁是可塑之才,也不能做什么主,如果韩睿华知道他的处境,他自己又肯吃苦努力的话,韩睿华未必不会帮他。 可要说帮,欧阳倩也不是帮不了。 一本账册看了还没一半,陆青苑便已经到了,这时辰太夫人、姜氏等人都在午睡,门上的婆子直接领着她过来找安静茹。 现在这天气还是夜长的,午睡不午睡倒是没什么,不过陆青苑这会子来多少是有些急的。安静茹忙起身相迎,陆青苑看起来真有几分急,安静茹还没问,她便道:“我从娘家过来的。” 安静茹心头咯噔一跳,从娘家,很有可能就是沈怀筠和她哥哥的事儿了。安静茹直接叫春香等人都下去招待跟着陆青苑一起来的人,屋里不要她们伺候,安静茹亲自给陆青苑倒茶。 春香等人都知道她们两人关系亲厚,不在乎这些虚礼,毫不犹豫地退下了。 陆青苑吃了一杯茶就问道:“沈姑娘还在府里么?” 看来确实是安静茹想的那样,点点头道:“不过沈姑娘的婚事已经定了,是南京的邵家,过年的时候,还来拜访过太夫人的。” 陆青苑脸色凝重起来,安静茹也被她弄得有些紧张,“你母亲还不知道吧?” 陆青苑脸色更难看了,安静茹心道不好,这模样便是陆夫人已经知道了,安静茹连忙问道:“可知道是谁?” 陆青苑点头,“我哥哥也知道了,吵着要来提亲呢!不过被我母亲拦住了。” “怎么会这样?” 陆青苑泄气地道:“我哥哥从府上二爷那里得知的,后来又着人打听,方知你们府上那圆子里就住着一位沈姑娘。” 安静茹吐口气,“那你今儿来,是……” “就问问,沈姑娘既然已经定了亲事,我哥哥也好死心,你是不知道,我哥哥如今全无心思读书了。我爹和我娘气得不行,今年正好是大考之年,他这样子还不知道能不能下场呢!” 安静茹想象不出来陆青苑的哥哥是什么模样,但却已经能勾勒出一个情种的模样来。深吸一口气,“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 没说完就连忙打住,陆青苑看了安静茹一眼,不赞赏地道:“成亲不是两人之间的事儿,你我都已经是别人家的媳妇,夫妻之间的感情必然要紧,可其他关系呢?婆媳之间呢?” 这意思很明显,便是沈怀筠最后做了她嫂子,陆夫人也不会喜欢她,婆媳之间的矛盾未必就不会破坏夫妻之间的和谐。 而且,这事儿陆夫人知道了,更不能促成这门因缘,即便促成了,沈怀筠的日子也不好过。而她哥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安静茹觉得羞愧,虽然比陆青苑大一些,倒是没她看得明白,别说这个时代,就是后世婆媳矛盾导致夫妻离婚的也不少。 陆青苑看着安静茹,忽地又道:“沈姑娘什么时候走?能不能快些?” “没几天功夫了,日子已经定下,就在这个月月底。” 陆青苑似乎还是觉得迟了,可又不好说。只是道:“就怕我娘看不住我哥哥,从家里跑出来。” 已经这么严重?安静茹惊愕不已,陆青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哥哥看起来是好说话的人,真正认准的事儿很难更改,不过他也说了,如果沈姑娘已经嫁了人,他就不会……” 安静茹忍不住脱口而出,“没嫁人难道他还抢亲不成?” 陆青苑没说话,安静茹拍着胸脯,“你哥哥太特立独行了。” 陆青苑神色凝重,安静茹知道这不是特立独行,这是公然挑战礼教。但如果陆青苑的哥哥真这么做了,陆家的脸面就丢的差不多,陆夫人现在京城选个好儿媳妇估计也行不通,当初连容惠都没瞧上,再找个容惠这样出身的就难了。 如今韩家还没分家,三老爷挂着是太夫人庶出儿子的身份,容惠就是庶出那边的嫡出,可若是分了家,三老爷就是四品京官,容惠虽不是韩国公府的小姐,却是四品京官正正经经的嫡出。 这身份也配的上陆家。 也不知陆夫人当初怎么就没看上容惠,不过现在容惠的亲事也定了,旧话不提。 安静茹怔了半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沈怀筠离开的日子定了,要提前总要有个借口才行,何况,沈怀筠是客居韩家,韩家把日子提前可不是赶她走的意思,太夫人是绝对不允许的,住了这么多年,哪里就急于这一时? 陆青苑也知道安静茹为难,叹道:“我叫我娘好好看着我哥哥吧,反正也就几天的功夫,等她走了,我哥哥就死心了。” 安静茹歉然地看着她,陆青苑摆手道:“罢了,这事儿本来就与你无关。倒是我的不对,一来找你便说这些,让你也跟着烦。” 之后的几天倒是风平浪静,安静茹顺利接手庶务,从开始的一两天不适应,后来处理起来也轻车熟路,这自然要归功余之前姜氏的行动,没有人敢正面给安静茹脸色瞧,就是荣恩轩的小丫头走出去,那些管事婆子们也客客气气。 只有厨房那头的王婆子,求到安静茹这里,把她的一个侄女儿介绍进来,说是紫苏放出去配人,荣恩轩短了一个丫头的名额,希望能进来谋个轻巧的差事。 几天过去,沈怀筠的行礼已经收拾妥当,小沈氏从南京打发了人来接,这头太夫人也安排了几个得利的婆子跟着,一切准备就绪。 启程的头一天,韩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陆晋之,即陆青苑的哥哥。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95:再次搅局 彼时,安静茹正在沈怀筠住的小跨院里清点她要带走的东西,除了太夫人赏的那些不点,后来预备的一些除了给她的还有送给小沈氏的,以及邵家。 太夫人广结善缘,这作法安静茹也是赞赏的,哪怕是十全十美,福寿双全的人也有求人的时候。且邵家哥儿太夫人印象颇深,很喜欢那个知书达理又儒雅的孩子,沈怀筠虽不是韩家人,与韩家终究有些缘源,以后会不会走动倒是不知,但有个情份在都是好的。 安静茹刚刚清点完,叫丫头婆子装起来。消息就从太夫人那边传来了。 安静茹当场就吓的不轻,陆青苑当时说陆夫人知道后,安静茹就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韩家女孩儿的声誉,虽然容惠和容珠的婚事已经定了,可还没过门,对方随时都有可能退亲,何况问题是出在韩家。 只是这件事本来就不算是单方面的错,想来陆夫人也不愿叫为人知道,陆晋之出门做客专往后院女眷的住所跑,这就是陆晋之太孟浪了。 但现在陆晋之来了韩家,万一挑明了,太夫人还不生气?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在屋里忙着收拾衣裳的沈怀筠,这事儿曝出来,她就真的成了被韩家赶走了。 春香还不知道这事儿,听到人说,只是问安静茹,“这陆公子是谁?是孟大奶奶的哥哥么?” 她声音不大,但因为刚刚站在门口,里头忙碌的沈怀筠也听见了,整个人为之一颤,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 陆晋之是男客,安静茹都要回避的,外头怎么样她也不能出去看,只好打发春香:“你看看太夫人忙不忙,这头已经收拾好了。” 春香不疑有他,福福身去了。 安静茹抬脚跨进门槛,沈怀筠朝烟儿等人道:“忙了一上午,你们也去歇歇吧,剩下的我自己收拾。” 烟儿看出沈怀筠有话要与安静茹说,且自从沈怀筠搬出圆子,身边服侍的,除了烟儿其他人都换了,原来那些丫头婆子仍旧留在圆子里。烟儿算是现在这些丫头里面的管事者,烟儿一走,其他人跟着就走了。 沈怀筠还立在桌边,微垂着头,安静茹看不清她的模样,也不知道她到底对陆晋之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安静茹看来,陆晋之与她根本就不算什么,或许她根本就不记得陆晋之到底长什么模样了。 安静茹叹了口气,听陆青苑的语气,这沈怀筠简直就是红颜祸水,害得陆晋之无法专心读书。陆夫人怕是连韩家都恨上了。 安静茹不知道说什么,沈怀筠倒先开口了,幽幽地问道:“三堂嫂,你是不是已经看不起我了?” 安静茹毕竟还有二十多年的现代人思想,虽然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的女孩儿的教养,但打心眼里说,她不会像陆青苑和陆夫人那么怨恨沈怀筠,也不会特别看不起她的作为,这若是搁在后世,不过是一见钟情,男女之间互生好感,或者是男的单方面爱慕女方。 与容珠的性质不一样,容珠要嫁庄亲王,但庄亲王是姐夫。或者,容珠也不是爱慕庄亲王,才非要嫁给他,但这事儿安静茹觉得比沈怀筠与陆晋之膈应。 安静茹选择不回答,只是道:“你生错了年代。” 她要生在后世,这不过是一场男女之间追逐的情事,而现在…… 沈怀筠抬起头看了看居住的房间,安静茹也跟着打量起来,沈怀筠很会收拾房间,即便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却还干净整齐,一点儿也无凌乱之感。 “……我可能再也没脸回来了,三堂嫂,我现在才明白,一步错步步错,力挽狂澜与我……根本没用。(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说完,她垂下头。眼角闪烁着水光,泫然欲滴叫人看着由不得心疼。 安静茹朝外头看了看,还不见春香回来,道:“我去瞧瞧吧。” 沈怀筠轻轻点了点头,凄然一笑,感激道:“谢谢三堂嫂。” 安静茹没说话,从屋里出来,帮着搬东西的赵嬷嬷和品翠随即跑过来跟上。跨出小跨院的月形门,便是寿禧堂的正院,而安静茹也不由得有些紧张,却听到正屋里传来太夫人的笑声。 春香不在,如意从旁边的抱夏出来,见安静茹便上前见礼,笑吟吟道:“孟大奶奶在呢,还说等三奶奶不忙了,找您说话。” 陆青苑来了,安静茹随即松了口气。如意撩起帘子,里头只有太夫人和陆青苑,并不见陌生男人。想来也是,如果陆晋之在里头,如意就不会撩起帘子引她进去了。 陆青苑神色轻松,也不知说了什么,太夫人笑得乐呵呵的。见安静茹进来,太夫人就望着她笑,陆青苑站起身朝安静茹道:“和老太君说咱们儿时的事儿呢!” 太夫人指着安静茹笑道:“没想到小时候竟是个顽皮的猴儿。” 安静茹尴尬地红了脸,不知道陆青苑到底与太夫人说了什么,偏陆青苑假装恨得咬牙道:“可不是呢,那会子是恨她又喜欢她,不过后来分开了,最想念的却还是她。” 太夫人笑起来,“可不是,若换做了我,大概也不会忘。” 看起来陆晋之和沈怀筠的事儿没有曝光,安静茹嗔怪地瞪了陆青苑一眼,“又说我什么坏话呢?那会子不过用一条假蛇吓唬过你,不至于这会子还记着吧?” 太夫人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说,也不单这一件,那个谁用毛笔画眼睛贴在脸上的?” 汗!这事儿陆青苑都拿出来说,安静茹实在无地自容了,瞪着陆青苑道:“这招我可没用过!” 那会子陆青苑身边的嬷嬷那叫一个罗嗦,一件小事能啰嗦半天,别说陆青苑,安静茹也听过不少,确实听着听着就很想睡觉,当然如果睡着了,她会又多了一件可啰嗦的事儿。于是安静茹就给陆青苑出主意,画了一双假眼睛叫她贴上,不过人家的教席嬷嬷是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得知是安静茹想的歪点子,后来安静茹去了,她抓着安静茹啰嗦的半天,此后,安静茹再也不敢给陆青苑乱出主意了。 见太夫人喜欢,安静茹道:“不过现在若是叫我画,配上颜料,可以画得跟真的一样,绝对没人看得出来。” 大概是陆青苑说得很精彩,太夫人听安静茹这样一说,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么长时间,太夫人还是头一回笑得这么乐呵,道:“往后你们两个就多给我说说你们玩闹的事儿吧,真正比正正经经的笑话还惹人笑。” 陆青苑道:“只要老太君不嫌弃晚辈无礼叨唠了。” “哪里哪里,俗语说笑一笑十年少,我老婆子这么一笑,也觉身心舒畅。”不知道是不是玩心大起,竟吩咐安静茹,“改明儿得了闲,画一双眼睛我贴贴。” 安静茹想象着太夫人贴上假眼睛的模样,也忍俊不禁,点头爽快地答应了。 又说了一会子家常话,太夫人露出乏意,时辰也将近午时,太夫人挥手叫安静茹留陆青苑吃饭,不用在她跟前伺候,斜着眼高深莫测地笑道:“知道你们两人有话说,去吧。” 安静茹莫名其妙地有点儿心虚,陆青苑朝太夫人福福身,两人一道从寿禧堂出来。 到了外头,安静茹就迫不及待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陆青苑这会子也笑不出来了,沉声道:“幸亏我来得及时,否则……” 原来陆夫人发现陆晋之不在了,立马就打发人去通知陆青苑,母女俩大概都猜到陆晋之是来了韩家,不过陆夫人如果来了,母子两人拜访韩家,理由不好找。陆青苑得到消息,立马就赶来了,幸亏她动作快,说是来找安静茹的。门上的婆子都认得她,也就带进来的,半路上就看见了陆晋之,两人一道来了太夫人这里。 陆青苑反映快,直说陆晋之仰慕韩睿华,恰好今儿韩睿华沐休在家,就来拜访拜访。韩睿华也是名声在外的,功勋世家出来的两榜进士,绝对叫人敬仰。太夫人不疑有他,春香过来打听,便叫春香领着陆晋之去书房在韩睿华。 陆青苑算是介绍哥哥和韩睿华认识的中间人,她和安静茹是旧识,想来无事找安静茹说说话也没什么不妥的。因为安静茹忙着沈怀筠离开的事儿,陆青苑就在太夫人屋里等,说些儿时的事儿逗太夫人高兴。 “姑爷和陆公子在海棠阁那头,大老爷也在,夫人已经吩咐了,留陆公子在那边吃饭。” 安静茹叫春香下去安排,又调了两个丫头一位婆子过去服侍。 品翠倒了茶,安静茹便叫她去隔壁屋里张罗午饭,笑着朝陆青苑道:“家常便饭,孟大奶奶可别嫌弃。” 陆青苑白了她一眼,现在想来还有点儿后怕,这件事爆出来,说大发了足以叫韩家和陆家结仇。沈怀筠是客居韩家,陆夫人给陆晋之寻了好几门亲事,陆晋之皆不愿意。一位客居的姑娘,和别人家的公子惹上是非,可不是什么才子佳人的佳话,而是教养不好的笑话。 这样的事儿当做故事听听倒没什么,现实中却不能发生。就比如童话故事,再美好也是童话故事而已,不能当真。 “喝杯茶压压惊吧,我听说后也吓坏了。”安静茹倒了茶送到陆青苑手里。 陆青苑却惦记这太夫人最后那意味深长说的一句话,“不知道府上老太君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这个安静茹也不敢确定,除开沈怀筠本人和陆青苑,不单安静茹清楚,欧阳倩也知道。不过,欧阳倩大概是不会说的。欧阳倩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希望沈怀筠离开,沈怀筠离开已成定局,她也就没必要说什么了。可之前说没说安静茹就不能肯定了。 “她明儿就要走了,再回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只要你哥哥别说漏嘴,这件事就这样吧。”陆晋之单方面的爱慕,也就结束了,以后沈怀筠嫁去邵家,陆晋之会娶别的女孩儿为妻。 陆青苑是直肠子,鄙夷道:“那沈姑娘可真是有本事。” 沈怀筠绝对不是面上瞧着的那么弱不禁风,安静茹一直都知道。可若她空有一副美貌,最后的结局与林妹妹就差不多了,说不定还会更凄惨。她不过是个世俗之人,哪里比得上林妹妹? 陆青苑深深叹口气,陆晋之到底什么也没说。第二天,天不亮沈怀筠那头就忙碌起来,天亮的时候,就预备启程了。小沈氏派过来的,领头的是位四十多岁的大叔,一看便知是见过世面的人,加上太夫人挑出来的人,一路上绝对不会出差池。 沈氏倒是来送了一送,沈怀筠朝她磕了三个头,感谢她这些年的抚养。沈氏也赏了些东西给她,刘氏没来,容惠和卢氏来了。欧阳倩也来了一趟,送了一套赤金头面,说是给沈怀筠的添妆,反正就希望她快些走。 没有多少依依不舍之情,沈怀筠却眼眶微红,毕竟是生活了十来年的地方,对人或许没有多少感情,可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到底难舍。 烟儿被她带走了,其他的人送去到了南京都要回来。春香倒是与烟儿多了几分交情,送了烟儿几张帕子,又亲手做了些点心叫她带着路上吃。 太阳出来之时,一行四辆马车,缓缓从韩国公府角门驶出。街上渐渐热闹起来,四辆马车很快融入其中,不多时便没了踪影。 至此,沈怀筠再出现在韩家的机会几乎没有。 日子仿佛一下子平静了许多,沈氏和刘氏继续忙碌各自女儿的嫁妆,欧阳倩一心一意养胎,闲来会找卢氏或者安静茹说说话。 安静雯的婚事八九不离十,二舅妈许氏提到的杨家哥儿,陈氏和安老太太看了都很满意,无论人品相貌,还是举止言谈,都是一等一的。且家世背景也不错,说起来还是安家高攀了。 不过有了安静茹的先例,这也不算太高的高攀,杨家的考量也不是没有道理,安老爷虽然是个小小的六品官,可无论怎么说也是个京官,安家有了韩家这一层姻亲关系,连庄亲王府都攀上了。 且又是许氏介绍的,感觉关系又进了一步。杨家不太讲究什么嫡出庶出,亲事做成了,杨家哥儿就是韩睿华的姨妹夫,杨家哥儿随着安静雯还的叫他一声姐夫。韩睿华的孩子出世了,就是表兄表弟表姐表妹甚么的。 说到孩子,随着卢氏的肚子仿佛有那么一点儿突起,赵嬷嬷愈发着急。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基因遗传,“咱们夫人当初也是好长时间不见动静……” 结果一生就儿女双全,安静茹半开玩笑道:“这才好呢,痛一次儿女都有了。” 赵嬷嬷忧心忡忡地道:“虽然儿女都有了,姑奶奶却不知其中的危险,真正去鬼门关走一遭,稍不留神便是……” 安静茹无所谓地笑了笑,赵嬷嬷呸呸两声,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太吉利,最后正正经经地道:“还是一个一个生比较周全,奴婢也不必提心吊胆的了。” 陈氏生孩子哪会儿是什么情形安静茹当然不知道,不过这时代生双胞胎绝对不安全倒是可以想象,安静茹阁下手里的活计,望着窗棂子外蓝澄澄的天空,说了一句真心话,“我还没准备好做母亲。” 从人妻到人母,安静茹一点儿经验也没。赵嬷嬷却笑了:“咱们女人都有这么一遭,等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 “姑奶奶,庄子上管事娘子来了。” 春香领着人进来,打断安静茹和赵嬷嬷的话题,安静茹抬起头来,倒没有觉得惊讶,如今春耕的日子越来越近,庄子上也开始忙活起地肥的事儿。太夫人的几个庄子都没有饲养什么畜牲,只有平常要用的,然后喂养了一些家禽。肥料要从其他地方买,不过都是固定的,到了时候便送来。 这位管事娘子年纪略大,是太夫人原来身边的人,倒不是沈氏配过去的丫头。头一回见安静茹的时候,就数她最傲慢。 安静茹看着她这一次小心谨慎,又左右打量的模样倒有些好奇。叫春香倒了茶,搬了杌凳请她坐下。她却不敢坐,几番张嘴却不过朝安静茹请了个安,分明有话却好像又忌讳什么。 安静茹给赵嬷嬷和春香打了眼色,等她们退到门外,安静茹爽快地开口道:“管事娘子有话就直说吧。” 那管事娘子一瞧安静茹这般爽利,心一横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安静茹不吃惊不可能,没想到沈氏会这样做,而且已经事到临头,甚至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 大概是吃惊过度,安静茹的神情看起来反而十分镇定,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管事娘子陪着小心,谨慎地道:“奴婢原本就是太夫人的人,这些年虽不在太夫人跟前伺候,却记者太夫人的恩情,那大片大片的良田,果真荒废了也委实可惜。去年已经失收,今年若还是如此,奴婢就是死了下辈子给太夫人作牛作马,也无法恕罪。” 她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安静茹辩解不出来。平静地问道:“如今重新置办可来的及?” 管事娘子摇头:“咱们京城冬天寒冷,那种子收藏的不好,或热了湿了发霉,或受了冻也会冻坏了不发芽。种子和粮食一般都分开收藏,即便别家有多的,可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这么多?” 安静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所有的种子都不能用了?” 管事娘子羞愧地垂下头,道:“奴婢也是近日才知。”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粮食受了冻表面是看不出什么来,播种下去不发芽倒是有道理的,而发霉的就更不可能用了。庄子上的粮仓坏了,种子是怎么收藏的,安静茹也不是很清楚。之前也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些,毕竟庄子上的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怎么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可现在就是犯了,借口安静茹都能想出来,去年庄子上受灾,种子没地方搁。当然这是事发以后,如果安静茹不知道,春耕播种下去,结果不发芽。安静茹料理庄子的头一年,便是颗粒无收的结果。无论是谁的过错,太夫人也不会继续交给她打理。 至于庄子上的管事们,这些年也捞了不少,一个办事不利撵走,他们的后半生也不愁吃不愁穿。而沈氏定然额外还给了不少好处,反正这也是罪不至死的错误,加上他们各自心里也明白,安静茹接手后,必然会想法子换人,他们终究是留不住的。 安静茹心寒不已,较上次的事儿,这一次才真正算是难题,安静茹上哪儿去找种子?去年才闹了灾情,听韩睿华说,许多地方都十分严重,很多人没饭吃,而这大片大片良田却……荒废了么? 安静茹希望这是沈氏开的一个玩笑,“明儿你带些种子来我瞧瞧。” 管事娘子随即点头应下,安静茹甚至能看到那一线希望在眼前断掉,管事娘子没有撒谎,带不带来看种子都是不能用的。 “三奶奶,眼下日子不多了,种子的事儿……” “我先看看吧。”安静茹说完疲倦地闭上眼。 管事娘子瞧着倒多了几分不忍,三奶奶不过十七八岁而已。 “奴婢告退。”管事娘子福福身。 安静茹点了点下巴,春香和赵嬷嬷从外头进来,一瞧安静茹的模样,就不约而同地问道:“是不是庄子上又出了什么事儿?” 安静茹如实告诉他们,春香气得差点儿跳起来,愤愤地道:“告诉太夫人去!” 赵嬷嬷一把拉住她,“无凭无据有何用处?” 大家心知肚明是沈氏的算计,可有什么证据?其他人会承认么?就是今儿来的管事娘子,也可能会临时变卦。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冷静地道:“眼下先想法子解决种子的问题吧!”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96:因祸得福 安静茹不禁想起那三位管事来,虽说管事娘子第一次见她态度不算好,但三位管事却恭恭敬敬,之后再有什么事儿,也会来府里商议。现在想来,大概在太夫人将庄子交给安静茹的时候,沈氏就已经算计好了。 所以才能如此不动声色,直到事到临头,方才那位管事娘子看不过去,才来了府里告诉了她。 赵嬷嬷到底稳重的多,稳住春香便沉思道:“姑奶奶既然叫他们送种子来,他们必然不敢违逆,或送来的种子没有问题,春播下去出了事儿便是他们照顾不周全。或送来的种子有问题,也同样是他们办事不利,追究下来,也不是姑奶奶的错处。” 安静茹淡淡笑了笑,“嬷嬷说的不错,责任不在我头上,可是嬷嬷,叫我一时上哪儿去找其他的管事?眼下春耕将近,他们犯了错被撵走,庄子上的良田就荒废么?” 管事一走,那些签了契约的长工是走不了的,可那些短工就不一定了。太夫人的庄子上养着的长工不多,忙碌的时候招一些短工,便是安静茹找来了种子,也要有人种下去。再说,那些留下的长工未必不会闹事。 赵嬷嬷神色一凛,她还没想到这一层,听安静茹这么一说,那些人此刻确实是动不得的,而最要紧的就是种子。 赵嬷嬷跟着安静茹,自然知道太夫人的庄子上的良田到底有多少,而这些良田需要的种子便是她她估量不出来。 目前还需要一个了解京城这边农事的人来辨认,种子出了问题,自然瞒不住太夫人,安静茹也没打算瞒着她。 想到这里,安静茹能找的只有姜氏。自己庄子上的人,虽然懂得农事,不过以前在南方,那边气候温暖潮湿,种子保存起来也容易,只要不受潮便好。如果不是管事娘子今儿说起受了冻的种子也不能用,安静茹还根本就不知道。 姜氏的庄子也在城外,如果去请也早些时候去。安静茹想了想把品翠叫进来,吩咐道,“打发人去我庄子上给老张和老李说一声,叫他们明儿来一趟。” 品翠还不知道什么事儿,春香这丫头气急了,这会子虽然稳住了,还是一脸的愤怒,难保不会出去说什么。 品翠答应一声去了,安静茹叫了春香和夏香进来,一起去姜氏屋里。 彼时才过午时不久,荣景园静悄悄的,门口两个丫头坐在石阶上晒着太阳作针线。看来姜氏午睡了。那两个丫头看见安静茹忙起身见礼,说话声也压得低,“夫人刚刚躺下……” 安静茹只得先回去,细想种子怎么解决,刚转身,屋里传来姜氏的问话:“谁在外头?” 两个丫头听见,忙撩起帘子进去,姜氏已经坐起来,丫头回道:“是三奶奶过来了。” 安静茹进去,两个丫头手脚利索地服侍姜氏理了理头发。她才躺下不久,头发衣裳还整齐,一边理着袖子,一边问:“甚么事儿?” 春香张嘴就要说,安静茹忙上前福福身,抢先道:“方才庄子上来了人,说去冬收藏的种子可能不能用。” 姜氏神情一顿,抬起头来,眸光闪着冷冽的光,已明白安静茹说的庄子是太夫人的庄子,“什么叫可能不能用?” 安静茹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又道:“儿媳想请母亲身边能辨认的管事瞧瞧……” 姜氏冷声打断:“有什么好瞧的?!” 确实没什么好瞧的,那位管事不像撒谎的样子,且出了这事,安静茹当时是挺惊讶的,过了一会儿那惊讶反而变成了理所当然。如果太夫人的庄子上没有出什么问题,可能还会不安吧。 安静茹没说话,停了半晌,姜氏道:“叫来看看也好。” 随即命丫头去请庄子上的管事,叫明儿一早就来府里。吩咐完这些事儿,她脸色越发冰冷,冷哼一声道:“那些人既然这般没有用处,还留着做什么?” 姜氏在气头上,安静茹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姜氏气了一会儿,盯着安静茹问道:“你那庄子上是不是能匀出一个管事来?” 安静茹只有一出庄子,还距离京城比较远,他们来府里,须得头一天半夜便驾车启程,快到午时才能抵达京城,见过安静茹再回去,差不多要第二天凌晨了。陪房确实是两房人,安静茹意思没处安置他们,才都去了庄子上。 “是有两房人,以前也做过管事的,只是,他们都是南方人。” 安家祖籍就在南边,也有几个世世代代就在安家做奴婢的家生子,上京的时候,这几个家生子基本都来了,还有几个不是家生子,却还是非要跟着来。春香就是其一。 安静初出嫁的时候,就跟着去了四个人,两个丫头,和两口子。安静茹之所以跟来的人多,是因为嫁的是韩家,基本上跟着来京城的人半数以上最后都跟了安静茹。安静茹不要,安老太太和陈氏皆说不妥,要在大家族里生存,没有自己的人可如何使得? 姜氏道:“南方人也没甚么不妥的,他们来京城也有两三年的功夫。” 精于农事的,虽然不太适应,但南北两地差异,农作物生产的差异,两三年的功夫确实能摸索出来。安静茹点头,“母亲说的在理。” 早点儿把那些人打发走了也好,安静茹蹙着眉头,姜氏瞥了她一眼,“有话就直说吧。” 安静茹打好腹稿,嗓音不急不缓地道:“儿媳只怕,那些人一走,新去的未必能服众。” “这有何难?不服的都走,这京城多的人去了,有多少人想找事儿做,而没有机会。”姜氏语气清淡,安静茹灵光一闪就明白过来。 如今春耕忙碌,确实不好找人,可也未必就找不着。这就是管理者的本事了,明明需要你做事,却不能放下身段来求你,须得叫你明白,没有你,你身后还有很多人巴不得你走了好来呢!即便你知道再来的人未必有你做得好,管理者需要你,而你的心理已经动摇了,也许后面还有比你做得更好的,那你就等着丢饭碗吧。 一旦这样的心思出现,你就会愈发卖力,于是管理者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韩睿华晚上回来的晚,这两日他仿佛也忙起来,回来的时候一脸疲倦,安静茹本来想说给他听听,又不忍让他烦心。 一夜无话不提,到了第二日,大伙儿聚集在太夫人屋里请安,沈氏心情愉悦,把给容珠预备的嫁妆单子拿出来给太夫人瞧,又把才打好的首饰,做好的衣裳拿出来给太夫人过目。 金银宝光,锦绣珠翠,晃得眼花,太夫人看了几样就没兴趣看了,只笑着点头:“很好。” 刘氏撇撇嘴,按照官中给出的银子定制,那里能置办的样样都好,还这么多?沈氏只怕贴进去的也不少。算上前几日沈氏拿来的,都已经赶上容惠的了,这些日子去还继续置办着,还有些没有送来。 刘氏不免心潮起伏,琢磨着自己再贴一些进去。没得女儿不如容珠嫁得好,嫁妆也比不得,可她若是照着沈氏这样办,几乎要把自己的东西全部贴进去。 刘氏正觉得一口气压在喉咙里顺不出来时,听到太夫人朝沈氏道:“东西办齐全了就罢了,还是要留些现银给她,要用的时候才便宜。” 沈氏立刻笑道:“太夫人说得在理,儿媳已经给她兑了一千两的现银。” 这是从钱庄里兑出来的,当然还有银票。不过沈氏倒也没说,不过可以肯定给的绝对不少。 今儿欧阳倩也在,刘氏便意味深长地望着欧阳倩笑了笑,婆婆的东西可都拿去贴小姑子了,她心里怕是也不好过吧? 欧阳倩只是微笑地看着,右手不自觉地放在还平坦的小腹上。 沈氏叫人将东西就收拾了拿出去,便有婆子进来禀报:“前儿二夫人叫做的两架鸡翅木喜上眉梢琉璃屏风送来了。” 太夫人便挥手叫沈氏下去,沈氏福福身退出去。 刚从屋里出来,迎面就遇上魏嬷嬷。魏嬷嬷快步走到沈氏身边,低声道:“庄子上的人来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魏嬷嬷一脸惶恐,沈氏不悦地看了她一眼。魏嬷嬷到底不必陈嬷嬷稳重,特别是这一副怕事的模样,沈氏是越看越不顺眼。可其他几个嬷嬷,她用着也不放心,陈嬷嬷回不来,她也只能将就着用,好在魏嬷嬷还算忠心耿耿。 “来了就来了,这有什么?”沈氏事不关己地道,“如今庄子不用我管,庄子上的事儿与我无关。” 魏嬷嬷低着头小心谨慎地道:“三位管事都来了,还把种子都带来了。” 绕是沈氏镇定,也唬得一愣,蹙着眉头道:“你的意思是,华哥媳妇已经知道了?” 魏嬷嬷可不敢肯定,只是道:“奴婢担心他们说漏了嘴。” 沈氏不免心虚,“人在何处?” “已经在府里,就等着这头的传唤。” 她们主仆说话间,已经走到寿禧堂外头的回廊上,正好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正是三位低着头的管事在婆子的带领下从另一头朝寿禧堂去了。 沈氏脸色白了白,如果不是事发,他们怎么会来?可转念一想,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她头上,她当初只是点了点罢了,又没有明说什么。 心头这般琢磨,却还是不放心,朝魏嬷嬷道:“你寻个由头进去瞧瞧他们怎么说,立刻来告诉我。” 魏嬷嬷恭恭敬敬应下,沈氏领着其他丫头婆子走了,却总是心神不宁,回到荣华园,送来的屏风也没心思细看,叫其他人检查一遍,没有问题便叫收起来。 琉璃难得,两架琉璃屏风就是三百两银子,甄家才过了孝期不久,这样鲜艳的东西自然是收起来了,如今拿出来灰扑扑的。沈氏却不愿委屈了容珠,家具一类甄家预备,她把做家具的钱折了现银,就做了两架屏风。 而太夫人的寿禧堂,此刻欧阳倩和卢氏皆各自回去休息,容兰和才六岁的十姑娘容芙也跟着乳娘丫头们回去了。容芙是这些日子刘氏才带着过来给太夫人请安的,这位六岁的小姑娘,大概是身体弱的缘故,看起来根本不像六岁的模样,身子单薄,人也沉静,除了一双眼睛偶尔流露出孩童的纯真,整个人沉默的和容兰一样叫人忍不住心疼。 安静茹看着她们就不由得想到安静雯,同样是庶出,安静雯的性子开朗多了。 旁话不提,其他人一走,三位管事就被领进来,身下的人倒也不用回避。而三位管事已经说了,他们是来赔罪的。 安静茹和姜氏甚至还没来得及与太夫人提这件事,他们就已经来了。三位管事二话不说,便跪在地上磕头,一口一声他们辜负了太夫人的信任,把差事办砸了,已经没脸见太夫人,继续孝敬太夫人。 太夫人唬得愣了愣,满是疑惑,问道:“什么事儿办砸了?” 三位管事羞愧难当,脸红到耳根子底下,大概是真觉得没脸了。哆哆嗦嗦地将种子的事儿说出来,“奴才们去冬忙着那些被冲垮的田坎地坎,地里解了冻便是重新盖粮仓的事儿,种子还搁在往年搁种子的地方,都是奴才们舒服了,没有认真查看,不知那屋子竟然坏了,入冬前的两场雨渗进去,冬天结了冰,如今暖和冰化了。那些种子……那种子已经发了霉!” 春香气得咬牙,赵嬷嬷死死捏着她的手,示意她看安静茹和姜氏。 姜氏神情淡漠而惋惜,安静茹很惊讶。她原以为只是冻坏了,不能发芽却还能吃,如今却已经发了霉。看着被管事捧出来的豆类、谷物,她说不出话来。 幸而小麦是去冬就播种了的,眼下就是谷物和豆类。即便除开小麦,那也需要大量的种子,当然积存的种子不可能全部都这样,不过那些种子也是不能用的,这些发了霉,其他人定然是受了冻。 太夫人半晌才反应过来,震惊地道:“你们也是料理庄子有些年头了!一年四季从播种到收割要费多少心?这样糟蹋粮食就不怕遭天遣?!” 三位管事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赔罪, 刘氏仿佛没听到太夫人说的话,盯着那些种子,一边摇头,一边叹道:“真是可惜了,竟是吃也不能吃了。” 可不是,冻坏了好歹还能吃! 太夫人冷冷看着下头磕头的三位管事,心头已经明白,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所有的都坏了?” 三位管事不敢吱声,默认了。 “真正是作孽!” 三处庄子,只有一出损坏不严重,另外两处无法妥善保护种子,便都送去一处,结果那一处还是出了问题。这是他们私下里拿的主意,安静茹并不知道,想来也是不想叫她知道的。韩国公府地势宽,自然有地方保存种子。 三位管事主动来了府里认错,又直接到了太夫人这里,并非是想求得太夫人谅解转而为他们说话。他们主动可见是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继而表明他们也是无心之失,即便不能留下继续做事,也能保全几分脸面。 “……奴才们自知万死不足以谢罪,请太夫人责罚。” 这些人果然都是精明的,安静茹冷笑不已。责罚?太夫人能怎么责罚? 安静茹见太夫人不说话,才开口问道:“如今你们动用你们的关系,能找来多少种子?” 三位管事面面相觑,其中年纪略大的那位,张着嘴,大概也觉得难以启齿,隔了半晌才说出来:“奴才们发现问题,便已经想法子四处去找了,只是大伙都留了够用的,并没有多的。” 北方的气候,种子保存起来本来就麻烦,就是谁家有多,也得等庄家发了牙,稀疏的地方还得补苗,补上的涨势自然就不好了,可总算是有些收获的。如果等到别人家的地里已经长出庄家,他们才开始播种,季节自然是误了,以后涨势也不会好,收获就更别提了。 安静茹听姜氏身边的管事婆子说过,这补苗也并非是重新播种子,而是在播种的同时挪出一块空地,密密麻麻种下,等补苗的时候,是用移植的法子。这自然是极非功夫,少数就罢了,一大片一大片全靠移植,只怕庄家成熟的时候也没弄完。 而需要的庄家苗也不是少数。 太夫人年纪大,对农事好歹有些了解,“真正可惜了那大片大片的良田,荒废了可惜,叫周边那些百姓种一年吧,咱们收些租子就罢了。” 这样一来,收入自然就远远不如自己种,况且只有一年,那些人也未必会认认真真料理,好好的土地不料理,肥沃的也会变成贫瘠的。 姜氏提议:“再想想法子吧。能找来多少是多少,良田还是自己种。” “良田自己种了,其他的谁还会种?” 总要给些好处的,太夫人冷冷瞥了三位管事一眼,三位管事浑身一颤,皆磕头又一次表示他们辜负了太夫人,已经没脸继续留在孝敬太夫人了。 倒是主动提出要走,而不是等着被撵。太夫人气得脸色铁青,“你们倒好,惹了事儿抬脚走人,留下个烂摊子给我?你们就是这般孝顺我的?” 三位管事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唯有把脑袋垂得更低了。 殊不知他们这样一提,太夫人反而觉得是姜氏和安静茹的主意,目的就是要把这些人撵走了换人。太夫人看了姜氏和安静茹一眼,朝安静茹道:“你料理吧,总之不能荒废了就是。” 说完太夫人露出乏意,叫如意扶着去里间歇歇。姜氏等人只得告辞出来,一起去了荣景园,姜氏庄子上的管事,安静茹昨儿打发去自己庄子上人,今儿同老张、老李一起回来,皆被一起叫去了荣景园。 那三位管事也跟着来了,种子就不必看了,姜氏直接问:“能否挪出多余的种子?” 众人皆面面相觑,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这在姜氏预料之中,又问了第二个问题,“如果不用专门收藏的,就用库房的粮食替代如何?” 安静茹知道,这时代还没有杂交种子,可怜她知识面窄,对这方面也不了解。种子倒是选过的,主要是不要那些牙被损坏了或者长了虫发了霉的。如果是在南边,倒是不难,南边天气暖和,冻坏的可能性没有,粮食也要保存好不能发霉,倒是可以拿来用。北方就不同了。 “用倒是能用,问题是到底能出多少苗就不得而知了。” 可能是十分之一的几率,也可能还达不到。 三位管事早就垂下头去,再不敢发言,安静茹见姜氏眉头深锁,也忍不住蹙眉,忽地想到张家的上次来府里,说到朝廷推广新种子的话来! 张家的能知道,老张和老李肯定也知道,安静茹忍不住心里的激动,连忙问他们。她这样一问,姜氏庄子上的管事也想起这事儿来,道:“前儿奴才也听人说过,说是领种子不要钱,每亩地还有补贴,收获的粮食朝廷会统一收购。” 这和张家的说的一模一样,不过那个补贴不多,所有没人愿意冒险。关键是,前几年朝廷也推广过一回,大概是京城气候不适合的缘故,长倒是长出来了,却还没来及成熟,就到了霜降的时节,结果全都冻死了。 那一次倒是响应的人不少,不过也是小面积的播种,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推广响应的人不多,于是朝廷才给出另外的优惠政策。 新品种的产量自然是略高才会推广的,大周朝专门设了管理粮食的部门,包括征收,了解各地出产的农作物,或者接收外境传入的新鲜物种等事。 这还是安静茹晚上听韩睿华说得,没想到大周朝已经有了相当于后世的农业部。安静茹提出这话,姜氏当即就叫几位管事算了个帐,如果把田给了周边的百姓,收租子能收多少钱,又算了算朝廷给的补贴。 当然这种补贴是不管你的地肥沃还是贫瘠,或者多出个几百亩也不成问题。算下的结果是,给周围的百姓种,未必种的完,贫瘠的地就荒废了,用朝廷的给出来的种子,算上贫瘠的,补贴也差不多够租子了。 可却不能与正常播种比较,把结果说给太夫人,太夫人反映不大,“咱们这样的人家,是该响应响应朝廷,你们看着办吧。” 太夫人同意了,姜氏当即就安排人去问。三位管事既然请辞,安静茹照着姜氏的意思,希望他们等春耕农忙过了再走。另外安排了老李和张大贵去接手。 李老倒好说,毕竟年纪大,张大贵年轻,姜氏又找了个年纪大的以前的老管事跟着。她自己那头又找了一个管事来,她的庄子运行正常,没有一个大管事在,二管事也能管下来。 又忙了一天,那农业部的大人知道韩家老太太响应并支持他的工作,专门提了礼登门拜访,对太夫人好一通感激。 沈氏确定三位管事没有出卖她,本来还高兴了一天,没想到隔天就解决了。农业部的大人不但来道谢,因为韩家种植的比较多,还特意带了三个人来,指导播种、施肥什么的,井然要把太夫人的庄子变成他们的培育基地。 不过这样一来也好,其他事儿就不需安静茹她们操心了。那三个人也不是什么大官,也不敢对韩家提出什么要求来,因此便跟着庄子上的人同吃同住,等收获了,粮食还是韩家的。 转眼便是谷雨时节,安静茹终于见到了朝廷推广的几样农作物,苞麦、向日葵、花生、马铃薯…… 第一个感觉就是太亲切了,多少年没吃了,别说吃见也没见过。不过后来安静茹才知道,朝廷也是从其他地方引进的,这些农作物其实已经出现在大周朝辽阔的土地上,不过是少数地方才有。可惜安静茹偏偏就不是那少数中的,于是现在才见到。 这一日,韩睿华又到了沐休的日子,两口子吃了早饭去姜氏屋里请安,又一同去太夫人那里说了会子话,便瞧见赵嬷嬷脸色不虞地走进来,低声朝安静茹道:“庄子上的人打起来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97:借机处置 从寿禧堂出来,捎话来的人已经忙着赶回去,赵嬷嬷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只是说已经打伤了三个人,张大贵也受了伤。 安静茹立即吩咐她去预备马车,找到姜氏简单地说明了几句,姜氏道:“那些人不想留下就给了工钱打发了。” 安静茹点头应下,正好韩睿华沐休,便陪着安静茹一起去。有他在倒也不怕出什么事儿,带了赵嬷嬷、夏香、品翠和两个粗使婆子一起前往。 路上,安静茹把庄子上的问题简单对韩睿华说了一遍,韩睿华蹙眉半晌,语气清淡:“没什么要紧的,不必着急。” 大概是因为韩睿华在,安静茹急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叹道:“真是不叫人消停了。” 韩睿华轻轻揽住她,安静茹被他疼惜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不过心里最后那一点儿担忧却没了。韩睿华撩起帘子,因为下了一场春雨,今儿虽然雨停了,道路却泥泞,然而那混合了青草芳香的空气,却叫人倍感清新。深居大宅院里,对春天的感觉是一日比一日暖和,却不知外头已经绿意葱葱,杨柳飘飘。 只是,安静茹却没心思去看这些,行驶了大约一个时辰,眼前出现大片大片耕耘过的良田,隔得大老远也没瞧见房舍。安静茹还没来过太夫人的庄子,直到马车又行驶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才瞧见几个在地里忙碌的人影子,知道方才瞧见的就是太夫人的庄子了。 太夫人当年嫁来韩家时,大周朝开国不过十来年,京城附近的良田不难置办,这平顺而肥沃的土地,安静茹那一个庄子,大概还抵不上太夫人一出庄子的一半。心头忍不感慨,难怪太夫人会那么生气,这些良田荒废了还真正是可惜。 一望无际,四马平川,房舍就建在庄子中间,周围几颗大槐树,如今枝头才冒出新芽,透过枝干能看清后面一排房舍。 马车停在路口上,婆子进去通报了一声,没多久管事娘子就急匆匆迎了出来。看见韩睿华,不由得愣了愣。安静茹认得这位管事娘子正是沈氏的人,也就是张大贵接手的庄子。 安静茹四处张望,地里却无一人劳作,不由得蹙起眉头,管事娘子仿佛知道安静茹心里想什么,福福身惶恐地道:“那些人闹着要给了工钱就走,奴婢家的正在周旋,这眼下刚好一场春雨,正是春播的好时机。” 不难问出到底是怎么闹起来的,本来就是春耕农忙的时候,张大贵的属于实干型,眼看着贵如油的春雨降临,张大贵天不亮就起来了。那些短工是从附近的村里招来的村民,要赶来时辰自然就晚了一些,问题是庄子上的十来个长工确实一直住在庄子上,长工一般是至少签了五年的契约,工钱方面也比这些短工略高。 今儿早上,张大贵的不过说了他们几句,叫他们早些起来,又加上朝廷派来的人,生怕耽搁了播种的最佳时节,误了农事,便站在张大贵一方说了几句。就此把这些人给惹毛了。 而原来的管事,好不好今儿闹肚子,直到外头几个年轻力壮的把张大贵打伤了,才从茅房里出来劝解,结果,他也被误伤了。 “伤的严重么?” 管事娘子忙摇头道:“张管事伤的比较严重。” 说话间已经领着安静茹进了她住的屋子,屋里收拾的很干净整齐,炕头上铺着半新不旧的被褥,虽然房舍简陋,里头却收拾的一点儿也不简陋。 韩睿华去看张大贵的伤势,管事娘子到了茶,本来因为安静茹到来院子里的人都回避了,此刻又有起哄声从对面的屋里传来。 管事娘子略有些担忧,支支吾吾道:“本来只有两个人闹得,现在,所有人都闹起来了……” 不等管事娘子说完,安静茹放下茶杯就道:“是那两个你可知道?” 管事娘子报了两个人名。 安静茹就给赵嬷嬷打了眼色,毫不犹豫地道:“咱们也不要他们两个赔偿什么违约的银钱,去年的工钱去年就结了,今年有几个月的工钱你算给他们,叫他们走吧。” 赵嬷嬷应声便从怀里拿出荷包,管事娘子对安静茹干脆利落的模样唬的愣了愣,安静茹眼睛也没抬,又道:“自然是不能按照长工的工钱算,按照短工的算吧。我看过庄子上的账目,也叫人打听过这附近的工价,咱们府里开出的工钱不算低了,他们也不算吃亏。” 管事娘子不知道如何接话,唯唯诺诺地道:“如今正忙着,他们走了,万一其他人跟着闹,可如何是好?” 赵嬷嬷微笑道:“这倒不难,要走的便都走,不想走自然也可以留下,咱们庄子上十多个长工,每年农忙时要招十多个短工,总共要二三十人,这二三十人的工钱是多少,剩下的人按照长工和短工区分开来,然后全部算给他们。只要他们认认真真做事,不闹事不起哄,奴婢想来这几百亩平顺的土地,播种是无论如何也耽搁不了的。” 太夫人的庄子虽然宽广,可大半已经种了小麦,麦田如今是不用管的,等春播结束,之后便是施肥和除草。比起春耕,这些工作倒不必急于一时。 管事娘子还想说什么,见安静茹仿佛已经打定了主意,只得算出来,每个人四两银子。赵嬷嬷拿了一个十两的递给管事娘子,管事娘子去梯子里兑换成碎银子和铜钱,找了赵嬷嬷二两便脸色难看地出去了。 她一走赵嬷嬷便走上前朝安静茹道:“奴婢瞧着这些房子也没怎么受损,若是受损了,从新修葺的总能看出来。” 安静茹倒没注意这些,只是觉得这屋子确实有些年头了。不过地基应该打得结实,又一直有人住着,看起来还好。 而她现在待的这屋里,看起来倒也不像是农户,还有多宝阁这样的家具,不过摆着的东西大概是已经收起来了。 安静茹端起茶杯,这才留意到手里的茶盏竟是官窑里出产的,白瓷晶莹剔透,虽不是顶好的东西,但在乡下能看到这样的确实叫人称奇。 “本来这些房屋就没有受损,不过确实该修一修了,张大贵以后就要住在这里,新房倒是该叫人给他布置起来。” 刚刚说完,对面屋里又传来一阵起哄声,果然大伙都闹着要走。赵嬷嬷也无心迎合安静茹的话,着急地跑去门口打望,只见韩睿华从南边一间屋子出来,径直朝那闹得最厉害的屋里走去。 不多时那边的声音就低了,赵嬷嬷心里一喜,“幸亏姑爷去了。” 安静茹之所以还有心思想其他的,可不就是因为韩睿华在?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她不怕一个人面对这些,不过有韩睿华自然就更好了。 那头韩睿华去了,安静茹打发赵嬷嬷去看看张大贵的伤势,不多时赵嬷嬷回来,气愤地道:“那几个打人的,确实留不得了,下手真重,大夫说张大贵怕是要四五天才能下床!” 之前去报信的,赵嬷嬷就给了银钱叫请大夫。 没想到这么严重,安静茹冷声道:“去给三爷说一声,一定要问出来,少不得去官府立案!” 正好管事娘子回来,听到安静茹这话,唬得愣了愣,趁安静茹和赵嬷嬷没发现她,急忙朝另一头奔去。 赵嬷嬷答应一声从屋里出来,就瞧见管事娘子背影一闪,进了一间屋子。 安静茹才吃了两口茶,那管事娘子就扶着旧管事来了,旧管事脸色苍白,左脸一片紫青,肿了拳头大一块。一进来便是在地上,哀求道:“三奶奶息怒,求三奶奶看在奴才这么多年孝敬太夫人的份儿上,饶了那几个不懂事的吧?他们跟了奴才好几年,今儿也是一早起来吃了酒,才这么没轻没重的。” 吃酒? “大早上的吃酒?” 旧管事目光闪烁,道:“冬天气候严寒,早起做事冷得受不了,都会喝几口酒暖暖身……” 说的倒好像十分在理,可分明是找借口罢了,“现在倒也不冷了,他们还吃酒么?” “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性……” 不得不说,他们的习性还真是特别。安静茹脸上浮起浅笑,“倒是我孤陋寡闻了,不知道做农活的都要吃酒呢!” 旧管事另外一边没红的脸,此刻也红到耳根子地下,垂着头道:“都是奴才疏忽,惹下这样的事端。张管事看病吃药的钱,奴才出了,只求三奶奶别为难那几个人。” “管事也是上了岁数的人,难道不知无规矩不成方圆的理儿?今儿我倒是想饶了他们,可他们却伤了张管事,赶明儿他们再伤了其他外人,告到官府说是韩家的人在外伤人。还能轻饶么?”安静茹冷笑一声,“我也是为他们好,他们若不吃一次亏,又如何知道厉害?伤人事小,若是不留神打死了人,那可就的以命偿命,倒时候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您也别再说了,给他们立案也是给他们一个警醒,往后去别家做事,才知道检点些。” 这样的高帽子扣下来,管事有口难言,去官府立案了,以后谁家还敢用他们?好在人不多,自己倒是养活得了。可三奶奶确实是不好说话的,看着一个小人儿罢了,行事手段却这般狠辣。又暗暗琢磨这不知是谁去府里报了信儿。 安静茹见那头屋里没有喧哗,想来韩睿华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且他板着脸的模样也足够威慑人,因此又道:“您既然已经伤着了就好生养着吧,外头的事儿不劳您费心,只是先前您招来的那些人,还须得你费心管着。若是再出这样的事儿,可不是立案那么简单,自然是要讨个说法。” 闹事伤人的不过几个,并不包括所有长工,可这些人毕竟跟着旧管事一些年月了,心里自然是向着他。今日之事,未必就不是他指示那些人带头起哄。 都是外头的粗人,安静茹要避讳,也不能一一看过。 安静茹见赵嬷嬷返回来,才道:“你们起来吧。” 管事娘子扶着管事起来,赵嬷嬷回来禀报:“姑爷已经问出来了,那几个人暂且留在府里,等官府的人来。其他人都愿意留下,已经准备去地里做活。他们说,也不必再找人,横竖十来天的功夫就能忙完。历大人派来的人也说,这几样庄家,有些到不必急着现在就播种,推迟些日子也无碍。” 安静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朝管事娘子道:“一会子我回去便叫人将他们的契约送来,横竖这样的人我是绝对不会用的。看在他们辛苦了这些日子的份儿,工钱照算。” 两口子只有答应着,他们心里不服安静茹,但对韩睿华却不同。韩睿华便是过继的,也是韩家的爷们。 管事娘子扶着旧管事退下,安静茹长舒一口气,反过来想自己倒是狠了些,可若不这样,未必镇得住其他人,还有另外两个庄子。姜氏派人去管理的那个庄子倒是不用太担心,可老李去接管的庄子就不同了。 赵嬷嬷道:“这样才好,让那些人知道厉害,也就不敢闹事了。” 这就是所谓的立威吧,越怕他们,他们越觉得你好欺负。不过安静茹也没想到,这事儿传的很快,不过两天的功夫就在三个庄子上传开了,没过几天韩国公府里知道的也不少。都说三奶奶好大的气性儿,又说那几个人糊涂,好不好撞在枪口上,三奶奶正好拿捏住。褒贬不一,却再没出什么事儿。 此是后话了,对面那屋里的人陆陆续续下地继续做活。韩睿华回来,管事娘子也跟着进来,殷勤地笑道:“时辰不早了,三奶奶、三爷若是不嫌弃,奴婢叫厨房里的人做几样农家菜,三奶奶和三爷吃了午饭再回去吧。” 安静茹还想去外头瞧瞧,笑着征求韩睿华的意见,韩睿华没反对。管事娘子便领着两个身穿粗布衣裳的小姑娘进来收拾桌子。 庄子上除了管事,长工、短工,少不得还有专门做饭的婆子。这两个小姑娘就是婆子的孙女。都是乡下人,忽然见了城里人,忍不住一直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安静茹等人。因为夏香和品翠也过去帮忙,这两个小丫头手足无措的也不知道做什么。管事娘子索性打发她们两个去厨房帮忙。 管事娘子这才道:“奴婢瞧着今儿三奶奶和三爷来了,才加她们来帮忙。回头管顿饭就好了。” 安静茹好奇,她们身边难道就没有小丫头服侍?上次好像还瞧见跟着她们一起去府里的。安静茹问出来,管事娘子颇有些不安地道:“是有的,今儿正好家里有事儿,奴婢就放她们回去了。” 吃饭的时候,赵嬷嬷冷声道:“那里是放回去了,奴婢听说是去他们置办的宅子收拾屋子。” 一直没说话的韩睿华道:“既然他们这么着急,就让他们走吧。” 看似不轻易的一句话,还对他们开了恩,其实里头的意味却大着,现在就叫他们走,自然是被撵走的。而且还是奴籍,这除去奴籍还得去官府走一趟,被韩家撵出去了,韩家的人自然就不会出面,即便沈氏想出面,官府也可以不认,反正都不是韩家的下人了。官府仍旧可以找外头专门与官府达线的牙婆子领了发卖。 当然还有另外一条路,贿赂官府的人。或者沈氏体恤他们,动用关系替他们说话,或者从官府领来她自己用,不过估计沈氏未必会有这么好心。 安静茹想明白这些,不禁道:“也太狠了吧。” 韩睿华清风云淡地笑了笑,见安静茹放下碗筷,笑道:“既然都出来了,咱们去外头瞧瞧。”又亲昵地加了一句,“别把静茹闷坏了。” 夏香和品翠掩嘴好笑,安静茹微微红了脸,嗔怪地瞪了韩睿华一眼。 一顿饭的功夫,也不知何时又飘起细细的雨丝,那些做工的人也已经吃了午饭,正在地里忙活。远处有个小村落,炊烟渺渺间,直教人的心瞬间平和下来。 不过因为下雨,安静茹没走多远,再回来时,张大贵撑着从床上爬起来,又恐自己的模样吓着了安静茹,韩睿华过去见了。然后便是旧管事与他交接其他事儿,安静茹等人走的时候,官府的人也来了。几个闹事的被带走。 回去路上,安静茹才有心思欣赏沿途的风景,马车也行驶的慢,回到府里竟然已经快天黑了。 见过太夫人、姜氏,说明了庄子上的事儿,太夫人很是吃惊的样子。后来说起几个打人的去官府立案,太夫人目光沉了沉,倒也没怎么在意。只说那些人不知好歹,确实留不得了。再说原来的管事走的话,太夫人直接挥手道:“你料理吧。” 太夫人也明白,这闹事绝非无缘无故,安静茹将他们撵走没有细细调查,也算是保全了他们的脸面。只是对沈氏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这件事到底与沈氏有没有关系说不准,可她的形象在太夫人心头已经彻底改观了,倒是事实。 安静茹回到荣恩轩,就瞧见春香和紫苏站在门口,两人低声说着话儿,看见安静茹他们,紫苏推了推春香。春香匆匆擦去脸上的泪,忙迎上来见礼。 虽然极力掩饰了,安静茹却还是瞧见她眼底的水光。夏香已经惊呼着迎上去,只问道:“春香姐姐怎么了?” 紫苏咬着牙,借着屋里的灯光一瞧,春香一双眼已经哭得红肿! 夏香一问,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刚刚擦去的眼泪,又成串儿滚下来。安静茹只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话,只是一味的落泪。 春香历来不是爱哭的性子,若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如此失态。安静茹扭头盯着紫苏:“你来说!” 紫苏还没张口,春香就哭着道:“不要说!不要说!”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98:女儿命运 夏香和赵嬷嬷扶着春香下去歇着,安静茹没费多大今儿就从紫苏嘴里套出来。 夏香是安家的家生子,春香并不是,原是在南方的时候从牙婆子手里买来的,七八岁就跟着安静茹,后来安家上京,她主动提出跟着来,她并非是死契,一般来说留到二十岁便要放回家嫁人,免得有违人伦遭报应。 不过在安家做事的女孩儿,安老太太和陈氏一般不会留到二十岁,十八岁就开恩放回去。几年前从南边上来,还放了两个才十七岁的,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春香那时候年纪小,自己又不愿回去,便没放她。 没想到她哥哥寻来了京城,就是要求了春香回去。 “这也没多大的事儿,春香怎么就那么伤心?她不愿意走,我给了她哥哥旅费叫他回去就是。”春香才十六岁,而且安静茹已经想好了,等她年纪大了配给谁。春香虽然是奴婢,但这些年相处下来,却是姊妹情份。 紫苏叹口气,“还不知这些。奴婢听春香说,她还有一个妹妹的,算起来今年才十三岁,他哥哥已经把她妹妹送去给人做妾了。” 才十三岁?!安静茹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十三岁能做什么?当初在南边,安静茹还去过春香的老家,离小城不远的郊外,那时候确实还有个才几岁的小丫头,“她爹娘不是还在么?” “她娘已经没了。”紫苏以前觉得自己可怜,没爹没娘一辈子做奴婢,如今看着春香的遭遇,倒觉得没有亲人有没有亲人的好处,至少不会有那么多牵挂。“他哥哥还要把她送去做妾,彩礼已经收下了。” 紫苏这样说,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儿,彩礼退了便是。但如果是这么简单,春香也不会那么失态了。 安静茹换了身衣裳,赵嬷嬷安顿了春香去传了晚饭过来,吃了晚饭安静茹就去看春香。内宅女眷的事儿男人一般不过问,韩睿华就歪在榻上看书,等安静茹回来。 春香哭得眼睛都肿了,木槿真拧了热帕子给她敷。安静茹自己在床边坐下,春香看见她,又落下泪来。 安静茹拉着她挨着自己坐下,安慰了几句道:“紫苏已经与我说了大概,你说说吧,是不是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春香咬着嘴唇,家里能出什么事儿?那几年家里艰难才把她买了,家里少个人吃饭,爹娘也不要她的月例银子,就叫她留着以后脱了奴籍嫁人时预备嫁妆。后来哥哥跟着人做些小买卖,日子倒也过得去。她却不愿离开安家,因此每每哥哥说要赎了她回去她都没答应。 没想到来了京城没两三年的功夫,家里的情况是越来越好,娘却不在了。而哥哥…… “姑奶奶,奴婢……”春香不知道如何开口,哥哥有了钱,人品作风就变了,本来在乡下盖起了新房,买了地,却不想沾上了赌瘾。不过半年的功夫,就把这些年的积蓄都输个干净,而妹妹,“姑奶奶,您不知道,我妹妹到底怎么样了……像奴婢这样的出身,与人为妾,并非是绝路。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奴婢也不是并不明白,为妾身份低人一等,随时都可能没了命。然而,至少死得干干净净,而还有一条路,就是死了也不干净的。” 春香几乎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安静茹只觉心潮起伏,“春香,你跟了我多年,难道还不明白,我绝对不会勉强你。也知你的心思,哪里就愿意为妾?” 春香泪流满面,“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姑奶奶,奴婢从来没想过做妾……可是……” 那话她终究是说不出口,玷污了自己的耳朵就罢了,难道还要玷污姑奶奶的耳朵么?春香垂下头去,手里的帕子已经被泪水浸湿。安静茹见她不愿意多说,也不敢逼问,这丫头脾气倔。只是一心琢磨着她方才说的话。 穷人家的女孩儿,送去为奴为婢也不见得是一条生路,去了好的人家,遇上好的主子,等年纪大了放回去配人倒也没什么,也有品绣一般的,或者牡丹那样的,做了爷们身边的小老婆、通房。 安静茹嫁给韩睿华不是没想过这个时代的特征,不过姜氏从来不过问,韩睿华对她也算是好了,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也刻意地压迫自己不去想。 小老婆、通房,身为奴婢,这都是她们无法自己掌握的。或者有些人也是自愿的,大宅子里不愁吃不愁穿,有些手段的,或者遇上个开通的正室,生了儿子,儿子有本事,一辈子也就不愁吃不愁穿了。 可春香绝非这样的人,这一点安静茹心知肚明。那么另一种可能是什么?另一条路…… “你哥哥到底怎么了?”安静茹也被春香哭得心烦意乱,语气不觉重了几分,“你不说,我如何知道,我不知道,你又能有什么法子?” 大概是被安静茹的话激了,春香一狠心道:“奴婢哥哥欠了人家的钱!” 买个妾侍也花不了多少钱,安静茹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没顺出来,心又提到嗓门口,“你哥哥欠了多少?” 半晌,春香才伸出两根指头,安静茹惊讶道:“两万两?” 春香摇头,安静茹更惊讶了,“不会是二十万两吧!你哥哥到底做了什么?” “是两千两。”春香擦了眼泪,“是外头那些专门放利子钱的,利滚利……迟一天就不知道要多出多少钱来……姑奶奶,奴婢只是伤心,奴婢哥哥本来不是这样的糊涂人,不知道怎么如今就变成这样?” 春香想着哥哥来找她说得那些话,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下来,年迈的父亲被抓了去,连嫂嫂也被抓去了,哥哥走投无路,买了妹妹不够,便偷偷来了京城。自己若是不去,父亲怎么办?难道就做个不孝女么? 还有妹妹,可怜的妹妹才十三岁而已。 两千两对安静茹来说也不是小数目,只是,春香的哥哥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她不知道。便是为了春香给了她哥哥两千两,难保以后不会继续上门来要。 而两千两不知要卖多少个良家姑娘,如果是为妾的话。另一条路……安静茹惊呼出声,谁家会买十三岁的女孩儿为妾,除非是…… “你哥哥简直……”简直禽兽不如! 春香见睁开红肿的眼,见安静茹怒气冲天,知道她已经猜出来了。而她已经哭得肝肠寸断,哥哥几乎逼得她走投无路。 安静茹好半晌来平复了心情,打发了夏香和木槿下去,却忍不住心潮起伏。安静茹没见过春香的哥哥,不过却见过春香的娘亲,那是一位淳朴的农妇。 “如果你娘知道了,在九泉之下只怕也不安。你哥哥……” 安静茹除了觉得他是禽兽,真不知还能说什么。不是她看不起那些人,那些人也是被逼无奈,生活所迫。只是,在这个极为注重名节的时代,他哥哥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在外头做买卖,多少是有些见识的。 一旦走上了那条路,能回头的有几个? 春香绝望地道:“姑奶奶,奴婢自知无福再陪着姑奶奶了……” “你的契约在我手里,你哥哥怎能强行把你带走?!我不放人,就是去了官府,他也无话可说!” “姑奶奶,奴婢也是没法子,奴婢不能,不能做个不孝女啊!” 安静茹气不打一处出,“你果真跟了你哥哥去,你就是孝顺了女儿了?你就不想想你娘,她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好好的姑娘去……她答应么?” 春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安静茹瞧着也心疼不已,知道自己的话重了些,叹道:“你先歇着,就不相信,他敢从韩国公府里把人带走。” 春香只是点头,安静茹看着小矮几上的饭菜没动过,知道她晚饭还没吃。叫夏香去小厨房做了些点心送来,紫苏因为已经知道了大概,主动提出过来陪春香,本来和春香睡一屋的木槿暂且搬去了紫苏的住处。 安静茹安顿完这这些事儿才回到正屋,韩睿华见她脸色不好,少不得问了一句。安静茹张口,却也觉得难以启齿。 叹口气挨着韩睿华坐下来,韩睿华已经早已察觉:“是你身边丫头的事儿?” 安静茹点头,想来也并非是没有法子的,逼良为娼难道就官府就不管吗?安静茹只觉心头冰凉,这个时代到底管不管,她根本就不清楚。可这样的话,安静茹实在不知如何与韩睿华说。 韩睿华见她垂头丧气,有口难言倒也没逼问,只是宽慰地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时辰不早了,先歇了吧,今儿累了一天。” 安静茹点点头,心知一定还有别的事儿春香没告诉她,否则春香怎么可能哭成那样,还有春香的妹妹,只怕已经沦落了。 这一夜睡得很是不安稳,隔天,韩睿华要去当差,安静茹吃了早饭就赶去姜氏屋里。春香面容憔悴,留了紫苏照顾她,安静茹身边就跟着赵嬷嬷、品翠等人。 姜氏一见她进来,张口就问起春香的事儿。安静茹暗惊,崔嬷嬷解释道:“府里的人都传开了,说春香的家人拿了银子要赎了春香回去,三奶奶不肯放人。还说,她家里人给她寻了好亲。” 好亲事?安静茹冷笑,可万万没料到,竟然传开了。春香对她说的那些话,显然没有对紫苏说,只是说要送她去为妾!怕是她伤心之余,紫苏问她,她才找的借口。 安静茹果断摇头:“没有的事儿,若是春香愿意,我怎么可能不放人?” 崔嬷嬷没说话,姜氏道:“咱们家祖上就立下规矩,宽厚待下人,春香是你的陪嫁丫头,跟着你,她的事儿你做主就是,可如今跟着你来了韩家,便也算是韩家的人。” 安静茹唯有点头,实在不知这些话到底是怎么传开了。春香必然不会这么做,而他哥哥便是寻来了韩家,也不过昨儿来了一次罢了,怎么可能就制造这么多言辞出来? 姜氏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怪她对待下人严苛了。安静茹自问,她对人已经很好,只要不犯她,把她惹急了,她连句重话也不会说的。 只有昨天,她将太夫人庄子上的管事打发走了,但太夫人并没有责怪她。而那些人本来留着就是祸害。 服侍姜氏吃了早饭,去寿禧堂的路上,姜氏见安静茹心事重重的模样,又语重心长地说了几句:“你和她既然情份深厚,就该为她想想。她家里情况好了要回去正正经经地嫁人,总比留在你身边一辈子为奴为婢强些。便是,你有意留她做别的用处,她家里好过,嫁的不错,外头一夫一妻也比里头强些。” 安静茹虽然觉得姜氏的话说的有些不入耳,可却觉得她十分开明。她话里的意思是安静茹留下春香是预备给韩睿华的,可安静茹根本就没这么想,她的想法和姜氏一样,出去以后日子好过,怎么也比小老婆强。品绣的遭遇,让紫苏都看明白了。 而又有几个能遇上陈氏,能有文姨娘这般好命?陈氏不会为难她,但她自己也非常努力,一直恭恭敬敬伺候陈氏,不敢有过分的心思,理论起来,她也是奴婢。 在安静茹看来,确实还不如外头底层小户一夫一妻幸福。 “不是这样,他哥哥根本不是叫她回去嫁人……”后面的话,安静茹却不敢说出来。 姜氏眉尖微蹙,撇了安静茹一眼,淡淡问道:“那是为何?” “是要将她送去还债。” 姜氏脸色不觉冷了几分,冷笑一声道:“我今日一早听崔嬷嬷说还觉得奇怪,原来如此。她既是府里的丫头,年纪也没到,那里就能放出去?” 安静茹一时不知姜氏这话从何说起,但想来必定是有人故意散布这样的谣言,而目的大概就是为了昨儿撵走管事的事儿,自然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沈氏了。 果然,到了太夫人屋里,太夫人就问起这两件事儿来,也不是沈氏到底是怎么样把这两件本来毫无关系的事儿联系到了一起。但太夫人言辞里,确实多有责怪安静茹的意思。 沈氏捧着茶杯,和气地笑道:“华哥媳妇到底年轻,难免有顾虑不周全的时候。” 安静茹暗自咬牙,昨天的事儿不得不拿出来细说一番,安静茹也没指明管事到底哪个的不对,只说张大贵被打得下不了床,还有历大人派去的人也险些被打。 “……若不是如此,孙媳哪里就非要撵他们走?出了这事儿,徐管事却只顾着为他们求情。”这句话便有责怪的意思了。可见那徐管事也不是明白事理的,家里的下人躲起来打打闹闹没什么。打到外人跟前,如果不严惩,岂不是要韩家落下个纵容下人随便打人的名声? 名声到底有多重要?也不见得,但有了这样的名声,稍稍有个风吹草动,或韩家的人与外人起了纠葛,人们怀疑的对象就是韩家,哪怕韩家没有错。 太夫人脸色缓和一些,淡淡看了沈氏一眼,沈氏脸上的笑容多有些挂不住。 再说春香的事儿,“孙媳昨儿没在家,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样的。只是,春香的母亲才没了还不足三年,这个时候,她嫁人总归是不好的。” 倒也不是借口,只是安静茹才想到。父母去世,儿女守孝,大户人家格外讲究,不过他哥哥既然已经混得不错,当然这是他传达出来的意思,那也该注意这些了。 想来,她哥哥大概也明白韩家不会轻易放人,于是才编造出这样的话来,偏偏与对春香说的不一样。 果然是外头做过生意的,心思这样多! 太夫人道:“你才来府里,她是服侍你惯了的人,她若要走,你留着没什么趣儿,不走就罢了,咱们家也不缺这一两个丫头。” 又朝沈氏道:“这些日子总觉得乏,这些小事儿就别捡来说给我听了。” 沈氏惶恐地站起身:“可是旧疾复发?” 太夫人挥挥手,“没要紧的。” 正说着,送沈怀筠的人回来了,进来回话。太夫人才又打起精神问了问。 回话的婆子一脸喜气:“姑太太早就把嫁妆备齐全了,沈姑娘一到,邵家的老太太、太太们都来看过。皆说好,奴婢们在那里歇了几日,吉期都已经说定了,就在六月十六这日。” 说完,婆子又低了一封信给沈氏,福福身道:“是姑太太叫带来的,说是请二夫人也回去一趟。” 沈氏哪里有这个时间,眼下容珠出阁的日子越来越近,只是收下,也不忙着绽开细看。太夫人却道:“你也好些年没回去过,正好日子也能错开,六丫头回门后启程倒也来得及。” 沈氏的娘家就在南京,爹娘去世时回去过,再来便是小沈氏出阁她回去过一趟,后来就再也没回去过。太夫人这样说,沈氏只能点头应下,没得不回去太夫人还说她对自己已故的爹娘不孝。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98:又起风波 “沈丫头好歹是你抚养长大的,虽然是内侄女,到底也算是半个女儿,她成亲这样的大事,本该你张罗着,如今你妹妹帮着料理了这一桩心愿,你也不该什么都不闻不问。(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太夫人的话多少说的有些重,沈氏唯有点头称是,心头也又添了一层气,只是忍住不发作。 太夫人这才挥挥手示意大伙退下,众人鱼贯着从屋里出来,如意、吉祥两位大丫头扶着太夫人去了里间,安顿太夫人在榻上歪着,小厨房将熬好的参汤端来。 太夫人瞧着挥手道:“不必了。” 如意忙劝道:“太夫人早上就没吃几口饭,如今天儿还没热起来,这参汤还能饮用。” 太夫人眼睛也不抬,“我这本来也没什么病,哪里就须得天天儿喝这些?” 如意为难道:“这到底是大老爷和二老爷的孝心,好容易从外头找来的几百年人参。” 如意还想说什么,太夫人挥手示意她住口,反而问道:“你觉得华哥媳妇如何?” 如意没想到太夫人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想了想,笑道:“奴婢觉得三奶奶和善又文静。” 太夫人也没指望她能说出什么话来,疲倦的脸上倒扬起一抹笑意,“她倒也不是特别和善又文静的主儿,小小年纪倒也处事干脆利落。” 如意一听便是是赞扬的话,笑道:“可不是,奴婢也觉得三奶奶很好。” 可沈氏就糊涂了,太夫人不禁蹙起眉头,“你懂什么,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从外头败起来不容易,倒是从里头败起来更快些。家不和则万事哀,如今虽还不至于处在风口浪尖上,却是万万错不得的。” 说完忍不住喟然长叹,如意把参汤端来,一边搅拌一边试着温度,等差不多才送到太夫人手里,太夫人蹙着眉头一鼓作气喝了。 从寿禧堂出来,沈氏因为事儿忙被找了去,安静茹接手欧阳倩手里的差事后,经过半个月的调整,把回事的时辰定在了上午,头一天便将第二天的工作安排了,如此一来,大伙早上起来便开始各忙各的事儿,等忙完了,安静茹这头例行请安刚好结束。 一开始各处的管事婆子还不适应,不过如今已经适应了,也渐渐习惯头一天就把第二天的事儿理出来。安静茹轻松了不少,府里没要紧的事儿,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就能结束。 且都是一些有规律的,比如那天府里要置办那些日常用品,她心里也有了数。今儿是支取各处月例的日子,较比往常多了些时候。 和几位管事婆子将月例算出来,再分配下去,其他的没什么可说的,倒是荣华园那头多了一位姨娘。 荣华园本来两位姨娘,如今才多一个,且不是纳进来的妾,那就是这位太抬起来的姨娘有了身孕。二房又要添一位孩子了。 “二夫人的意思是,既然坏了孕,迟早就要抬起来,如今不过提前几个月。”魏嬷嬷笑道,“夫人打算另收拾个跨院叫她单独住着,因此要选两个丫头。(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姨娘身边服侍的丫头只能算作三等小丫头,安静茹想了想,叫人把月例算出来,笑道:“明儿就叫牙婆子领人来,买两个丫头。不过新来的只能做些粗活,魏嬷嬷可想好了要选谁过去伺候?” 魏嬷嬷收下银子,笑道:“圆子里原来有两个做粗活的,奴婢瞧着倒是机灵。” 圆子里的两人,一个是从外头买来的,一个是王婆子的小女儿。安静茹当初这样安排两人,倒不是因为他们两个机灵,而恰恰先反,王婆子的小女子说话做事都慢一拍,因此王婆子才求到安静茹这里。另外一个女孩儿是太夫人瞧着说她带有福相,也可怜她是牙婆子领来的最瘦弱的一个,才留下的。 不过安静茹倒是常听圆子里头的管事报怨,说这两个丫头笨的教也教不会。魏嬷嬷选她们两人过去,倒是用意颇深。不过,脑袋不灵光也有不灵光的好处,没有那么多歪心思,才是她们的生存之道。 只是,“她们也才进府不久,怕是照顾不好新姨娘。”没得出了什么事儿,这两人反而成了替罪羔羊。 魏嬷嬷早就想好了措辞,“谁都是从新人开始的,总比外头才进来的好。” 看来魏嬷嬷是打定主意要这两个人,安静茹强扭不过,“那就让她们先过去吧,倘或不适合,就找适合的。” 也算是给她们两人预先留了后路,魏嬷嬷笑着福福身,拿着月例银子走了。 本来领月例这样的事儿也不必魏嬷嬷这样体面的嬷嬷出面,随便打发个丫头就成了,她特意来,为的就是这件事。 二老爷屋里之前就有两位姨娘,只是两位姨娘皆深居简出,就是容兰的生母,安静茹还在在沈氏生病期间去探病才见过。 回事的人都散了出去,夏香到了茶送到安静茹手里,鄙弃道:“二老爷怎么这般为老不尊?” 安静茹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夏香讪讪地闭上嘴,赵嬷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训斥夏香,“你是什么身份,爷们的事儿是你可以议论的?” 夏香也不敢辩解,赵嬷嬷絮絮叨叨一大堆,安静茹也没听进去多少,倒是听见赵嬷嬷讽刺地说了一句,“二夫人这是贤惠”。可不是贤惠,主动给二老爷纳妾,不过确实也坐实夏香的评判,二老爷还真有些为老不尊。 也不知这位新姨娘什么岁数。 刚刚吃了一盏茶,就有门上的婆子进来传话,“春香家里人来了。” 这家里人自然就是她哥哥,安静茹收起别的心思,春香是府里的丫头,春香的哥哥却不是府里的下人,安静茹是要回避这样的男客。因此朝已经收拾的差不多的赵嬷嬷道:“你去见见春香的哥哥,告诉他,他自己惹得麻烦自己解决,春香如今还是韩家的人,由不得他想领走就领走!” 赵嬷嬷不知道春香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昨儿春香哭得那般伤心,想来也是大事儿,又见安静茹态度这般强硬,知道并非是什么好事。因此福福身道:“奴婢先回去换身衣裳。” 安静茹赞赏地点点头,任凭他哥哥在外头得罪了什么人,想来那人也不敢公然得罪韩家。就是地方无赖,总要忌讳不敢得罪官家。 赵嬷嬷自去收拾不提,安静茹叫品翠和夏香将账本带上,锁了门回荣恩轩。还没走几步,就瞧见紫苏一脸慌张地走来,安静茹只觉不好,紫苏忙不迭一边见礼一边道:“三奶奶快去劝劝春香吧,她知道他家里人来了,收拾东西预备跟着走呢!” 安静茹闻言气得脸色铁青,这个春香,枉费她以前那么稳重急智,如今倒是糊涂了! 疾步回到荣恩轩,直接去了春香屋里,只见床榻上已经搁着一个蓝布包袱。春香已经换下身上平常穿的衣物,只着了一件旧衣裳,头上一根普通木簪子束发,连安静茹赏给她的,她天天都会戴在头上的赤金簪子都没戴。 她脸儿苍白憔悴,愈发显得双目通红,身上穿着葱黄色衣裳,下面穿着石青色裙子,见安静茹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紫苏忙过去拉她起来,她这一跪可不是磕头拜别的意思。春香不肯,气得紫苏也忍不住闹起直脾气,道:“三奶奶待你不薄,你如今还是三奶奶的人,三奶奶没有答应,那里就有你这样擅自做主的奴婢!” 这话仿佛提醒了春香,一边落泪,一边道:“求姑奶奶成全!” 成全? “你要我成全你什么?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须得你这般稳不住?你哥哥是有三头六臂还是怎么着?莫非这韩国公府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地方?” 安静茹语气不可抑制地重了许多,春香也被她唬得愣了愣,在安静茹身边已经有些年头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安静茹发这么大的脾气。可是,外头那些传言她都知道,“奴婢不想姑奶奶为奴婢的事儿为难。” 安静茹闭上眼平息了激动的心绪,语气也跟着平静下来,“你不想我为难,不想我难过,就立刻起来。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姑奶奶,您不知道,奴婢若是不去,奴婢的爹怎么办?这些年奴婢一直没在他跟前尽孝,如今又如何能眼睁睁瞧着他被人生生折磨?” 安静茹听完春香保留的那些话,久久才回过神来,扶着春香起来。已经气得连脾气也不知从何处发了,春香早已泣不成声,“奴婢哥哥是铁了心要奴婢去,否则也不会编造出那些谣言来。姑奶奶,奴婢不想就因为奴婢一人,而毁了韩家待下人的声誉。” 韩家历来被誉为有德之家,所谓有德,不但是一个人的品德,这样的家庭早已升级为一个大家族的品德,而对待下人,韩家也从来不会严苛。 “我哥哥在外头做过几年生意,他不是这两日才到京城的,他已经在京城逗留了十来天……” 安静茹冷哼一声,“这样编造出来的谎言,是禁不住推敲的,春香,你父亲的事儿另想法子。俗话说父债子偿,却没有子债父偿的理儿。你哥哥这般不仁不义,你还管他做什么?” 春香说不出别的话来,“奴婢只知道,奴婢的爹定然不会丢下哥哥不管,他还指望哥哥养老呢!” 养老?他若真的是可以依仗的,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儿来?便是做妾,真正疼爱自己孩子的那些父母,就是生活所迫也不会愿意,何况是沦落风尘,那是让祖上颜面无光的事儿,特别是他哥哥这般混帐做出来的! 但这个时代,有多少父母是真正疼爱女儿的,特别是那些做父亲的。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夏香在外头回话:“赵嬷嬷回来了。” “我去问问她,你的东西都放回原处,该怎样就怎样,还有这身衣裳,穿着也不像那么回事儿。” 赵嬷嬷带来的自然是好消息,“听她哥哥说的那话,倒是不错的人家,那人家知道是韩国公府出去的丫头,欢喜的不得了,因着对方在当地到底是有头有脸的人,因此才讲究一些,学者大户人家,十五六岁便要迎娶过门。” 安静茹禁不住冷笑,春香的哥哥确实不简单,连赵嬷嬷也瞒过去了。赵嬷嬷见安静茹冷笑,迷惑地问了一句。安静茹见屋里没有外人,因此才把真是情况说了一遍。赵嬷嬷听说了后半晌都没回过神。 之前以为春香只是舍不得姑奶奶才哭着这么伤心,却原来是这么回事。 “如此,那里能让春香跟着去?” 安静茹点头:“可不就是这个理儿。所以,咱们须得打发个人先去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此一来,他的谎话自然就不功自破了。” 赵嬷嬷气愤地道:“那里须得跟着去?只怕他知道咱们要派人去看,就吓着了。” 安静茹摇头:“倒也没这么简单,难保去得人不会被他收买。” 赵嬷嬷闻言亦点着头道:“也是,奴婢瞧着他穿衣打扮倒不是以前见过的模样了。” 虽然看起来不像大富大贵之家走出来的富家子弟,倒也像中等家庭了。举止言谈也不是乡下人那般无知,反而很有见识。他那一身行头,也不知是不是有借了利子钱置办的。 可安静茹身边都是一些女人,跟着他去到底有些不妥。安静茹心底却已经有了主意,晚间韩睿华回来,将事情说给韩睿华听。韩睿华怔了半晌,“你对你身边的女婢,也算是用尽心思了。” 安静茹辩解道:“她到底跟了我好些年,再说我娘家的规矩本来就不大的,她虽然是奴婢,可在我心里如妹妹一般……” 韩睿华蹙着眉头,冷静地分析道:“父债子偿也是理所当然,故此子债父偿也有些道理。” 安静茹又不清楚大周朝的律法,“可他哥哥这般混帐。”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我安排个人跟着去。”只是,韩睿华意识到,安静茹也有心狠的时候,这样一来,虽然保住了春香,却把他哥哥彻底套进去了。说不定他们家还因此断了香火,春香的父亲只怕也不好过。 可如此不孝之子,确实不值得惋惜。 安静茹见他答应,由不得松了口气。殷勤地重新给他换了杯茶,韩睿华故意闭上眼,轻叹一声:“头疼。” 安静茹柔软的手指立马就落到韩睿华的太阳穴上,韩睿华很是享受地闭上眼,看着他那模样,安静茹也忍不住笑了。 后面的事儿进展起来就顺利多了,赵嬷嬷主动找到春香的哥哥,将安静茹的意思带到。结果他哥哥的反映也在安静茹的预料之中,当时就答应了。韩睿华派去的人是经常跟着韩睿华的祥叔,是韩睿华过继后,就跟着他料理他出门,以及掌管身边那些小厮的小管事。以前身份不高,不过随着韩睿华考上两榜进士,他的身份也随着提高了。 上一次韩睿华出门,祥叔便也跟着一路打点。这一次不过为了一个丫头,就劳动他老人家。倒传出一阵佳话,说三奶奶待身边的人如何的好。与之前的那些传言,正好相反。 安静茹听夏香絮絮叨叨说完,倒也觉得好笑。所谓名声,便是别人嘴里的议论声吧。而这种议论,看似无害,实则真正应了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赵嬷嬷微笑道:“这也是咱们姑爷的好。姑奶奶有求必应,可不是羡煞旁人?” 祥叔一去便没了消息,春香却沉默下来,安静茹见她状态不好,也就没有派她别的事,只是将屋里一些针线活计交给她。 如今,身边真正能得用的丫头只有品翠。夏香年纪小,且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紫苏立刻就要出去配人,其他的都是年纪小的。 到了五月,容珠大嫁的日子越来越近,府里也开始忙碌起来。容珠出嫁无需安静茹料理,不过是安排一些日常琐事,其他的都是沈氏一手操办。 养了好几个月的容珠,终于出来见人了。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便是妹妹安静雯的婚事定了。许氏做了媒人,杨家预备在京城置办一处宅子迎娶,不过迎娶的吉期却是初步定在了明年,免得杨家哥儿分了心,在今年下半年科举上分心。安静雯才刚及笄,多等一年倒也无碍。 还有一桩事让安静茹颇感意外,陆青苑的哥哥,陆晋之要娶蒋家的二姑娘。 用陆青苑的话说:“到底是知根知底的,咱们一块儿长大,她什么性情我都知道。” 安静茹笑道:“你才成亲多久,便开始当起了媒人。” 不消说,陆夫人那头肯定是她做的工作,不过蒋家二姑娘是蒋家的嫡出,倒也不是配不上陆晋之。 陆青苑会意一笑:“就知道什么也瞒不过你。”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陆陆续续又有客人到了。欧阳倩和卢氏都怀了身孕,沈氏、刘氏招待那些夫人们,安静茹就帮着招待那些姑娘奶奶们。从昨儿开始,贺礼便络绎不绝地送来,虽然明儿才是正经的大日子,今儿却还是来了不少的客人。 就在这一片嘈杂热闹中,王府的洪嬷嬷也带着贺礼来了,之后姜氏对太夫人低声说了几句话,便急匆匆地跟着洪嬷嬷赶去王府。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099:两种喜事 已经过了立夏,天儿是一日比一日逐渐热起来,虽还不至于是真正酷热的时节,不过满院子布置的喜气洋洋,人来客往,人声鼎沸,就叫人觉得热。 花厅里的窗户全部打开,窗帘子也都拉开,偶尔有一丝风拂过,才觉得又那么一点儿清爽之意。众位夫人们朝沈氏道了喜,便过去陪着太夫人说话。说一会子便有告辞的,明儿才是正席,那些肯留下吃顿午饭的,大多是与甄家和韩家都有些交情,不过甄家娶媳妇,才真正是该热闹热闹的,因此今儿在韩家吃了,明儿就要去甄家赴宴。 京城这些大户,本来就有着盘丝错节的关系,甄家热闹了,容珠也体面,想来韩家也不会怪他们失礼。 午时过后,才稍稍有了喘息的机会,安静茹便过去找陈氏说话。孟夫人已经提前走了,陆青苑被太夫人请过去说话凑趣,也不知陆青苑又说了什么趣事儿,那一堆的贵妇们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陆夫人没来。只打发体面的婆子送了贺礼来,沈氏听说她病了,只言等忙过了就去瞧瞧她。刘氏洋洋得意,本来她还想着陆夫人今儿来了,好好炫耀一番呢! 自从陆夫人没看上容惠,转而求容珠,刘氏就惦记上她了,如今容珠先嫁,容惠也快了,且对方的家世与陆家相比绰绰有余。 安静茹见安静雯不在场,便问起她的婚事来。陈氏满足地笑道:“那日原还想叫你回去瞧瞧,你奶奶说你忙,才没叫你,杨家哥儿的大舅子夫妇来了一趟咱们家,见过你妹妹了。” 这样说来是先看过才定下的,那杨家哥儿看起来温文尔雅。安静雯一旦嫁了,娘家里就愈发清净了。韩家也是,接二连三的姑娘们都嫁了,一下子就要清净许多。 “对了,你大姐姐快要生了,我那里要打发人送东西去,你也备一份,就一道送去。” 安静茹忍不住惊叹,“竟然这样快!” 陈氏失笑:“你道还要多久?过年那会子来的消息说已经快三个月,如今过去了五个月,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打娘胎里出来。” 说到这儿,陈氏脸上的笑容转为担忧,低声问道:“怎么你肚子却还不见动静?” 安静茹臊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娘别担心了,女儿年纪还小嘛。” 陈氏蹙着眉头警惕地问道:“可是你和女婿闹什么事儿?” 安静茹立马一脸誓言坦坦的模样,“我们好着呢,娘别胡思乱想。” “可你岁数也不小了,如今已经嫁过来一年有余,可紧着身子,好好养着别出什么篓子!” 安静茹仿佛觉得,该和韩睿华谈谈这件事,她不是发育不良,而是天生的身段小。还有,也不知是听谁说得,年轻些生孩子恢复的快些…… 陈氏又絮絮叨叨问了些话,卢氏的产期、欧阳倩的产期,如今安家与韩家是姻亲,安家纵然比不得韩家,可礼数上的东西却不能落人逅病,免得让女儿在婆家难做人。 如今欧阳倩已经怀孕四个月,衣裳也穿的单薄了,肚子凸起已经很是明显。卢氏已经快六个月了,她是南方人,身量和安静茹一样,属于娇小型的,因此看起来特别突兀。她自己也非常谨慎,行走时总要两个人搀着。饶是如此,看起来也叫人悬着心,很是紧张。 那些下面生过孩子的,包括赵嬷嬷在内的媳妇子、嬷嬷、婆子,都觉得卢氏肚子里这个大概不足月就要出来。 和陈氏说了一会子,刘氏过来作陪,微笑道:“太夫人叫你过去。” 安静茹赶去太夫人那一堆人里,围着太夫人的夫人们皆坐会原处。陆青苑也端着茶杯低头吃茶,太夫人一见安静茹便道:“去门上瞧瞧你婆婆回来没?” 姜氏赶着去了王府,倒现在还没回来,走得时候还特别急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王府出了什么事儿。 安静茹心神不宁,陆青苑起身,得体地朝太夫人福福身,“晚辈叨唠了半日,也该回去了。” 沈氏听说便起身相送,陆青苑忙推辞道:“夫人可别折煞了我了,我让韩三奶奶送送去就是了。” 从热闹的花厅出来,太阳已经不复正午那会子那么热,可仍旧明晃晃的。身后几个丫头远远儿跟着,安静茹和陆青苑肩并肩走在前头。 “你今儿又与太夫人说了什么趣闻?” 陆青苑白了她一眼,“我能说什么,只是觉得老太君今儿好像有些……”说着又顿住,问道,“你们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姜氏今儿去王府,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事儿?不过王府里头的王妃,确实是韩家的大事儿。韩家能有今日之风光,王妃功不可没。不过,王妃和小世子一直很好。这一点儿是肯定的,姜氏虽不是天天儿打发人去王府请安,倒是每隔个十来天的功夫就打发人去的。小世子已经半岁了,长得肥妞妞粉嘟嘟,因为五官和王妃比较相像,看起来像个小姑娘…… 这话安静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就是想也不敢表露出来,这可是大不敬的! 安静茹摇头,“我也不清楚。” 陆青苑不再追问,到了垂花门,早有婆子将马车备好,陆青苑笑道:“才知道你已经忙起来,以后我倒不敢下帖子请你了。不过下个月我的生日,你是无论如何都要来的。” 安静茹忙点头,“肯定是要去的,你把蒋家妹妹请去,咱们好一起臊她去。” 陆青苑立刻不满地扬眉,威胁道:“她可是我未来的嫂子,你敢捉弄她,我头一个不饶你!” “瞧瞧,如今不是还没过门么?你就帮着她说话了?” 陆青苑警告地瞪着安静茹,安静茹忙求饶道:“说笑呢,蒋二妹妹生的温柔,我虽五大三粗的,却也不敢惹她,没得你回头报复我!” “还算你识相。” 目送陆青苑离开,安静茹才叫来门上人问:“大夫人还没回来?” 婆子摇头,犹豫了半晌,安静茹见她仿佛有话要说,便使了眼色叫品翠他们远远避开。婆子这才道:“奴婢一直在门上,先前听人说,咱们家又有一件大喜事。说是要选个姑娘什么的……夫人今儿去王府,大抵就是为这事儿。” 安静茹暗暗吃惊,莫不是王妃有个什么好歹?如今小世子年纪小,没了生母若没有娘家人在跟前,他如何生存?却很快就被安静茹打消了,这并非什么大喜事。婆子见多识广,好赖还是分得清楚的。 安静茹见她鬼鬼祟祟的,语气多了一分严厉:“话也没听全,就别乱说。” 外头朝堂有些不平静,安静茹倒是隐约听韩睿提过,说是圣上龙体欠安。回想去年那次去王府,王妃也隐隐约约说起过这事儿。 朝堂不太平,他们这些功勋大族受影响的最大。安静茹深吸一口气,就瞧见王氏的马车来了。 王氏从马车里下来,一见安静茹便笑道:“华哥媳妇莫不是猜到我这会只要来?竟站在这里候着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安静茹迎上前去,附和着笑道:“这就叫心有灵犀。” 王氏笑起来,容琳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走过来朝安静茹见礼。 “大伯母怎么这会子才来?” “屋里有几件要紧的事儿,耽搁倒现在,太夫人可曾怪罪?” 安静茹忙笑道:“大伯母客气了,本来就是一家子人。” 寒暄几句,王氏才问起安静茹怎么在这里。 “孟大奶奶刚走,我过来送送她。我婆婆去王府了,太夫人叫我出来瞧瞧怎么还没回来。” 此言一出,王氏立即问道:“可别是咱们王妃吧?” 安静茹也不敢肯定,只是直觉地摇摇头:“王妃一直很好,应该是别的事儿。” 王氏看她模样,也知道她大概不清楚,也就没有细问。只要王妃没事儿,就比什么都强。 既然没回来,安静茹也没必要继续等。随着王氏一起去了花厅,容琳去找容惠她们了,想结伴去看看容珠。 王氏到了不久,其他夫人瞧着时辰不早了,也都陆陆续续告辞。沈氏和刘氏都忙着送客,王氏见左右无人,才旁敲侧打问起姜氏。太夫人也有几分心神不宁的样子,回答淡淡的:“她去了王府。” 王氏见问不出什么来,太夫人又露出乏意,见沈氏回来便随着去容珠的屋里瞧瞧容珠去。 安静茹料理接下来的收尾工作,客人们都告辞离开了,晚上只有本家的人,倒不必刻意去张罗什么。不过为着明儿的事儿,客人走了,府里诸人却仍旧,忙上忙下不可开交。 到了日落时分,姜氏从王府回来。衣裳也没换,就直接去见太夫人了。 “小世子偶感风寒,故此多耽搁了。另外还有一事,西北那头一个小国归顺咱们朝廷,朝廷想选个公主嫁过去。”姜氏三言两语平淡地叙述完毕。 太夫人却面色凝重,后面进来的王氏脸色也少了几分喜气,多了几分凝重。大伙素来知道,当今圣上子嗣单薄,如今四位皇子,公主却只有两位,大的才八岁,小的三岁,且不说两位公主年纪小,根本没到嫁人的岁数。就是到了,这样已经归顺的,年年还要进贡大周朝的,和亲不过是想稳住目前这样的关系。 宫里没有适龄的公主,便要从这些大家族里选个品德相貌俱佳的出来,然后封为公主,以公主的礼仪嫁过去。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然而嫁过去就没有能回来的,而那些和亲公主的命运,十之八九极其悲惨。 姜氏把这话带回来,虽说的含蓄,却已经阐明了,韩家也得送个女孩儿去选,而韩家现在各方面适合的只有两位,容惠和容琳。无论品行相貌,在京城贵族女孩儿中,她们两个也是拔尖的。 被选上了,说是幸运的也对,封为公主,母家也会获益。但从此以后想再见一面就难了。且西北严寒,风沙大,能不能适应还是个问题,没得才嫁过去就没了。 王氏本来就极心疼容琳,那里舍得容琳去吃这些苦头? 太夫人深吸一口气,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怎么忽然就传来这样的消息?二老爷和三老爷却都还不知道。” 姜氏道:“这事儿是里头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定的,王妃也是今儿一早才知道。”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咱们这样的人家,那里还需要这些锦上添花的名誉?” 姜氏眉间紧锁,道:“王妃便也是这个意思。” 韩家的女孩儿,已经有一位亲王妃,再封个公主,虽然封了公主就算是天家的人,到底骨子里是韩家的女孩儿。眼下虽还不至于到了风口浪尖上,可锋芒太过,终究不是好事儿。 王氏已经急起来,犹记得十来年前,朝廷一位和亲公主,半路上就薨了。此去西北,路途遥远,容琳那里吃得了这些苦头? “琳丫头是庶出,身份到底差了一些,又破了相,蕙丫头已经定了亲事。横竖咱们家没有适合的女孩儿,总不能变着法子变一个出来吧?” 王氏明显有些着急,姜氏和太夫人却只是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容琳破相没什么,韩家的庶出也比好些正正经经的嫡出强些。容惠说了亲事又如何?还没过门,她若是被选上了封为公主,孙家还敢娶么? 这些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安静茹都明白过来,宫里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虽嘴里说是从这些大家族里选,可分明私下里已经定了韩家的女孩儿,不是如此若有回旋的余地,太夫人神色也不会那么凝重。 王氏大概也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愿明白。但想着容琳的出身,忍不住辩驳一句罢了。沈氏只是觉得可惜,懿旨还没下来,容珠却已经嫁人,二房终究是没这个机会。容惠的机会到大一些,三老爷是进士出身,官运平平却顺畅,如今已经是从三品的官儿了,庶出的身份对他而言已经不再是阻碍。容惠是他的嫡出,容琳到底是庶出。 沈氏看了看王氏又看了看太夫人和刘氏,走上前道:“懿旨还没下来,随时都有变故。这会子倒不必担这个心,太夫人累了一天,该好好儿歇歇了。” 太夫人叹息一声,沈氏又笑道:“懿旨下来,到底也算是一件喜事,太夫人莫要这般,没得外人知道了,还说咱们家……” 这话倒是说得在理,太夫人脸色缓和了一些。的确,即便韩家不愿意,懿旨一旦下来,谁还敢去反抗不成?本来也是抬举了韩家的女孩儿,还不领情,可不是得罪人的,还偏偏是任何人都不能得罪的天家!不能违抗的皇命! 本来大好日子,因为这个消息让喜气也减少了不少。晚间,太夫人将二老爷和三老爷、英国公府韩明德皆找了去。其他人各自回去不提,沈氏那头照样忙着明儿的事儿,今儿是容珠在娘家的最后一晚。本来姑娘姊妹的都去陪陪的,不过她脾气不好,容琳和王氏回去了,刘氏慢半拍却还是反映过来,三老爷去了太夫人屋里,她就急得只在屋里转圈圈。 如果容惠有幸被选上封了公主,她脸上自然有光,说明她调教的女儿好。可一旦选上了,就再也见不到女儿了,和亲之路并非是一条好如。那些和亲公主,生来身份高贵,可理论起来还比不得大家族的女孩儿。虽然没有尊贵的身份,可终究是在故土,即便远嫁他乡,却不是他国,要见面到底便宜些。 越想越心烦,频频打发人去看三老爷回来没有。 相比之下,姜氏、太夫人他们担心的便是锋芒太甚。安静茹也说给韩睿华听,韩睿华知道后和太夫人他们一样,脸色凝重,喃喃自语道:“西北大胜是徐家的功劳。” 徐家是这两代才崛起的武将之家,韩家祖上也是靠军功才挣下如今的家业,这是历代起家差不多固定的模式。 只是,徐家和封公主有什么关联么?安静茹想不明白。那些政事她一个后宅妇人也不便过问,只是随口道:“这样说来徐家又立下了功劳。” 徐家立下了功劳,而韩家在这方面却没有,王妃在王府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安静茹垂下头,深深叹口气,真正领会到这个时代娘家的重要性。安静茹在韩国公府,若不是韩睿华待她好,姜氏是个不太难相处的,她的日子会比王妃更难熬。 至于王爷,真心希望他如王妃说的那般,待王妃情深意重。 “这事儿没有回旋的余地,不是容琳妹妹就是容惠妹妹。”未了,韩睿华果断地下了结论,还值得商议的,就是容琳更合适还是容惠更合适。 这一点从太夫人她们身上都看出来了,似乎,这事儿对韩家还藏着什么巨大的隐患。然而,圣旨一旦下来,便是有隐患也只能韩家先接着。 五更天就起来了,韩睿华休假,一早便去找大老爷说话。安静茹料理了日常的琐事,府里已经喜气洋洋热闹起来,等天大亮,那喜气比昨儿更胜。 容珠屋里更是热闹,一早就起来沐浴更衣,梳头装扮。只是满屋子的喜气,唯独她本人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木木呆呆似木偶任凭喜娘摆布。 沈氏忙着清点嫁妆,一抬抬的大红色,摆在院子里红彤彤格外醒目。欧阳倩挺着肚子在里头看着容珠梳妆,到了梳头礼,沈氏才去了。 满屋子看热闹稀奇的小丫头们,被魏嬷嬷板着脸轰出去。等容珠梳了妆,便要先去给太夫人、二老爷磕头,之后再回到屋里,等迎娶的喜轿来了,盖上盖头由喜娘背着上花轿。 容珠拜见太夫人、二老爷、沈氏等一众长辈后,宾客们才陆陆续续来。安静茹在专在垂花门前迎客,来的这些姑娘、夫人、奶奶们皆要去瞧新娘子,之后由沈氏和刘氏接待着去花厅。 二舅母许氏领着儿媳妇,姑娘们来,一见安静茹便问起那件封公主的事儿来,安静茹只委婉地道:“王妃确实找了婆婆去说过这话。” 圣旨没有下来,也不敢随便乱嚷嚷,但显然知道的人不少。昨儿就有人说起韩家另一件大喜事,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事儿。而对于韩家来说,面上确实是大喜事不假。 许氏叹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对了,你娘家母亲可来了?” 许氏语峰随即一转,再不提之前的话,安静茹笑着点头,“已经来了。” “昨儿我因有事没来成,这里还有一件事儿要与你家母商议。”许氏见垂花门前又停了几辆马车,笑道,“你不用管我,去忙你的吧,我不是认不得路。” 快到午时,韩家这头的客人基本都来了,今儿到底比昨儿人多一些。听到甄家迎娶的队伍到了,年轻的媳妇们皆跑去瞧热闹。 甄家的仪仗很是体面,沈氏对此很满意,不过爆竹声响起,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旁人便忙劝她,那爆竹声从外头一直响到里头,沈氏红着眼眶,看着甄家喜娘将容珠背出去,又看着那些嫁妆被甄家的人抬走。这头送亲的韩睿龙、韩睿华等跟着一走,顿时就冷清了不少。 再回头瞧瞧容珠原来住过的院子,顿觉毫无人气似的,沈氏这会子倒真哭起来了。 众人忙又劝了一阵,刘氏和王氏瞧着她的模样,两人心头更难受起来。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100:诸事不顺 热闹了一天,到了晚间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沈氏因为伤心,午饭后便诸事不管,安静茹不得不料理起剩下的烂摊子,好在刘氏主动提出帮衬,只管那些物件入库归纳问题。安静茹就在外头指挥着收拾座椅板凳。 明儿是没什么客人的,到了后天容珠回门,族里的夫人、奶奶们、姑娘才会又聚集在一块儿,人数上自然少了许多。 直忙到二更天,才得以喘口气。 品翠给刘氏斟到了一杯茶,又给安静茹倒了一杯。刘氏瞧着门外的丫头婆子或抬或搬,将小物件送去库房,放下茶杯一边揉着发酸的腿,一边道:“你二婶婶倒也越来越有福气了,也亏得你不是那爱计较的人,若换了旁人,只怕就要龙哥媳妇挺着大肚子出来料理了。” 安静茹闻言微笑,她不过是不想去计较罢了,太夫人对沈氏愈发不上心,她那里就没有情绪?这样发泄发泄倒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就怕这样发泄的机会都没有的话,那聚集到了一定的时候,爆发出来的力量才可怕。 沈氏毕竟伺候了太夫人那么多年,那里能不了解太夫人的脾气?太夫人对她失望,可并非对她失望透顶甚至绝望,至少还存在一部分希望。 “还是三婶婶疼我。”安静茹感激道。 刘氏一笑,“你这张嘴是不爱说话的,不过说出来的话中听,叫我如何不疼你?” 正说着,外头丫头扬声朝里头道:“二奶奶来了。” 刘氏禁不住冷笑,压低声音道:“你瞧这个,才是最会卖乖的。” 说话间,欧阳倩已经走了进来,特意带了清热降火的百合羹。 品翠忙从牡丹那里接过,安静茹起身让座,“这天儿黑了,外头看不清,二嫂子怎么过来了?” 欧阳倩一边慢慢慢儿坐下,一边笑道:“我瞧着三婶婶和弟妹为容珠的事儿忙碌,特意叫做了这解乏的百合羹来。再说晚上吃得多了,唯恐积在心里,就出来走动走动。” 一边说还一边朝安静茹眨眼睛,好像不是特意来的,偏偏又是特意来的。刘氏冷笑一声道:“有劳龙哥媳妇惦记,刚才还和华哥媳妇说起,亏得华哥媳妇一早就料理起这些事儿来,否则今儿晚上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 这话倒是不假,一开始都是沈氏亲自料理的,现在轮到收尾工作了,她就一概不过问。有些东西是从那个库房领出来的,还得找人核对。 欧阳倩忙叫牡丹扶着起身赔罪,刘氏皮笑肉不笑道:“罢了,一家子倒不用这般客气。” 外头刘氏那边的丫头来说三老爷回去了,刘氏便起身先走一步。欧阳倩忙叫牡丹打着灯笼送送,刘氏推说不用,自己的人取了两个灯笼来。 那百合羹刘氏一口都没尝,欧阳倩瞧着放在桌上的碗,多少有些挂不住。倒是安静茹晚饭时也没吃多少,这会子倒觉很是合胃口,一连吃了两碗。放下碗漱了口,抬起头与欧阳倩寒暄几句,不外乎是问问她胎象如何。 欧阳倩怀孕还没有三个月,太医就说了胎象稳定的话,欧阳倩也盼着这个孩子,生怕委屈了肚子里的胎儿,饿了就吃。如今倒发福了不少,不施胭脂也面色红润,唇不点而红,比起之前的惊艳,更多了几分安详柔和的妍媚。 “……就是怕以后改不了这养成的习惯,这么天天儿困了就睡,饿了就吃,以后还有什么用?怕是二爷也要嫌弃我了。” 这分明就是说得反话,韩睿龙倒也没有那么混蛋,虽然之前做了些糊涂事儿,不过欧阳倩怀孕后,他倒是难得安分了。平常回来的也早,几乎不会在外头过夜。花姨娘搬去了太夫人那里,韩睿龙自然不敢过去。 单从欧阳倩的起色就能看出来,如今他们夫妻的关系反而愈发亲密了。自然,牡丹功不可灭。 安静茹玩笑道:“二爷若是嫌弃,就让儿子教训他。” “瞧你说的,倒好像我肚子里这个是个哪吒!那里就有那么胆量了?不被他父亲教训就阿弥陀佛了。” 说了一会儿闲话,外头忙碌的管事婆子进来回话,该收捡起来的具已妥当。安静茹打发她们下去歇着,欧阳倩这才说起找安静茹的正事。 “听下头的人手,宫里要从咱们家选个姑娘?”欧阳倩试探地问道。 安静茹有些茫然,伦理这事儿韩睿龙也知道,她怎么会舍韩睿龙而来问安静茹? “消息还不算准确吧,只是听我婆婆和太夫人提过。” 欧阳倩立即笑道:“咱们家哪里还有适合的女孩儿?虽然是大好的喜事,落下来倒是叫人为难的。容惠虽然还没过门,可亲事却定了,这事儿也不是咱们家和孙家才知道。三婶婶那性子,怕是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看起来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可若偏被那些有心人抓着,倒要说咱们家失信于人,以后倒是难立足。若是容琳妹妹,大伯母待容琳妹妹,比待亲儿子还好,哪里舍得容琳妹妹去吃这个苦头。没得还说咱们王妃,偏心自家妹妹,就薄待同宗其他妹妹,这要被有心人抓着,倒要……先从里头乱起来。” 安静茹不禁抬起头来,没想到欧阳倩居然看到了问题的关键。听她这样一分析,才知道太夫人他们听说后为什么脸色那么凝重,忍不住点头道:“二嫂子说的在理,为这事儿,昨儿太夫人还找了二老爷、三老爷和那府的老爷商议。” 两府对外是一家,到底是分开单过的,看起来不过是因为在这样的时代本来身份地位不高的两个姑娘,可一旦产生了芥蒂,就有可能分裂。 先齐家再治国,一个国就想一个大家族,就像后世歌里唱的——我们都有一个家,这个家就是国。一个国家一旦分裂,分裂就代表离灭亡不远了。 同理,韩家若是分裂了,那么韩家落败也不远了。 这是徐家的主意?可即便徐家在西北立了功,也不至于让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都听他家的吧? 但,绝对与徐家脱不了干系! 欧阳倩见安静茹沉思,微笑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咱们家到底多少女孩儿,有几个女孩儿,特别是养在大伯母名下的,就有两个妹妹很少出门的。” 安静茹不觉蹙起眉头,其实也莫怪王氏那么心疼容琳。容琳模样标致,性格开朗又不会失礼于人,读书习字,女红烹饪,行事都是拔尖的。旁人看来仿佛是王氏偏疼她,可若她是个不会说话做事的,又不是王氏的亲女儿,王氏又怎么会偏偏喜欢她一个?不单王氏偏疼她,就是她那两位嫂子在安静茹看来,也是实打实地心疼她。英国公府另外几个女孩儿,是远远不及容琳的。而这府里,容兰年纪若大点儿,倒好说,至于沈氏那是绝对没有舍不得的。 安静茹没有问欧阳倩什么法子,正好赵嬷嬷打着灯笼过来接安静茹回去。时辰也不早了,安静茹顺势就站起声笑道:“二嫂子快回去歇着吧,没得累着了肚子里的小侄儿。” 欧阳倩意犹未尽,但安静茹的态度也十分明确,她倒不好强硬着说出来,只得叫牡丹进来。妯娌两人一同出来,到了分路的地方,安静茹叫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婆子打着灯笼送欧阳倩。 这才慢慢儿朝荣恩轩回去。欧阳倩后面没说的话,安静茹大抵也猜到了一二,可这却万万使不得,一旦暴露,那便是欺君大罪。 心头还跳个不停,抬头望着黑沉沉的苍穹,耳边静悄悄只能听见悉悉索索轻浅的脚步声,宁静的仿佛一场大暴雨正在慢慢酝酿。 安静茹觉得黑沉沉的似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冷不防忽地被人拦腰抱起,安静茹忍不住惊呼一声,男人健壮的胸膛隔着衣裳,传达出叫人心平静下来的温暖。 这才发现,赵嬷嬷她们早就远远而避开,视力逐渐适应了忽然而来的黑暗,韩睿华喃喃低语:“仿佛重了一些……” 安静茹不满地捶了他一下,挣扎着要下来,韩睿华警告道:“别乱动,多吃了几杯酒,小心跌下去。” 的确嗅到淡淡的酒味儿,安静茹识相地不乱动的,到了荣恩轩外面,看着门上的灯笼,她苦求:“放我下来吧。” 韩睿华理也不理,大步流星走他的,安静茹只能将脑袋埋在他胸膛里头去。回到正屋,才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现在可不是新婚,你这样,我还怎么出去见人?” “那我天天儿这样,你岂不是不用出去见人了?”韩睿华看着她红醇的双颊,眼底泛起绿光来,嗓音透着沙哑。 安静茹缩了缩肩膀,小日子结束几天了,很失望她还没有怀孕,也就是说韩睿华茹素的时间已经差不多半个月。之前因为有点儿小感冒,夜间总是要咳嗽几声,韩睿华很体贴地没有…… 眼前人影子一晃,安静茹忙闪到一旁,道:“容我换身衣裳,洗把脸吧,满身的汗水,我闻着都难受。” 韩睿华早就一身清爽,安静茹严重怀疑他是在屋里等的不耐烦了,才去接她的。然后很悲哀地告诉自己,他来接自己的目的一点儿也不单纯。 韩睿华见她坚持也无可奈何,去外头叫丫头备了热水进来,却不要丫头伺候,抬进净房就叫她们都下去歇着。亲自抱起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安静茹,偏偏没有地洞只能往他胸膛里钻。 “已经没人了。”韩睿华好心提醒她。 成功落地的安静茹,立马指挥他出去,虽然知道不可能,可是她真不想再上演一次鸳鸯戏水的戏码,那可真是累人的活计。但显然,这些反抗韩睿华照样不理,还做的很理所当然,安静茹比他矮不说,力气也没他大,反抗无果,只好改变策略叫他搓背。 可是,是搓背诶,胸前她可以自己洗…… 昏黄的烛光被一层迷雾笼罩,鲛菱纱屏风后,细细传来一阵一阵与水声混合的女子嘤咛、男子粗重的喘息。 隔天起来,毫无意外地腰酸背疼,还有那满地的狼藉,安静茹只觉脸颊火辣辣地,激情的红潮尚未完全退去,屋里还弥漫着暧昧的味道。伸手去捡衣裳,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不听使唤地乱颤,韩睿华还说,这是锻炼少的缘故。 感情他还想继续这么超负荷地耕耘下去,安静茹没好气地瞪他,“就不怕我没长好的身子骨长歪了?!” 韩睿华长臂一伸,从地上将她捞起来,“是你勾引我!” 安静茹气得吐血,韩睿华控诉般地解释,“你自己瞧,大早上的不穿衣裳在我眼皮底下晃来晃去不是故意魅惑与我,是什么?” “我没穿衣裳,我没穿衣裳还不是因为你不起来给我拿衣裳?”昨儿晚上她是怎么回到床上的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小衣、外衣都还在净房,这里就丢了一件还没来得及往身上套的睡衣。 韩睿华眼眸亮晶晶的,一抬手,安静茹就本能地警惕地盯着他的举动,“该起来了,你不是要出门么?” “是该起来了!”韩睿华叹一声,喃喃自语道,“总有一天,咱们可以天天儿窝在屋里不出门。” 安静茹没听清楚,韩睿华已经长身玉立站起来,健壮的体魄让安静茹喷鼻。忙将目光移开,她不想让韩睿华瞧见自己的糗样,没得以后他更是在理了。 韩睿华一边穿衣裳,一边道:“外头的事儿你别操心。” 安静茹嘀咕道:“我操心也没用。” 穿了衣裳才叫外头赵嬷嬷他们进来服侍,韩睿华去净房略略收拾一下狼藉的屋子,赵嬷嬷一边给安静茹梳头,一边低声说话。 “春香今儿早饭还问奴婢,可知道祥叔什么时候能回来。” 安静茹想起这两日府里发生的事儿,祥叔还没回来,必定是这事儿不太好处理,韩家现在只怕是丁点儿错也不能有的。 “应该快了吧,这一去一回的路上就要耽搁好些功夫的。”祥叔走的时候,除了路费,安静茹还给了他一千两银子。一千两拿去帮助春香,或者说是春香的妹妹,安静茹不会觉得不值。可就怕…… 这事儿得找个时间与韩睿华说说。 安静茹打定主意,吃早饭的时候就提了提,韩睿华给了安静茹一个叫他放心的笑容,沉着地道:“祥叔是咱们家伺候了两辈子的人,他原来就跟着父亲在外走动的,见多识广,做事自有分寸,不必担心。” 安静茹放下心来,送走韩睿华便赶去姜氏屋里请安。姜氏正好送走了晨哥儿,大老爷一早就去太夫人屋里了,等安静茹和姜氏婆媳两人到的时候,王氏、韩明德都来了。 一屋子的人聚在一起,气氛多少有些凝重,而王氏的眼睛,分明是哭过的,很是红肿。韩睿龙和韩睿华一样,一早就要去府衙报到。 两次商议,结果已经出来,太夫人朝安静茹吩咐道:“我这里有两匹缎子,量着给蕙丫头、琳丫头做两身衣裳,不用找外头的,外头的那些绣娘未必会做,我这里有样子,你拿去找咱们府里针线活计好的,给她们姊妹做两身吧。” 安静茹心一沉,太夫人连着两次找几位老爷,应该不是商议,而是安抚吧。容惠、容琳,韩家的女孩儿除了王妃无人能及,她们两个都是拔尖的,可拔尖却没有为她们带来好处…… 容惠和容琳都不在,安静茹应承下来,却没有心思去琢磨找谁来做这个衣裳,只是忍不住地惋惜。几位老爷倒好说,而最伤心的莫过于王氏和刘氏了。 刘氏虽不太讨喜,可对同样身为女人的,除了沈氏都很好,就是儿媳妇卢氏,她也不忍心说一句重话,庶出的十姑娘虽然不怎么用心,却也是吃穿用度不曾短过,该管的管,该教的教,作为嫡母,她能做到这样已经相当不错。至少不是表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 如意转身去将作衣裳的样子找来,安静茹翻开瞧,才发觉与平常穿的衣裳不太一样,想来是做出来她们进宫觐见穿得。 “上面的花样子,颜色,旁边都有注解,万万不能出错。”太夫人又补充了一句。 安静茹忙欠了欠身道:“孙媳记下了。” 吩咐完这些,太夫人看着刘氏和王氏道:“去把蕙丫头、琳丫头叫来陪陪我老婆子吧。” 两人皆红着眼应下,其他人便陆陆续续从屋里退出来,安静茹也忙着去料理日常琐事,幸亏昨儿没有偷懒,今儿要紧的事儿也没几件,然后便是作衣裳的事儿。 姜氏屋里的品菊针线不错,安静茹这里春香和紫苏都不错,紫苏马上就要出去了,还有十来天的功夫,她自己的针线有春香帮着做了这些日子,也基本都做完了,也可以出来帮忙。太夫人屋里拨了吉祥出来,欧阳倩把牡丹借给安静茹用。 安静茹婉言谢绝了,欧阳倩倒也没在意,她也是离不开牡丹的。就叫许嬷嬷过来帮着裁剪什么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宫,这几个人要绣花样子,显然是不够的。 头一天见了容惠和容琳,量了尺寸,把大体的样子裁出来。第二天因为容珠回门,这是新姑爷第一次进门,族里人都要来看看,凑人数好热闹热闹。作衣裳的事儿只有搁下。 安静茹放下花样子,见赵嬷嬷和品翠他们仍旧忙着捻线,心头无端端地升起一股子凉意。太夫人不忍心交给王氏和刘氏,只怕她们难过之余误了正事儿。其实安静茹也难过,韩家的女孩儿,她最喜欢就是她们两个了。容惠娴静美好,容琳活波可爱…… 而她们两个,总有一个要远走他国,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天色暗下来,赵嬷嬷叫木槿点了灯,客气地朝许嬷嬷道:“就在这边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许嬷嬷笑道:“您客气了,那头怕是已经给我留了晚饭,这样吧,今儿回去我与她们说一声,明儿怕是没多少时间,后儿就不叫她们留饭了。” “这感情好。” 许嬷嬷是有心要与荣恩轩的人处好关系,赵嬷嬷也觉得她与以前沈氏身边的陈嬷嬷不一样,对她倒有几分好感。 送走陈嬷嬷,韩睿华差不多就要回来了,安静茹叫她们把东西都收起来,才想起一事来,“上次叫嬷嬷出去打的那套头面可送来了?” 赵嬷嬷恍然醒悟,一拍额头自责道:“奴婢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头面是打给容珠的,明儿她回门,作为新妇回娘家韩家的长辈要送礼,安静茹作为她娘家的堂嫂,也要给一份礼。安静茹这里收到的首饰也不少,看起来也是簇新的,“算了,就从我那些东西里面重新选一件吧。” 赵嬷嬷见她神情恍惚,知道是为容惠和容琳的事儿烦心,忍不住低声劝道:“所谓皇命难为,倘或换做姑奶奶,姑奶奶会怎么办?” 如果真落在安家的头上,为了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就是万般不愿意也要应下,安静茹叹道,“没落到自己身上,哪里会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站在旁人的角度,哪怕这样去揣度也不过是揣度而已,哪里就能领会?” 赵嬷嬷微笑道:“姑奶奶是明白的,您站在旁人的角度便这般难过,可见那府的夫人,咱们这边的三夫人到底多难过了。七姑娘和那府的五姑娘,瞧着心疼自个儿的母亲这般难过,她们又是如何难过呢?”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罢了,凡事若只往坏的方面想,好事也变成坏事儿了。”明儿府里还有亲戚来,半点儿不乐意流露出来,落入外人的眼,还要生出事端来。 这天晚上,太夫人又找了王氏和刘氏说话。隔天一早,容珠和新姑爷还没回来,王氏就领着两位儿媳妇、容琳和另外三个姑娘来。脸上是半点儿不乐意也没见着,只是刘氏,心不在焉的,一直让容惠待在她身边寸步也不许她离得远了,仿佛只要一离开就再也见不着,那场景叫人瞧着多少有些心酸。 王妃一早打发洪嬷嬷来,除了给容珠送来了礼,顺道也提了提封公主的事儿。说是懿旨就要下来了,另外还有顺郡王府、合郡王府的两位县主。太夫人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冷笑,京城人都知道顺郡王府的那位县主年纪已经很大了,因为天生痴痴呆呆的,顺郡王妃又不肯轻易许人,留到今日,已经二十多岁。一般人家的她看不上,门楣高的又嫌弃不成气候。 再者,顺郡王府不过是挂着郡王府的空壳子,都是没什么能耐的人,不过也正是因为没什么能耐,才保住这个空壳子倒如今。而没有因为夺嫡等事儿受牵连,也没有功劳可获得赏赐,是一代不如一代,只等如今的顺郡王薨了,那郡王的头衔又要降一级。权当是朝廷养着的一群闲人罢了。 “京城多少名门闺秀,做样子也该做得像样!”太夫人冷笑说道。 洪嬷嬷没有言语,沈氏安慰了太夫人几句,外头便有好几位韩家族人里头的夫人奶奶们来了。太夫人敛了满脸怒意,很快就恢复一贯的慈祥和蔼。 众人一进来,便登时热闹了,大伙儿齐齐给太夫人请安的,丫头婆子忙着端茶倒水搬椅子。快到巳时,门上的婆子进来禀报,“姑奶奶、新姑爷回来了!” 紧接着帘子被门口的丫头撩起,众人只觉眼前一暗,禁不住抬头望去。容珠上面穿着玫瑰红对襟长衫,外罩一件颜色略浅的褙子,头上戴着五凤朝阳挂珠钗,左边斜斜一支红珊瑚流苏簪。手腕上一对赤金凤凰手镯,下面穿着妖红色襦裙,脚蹬一双锦面绣花鞋,端的是富贵俏丽。 只是,她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和属于新妇的娇羞。十分淡定从容地接受众人的打量,好像她还没有成家一样。 旁边站着甄家大爷,学名甄紘。除了沈氏和太夫人,其他人皆是第一次见到甄紘,模样自然不用说,浓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身高八尺,只是略有些偏瘦,却不是那种病恹恹的瘦态。 卢氏看了几眼,低声朝安静茹道:“说不得这姑爷还能管住容珠妹妹。” 这可不见得,不过这个甄紘,虽然身子单薄了一些,却有几分威武。只是,容珠的表现,还有两人之间,从进来,到见过众人,竟没有一次眼神交流。 会不会太诡异了?哪怕一点儿女孩儿娇羞,容珠脸上也没流露出来。 甄紘倒是彬彬有礼,举止上没有半点儿错,太夫人瞧着很满意的样子,见过众人之后,沈氏立马就打发人去叫韩睿龙来陪他去见几位老爷。 甄紘年纪大,已经二十四岁了,与韩睿龙比起来,相差不大。 甄紘朝众人鞠礼一拜,随着韩睿龙去了。这里全剩下女眷,皆围着容珠说起话来,容珠不太热衷,大伙说了一阵便各自找其他人说话去了。 太夫人也发觉不对劲儿,等其他人不在跟前,立马板着脸孔问容珠,“是不是和新姑爷闹了不愉快?” 容珠仿佛没听见似的,太夫人就问她身边的婆子。那婆子期期艾艾,半晌才触到太夫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只见太夫人脸色一顿,怒气冲天呵斥了一声:“胡闹!”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101:进宫觐见 午饭后,众人聚在一处,有摸牌的,有说闲话的。太夫人只说午睡回了房,转身就把沈氏和容珠叫了去。 屋里多余的人都遣散了出去,只留了容珠的奶嬷嬷在跟前,也不要人服侍。沈氏也觉得容珠的表现不太正常,只是一直不得闲仔细问问,另外她还有些话要嘱托容珠。 这会子见左右无人,才拉着容珠问:“女婿待你可好?” 不问还没什么,她这么一问,太夫人登时就板起脸来,冷声将嬷嬷告诉她的话说出来。沈氏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太夫人冷哼道:“瞧瞧你教的好女儿,哪有人回门还是处子身?!” 原来,成亲那日,甄紘略喝了几杯酒,加上偶感风寒,不曾想行了最后的礼,掀了盖头,其他人退下之后,他竟把白天吃的东西都吐了。容珠一时恼起来,叫人进来收拾残局。自己卸了头面躺下,半夜里甄紘缓过来,容珠却不许他近身,直说他嫌弃她,因此才吐了。 甄紘倒也没勉强她,到了隔天晨起,再要圆房时,容珠竟也不愿,说他浑身脏。甄紘也恼了,只是元帕不交出来却是不行的,因此自己咬破了手指滴了几滴血,才蒙骗过去。 后来敬茶认亲倒也没出什么事儿,甄家上下只是觉得容珠秉性沉默寡言,其他的倒还满意。甄紘后来一想,也当是容珠年纪小,没经过事儿有些害怕,下午两口子在屋里,那容珠也只当他不存在似的,自己睡自己的午觉。 到了昨儿晚上,甄紘倒是滴酒未沾,而容珠却还是不愿。甄紘也没勉强她,倒是容珠的嬷嬷留心观察,细问容珠,容珠也坦坦然然承认了。嬷嬷也当她是害怕,少不得劝了许久,容珠却冷笑道:“他守了三年的孝期,难道这会子就守不住了?我瞧倒也未必,这屋里几个妖里妖气的丫头,那个是干净的?他不干净,我干干净净的身子何苦给他?他若嫌弃,休了我便是。” 说的嬷嬷脸色大变,再不敢提了,生怕容珠这话传到旁人耳朵里。可若一直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 嬷嬷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抹泪:“今儿,纵然是姑奶奶要撵了奴婢不让奴婢再伺候姑奶奶,奴婢也认了。至此一句,姑爷年纪虽大了一些,奴婢留心看来,倒是知暖知疼的,屋里几个丫头,姑奶奶不喜欢,回头寻个由头打发了就是,那时候姑爷倘或有话说,您也是占理儿,可如今成亲不过三天,哪有半句话也不与姑爷说的?就是再知暖知疼的人,这样晾着终究不是法子。” 太夫人怒意又添了几分,挥手叫嬷嬷起来,见嬷嬷哭得甚是伤心,知道她是真心为容珠着想,少不得道:“你虽跟着六丫头去了,却到底是咱们府里跟去的,若六丫头真要撵你走,我头一个不允许!” 说到后面,语气又重了几分,沈氏不由得浑身一颤。抬起头正好迎上太夫人的目光,之前打听的时候,就知道甄紘屋里有几个人。论理这本来也没什么相干的,哪家的哥儿屋里没人?十七八岁就要挑模样好,老实的过去,是免得他们在外头胡闹传出不好的话儿。 就说这府里,上至大老爷,再来韩睿华、韩睿龙,他们没成亲的时候,屋里多少都要放一个。不过是等娶了妻,这些人的去留也就由妻子说了算。韩睿龙身边的人早就被欧阳倩打发了。韩睿华屋里还有个紫苏,只是韩睿华并没有沾染过,韩睿钦因为三老爷管教的严,生怕因为这些闺房之乐耽误了课业,才果断地不许刘氏送模样好的丫头过去服侍。 一般而言,这样的丫头也不过一个两个,甄紘屋里是多了一点儿。只是,容珠模样好,身份高,哪里就压不住那些人? 沈氏纵然有几句话,却不敢说出口了,只垂手而立。 太夫人瞧着容珠事不关己的模样,真气得不知如何发作。半晌才道:“若你想好好过日子,就多听听嬷嬷的话,她虽不是你娘亲,你到底吃了她几口奶,她也是实心实意待你,希望你好。” 容珠只是点头,也不看那嬷嬷一眼。 太夫人又朝那嬷嬷道:“以后我只管把六丫头交给你,她若不听你的话,你就直接来回我。” 嬷嬷抹了泪点头道:“谢谢太夫人,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儿,奴婢虽然是伺候姑奶奶的,姑奶奶是奴婢的主子,可在奴婢心头,是真把她当亲女儿待,只要姑奶奶好,奴婢就满足了。” 以前还在府里,她就没少劝过,可终究她的话不中用,容珠那次会听?说得多了,反而招来不满。太夫人又溺爱她,沈氏又不怎么管她。有时候嬷嬷去沈氏跟前说,沈氏反而怪她编派容珠。 小时候多可爱又招人疼的,身边其他丫头瞧着太夫人、沈氏溺爱,多是捡她爱听的说,嬷嬷想撵了那样的丫头出去,却是做不得主的。长大了,不过性子跋扈些,可嫁了人到了婆子,哪有还像在娘家那会子的? 嬷嬷忍不住唉声叹气,太夫人面若冰霜,又训斥了好一会子。直到容珠保证,不会再晾着甄紘,太夫人才打住话。 再瞧容珠不复先前精神,又忍不住伤心起来。语气终于缓和了一些,说了几句体己话,才放了沈氏和容珠母女去叙话。 卢氏不能久坐,也不能久站,午饭后便回屋里躺着了。欧阳倩也呵欠连天,可终究是容珠的亲嫂嫂,见沈氏和容珠从前头路过,便叫牡丹扶着赶着去。 安静茹一直在花厅招待客人,瞧着叫丫头倒茶续水,偶尔与秦氏、汪氏闲磕几句。三人站在窗前,见欧阳倩巴巴地朝容珠和沈氏赶过去。 秦氏忍不住说了一句心里话:“容珠妹妹倒叫咱们刮目相看了,也不知她和妹夫是怎么相处的?” 汪氏笑道:“还能怎么处?你和大爷当初是怎么处的?” 秦氏闻言臊红了脸,瞪了汪氏一眼道:“不过我们妯娌私底下说句闲话,我瞧着容珠妹妹这性子与妹夫怕是难相处愉快了。” 汪氏怕她继续说下去,忙打趣儿笑道:“有几个能像咱们华哥和三弟妹,好得蜜里调油,一时不得见就牵肠挂肚,连我们这些过来人瞧着也臊得慌,他们倒好像没事儿人一样。这能耐,这功夫,可是你和我能比较的?” 安静茹委实无辜,新婚那会子,她和韩睿华貌似没这么好吧? 秦氏一听,见汪氏这般打趣安静茹不见安静茹恼,也就丢来先前的话,和汪氏一起打趣她。弄得安静茹面红耳赤,不知怎么反驳她们,要怪就怪韩睿华偶尔不注意场合的某些动作。 这里妯娌三人说得畅快,那头摸牌的也热闹,到了日落时分,就早早开了晚饭。容珠和甄紘走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告辞出去。 倒是有一事儿,外头的一位五婶婶拉着安静茹,低声道:“你九婶婶……” 话没说完,旁边有人推了推她,只管使眼色,这位五婶婶说了一半,又打哈哈笑道:“回去吧,今儿又劳累了你一天。” 安静茹留了心,回到屋里叫赵嬷嬷明儿出去问问,莫不是夏氏又要闹什么?自从上次被族里找去说了话儿,夏氏就再也没踏进府里一步。可那样的人,若果真识理,就不该闹什么! 何况……安静茹抬起头,荣恩轩的书房灯亮着,窗户上映着韩睿华的在灯下写字的影子。他如今在家,可不是叫他难做? 赵嬷嬷道:“奴婢倒没听到什么风声,如今三小姐的婚事已经定了,她本来就不占理,杨家在青州,她还能跑去青州混闹不成?” 安静茹倒不是担心这个,“俗语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特别是遇上胡搅蛮缠的,谁能理得清?” 她嘴里什么话说不出来,就像欧阳倩说的那样,本来是无心的话,被有心人听见,意味就完全变了。 隔天一早,安静茹和姜氏刚走到寿禧堂外,门上的婆子就慌慌张张跑来禀报:“宫里的戴公公来了!” 戴公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姜氏疾步进了正屋,婆子一边见礼一边又道:“请英国公府的人也来接旨……” 安静茹忙打发赵嬷嬷去请。 太夫人禁不住叹道:“该来总会来。” 又命人去请了二老爷和三老爷接待戴公公,韩睿华一早就走了,韩睿龙沐休在家,大约两盏茶的功夫,韩明德和王氏赶来,几位有官职爷们的皆穿了官服,有浩命的皆换了浩命服,其他女眷则穿的比平常正式一些。 收拾妥当,太夫人着人去问,在前院明堂接旨。姜氏和沈氏扶着太夫人,安静茹等儿媳妇辈的紧跟其后。 到了明堂,太夫人身份最高,在前头领着一家大小跪了一大片。戴公公这才展开明黄色的圣旨,众人屏住呼吸,只听得戴公公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韩国公府一品浩命……” 果然是该来的还是来了,五日后辰时,从北宫门进宫觐见。太夫人、姜氏、沈氏、王氏四位浩命以及容惠、容琳两位姑娘,另每人身边可带一位近身伺候的嬷嬷…… 太夫人领着众人谢了恩,姜氏和沈氏搀扶着她起来,从戴公公手里接过圣旨。是圣旨,便是由皇帝下达的,而非皇后娘娘下的。 二老爷、三老爷、韩明德又留戴公公吃茶,戴公公婉言谢绝,只说皇后娘娘还等着他回去回话儿,二老爷便将预备的茶水钱送到戴公公手里。戴公公不留痕迹地收了,朝太夫人及几位老爷夫人行了一礼道:“恭喜贵府,此等荣幸还是咱们大周朝头一例呢!” 他这话看似说得没什么,仔细一琢磨却琢磨出另外的味儿来。叫人由不得背脊生出凉意,韩家的隆恩本来以盖过京城许多人家。 几位老爷亲自送戴公公出去,太夫人将圣旨交给旁边的沈氏,一会子交给二老爷保管。 众人簇拥着太夫人回到寿禧堂,一一落座,因为容惠和容琳也能进宫,容琳没过来,那些丫头少不得用羡慕的眼神儿看容惠。容惠垂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刘氏一颗心已经不知飞到了哪儿,王氏只是叹气,其他人也不说话,一时之间只能闻见茶杯茶盏儿相碰发出了细微声响。 隔了半晌,太夫人抬起头来,看了看众人,朝安静茹问道:“衣裳能赶制出来么?” 熬夜加班也要赶,安静茹点头,“能赶出来。” 太夫人又道:“还是做的精细些,进宫无论如何都不能失礼的。” 王氏忍不住落泪,又生怕人瞧见,忙擦了,强作笑颜道:“我那里倒有几个针线上不错的丫头,一会子就叫她们过来。至于首饰,我预备吧。说不准,我还能给她预备的就剩这一次了……” 说到后面终是没忍住,眼眶一红,眼泪跟着就落下来。惹得刘氏也伤心起来,容惠瞧着,忙走过去劝。温声细语的,明明眼眶儿也红了,却没掉下一滴泪来,还撑着笑道:“……总之女儿都是要嫁人的,不能在娘身边尽孝,好在还有十妹妹……十妹妹虽然年纪小,却也可以在娘跟前说话解闷。等嫂子添了侄儿,娘身边就更热闹了……” 太夫人也禁不住伤心一回,然而,事已经成定局,谁也无法改变。 接下来的几天,安静茹除了料理府里的琐事,便是和一众丫头嬷嬷忙着做衣裳,几乎每晚都是三更天才睡。韩睿华沐休,安静茹都忙得只有吃饭睡觉时才能见到他。 到了第四天,最后一点儿活计终于完了。安静茹把两件衣裳送去太夫人看,又叫了容惠和容琳试了试,倒没有要修改的地方。太夫人很满意。 因为忙着一件事儿,其他事儿倒耽搁了。紫苏还有几天就要出嫁,祥叔来了一封信,大抵意思是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回来。春香的父亲是没法子了,春香那位十三岁的妹妹,倒是找到了,好在年纪小,老鸨还在调教,因此祥叔便用七百两银子替她赎了身。 卖身契如今在祥叔手里,春香他哥哥也奈何不了。少不得与欠银子的东家签了几辈子的卖身契,本来还算是富足的人家,就这样没了自由身。 春香知道后,又伤心了一回。 紫苏瞧着也惋惜,可想来,“这也并非你的错,你哥哥惹下的事儿,便是你去了,又如何?如今你妹妹找到了,要紧的求求三奶奶,叫祥叔将你妹妹带来,等我出去了,三奶奶身边横竖是缺人的,叫你妹妹进来,你们姊妹的在一处倒比我孤身一人,没个可照应的亲姊妹兄弟强。” 春香哭道:“我何尝不知是我哥哥混帐,好好的家就这样败了……” 紫苏见她情绪好些,又道:“三奶奶身边,如今年纪大一点儿,稳重一点儿就是品翠了。亏得咱们三奶奶不是那讲究的人,身边人多人少也不计较,可如今三奶奶事儿多,一个品翠、一个赵嬷嬷,哪里忙的过来?三奶奶待你这样好,切莫这样伤心了,本来咱们府里又遇上了几件事……你这样,愈发显得三奶奶身边没人可用。” 春香擦了泪,抬起一双泪眼,“我那里没想到这些?只是想着家里的事儿,少不得伤心,叫姑奶奶瞧见,反倒添乱。也罢,三奶奶对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少不得你走了之后,我就出去。只是如今这模样,叫姑奶奶天天儿瞧着,反倒难过。” 说罢,果真忍着没哭了。 这一日,五更天的时候,安静茹便起了床。姜氏等人进宫的事儿昨儿就安排下来,今儿他们起来,皆要按品级着装,不同接旨那日,只换了衣裳。且进宫只能早点儿去,在北宫门外等着时辰到了进去,却不能迟。 因此,安静茹早饭也没吃,就叫赵嬷嬷等人打着灯笼到荣景园。姜氏屋里已经灯火通明,正屋门开着,姜氏已经着了浩命服,崔嬷嬷正在给她梳头戴大妆。 安静茹上前见了一礼,姜氏便道:“我这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你去瞧瞧蕙丫头预备的怎么样了。” 刘氏是不能进宫的,大周朝的制度,正三品以上的官员,正妻才可封为浩命,所谓妻凭夫贵。韩家的几位浩命,皆是因为丈夫继承了爵位,因此正妻便可封浩命。如果这一回容惠选上了,破例封了刘氏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这么个情况下,刘氏倒不稀罕如今就封,横竖也要不了几年,三老爷熬到正三品,这浩命她也少不得是有的。 刘氏在容惠屋里,容惠已经换了衣裳,两位嬷嬷正在给她梳头,刘氏捧着首饰匣子,禁不住将里头容惠带过的拿在手里细看。她不用进宫,也不怕哭红了眼叫外人瞧见,因此又毫无顾忌地抹了一回泪。 安静茹劝了好一阵,她才渐渐止住了,拉着安静茹的手道:“总觉得心神不宁,我的儿去了竟好像不能回来似的。” 安静茹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不管是容琳还是容惠,都有伤心的人。倒是容惠,语气平静,“容琳妹妹年纪倒比我小些,理论起来,我也不比她差!” 安静茹暗惊,刘氏明显没听出容惠话里的意思,又抹了一把泪道:“你那里比她差?我这会子倒希望你模样不好,性情也不好,样样都不好才好!” 容惠没说话,只是目光坚定地盯着镜子里的人影儿。安静茹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模样,一时竟呆住。耳边不由得回想起欧阳倩说过的话,容琳去了,王氏难免伤心,伤心之余若是被人挑拨两句,就很容易对王妃,对太夫人甚至是姜氏产生芥蒂。这后宅的女人,都是不能小瞧的。 容惠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儿么?这个女孩儿本来就十分懂事。安静茹觉得眼眶湿润,这冰冷的韩家,其实也有很多温暖的东西。 外头天儿灰蒙蒙就要亮了,容惠刚刚收拾好,太夫人那边就打发婆子过来请,刘氏这才忙着把泪擦干了,叫来自己身边最倚重的李嬷嬷,叫她今儿陪着容惠进宫。 到了太夫人屋里,沈氏和太夫人也已经按品级着了大妆,安静茹叫人传饭,又去隔壁屋里帮着摆碗著。 今儿进宫是指明了每人身边可带一位服侍的嬷嬷,横竖姜氏、沈氏、王氏、两位姑娘都能照顾太夫人,因此也无需安静茹媳妇辈的或者刘氏跟着去。 至于刘氏,太夫人不叫她去,更担心的就是她那脾气,万一殿前失仪,可就又落下把柄了。 容惠随太夫人一起坐了,沈氏和姜氏也都坐下。刘氏伤心,太夫人叫她旁边坐着,安静茹在跟前伺候她们四人吃饭。只是,大伙胃口都不太好,只有沈氏喝了两碗粥。 饭后,外头已经亮起来,门上的婆子领着王氏和容琳过来。韩睿华和韩睿龙护送一众女眷进宫,天大亮便出门,一共六辆马车,浩浩荡荡穿过子午街,朝北宫门而去。 安静茹从垂花门返回来,走到哪里就觉得哪里都静悄悄的,忍不住叹口气,品翠琢磨着低声道:“不是还有两位县主么?咱们家的姑娘,哪里及得上两位县主身份那般尊贵?” 安静茹没说话,却想起容惠临走时深深望了刘氏一眼。就在刚才,还拉着安静茹低声道:“请三嫂子替我告诉我娘,这辈子不能在她跟前尽孝,下辈子就变作男儿身,一辈子在她跟前……” 她分明是已经做好了,这一去便要留在宫里的打算。 安静茹觉得难受,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却走到三房那边。 卢氏正好挺着大肚子走来,瞧见安静茹忙远远儿喊了一声,安静茹忙擦了泪,又拍了拍脸,这才朝卢氏走过去。 卢氏很是担心地朝刘氏屋里望了望,道:“我竟不知该如何劝我婆婆……” 安静茹亦说不出话来,刘氏纵有万个缺点,可她的优点确实叫人动容的。 “也不知她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卢氏也摸不准,“我这小姑子,温温柔柔性子和顺,我嫁来的时候不多,却也由不得要心疼她。在娘家那会子,爹娘身边只我一个女孩儿,从小到大都是被惯着的,如今好容易有个妹妹可疼了,却没疼几天,她就要……” 说罢,眼眶儿也红了。卢氏也曾读过书,明白这也算是皇恩的一种。然而这种叫人生离的皇恩……若容惠是个不招人疼得,去了也就罢了,不过伤心一两天,可她那样好。娇滴滴的女孩儿,果真去了西北蛮夷之国,且不是要香消玉损? 旁边的人见她,忙劝道:“四奶奶紧着身子些,哭多了对胎儿不好。” 卢氏勉强止住泪,望着安静茹道:“三嫂子陪我去瞧瞧我婆婆吧。昨儿我仿佛听见,婆婆和公公拌了几句嘴。” 三老爷倒不是那冷血的父亲,大抵是被刘氏缠烦了,安静茹点头。 两人并肩到了刘氏正屋,屋里静悄悄的,刘氏歪在榻上,屋里一个丫头坐着做针线。见安静茹和卢氏,忙放下针线走来见礼,又低声道:“三夫人昨儿一夜没合眼,这会子好容易才眯着了。” 安静茹和卢氏只得退出来,恰好一位要回事的管事婆子招来。卢氏便道:“三嫂子忙吧,我回去歇歇。” 这个上午,安静茹一直都在忙,先是日常杂事,后又让品翠和赵嬷嬷、夏香等丫头陪着,拿了各处存放东西的库房钥匙,去各处库房瞧了瞧。那些账目本来就有些不清不楚,安静茹一直想理出来。 有些东西不能用了,清理出来好抹了帐,有些东西几漏了,本来是有的,因为账目上没有,要用时又置办了。林林总总,一个上午就在库房里穿梭。这样的忙碌可以叫人不必去想其他。 快到午时,随着太夫人他们去的人,回来了一个,说宫里赏了午宴。 紧接着,徐家送来了贺礼。 安静茹忙抓着回来禀报的婆子问:“可知是咱们家那位姑娘?” 婆子摇头道:“奴婢在北宫外的广场上,是宫里的女官出来传的话,奴婢们没敢细问。” “二爷和三爷呢?” “二爷和三爷本来不进宫,后来又传进去了。” 安静茹叫厨房备了些吃食跟着婆子一起带去,他们要在哪里一直等到太夫人他们出宫。 午饭也无甚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就叫撤下去。刚刚吃了一口茶,又有人送来贺礼,安静茹少不得一一见了那些送礼的婆子,虽觉得这些贺礼看起来格外刺眼,却还是要将回礼安排下来。 好在不过几家,欧阳倩午后没事儿,也跑来这边瞧。看着那些送礼的人家,禁不住蹙眉道:“竟是都与徐家有些交情的。” 安静茹对这些大户人家之间的关系没有欧阳倩这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明白的多,却忍不住咬牙,这徐家未免做得太过张狂了! “我之前在娘家时,听我母亲说过,前朝也有这样的例子,一旦选上了,姑娘就要留在宫里。太夫人他们没有回来,可见是叫他们陪着咱们家选上的那位姑娘坐在一起吃最后一顿饭了。”说完,欧阳倩也叹了一声,“不知是咱们这边的容惠妹妹,还是那边的容琳妹妹。” 既然刘氏和王氏都舍不得,却也太死心眼儿了,从亲戚里选个模样好的送去还不是一样?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102:姊妹情谊 日落时分,太夫人一行人才回来。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安静茹在屋里得了消息,立马叫人通知欧阳倩和卢氏、刘氏,便赶去垂花门迎接。 先从马车里下来的是太夫人,紧接着是姜氏、沈氏,走在最后面的是容惠! 容惠眼眶儿微红,显然一路上都在抹泪。韩睿龙和韩睿华去了前院找二老爷和大老爷、三老爷回话,并不见王氏和容琳。 安静茹忙走过去搀扶太夫人,太夫人挥手叫跟去的人都下去歇着。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一路上皆无人说话。穿过回廊,刘氏疾步从对面走来,一见容惠便忍不住扑上去搂着她哭起来。 容惠温声安慰的她几句,只说了一句容琳没回来,其他人便也知道结果了。 刘氏先怔了怔,随后喜极而泣,仿佛容惠离开了许久,好容易才又相逢。太夫人满脸倦意,回到寿禧堂便叫众人都下去歇着。 待到暮色降临,韩睿华才回到荣恩轩,安静茹叫木槿下去传饭,服侍韩睿华换了家常服,倒了茶送到他手里,虽然知道,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容琳,她这一去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韩睿华面色凝重,点点头沉吟道:“要在宫里学习礼仪,家中可以选个妹妹进去服侍,直到她大嫁。” 选个妹妹是让她一解思家之苦么? 安静茹忽地想起那日王氏说的话,少不得是最后一次为容琳做点儿事儿,没想到一语成谶。 隔天,宫里的圣旨随着赏赐一道送来。 “……英国公府韩明德之女容琳,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安贞叶吉,雍和粹纯。着即册封为容嘉公主。” 宣旨的公公仍旧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戴公公,太夫人携领众人叩谢皇恩,那戴公公又忙朝太夫人鞠礼道贺:“老太君真正好福气,孙女儿也个个是出类拔萃的。” 太夫人回了一礼客气道:“公公谬赞了。” 戴公公忙又鞠了一礼,“老太君客气了。” 二老爷请戴公公吃茶,戴公公这一次倒没有拒绝,随着二老爷和三老爷去了。 众人目送戴公公一行人走远,太夫人便朝姜氏道:“这些赏赐收起来,你下午给容琳她老子娘送去。” 姜氏正要点头,沈氏忙站出来低声道:“这样送去,儿媳觉得不妥。” 太夫人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不妥的地儿?” 沈氏想了想道:“咱们这边赏赐了,那边必然也有。既然是送来咱们这府里的,又巴巴儿给他们送去,若是叫外人瞧见,反而要说大嫂子他们哪边——竟做出卖女求荣的事儿来……” 卖女求荣四个字让太夫人脸色大变,铁青着脸瞪着沈氏,低斥道:“什么卖女求荣,咱们这样的人家还须得卖女求荣不成?!” 沈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禁声垂下头去。 太夫人淡淡道:“你是一场病,病的糊涂了。”顿了顿,又说起沈怀筠成亲的事儿来,“家里眼下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你回南京去拜拜亲家们的孤坟吧。(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其他人再也不敢提这话了,这边的赏赐送过去,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妥当。太夫人朝姜氏道:“你与容琳她娘历来关系亲厚,他们那府里什么情况,你我心里皆有数,东西虽不多,好歹有总比没有好。你细细儿开导开导她,切莫叫她因此存了芥蒂。” 姜氏点头应了,回头吩咐安静茹将东西原封不动地收起来,先送个信儿去那边,等午饭后姜氏就过去。 英国公府的情况确实不比韩国公府,韩国公府好歹有两个进士出身的,那府里的大爷勉强考了秀才,成了家后便捐了个官。二爷连秀才也不是,一味地爱倒弄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好在天天儿在家里,并不曾出去混闹。庶子庶女也有好几个,加上之前韩明德的父亲,便是个不太擅长庶务的,正妻薛氏去世后,家里一切便是那些下人打理。糟蹋了多少东西,怕是算了算并不清的。 直到后来韩明德娶了王氏,王氏过门后节省了开支,又将原来败掉的那些产业置办回来一些,才能仍旧维持着体面撑到今日。偏韩明德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不肯受这边府里的提携。 安静茹又一一清点了一遍赏赐的东西,叫赵嬷嬷锁了门,准备去找姜氏说话。走到半路上,却瞧见容惠远远儿站在一株柳树下,呆呆地盯着那些随风荡漾的枝条。 柳树根下是一方小小的池塘,池子里喂养了几尾红鲤鱼。五月的天儿,说热不比酷夏,可站在太阳底下,也觉得阳光火辣辣的叫人肌肤生疼,就连池子里的鲤鱼,也只管躲在阴影里不肯出来。 安静茹走上前去,容惠听见脚步声,不由得扭过头。安静茹这才看清楚容惠满脸泪痕,忙用手绢擦去,哽咽地朝安静茹道:“我不是故意的……” 安静茹见她哭得伤心,伸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容惠反扑进安静茹怀里。重复地说道:“三堂嫂,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好了,别哭了,我心里明白……”进宫之前,容惠就已经流露出决意,可选人的是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不是容惠能做主的。 容惠哭了一会儿,才说起在宫里发生的事儿。她虽然也紧张的不得了,可却表现的很好很稳重,一心想要压过容琳,把容琳留在王氏身边,缓解两府可能会产生的芥蒂。 可是,也不知容琳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接茶的时候她们两人站在一块儿,容惠被人推了一下,一杯茶都泼在了地上,而容琳却稳稳当当接住了。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并没有因此怪罪容惠殿前失仪,她们虽是国公府的姑娘,乍然进宫那里能不紧张?但相比较之下,结果就出来的,容琳年纪虽比容惠小,却稳重的多。 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一商议,便定了容琳。特别是身为庶出的容琳,这气度实属罕见。 “……其他宫女皆离了几步远的距离,只有容琳妹妹离我最近,若不是她碰了我一下,我不可能会那么失礼……”容惠抬起一双兔眼,望着安静茹道出了她的担忧,“我知道,便是我如此说,大伯母大抵也不会相信,只是觉得我故意失礼,让容琳封了公主。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发生了这个意外后,大伯母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 王氏会这样想也在情理之中,本来是说好两人平等竞争,没想到其中一个会耍手段。安静茹也不相信容惠会耍这样的手段,可这两天王氏却没有再过来,既然知道了,安静茹认为还是得叫姜氏知道,由姜氏的口转达给王氏。王氏若留心,能找到机会问问容琳,误会应该能解开吧? “我知道妹妹不是这样的人。” 容惠道:“可我确实已经失仪了,容琳妹妹再也不是我们的妹妹,她成了容嘉公主。” “不是她就是你。” “我情愿是我,而不是她。”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盯着容惠的眼睛道:“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不是你我,甚至太夫人、几位老爷能改变的。” 容惠一鼓作气道:“所以我想进宫陪容琳妹妹,哪怕只能陪她一天,或者作为她身边的宫女随着她远嫁,我也心甘情愿。” 连安静茹也动容了,“你能这般也不枉费容琳妹妹的心意了。” 作别容惠,安静茹一路走一路琢磨,到了姜氏屋里,便找准了时机,将这话告诉姜氏,姜氏眼里的惊愕一闪即过。 当时的情形,谁也没有注意容琳和容惠之间的小动作。就连姜氏也由不得认为是容惠的小手段,故意没端稳茶盏。 “我知道了,容惠既然能告诉你,必定也是想通过你来告诉我。她自己怎么说可信度都不高。” 安静茹又道:“容惠想进宫陪容嘉公主。” 姜氏对此倒没多大的惊讶,只是道:“她有这个心就够了,进宫的人选是你大伯母自己定。” 容琳和容惠是一样的心思,那么必然不希望容惠进宫。容惠即将及笄,而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也说容惠既然定了亲事,就选了容琳。丝毫没有提殿前失仪的话,想来,即便没有这件事,容琳入选的可能性也是最大的。 韩国公府已经出了一位亲王妃,再出一位姑娘封了公主,那风头真的就快赶上国舅公府了。选了容琳,两府看似达到了平衡,殊不知更是将两府紧紧相连,一旦出了什么事儿……便能将韩家连根拔起。 安静茹不寒而栗,又怪自己想多了。 “下去吧,午饭后你跟我一起过去。蕙丫头,就让她安心待嫁吧。” 姜氏说完便挥手示意安静茹先退下。 吃了午饭,安静茹就赶来姜氏这边报道,姜氏在里间与大老爷说了一会儿子话,出来后就吩咐崔嬷嬷去预备轿子。那些赏赐的东西,也不要大张旗鼓地送去,搬进了轿子,一共三乘小轿,外头丫头婆子随行,不多时就到了英国公府。 秦氏和汪氏出来迎接,不同于韩国公府那么清净,英国公府这头送礼道和的人更多。 姜氏婆媳到的时候,秦氏和汪氏才送走了一波留在英国公府吃过午饭才离开的女眷客人。一路走来,还瞧见各处的人忙来忙去。 王氏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两样,说话还算得体,可精神明显是不太好的。屋里没有外人了,才忍不住长叹短吁。 姜氏先安慰她几句,才给安静茹打了眼色,安静茹随即出来叫跟来的人将赏赐全所送进来。王氏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姜氏留心观察她的神情,安静茹找了借口和秦氏、汪氏出来。 隐约听到里头姜氏说话声:“……咱们妯娌二三十年,那里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从未将我当做外人,我也从来未将你当做外人。这些东西虽不多,也不足以解燃眉之急,你收着就当时收了太夫人的……” 里头传来王氏隐隐约约的哭声。 秦氏和汪氏请安静茹去隔壁抱夏吃茶,三人坐定,秦氏是嘴快的,安静茹刚吃了一口茶,秦氏便阴测测地道:“听我婆婆身边的嬷嬷说,在宫里是蕙丫头故意使坏……” 一语未落,外头忽地来了一位婆子,直说宫里又来了人。秦氏和汪氏皆是一怔,汪氏道:“今儿老爷、大爷都不在家。” 秦氏赶忙去通知王氏,安静茹随着一道过去,王氏才伤心地哭过,眼眶儿还红着。姜氏忙安排屋里的丫头打水叫王氏洗脸,重新整理妆容,又用冷帕子敷了敷眼睛,擦了些胭脂掩盖。 韩明德不在家,只得先交由汪氏的丈夫,韩睿成先去接待宫里的人。等王氏收拾妥当了,才随着秦氏、汪氏出去接见。 姜氏和安静茹仍旧留在王氏屋里等,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王氏他们婆媳赶回来。却原来是宫里来的圣旨,原来捐了官的秦氏的丈夫韩睿孝升迁一级,原是从六品升为正六品詹事府左中允。 捐来的官儿,多是闲职并无什么实权,这看似没有什么升迁,但如今的情况变了,韩睿孝走上了正常的仕途。只要有业绩,也会纳入吏部考评。本来等他以后袭了韩明德的爵位,也不愁什么的,算是顺手人情。 值得提的就是韩睿成,也赏了个官职,三日后便要上任。汪氏难掩喜色,王氏的心情也略有好转。姜氏委婉地贺喜了两声,并没有多说。说多了便真应了沈氏那句卖女求荣的话,不过显然这是皇帝给韩家的补偿。 王氏一想到从此不得见的容琳,又禁不住伤心了一回,才叫秦氏打发人去通知韩明德。王氏情绪略微稳定,姜氏才说起容惠的朝安静茹说过的话。姜氏只说是她留意看到的,王氏知道后,哭道:“那孩子跟着我,那里不知道我的难处,可是再不济,家里也无需她一个女孩儿帮衬什么。” “这也是她的孝心,不枉费你心疼她这么多年。” 安静茹乘机宽慰了几句,才说起容惠进宫之前的举动,王氏虽还不完全释怀,却没说起容惠,一边催泪一边道:“这之前,琳丫头也一步不离地陪着我,如今想来,她可不是也打定了主意了?” 秦氏又道:“听母亲这样说,我倒也想起一事儿来,这之前偶然听容琳妹妹说过,容惠妹妹看起来就是单薄的,恐怕无法经受西恶虐的气候,倒不如她从小儿养在母亲跟前,身强力壮的。” 容惠的确看起来弱不禁风,容琳身形也窈窕纤细,可能是因为性格的缘故,笑起来笑得十分开怀,总是朝气蓬勃,看起来就十分健康。 不管是容惠最后成全了容琳,还是容琳成全了容惠,她们两人为他人着想的善良都叫人动容。 王氏最后还是从她身边选了个年纪略小的庶女进宫陪容琳,前后不过三四天的功夫,京城有半城的人都知道韩家的姑娘封了公主,不过说起来,却也不会提如今的容嘉公主是韩家的女孩儿。 韩家看起来愈发比之前风光而无不及,然而府里却不似越来越热烈的天气一般,反而显得沉静了不少。太夫人又告诫上下,从此以后,定要比之前更注重言行举止。这就是所谓的声名所累,否则就有负天子对韩家的评语。 沈氏启程去了南京,刘氏仍旧为容惠的婚事忙碌,倒也比之前收敛了不少,一切低调行事。 这一日,宫里又来了懿旨,为解容嘉公主思家之苦,可再选以前容琳在家时,身边服侍的丫头和嬷嬷两名进宫。仍旧留在容嘉公主身边伺候,随着这一道圣旨,王氏也随同进宫探视容嘉公主。 安静茹屋里,紫苏出嫁也低调地完了事儿。转眼,便入了酷夏。沈氏素来是苦夏的体质,她这一去怕是要入了秋才能回来。 二房那头的事儿基本是欧阳倩管起来了,至于她怀孕的事儿,太夫人多上了一些心,指点她该做什么准备。不过她身边的许嬷嬷是过来人,许多事儿许嬷嬷早就开始预备。 韩家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偶尔也有些走动,谁家娶媳妇,谁家添了姐儿哥儿,安静茹因此也走动了几回,因她举止得体,说话含着笑,待人接物稳重大方,渐渐在贵妇圈中结识了不少人。 祥叔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半,春香的妹妹果真被他带了来,这位才十三岁的姑娘,瘦的只剩下一层皮抱着骨头,面色蜡黄,显然吃了不少的苦头。不过看起来,仍旧是个模样清秀的丫头。 不等春香开口,安静茹就发话让她留在府里。春香领着她妹妹磕头谢恩,求安静茹赏个名字。 “原来可取了什么学名?” 春香进安家的时候,她家里人皆称呼她大妞。陈氏说她是春天被买进来,于是随着冬香改了春香,后来夏香也随着她们改了。 春香的妹妹低声回答道:“哥哥后来给奴婢改了个正经的名字,叫汝芳,只是……这名字奴婢也不想用了。求奶奶开恩另赏一个吧。” 春香的妹妹看起来已经退去了乡下女孩儿的羞怯,想来定是之前那些遭遇的缘故,安静茹想了想道:“就随你姐姐,叫春景吧。” 她不擅长取名,只是觉得春香春景总是分不开的,有了春景方有了春香,也亦可说有了春香才让春景愈发迷人。 两姊妹又叩谢一回,安静茹叫春香找两身衣裳先给春景换上,等新衣裳做好了便给她送来。 春香和春景退下去,赵嬷嬷从外头进来,后面跟着如意。 “太夫人请三奶奶过去一趟,有事儿吩咐。” 安静茹略收拾了,便随着如意到了太夫人屋里。原来是徐家送了帖子来,徐家老太太七十大寿。 ------题外话------ 有点儿卡文……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 103:徐家赴宴 上次太夫人寿辰,徐家也送来了贺礼,徐侧妃还随着庄亲王和王妃来了韩家。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这一次徐家专门下了帖子,于情于理韩家确实该去一个人赴宴。 姜氏本来就不太在外头走动,沈氏不在,欧阳倩怀孕不方便出行,卢氏就更不行了,姜氏和太夫人商议后,决定派安静茹去。刘氏倒也没说什么,也乐得在家,不想面对徐家那些人的嘴脸。 安静茹去,自然就有打压徐家的意思,她的身份也不高,不过是韩家的媳妇罢了,还是出身小户之家的。 “也不知王爷会不会去?”安静茹想了想问道。 如果王爷也去的话,韩家就该派个身份略高的,自然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 太夫人冷笑一声道:“徐家还没有那么大的体面。你去吧,你大伯母那边,大概也是派个儿媳妇去。” 刘氏是不大明白容琳和容惠之前面临的遭遇与徐家脱不了干系,不过王氏应该是明白的,她大概一点儿也不想迈进徐家一步。 安静茹点头:“这样我便和那府的堂嫂一道。” 王氏与徐家的良子是结下了,到了徐家宴客那日,王氏派汪氏和安静茹一道去,安静茹忍不住想到,如过说王氏身边已经有了庶出的儿媳妇,大概就是派庶出的儿媳妇去了。本来这样的走动,除了王氏自己,最多走动的就是英国公府的长媳秦氏。而这样的走动,也分位三六九等,如嫡子娶媳妇这样的大事,一般都是夫人们领着儿媳、姑娘走动,哪家正正经经地纳妾,或者一般夫人的寿宴,便是媳妇辈的去。再来,便是打发个婆子把礼送到就完了。但如果交情好,就另当别论。 徐家的女儿进了王府封为侧妃,韩家与徐家终究是扯上了点儿关系,不过这关系却是微妙的,一般两家有什么事儿,也不过打发体面婆子送礼。 徐家老太太寿辰,恰好赶在徐家立了大功的当头上,若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徐家又下了帖子,太夫人大概还是会照以前的例子,打发人送礼就罢了。今年太夫人寿辰,因着府里其他事儿耽搁,没有正正经经地办,不过两府的人聚在一块儿拜寿。但也有许多人家送了寿日来,其中就包括徐家。 坐在马车里,虽然晒不着太阳,却闷热的叫人受不了。安静茹使劲挥舞着手里的团扇,还是觉得满身都是汗水。 过了喧哗的街市,汪氏便撩开帘子一角,一边盯着外头过往的马车,一边闲话道:“也不知今儿徐家都会来些什么客人?” 安静茹想了想,笑道:“去了便知道了。” 汪氏回头看了看安静茹又看了看自己,略带几分嘲弄之意,笑道:“我看可能都和咱们一样。她家虽才立了功,却从来不懂得收敛,这样人能在京城立足,也实属罕见。徐家老太太的寿辰时候又不好,这么热的天儿,除了像咱们这样的人顾着彼此的脸面迫不得已才来,其他人哪里会来?” 说着一叹,将帘子放下,盯着安静茹笑道:“如果华哥媳妇不信?咱们就打个赌如何?” 安静茹应景儿点头道:“好啊。如果不是的话,改明儿我单请嫂子过来玩一天。” 本来也是两人闲话而已,不必较真。汪氏想了一回,提议:“这样吧,如果我赢了,就劳烦你陪我去观音寺上一炷香如何?” 大周朝不推崇佛教,不过也没有明文禁止。安静茹笑着问:“嫂子要许愿么?” 汪氏笑容略淡了两分,“我本来也不是迷信这些,不过我可比不得你,华哥的心在你身上。” 安静茹心知她是因为丈夫的庸庸无为愁苦,故意掩嘴笑道,“原来嫂子竟是为了和那些死物争风吃醋呢!” 汪氏闻言臊红了脸,韩睿成就爱倒弄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比如修理座椅板凳,比如雕刻物件,这些东西可不都是死物?现在也出去当差了,不过随身都带着这些东西。韩明德深知儿子的秉性是改也改不了的,从小到大,骂过打过都这样。好在赏下来的也是个闲职,他既然不擅长官营之道,韩明德也只命他安分守己,别惹事。 不过汪氏的肚子争气,过门刚一年就生了儿子,儿子的性子并没有随了他父亲,倒是个小小的人儿就开始拿笔当玩具玩。因此韩明德对这个小孙儿很是喜爱,也就把希望寄托在孙子一辈了。 到了徐家,马车停下,便有婆子撩开帘子。安静茹和汪氏停住互相打趣,跟着又各自上了一乘小轿,行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才到了一阴凉处。 前面徐家的婆子引着她们往招待客人的地方去,这一路尽选择曲径通幽的路,倒觉得无比凉快。加上徐家内宅,花草植被,各种枝繁叶茂的树木,以及那些从外头引进来的活水,更添了几分清幽之感。 从外宅来看,不觉得什么,到了里头才知道,徐家的宅子收拾的比韩国公府、英国公府还好。所到之处,皆是巧夺天工一般的布局,如果不是极熟悉徐家的地形,怕是真要在里头迷路了。 这一路走来也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却丝毫没有叫人觉得热。 前头带路的婆子见安静茹和汪氏却走得怡然自得,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骄傲,笑道:“从这边走是要远一些,不过好在凉快,如果从另一条路,倒是近些,可却一直在太阳底下。” 难怪,安静茹与汪氏对望,了然一笑,徐家再大也不敢大过庄亲王府去。更不敢大过皇宫去。 汪氏客气道:“到底是贵府心细。” 那婆子脸上的笑容愈发骄傲了,更好的地方还没倒呢! 转过一道弯儿,便是石阶,这条路妙就妙在这石阶两旁的树安静茹也叫不出名字,然而紫藤缠绕,竟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如同修建的长廊,却比长廊多了许多情趣。走在其中不但不觉得热,那太阳被茂盛的枝叶挡住,洒下细细碎碎的斑驳,不过十来梯,却叫人印象深刻。 “也不知是谁的心思,竟然这样巧妙,倘或在这里摆上棋盘,怕是神仙也舍不得离开了。” 安静茹赞同地点点头,确实是花了不少心思和功夫。前头带路的婆子听见汪氏如此说,笑道:“这是我们老太太的意思,原来在西北,住的地方便有这么一处,后来搬来京城,老太太便叫人在这里种植了这样的树,前后竟用了十年的功夫才形成了如今的模样。” “别说十年,就是二十两倒也值得。” 过了这天然的绿色屏障,便有嬉笑声传来。眼前是一座三层楼阁,那笑声便是从阁楼里传来的。早有婆子进去通报,徐夫人亲自迎了出来,她身边跟着两位少妇,其中一名年纪约莫二十一二的,竟与徐家三姑娘长得格外相似。呃……不,只是和徐家三姑娘一样,看起来不像是中原人。 安静茹和汪氏都是第一次来徐家,也只认得徐夫人和徐侧妃,印象颇深的就是徐家三姑娘了。见礼后,徐夫人便介绍了身边的两位少妇,是她的两位儿媳妇。(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彼此又互相见礼,那年纪略大的,是她的二儿媳妇,果然不是汉人,因为语言交流有些障碍,倒也徐家大奶奶说了几句话。 入了正堂,汪氏就忍不住推了推安静茹,打眼色叫她瞧里头坐着女眷,果然和她们一样的多,基本占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半才是那些夫人们。 不过她们的丈夫说起来也算是徐老将军的门生,所以大多是武将夫人,总之认识的不多。 安静茹和汪氏去朝徐老太太拜寿,徐老太太的身子看起来还不如太夫人的身子,半靠着贵妃榻,闭着眼养神。徐夫人忙走过来虚扶一把,笑道:“你们能来便是我们的荣幸,老太太年岁已高,心头是明白的。” “我们是晚辈,到底不能失了礼数。” 来都来了,也不在乎多拜一下寿,安静茹和汪氏仍旧行了礼。这里徐夫人又说了好些客气话,引领着她们坐下,安静茹和汪氏又客气一番,外头婆子跑进来回:“侧妃来了!” 本来还在各自说笑的众人,皆从坐处站起身来,安静茹和汪氏还没坐下去,也只好站着,徐夫人已经领着两位儿媳妇迎了出去。 汪氏不由得想起去年太夫人寿辰那日,庄亲王和王妃都去了的,如果没有徐侧妃就更好了。不过徐侧妃也太不持重了,韩家的太夫人寿辰,她跑去拜寿,可见她生来就是做小的料儿,这么急巴巴地讨好王妃,讨好韩家人。 胡思乱想间,门外身穿侧妃礼服的徐侧妃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进来了。这里的基本都是身份不怎么高的人,少不得齐齐行礼拜见。 徐侧妃叫人扶着,慢慢儿穿过众人,一边走一边看到场的客人们。脸上虽挂着笑,分明有几分失落。 她软泡硬使,王爷却都不答应同她一起回来。她嫁去王府,除了按照民间习俗回门那日,王爷陪她回来过一趟,就再也没有第二次了。而韩家老太太生辰那日,王爷竟主动提出陪王妃回去! “起来吧。”徐侧妃站在上首的位置,不紧不慢说道,“今儿是家宴,不拘那些俗礼,没得反而要见外了。” 徐侧妃话音一落,立马就有人奉承,说徐侧妃平和近人等语。徐侧妃浅笑地听着,叫人将徐夫人扶起来,这才朝徐老太太拜寿。 徐老太太大概睡着了,徐侧妃象征性地拜了拜后,徐夫人就安排人将徐老太太移去后厅。此刻自然是有一群夫人们围着徐侧妃说话,安静茹和汪氏远远儿站着,身边自然有认识的过来打招呼。 “韩三奶奶什么时候到了?怎么之前没瞧见?” 安静茹扭头,见是孟家四夫人。陆青苑生辰那日,安静茹见过,忙回了一礼,笑道:“刚到没多久。上次在府里,多谢四夫人招待了。” 这四夫人是孟家老夫人庶出的儿媳妇,孟家四老爷在孟家一点儿不得好,自己没有功名,捐了个官也不好好做,屋里姨娘小妾倒是不少。连带的四夫人在孟家老太太跟前也不讨好,孟家果然也是不想与徐家有过多的交集,因此才派了她来。 “韩三奶奶客气了,本来也是因为我没管教好儿女,冒犯了您,您不计较可见是大度的。” “小孩子总是顽皮的,我小时候更顽皮呢。”安静茹笑着介绍汪氏。 孟家四夫人能出来走动的机会很少,交际圈也狭小,以前也不认识汪氏。知道是英国公府的少奶奶,忙见了一礼。 那头围着徐侧妃说话的,也大多是那些徐老将军门生的夫人奶奶们。其他人因为认识安静茹或者认识汪氏,倒纷纷过来打招呼。这待客大厅,很快就分出泾渭来。 徐侧妃瞧着故意提起韩家姑娘封为公主的话来,又叫了安静茹和汪氏过去说话。却语峰一转,面露伤感:“我妹妹也进了宫去……” 安静茹和汪氏都有些惊讶,朝廷不是只封一位公主么?并没有徐家的姑娘也封公主的话传出来。 “徐家四姑娘断文识字,聪慧敏捷,性资敏慧,若不是有过人之处,如何能侍奉皇后娘娘?”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侧妃嫁与庄亲王府,妹妹自然也是能干的。” 徐家四姑娘也进宫,却是做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史。同样是进宫,韩家的姑娘却要和亲。封为公主,身份自然是高贵了,可这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并且,做了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宫里有个变动,徐家必定第一时间就能知道,或者…… 徐家竟然与皇后娘娘走在了一块儿,这说明什么?这徐侧妃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收敛,就要挑明了说韩家的姑娘能选为公主,是徐家的“功劳”。 安静茹见汪氏脸色微变,忙不留痕迹地扯了扯她的衣角,汪氏察觉,随即给脸上添了笑,朝徐侧妃行了一礼,恭喜道:“妾身竟不知还有这等喜事,这厢恭喜了。” 徐侧妃笑容愈发深了,“同喜同喜,韩家的女孩儿才是真正出类拔萃无人能及。” 汪氏也不客气,“能为皇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分忧,是容嘉公主的福分。” 比起徐家的姑娘单去伺候皇后娘娘,韩家的姑娘便伟大多了。 徐侧妃笑容不减,“到底是会说话的,这样的福分,确实我等望尘莫及了。” 汪氏打住不说,徐侧妃等了半晌也没言语,安静茹忍不住冷笑。暗暗朝汪氏打了个胜利的笑容,徐侧妃忽地盯着安静茹,问道:“倒是许久不曾见韩三奶奶去王府?” 安静茹忙收起别的心思,微垂着头答道:“王府不是寻常地方,妾身便是想去也不能时常去。” 说着故意望了望四周,这意思便是,徐家和王府不同,下了帖子才来的,不下帖子就是叫来也不想来。 再说,今儿徐家老太太寿辰,规模是远远不及韩家太夫人大办的场景。那日,到场的可基本都是贵妇们,今儿嘛…… 徐侧妃从外头进来一瞧屋里的客人,脸上本来就有几分挂不住。看见韩家的媳妇,本来是想打击打击的,没想到这两人说话恭恭敬敬,却丝毫没有吃亏。 旁边的人见冷场,忙又说起话来,徐侧妃顺着搭腔。安静茹和汪氏站在一旁听着,有人要挤进来,她们便礼貌地让开,不多时便站在人围外,估计徐侧妃也无心再与她们说话了,因此两人就回到原来的地方。 午宴后,虽然天儿热,可告辞离开的人不少。安静茹和汪氏也随着大人流告辞,这一回仍旧走那条曲径通幽的路,不过人多,走起来就热闹多了。徐家两位少奶奶送众人,一路寒暄,却很快就到了外头。 安静茹和汪氏上了马车,方才在徐家有些话也不方便说,这会子马车里只有两人,安静茹便忍不住道:“徐家竟然送了个姑娘去宫里做女史,那以后可不是姊妹两个都做了天家的……” 女史和嫔妃不一样,可宫里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女人,皇上若是瞧上了,皇后娘娘也只得亲自给皇上送去。 汪氏嘲讽道:“徐家的姑娘都是这样的命!” 便是做小的命,安静茹只是觉得,徐家太想在京城立足,一个女儿嫁了王府还不够,还要想法子送个女儿去宫里。并且是搭上了皇后娘娘这条路,安静茹来京城也有些日子,从来没听说过宫里大选的事儿。 但女史转为皇帝的嫔妃,这事儿历代都有。后宫里,便是位于六宫之首的皇后娘娘,也免不了后宫的争斗。 皇后娘娘这么做,是有意要拉拢徐家。 回到府里,正好姜氏在太夫人屋里说话,问起赴宴的事儿,其他的都罢了,安静茹只将徐家四姑娘进宫做女史这事儿告诉了姜氏和太夫人。太夫人和姜颇为惊讶:“倒还没听说过。” 安静茹道:“也是这一两日的事儿。” 虽然是这一两日,不过徐家和皇后娘娘走到一块儿却绝对不是一日两日就可见成效。显然之前便已经有了来往。 姜氏蹙眉沉吟道:“莫非是王爷的意思?” 太夫人轻轻摇了摇头,“王爷哪里会这般莽撞?”做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史,即便不得皇后娘娘信任,要知道皇后娘娘身边的事儿也易如反掌。这会子,王爷怎么可能安排自己的人去宫里? 韩家的姑娘,那是封为公主,从此不得见的。女史到底是在宫里,宫里有个风吹草动的,总有法子把消息传出来。 徐家这么做,分明是已经开始站队了。然而,皇后娘娘虽然还没有什么动作,一动便是明着抬举韩家,实则是打压的意思。这已经充分说明,她畏惧庄亲王。 姜氏道:“明日我去趟王府,问问王妃的意思。” 韩家经历三代帝王更替,还能屹立不倒,最大的原因就是韩家从来不参与夺嫡之争。可这上一次和这一次显然是不能中立了,王妃作为庄亲王的正妃,韩家便与庄亲王府紧紧相连。 当年庄亲王自然是站在如今的皇帝一方,韩家便不能独善其身。然而,皇帝龙体有恙,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了。几位皇子年幼,皇后娘娘所生养的二皇子,虽然年纪大,却是个庸庸无为的,太子之位因此一直悬空。 纵然庄亲王没有这样的心思,皇后娘娘也不得不防着他。而韩家,韩明德,二老爷、三老爷都是有实权的,虽不是兵权,到底在朝中说得起话。 太夫人想了一回,笃定地道:“还不至于这般厉害,果真如此,朝中早乱了。” 太夫人经历过两次,两次都叫她印象深刻。姜氏也经历过一次,但韩家站对了队,因此并没有受到什么波及。圣上登基后,庄亲王便搬出皇宫,有了如今的庄亲王府。这几年也一直效忠当今圣上,颇得圣上倚重,韩家也中规中矩。 姜氏垂下眼帘,太夫人又道:“去王府问问王妃也好。”又朝安静茹道,“府里上下也管严一些,不许那些人故意在外头惹事生非,一旦发现,必严惩不贷!” 安静茹起身应下,“孙媳知道了,定叫人仔细盯着。” 从寿禧堂出来,姜氏拜叫崔嬷嬷拿了帖子去王府,晚间崔嬷嬷回来。说明儿王爷和王妃要带小世子进宫,上午不得闲,下午才能见。 姜氏点头表示知道了,崔嬷嬷想了想又道:“奴婢今儿去王府,竟瞧见许多人开始收拾东西。王妃也忙着,奴婢便没去请王妃的安。” 这话叫姜氏颇为不安,吩咐安静茹,等韩睿华回来便去见她。 ------------ 104:起伏 最热的便是七月了,从荣恩轩到荣景园,并没有多远的路程,一路走过去却满身汗水。(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晨哥儿中暑,太医院的太医一早便来了府里。 安静茹到的时候,晨哥儿还躺在凉椅上熟睡,品菊和乳娘举着团扇送去徐徐凉风。晨哥儿脸颊红彤彤的,安静茹伸手一摸,额头还有些滚烫。 姜氏在隔壁屋里与太医说话,品菊蹙着眉头道:“夫人昨儿晚上照顾晨哥儿,竟一夜不曾怎么合眼,奴婢瞧着,她倒比晨哥儿还憔悴几分。” 安静茹拿手绢擦了擦晨哥儿额头上的汗水,问道:“太医怎么说的?” 乳娘担忧地道:“已经开了方子,崔嬷嬷出去抓药了,太医说只要退了热就没什么。” “是怎么中暑的?” 品菊叹了口气,低声道:“本来夫人的意思是,最热的这几天就让晨哥儿别去读书,老爷说热的时候不去,冷得时候也不去,一年四季还有多少日子能读书……夫人屋里的冰都不舍得用,全叫送去了海棠阁,还有三奶奶送来的,奴婢倒觉得海棠阁一点儿也不热。估摸着,竟是里头和外头一冷一热交替,才让晨哥儿病了。” 安静茹是知道姜氏把冰送去海棠阁,才叫人把荣恩轩的冰送来姜氏屋里。韩家的冰窖是很大,但最先满足的是太夫人屋里,加上府里天天儿要做些冰镇的吃食解暑。还有两位孕妇,总要最先照顾的。 安静茹点头,吩咐品菊拿湿布巾子给晨哥儿擦擦全身。姜氏回来,安静茹便叫候着婆子把早饭摆上,姜氏只挥手示意不必。安静茹走上前低声劝道:“儿媳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了荷叶粥,母亲好歹吃一些。” 说罢,叫品翠将食盒拿过来,放在桌上,打开食盒,端出里面的粥,又拿出一只清透碧翠的翡翠碗来,盛了粥看起来清脆淡雅,荷叶清香扑鼻而来。 姜氏瞧着倒勉强吃了一碗,放下碗朝安静茹道:“味道还不错,叫他们再做一些,等晨哥儿醒了,让他也吃些东西。” 安静茹答应着,收拾好了将食盒递给品翠,让她去荣恩轩的小厨房吩咐一声。本来这荷叶粥是安静茹去年做给韩睿华吃过的,今年他有特特地问起来,安静茹便教厨房的任妈妈如何做,任妈妈今儿一早就去采了新鲜的荷叶,本来是试着做一次,没想到做出来的味道很不错。 “上午你就把该安排的事儿安排下去,吃了午饭,你和我一道去王府。”姜氏顿了顿,又不经意似的说道,“你九婶婶前儿害了病,我打发人送了些银两过去。” 安静茹惊愕地抬起头,没想到姜氏也知道了。安静茹叫赵嬷嬷留心打听,就知道夏氏病了,也叫人送了些银钱去。本来韩荣是预备带着夏氏离开京城,夏氏自然死活不肯走,没想到半路上她又病了,韩荣只得带她回来。 昨儿晚上姜氏找韩睿华说话,韩睿华很晚才回到屋里,神色也并没有什么。那么姜氏应该是没有对他说这事儿。 姜氏今儿告诉安静茹,是他们母子关系紧张了么?否则,就安静茹打听的消息来看,姜氏这些年没少救济夏氏和韩荣。可安静茹既然能打听出来,韩睿华又如何能不知道?姜氏对夏氏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安静茹定了定神,或者姜氏是怪安静茹不该送银钱过去。毕竟,韩睿华或者安静茹和夏氏接触,她应该都会很反感。 姜氏见安静茹目光闪烁,语峰一转,“你是善良的孩子,到底亲戚一场,又是同宗族的人,关怀关怀亲戚也没什么。(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是警告以后不许瞒着她么? 安静茹垂下头,“儿媳谨遵母亲教诲。” 姜氏点点下巴,轻声道:“你先去太夫人那里请安吧,我等晨哥儿吃了药就过去。” 从荣景园出来,安静茹才发觉手心里腻满了汗水。当时赵嬷嬷告诉安静茹夏氏的情况时,竟好像夏氏已经熬不过去了。赵嬷嬷提议送些银钱去叫请好的大夫瞧瞧,安静茹也觉得这样反而好些,到底是韩睿华的生母,总不能见死不救…… 她也是以韩国公府的名义送去的,别说和夏氏有些关系,就是没有这样的关系,族里的人害了病没钱看病吃药,回了府里,府里也会打赏些银钱救济。这样的事儿虽不是天天儿都有,但一个月总有几例外头日子艰难的同族人进来求。这样的事儿,以前是欧阳倩料理着,无需回了上头的知道,如今就落在安静茹头上。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心头万般滋味却是理也理不清的。 到了寿禧堂正屋,欧阳倩已经在里头陪太夫人说话,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太夫人心情仿佛也很好,笑道:“……这样说来,定是个顽皮的孩子。” “是啊,前头哪一个也不像他,总是一天到晚都在睡觉,动也不肯动一下,这个倒好,日夜不消停,真正磨人!”说着就一叹,“以后出来见了天日,指不定多闹腾。” “孩子调皮些才好,没得病恹恹的更叫人着急了。” 安静茹上前见礼,太夫人和欧阳倩打住说话,欧阳倩也站起来回礼,安静茹忙扶着她坐下,欧阳情笑道:“还不至于动也动不得的,只是身子愈发笨重,自己懒惰不想动。” 安静茹给予理解的笑,太夫人问道:“晨哥儿如何了?” 安静茹忙恭恭敬敬答道:“昨儿夜里没怎么睡,这会子倒安安静静睡过去了,母亲说等他吃了药,就带他过来请祖母安。” “这天儿这么热,过来做什么?叫他好好儿养着,要吃什么就说出来,我叫人做了给他送去。” 安静茹替晨哥儿道谢,又略说了一遍晨哥儿的情况,太夫人听了叹道:“这还是好的,他如今长得结实了,总能挺过去。若是搁在以前,真正才叫人担心死。” 说了一会儿闲话,欧阳倩忽地道:“昨儿听二爷说,可能外头要出什么大事……” 一语未完,就被太夫人打断,“能出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唬人罢了,这才几年功夫?” 欧阳倩停住不说,正好刘氏领着容惠、十姑娘容芩进来请安。刘氏是个藏不住话的,请了太夫人的安,没见到姜氏便问安静茹:“你婆婆已经去了王府了么?” 安静茹摇头:“还没,要下午王妃才有时间。” 刘氏长舒一口气,一副大事临头的模样,“我昨儿偶然听三老爷说,外头都在议论,说庄亲王要离开京城。” 崔嬷嬷从王府带回来的消息也是如此,没想到外头竟然已经传开了。太夫人不悦地瞪了刘氏一眼,“都是妇道人家,说这些作什么?” 刘氏讪讪地道:“我也是唬住了,也不知王爷为什么要离开京城,又要去什么地方。再说小世子年纪小,这大暑的天儿,他一个小小人儿,那里经得起赶路?” “果真消息准确的话,咱们家早该知道了!”太夫人声音又严厉了几分。 刘氏不甘心地道:“这也不一定……” 王爷奉旨出京办事,也无需告诉韩家。不过刘氏没继续说下去,太夫人端起茶杯,问起卢氏的情况。 刘氏见太夫人关怀卢氏,心思一下就引了过去,立刻道:“大概就是这一两日了,儿媳已经寻了稳婆乳娘。” 说着看着安静茹,安静茹理解她的意思,立刻笑道:“要用的东西三婶婶打发人告诉我一声就是了。” 刘氏道:“你也知道,钦哥媳妇年纪小,稳婆们皆担心她生产不顺,最好请个大夫在府里住着。” 欧阳倩听着忍不住嘲讽地笑了笑,请个大夫能花多少钱,竟然也要从官中出。不过刘氏倒说得很是理直气壮,安静茹点头。 等管事们回事的完了,便叫品翠拿着银子给刘氏送去。相对与沈氏,刘氏这点儿摆在台面上的心思,根本不值得一提。 午饭是在姜氏屋里吃的,大老爷和姜氏因为晨哥儿的病,有些小矛盾。大老爷去海棠阁和西席先生吃茶对弈,晨哥儿吃了一剂药,情况好转便也要去海棠阁,姜氏又气又急,晨哥儿却别扭着不肯吃饭来抗议。 姜氏心软了,还是叫晨哥儿去了。不过下了死令,不许他读书写字,必须要等病好了才成!又吩咐品菊等人好生照顾,不能出一点儿岔子。 面上瞧着虽气,崔嬷嬷却笑着说:“已经好些年头没见夫人这般了,这倒是好现象。” 安静茹也是第一次见姜氏这么又气又急的样子,恨不得打不得,比起整日绷着一张脸,这样的她反而叫人觉得容易亲近一些。 大老爷身上的爵位是个没什么职务的空头衔,晨哥儿以后继承了,也必须自己有本事才行。所以比起韩睿龙或者说欧阳倩肚子里那个,他更应该好好读书。姜氏以前只是希望他活着,可那个不盼着子孙后辈的出人头地,比旁人强? 马车一摇一晃,到了王府已经是未时。女官直接领着姜氏和安静茹到了王妃正屋,小世子刚刚午睡,王妃也才从宫里回来,身上的朝服没来得及换。 安静茹随着姜氏见礼,王妃立马叫人扶她们起来,只说这里没有外人,叫她们到跟前说话。 安静茹和姜氏这才瞧见王妃的模样,虽然嘴角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眉间却可见一层阴霾。姜氏怔了怔,还没说上一句话,外头有人进来回事。姜氏和安静茹忙退到一旁,只见王妃有条不紊地张罗着行李——王爷的行李! 等王妃料理的差不多了,姜氏和安静茹已经吃了一杯茶。 “……本来昨儿就想打发洪嬷嬷回去给你们说一声,正好母亲身边的崔嬷嬷来了,想着母亲今儿要来,我就没打发洪嬷嬷去了。”王妃话音刚落,姜氏就问道,“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姜氏呆了呆,“可世子年幼……” 王妃苦笑道:“就是因为世子年幼,所以我不去。” 王妃和世子不去……这是什么意思? 姜氏的脸上瞬间结了霜,脸色苍白,嘴唇抖了抖却说不出话来。王妃宽慰地朝她笑了笑,道:“这也是万全之策,我们母子留在京城,倒比在外头安全些。这长途跋涉的,谁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儿?留在京城,王爷也少了些许顾虑。” 可王妃和世子就是王爷的软肋! 隔了半晌,姜氏才问道:“那圣上的龙体……” 王妃蹙起眉头没说话,姜氏整个人就像泄了气似的,双肩耷拉下去,目光看起来倒是平静,但偶尔闪过的惊涛骇浪却也隐藏不住。 王妃眼里流露出担忧,欲言又止反复几次,才低声朝姜氏道:“这是圣上的旨意,知道的人不多。” 姜氏忍不住抬起头,王妃轻轻将目光移开,心平气和地道:“出去避一避也好,他在京城,整日里来拜见的人也多,反而会叫人起了疑心。” 如今朝堂已经分了几派,大多数都支持皇后生养的二皇子,子凭母贵,将二皇子立为太子名正言顺。但圣上迟迟没有下旨,就说明圣上并不看好二皇子…… 皇后娘娘有意打击韩家,用声东击西的法子实则是打击庄亲王,因为除了支持二皇子的人,其他人都愿意与庄亲王打好关系,希望得到庄亲王的支持。 当初圣上登基,庄亲王立了大功,后来朝堂稳定,他手里的兵权也已经交给了圣上,只是当年作为皇子时,他就与圣上结交了不少人。当年的争斗远比这一次厉害,圣上虽然是太子,先帝却总是流露出要废了太子的意思,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太后娘娘当年并不得宠,最得宠的是德妃娘娘,德妃娘娘风华绝代,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造就了盛宠不衰的神话。太后娘娘费力周旋,娶了年家的女儿为太子妃,又为庄亲王求娶了韩家的女儿,以此巩固太子东宫之位。 前话不提,庄亲王手里没有兵权,但那些曾今随着少年时代的他历经一场变动后,死心塌地效忠他的也不少。皇后娘娘因此才会顾忌他。 本来是并肩作战的,没想到如今事态变了反而好像结了仇。 姜氏心潮起伏,安静茹看了看王妃,又看了看姜氏。总觉得,这一次圣上龙体欠安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而徐家,未必就看清了朝堂里的政局。 “王爷身边总要有人,王妃不去,谁跟着去?” 说到这事儿,王妃脸上反倒多了几分笑意,语气略带嘲讽之意,“还能有谁,她要去就去吧。” 这个她自然是徐侧妃。昨儿在徐家,瞧徐侧妃那模样,竟好像根本不知道王爷要离京。或者她知道,只是没表示出来罢了。离了京城,王妃不在王爷身边,她就是王爷身边唯一的了。 姜氏说起徐家姑娘进宫做女史的话,王妃也不惊讶:“前儿就知道了,这是皇后娘娘自己选的人。” 也就是说徐家未必愿意涉及这趟浑水,皇后娘娘偏就把徐家拉进去了,徐家的女儿做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史,便已经迫不得已站在皇后娘娘一方。徐侧妃只是想对付王妃,没有看清大局,因此才那般骄傲地告诉安静茹、告诉韩家,徐家已经得到了皇后娘娘的支持。 她也得到皇后娘娘的支持。 皇后娘娘虽然贵为皇后,与王妃的关系是妯娌,王爷是她的小叔子。嫂子如何好管小叔子屋子的事儿?再说,如今太后娘娘凤体康健,也轮不到皇后娘娘来管。王妃恪守本分,韩家安然无恙,王妃的地位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动摇的! 出了这一连串的变故,王妃只是眉宇间多了些阴霾,然而流露出来的气度,却是一股运筹帷幄的凛然。安静茹看着这样的王妃,忽然觉得自己那些担忧和心思根本不值得一提。 王妃愁苦的兴许不是别的,而是担心王爷在外吃苦。即便是王爷,出门在外也比不得在王府,且这一路上,兴许很多未知的变故。 姜氏脸色缓和了一些,是圣上的旨意,说明圣上还倚重王爷。如此一来,外头什么变故,与韩家都无关了,横竖韩家是随着王府。而王爷要出门办的事儿,是代表圣上御驾巡察。 来时的凝重,回去时轻松了不少。 回到府里,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吹来的晚风终于有了些许凉意。太夫人屋里,二老爷、三老爷、韩明德都在。姜氏将王妃的意思说给太夫人,太夫人明显松了口气。 “果真如此就好了。从今儿开始,我也不见什么客了,外头的递进来的帖子一概推了。” 三位老爷也明白了太夫人的意思,王爷离京到底为着什么事儿,外头自然是不知道,都以为王爷是要主动避开如今的政变。太夫人自己不见客,也是告诫三位老爷,这节骨眼儿上,也别去乱站队了。 第二日一大早,韩家在外头有官职的爷们皆去送了王爷。 安静茹料理完日常琐事,送王爷的爷们也都回来了。韩睿华进了正屋,赵嬷嬷等人便识趣地悄声退下去。 如今府里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庄子上的一切运作也都稳定下来。大暑的天儿,也没有谁家会下帖子请人。倒是陈氏打发人来说了一声,希望安静茹回去一趟。 安静茹把茶送到韩睿华手里,顺道就提了提这事儿,“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儿,正好你也在家,就陪我回去一趟吧。” 韩睿华想了想,抬起头问道:“岳父大人是不是与大理寺蒋大人十分交好?” 蒋大人算是安老爷的恩师,安静茹点头道:“得到过蒋大人许多提携和帮助。” 如果不是蒋大人,凭安老爷的资历,再熬上十年也未必能进京。与在南边比起来,京城的机会是多一些,不过安老爷得老太太教诲,安分守己,并没有刻意去钻营。安静茹嫁给韩睿华,对安老爷的仕途起了很大的作用,不过他并没有利用这个关系,仍旧在原来的位置上熬着,不过听陈氏说,他已经慢慢涉及一些有实质的要事儿了。 安静茹打住这些心思,一下子就想到陆青苑的哥哥要娶蒋家的姑娘,蒋家和陆家已经有了姻亲,陆家与孟家有了姻亲,陆家和蒋家如今是与孟家连成一气。莫不是…… “孟家……” 韩睿华眼睛微亮,安静茹的反映很迅速,韩家的态度已经明确,作为有直接姻亲关系的安家,理应是站在韩家这一边,好好为朝廷做事,或者继续守着他的闲职就好了。 “回去后我与奶奶说说。” 老太太的话,父亲大人总是要听得。 韩睿华神色倒是十分轻松,“孟家不会那般鲁莽行事,不必这么担心,我不过随口问问罢了。” 韩睿华再怎么轻松,安静茹也能感觉到府里不寻常的气氛。王妃也说的很轻松,可细细琢磨起来,却无法叫人不担心。 王爷虽然不参与,可哪里真的能摆脱的干干净净?不管最后是立了二皇子还是其他皇子,对庄亲王总是怀着几分忌惮。一旦圣上驾崩,新帝登基,对王爷都不会有多宽容…… ------题外话------ 家里发生了一点儿意外,这两天更新时间可能会不稳定……抱歉了…… ------------ 105:风雨yu来 当然,如果王爷支持的皇子最后登基,情况就会不一样了。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韩睿华吃了一盏茶,夫妻两说了一会儿闲话,便去姜氏屋里说了下午像回趟娘家的事儿。姜氏点头允于,随后嘱托了一句路上小心。 吃了午饭,安静茹便叫赵嬷嬷去张罗马车。韩睿华骑马,到了安家,见过安老太太和陈氏后,韩睿华就去了书房和安老爷说话。 老太太坐在凉椅上,冬香和一名小丫头举着扇子打扇。文姨娘在陈氏身边伺候,安静茹一回来就发现家里多了几个下人。 “……你父亲的同僚也经常来咱们家里坐坐,每次都去左邻右舍的借丫头也不像话,因此就买了四个小丫头。”陈氏放下手里的茶杯,笑着打量安静茹。 安静茹明白不单是因为父亲的情况慢慢好了,家里经常有客,还因为安静雯明年出阁的事儿。文姨娘身边一位嬷嬷和一位丫头,这是安家的姑娘没出阁时的定制。安静茹出嫁之前,身边也只春香和赵嬷嬷,夏香原本是陈氏身边的丫头,后来给了安静茹。 “是该如此,奶奶身边离不得人,娘年纪也越来越……不能像从前那样,事事都要亲力亲为。”说着给赵嬷嬷打了颜色,赵嬷嬷将带来的盒子打开,安静茹朝安老太太道:“这是我专门孝敬奶奶的,也不知这是什么玉,摸着触感冰凉,戴在身上觉得浑身都凉爽。” 老太太看了一眼,不悦地道:“定是婆家那头的太夫人赏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我已经半身入土的人,还要这些做什么?” 安静茹忙陪笑道:“这颜色这样深沉,孙女戴着也不像啊?奶奶莫不是也嫌弃颜色深了?” 安静茹把玉手镯放回去,盖上盖子,塞进安老太太怀里,“奶奶若是嫌弃,等我走了扔了就是,反正我是孝敬给您了,您要怎么处置我也管不着。” 说着假装恼了,扭着头委屈地紧紧抿着嘴唇。安老太太瞧着安静茹的模样,是又想笑又忍不住叹气:“家里情况也不至于这样。” “如今家里添了人,三妹妹要出嫁,那样不花钱?这些就罢了,我如今嫁人了,可您终究是我的长辈,难不成果真应了那些俗语,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连孝顺也不能够了么?” 安家的情况,安静茹再清楚不过,老太太还剩多少东西?当初安静茹嫁去韩家的时候,老太太就拿出了不少,如果真金白银地给她,她们更不可能收下了。 老太太叹道:“你如今管着一家子的开支,说是孝敬给我这老婆子的东西,要是传出去……” 赵嬷嬷忙道:“老太太误会了,这是姑奶奶的东西。” 东西已经送来,就没想过要收回去,安静茹态度很坚持,老太太理解她的心思,是想帮着娘家一二,只是,“你如今到底是别家的媳妇,才嫁过去多久?肚子也没个动静,你在婆家也处处为难,家里情况再不好,也比当初强了不止一倍。我们也不是那爱讲究门面的人,日子怎样就怎样……” 安静茹垂下头,她上次瞧着老太太,就发现老太太手腕上戴了一辈子的手镯不见了,故此今儿回来才特意带了这个手镯孝敬老太太。 老太太说了半晌的话,安静茹皆认认真真地听着,等老太太说完,陈氏就朝安静茹道:“老夫人也是为你好才说这些话。” 安静茹乘机朝老太太撒娇:“我知道,奶奶最心疼的就是我了。” 老太太心头一软,有些无奈地笑起来。安静茹问起安静雯,陈氏道:“今儿蒋家姑娘下了帖子请她,她去了。” 话题便顺利引导眼下的大事儿上,朝廷里的大事儿,后宅女人忌讳谈论,但总能委婉地说一说。安静茹说了韩家的态度,老太太才说蒋大人竟是想通过安老爷打听韩家的态度,这叫安静茹颇为惊讶。 老太太道:“他这段日子对你父亲提携也多了。” 难道是蒋家出了什么事儿?或者蒋家存在隐患,如今帮衬安老爷,是想必要的时候安老爷能帮帮他。不过安老爷肯定是没有什么能帮他的,所以如今想依附韩家? 安静茹想了想道:“蒋大人为官多年,在朝中的关系不少。如今又要和陆家结亲……” 老太太一语双关:“正因为为官多年。” 安静茹暗惊,没有完全领悟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道:“他对你父亲提携是多,好在你父亲还算本分。” 陈氏这才道:“你妹妹去蒋家,也是从小儿与蒋家姑娘交好的缘故,也是去安慰安慰蒋家姑娘。” 安静茹更惊讶起来,这意思,竟好像是蒋家与陆家的亲事做不成了似的。那之前自己就完全想歪了,蒋大人应该不是为了站队的事儿。 韩睿华今儿问自己,父亲是不是与蒋大人交好,兴许还有另一层意思。 安静茹抬头看着老太太,老太太见她明白了一些,才继续道:“蒋大人倒比你父亲善于为官之道,也算是真正的父母官,当初在南边,也做了许多业绩。” 老太太这是帮蒋大人说好话,不过蒋大人为官怎么样安静茹是不知道,更不知道蒋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如何与韩家扯上了关系。只是赞同地点点头,蒋大人为官还算不错吧,不过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如果是贪污的事儿,还真不好说了。 韩睿华在督察府任职,督察府的职责便是监督官吏,一般皆是皇帝的亲信,视为皇帝的耳目。而督察府的官员,一般采用保举的选拔方式,如果在职期间犯了错,保举者也会受到牵连。 韩睿华是庄亲王保举的。 安静茹微微蹙起眉头,这个时候…… 老太太吃了一杯茶,道:“蒋大人来寻过你父亲,也知道你父亲的难处。” 安静茹闻言抬起头,这话的意思是,蒋大人并没有对父亲抱多大的希望,或者他的事儿并没有那么厉害。只是,在朝为官,一朝一夕便可生出许多变故。 话说完了,老太太叫冬香去做些点心来,朝安静茹笑道:“这丫头手艺愈发进益了不少,一会子你尝尝她做的点心。” 安静茹笑道:“奶奶就不怕我吃着好吃,把冬香要了去?” 老太太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你身边还缺这样的人?夏香那丫头年纪小,手艺却比你好。莫不是我身边的丫头都是好的?” “可不是呢,奶奶身边的丫头,做出来的点心,吃着就有奶奶慈祥的味道。反正我是极喜欢的。” 老太太笑呵呵的,“罢了罢了,说不过你,你果真看得起她,回头带去就是了。” “我果真带走了,可就是我不孝了,我不孝可见是奶奶没把我教好,走出去也是给奶奶丢脸。” 这话叫屋里众人皆笑起来,老太太看一眼众人,又是爱又是恨得,指着安静茹朝众人道:“瞧瞧,我把这孩子教的竟编派起我来了。” 赵嬷嬷笑道:“那是因为老太太比旁人都心疼姑奶奶。” 大伙笑一回,老太太忽地盯着安静茹,欲言又止地张张嘴,安静茹留心听着,她却一叹道:“罢了,你父亲自然会与孙女婿说。” 但老太太说给安静茹听,还是希望安静茹能适当是帮蒋大人说说话,而安静茹能说的对象就是韩睿华、韩睿华在督察府,蒋大人是想通过他得到第一手消息。 老太太叫人端些点心送去书房,安静茹自己庄子上种了西瓜,正好前两日又送了些去府里,安静茹今儿回来特意带了几个。赵嬷嬷去厨房开了西瓜,送了一些去书房,端了一些送来这边正屋。 众人吃完西瓜,话题已经彻底转开了。说了些家常话,安晋松满头大汗地从外头进来,手里还拿着吃剩下的西瓜皮,一边走一边道:“静茹回来了,竟没有人给我说一声。” 他是没规矩惯了,一家子都习惯了。老太太瞧他挽着衣袖,少不得拉下脸,“在家里没规矩就罢了,今儿你姐姐、姐夫来了,你还这般没规矩!” 安晋松把西瓜皮放在桌上的盘子里,朝安静茹抱拳作揖,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一本正经的模样反而让安静茹觉得好笑,忍不住就笑起来。 安晋松一瞧,立刻有恢复了平常不正经的模样,朝老太太和陈氏道:“你们瞧,我就说规规矩矩反而惹人发笑吧?” 安静茹不笑了,白了他一眼:“什么静茹,静茹地乱喊?” 老太太和陈氏也不高兴地板着脸,安晋松规规矩矩叫了一声姐姐。然后就拉着安静茹的衣袖,“我已今非昔比,姐姐果真疼我这个弟弟,可要帮我说说话儿。朱先生也想今年秋天参加武举试呢,我正好和他一起,如果我们都考上了,所以得以后还能在一处。” 他一说这话,陈氏就流露出担忧,老太太大概是已经被他闹得没什么耐性了,一言不发的。 安静茹想了想笑道:“朱先生是不用说了。一身的真功夫,可你作为他的学生,自然要他说了算,否则怎么能放你出去给他丢脸呢?” 安晋松立马一脸得逞的笑,安静茹才发现自己貌似上当了。 “只要我打赢了朱先生,就一定能去吧?!” 安晋松信心饱满,安静茹却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安晋松真能学到真功夫。不屑道:“那是先生让着你,果真正儿八经地比,你真能赢他?” “比了就知道了!正好今儿姐夫在,让姐夫去看着!” 说完就往外头住,陈氏忙拦住他,“这么热的天儿,你是要你姐夫陪着你晒太阳不成?” “男子汉抛头颅洒血热都成,难不成还害怕这点儿太阳?” “你爹和你姐夫说正事儿呢。你去吧,看不仔细你的皮。” 正说着,忽见品翠从外头走来。今儿回来,安静茹身边就跟着赵嬷嬷和春香,天儿热,韩睿华也跟着,并不担心路上会出什么事儿,所以人少。 而品翠这个时候来。赵嬷嬷忙迎了出去,不一会儿蹙着眉头从外头进来,安静茹忙问她什么事儿,跟着赵嬷嬷进来的品翠朝老太太、陈氏行了礼,才朝安静茹见了礼道:“四奶奶要生了,太夫人请三奶奶回去,六姑奶奶回来了。” 卢氏要生了,安静茹心头一紧,卢氏还没足月。 陈氏担忧地道:“算起来才七八个月……” “还有几天才八个月,如今孩子只有七个月大。” 陈氏忍不住念了句佛语,问品翠:“生下来没有?是姐儿还是哥儿?” 品翠直摇头:“已经发作了,大夫人在那边帮忙。” 老太太沉着地道:“头一个总是要费些时候孩子才肯出来。”又朝安静茹道,“家里有事儿就快回去,等她生了,带个话儿回来。” 安静茹站起身,太夫人这个时候找她回去,大抵不是因为卢氏生子,而是容珠回来了。 陈氏叫安晋松去书房通知韩睿华一声,不多时韩睿华从书房出来。赵嬷嬷安排了品翠服侍安静茹,她和春香去坐了品翠赶来坐的马车。 品翠上了马车就和安静茹说起家里的情况,“三奶奶走了没多久,三夫人那头就派人过来请了大夫人过去……六姑奶奶带着大包小包回来……太夫人气着了,二奶奶从屋里赶来,又不小心动了胎气,肚子痛起来……” 欧阳倩动了胎气?安静茹忙问:“大夫怎么说?” 品翠道:“幸亏三夫人请了两个大夫在府里,找了一个过去瞧,二奶奶倒是没有大碍,可必须得卧床修养,否则……大夫说,二奶奶以前小产过,所以如今这个孩子要更加的小心才成。” 如果这个孩子掉了,欧阳倩再想怀孕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了。安静茹又问起容珠,品翠摇摇头,“奴婢本来是打算去三夫人那头,半路上瞧见如意来找三奶奶,奴婢没有细问别的,如意也只说了个大概。” 欧阳倩比任何人都心疼紧张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是因为容珠,她不可能这么慌慌张张地不小心让自己动了胎气。就是在太夫人跟前,她也是小心翼翼的,太夫人叫她不行礼,她从来不会勉强自己。 安静茹一边琢磨,一边看品翠的神情。品翠微微垂着头,贝齿紧紧咬着嘴唇。再想想品翠之前的神情,分明还有话没有对安静茹说。 “这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家里怎么就发生了这些事儿?” 品翠掩饰了自己的情绪,“也是,往常三奶奶不出门,家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今儿一出门就冒出事儿来。” 安静茹自嘲地道:“看来以后我出门也要看看黄历才成。” 品翠又垂下头,安静茹更觉得自己的怀疑没有错。停了半晌,才又问道:“太夫人如何了?” “太夫人气得不轻,二爷……二老爷和三老爷都不在家。”品翠顿了顿,低声道,“奴婢走的时候,依稀瞧见府里来了些官差……” 官差?安静茹暗惊,盯着品翠,见她眉头紧蹙,心头跟着一震,脱口而出:“是找二爷的?” 品翠犹豫着点点头,安静茹长长吐口气,花姨娘是韩睿龙在外头养的外室,安静茹从品翠这里得知花姨娘的来路,也曾犹豫着要不要暗示欧阳倩,不过韩睿龙却把花姨娘的卖身契交给了欧阳倩。就当是从外头买的丫头,后来抬起来做了姨娘,因此这件事安静茹也就没有提了。 这样看来,花姨娘的出身也是清白的,唯一不清不楚的地方,就是花姨娘原本定了亲事,但已经这么多年了,花姨娘背井离乡,早已经没了自由身。而对方若是寻找,找不着也不可能继续找下去。大不了再选一门亲就罢了,如果对方一直在寻找……现在也不可能再将她迎娶过门。 可若是有人拿着这个做文章,对韩家的声誉多少有些影响。甚至还会造成其他打击! 马车停下,安静茹从马车里下来,崔嬷嬷已经守在垂花门前,瞧见韩睿华忙上前见礼,福福身道:“请三爷去前书房。” 韩睿华点点头去了,安静茹上前一步走到崔嬷嬷跟前,就问起卢氏的情况,崔嬷嬷道:“那头稳婆、大夫都全了,三夫人在那头料理,倒也没什么事儿。” 安静茹点头,“那我先去看看太夫人。” 沈氏不在家,欧阳倩动了胎气,容珠回来必定是在太夫人那里。 安静茹疾步赶到寿禧堂,果然见容珠身边的嬷嬷立在寿禧堂正屋右侧的抱夏门外,正屋里丫头婆子忙进忙出,一个个脸色惶恐,动作虽快却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以至于这么多人来来往往,安静茹在外头屋檐下还是能清楚地听到太夫人悲痛的话语:“……真是糊涂孩子,他身边何时缺过人,府里清清白白那么多丫头,模样好的也不是没有……” 姜氏在里头劝着太夫人切莫动气的话,崔嬷嬷撩开帘子,安静茹走了进去。 只见太夫人靠着引枕半躺在铺了凉席的软榻上,如意、吉祥两个大丫头一人扶着她,一人取了救心丸来。姜氏从婆子手里接过茶盏,将救心丸放在水里化开,服侍太夫人吃下去。又与如意合力扶着太夫人,帮她揉了揉心口,太夫人缓和了一些。 安静茹走过去见礼,姜氏抬头见她,便问道:“华哥回来没有?” 安静茹忙点头道:“已经去了外面的书房。” 姜氏便朝太夫人道:“华哥素来稳重,有他在外头照应,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儿。二老爷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太夫人缓过来,脸色比刚才少了几分苍白。许嬷嬷又从外头进来,福福身道:“二奶奶的肚子已经不疼了,太夫人放心,虽然落了些红,太医也说并无大碍,只是要静养。” 欧阳倩也基本是一直静养着,这会子许嬷嬷又特意加重“静养”二字,想来便是要通过这一次机会彻底铲除了花姨娘。 欧阳倩动了胎气,根本不是因为容珠。安静茹扭头看了一眼品翠,品翠紧紧抿着嘴唇,脸色苍白。她也听出许嬷嬷的意思了,花姨娘很有可能保不住。 “只要没事儿就好,叫她好好养着,横竖外头还有我!” 许嬷嬷福福身将左右无事,便告辞回去。 如意换了一杯茶送来,安静茹忙上前一步接过去,虽然还不清楚到底外头的是如何说的,不过“花姨娘的卖身契在二嫂手里,她本来也是二爷从外头买来的一个丫头罢了。” “虽然是个丫头,咱们从牙婆子手里买来,也要细细地问过丫头家里的情况,有些什么人,老家在什么地方,住在哪儿。他买个丫头,却不细细打听了,如今惹出这事儿来!” 安静茹大惊:“莫不是……” 姜氏轻轻点了点头,品翠的老家在西京,西京在南京的西边,不是特别大的地方,故此取了这么个地名。听品翠说,当年西京受了灾,大批难民都涌来京城。如果寻找失散的人,自然知道在京城找到的几率大一些…… 而偏偏现在,那家人才找来。 这难道是巧合?花姨娘确实貌美,但出身也算不上顶好的,定亲的那家也不过是当地的一个土绅士。比一般富农条件好些,如果真找来京城,知道花姨娘在韩家,那里还敢告状? “龙哥也是从旁人手里买来的,再说花姨娘爹娘已经不在人士,她自己画了押买了身,也从未提过以前定过亲事……” 话虽如此说,但分明是有人非要抓住这个事儿闹一场。庄亲王今儿刚离开京城,韩家虽然有个王妃,王妃和世子的出境尴尬的竟好像是王爷留在京城的人质,拿捏王爷的人质。 ------题外话------ 其实除了十月七号请了假,小果天天都更新的……囧,这两天家里发生了一点儿意外,所以更新有些不稳定,但如果更新不了的话,小果会发通知…… ------------ 106:缓冲 安静茹心砰砰乱跳,抬起头看了太夫人和姜氏一眼道:“只要花姨娘还在府里就没事儿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花姨娘如果愿意回去,她年纪比品翠大,总有些法子。而那家人果真诚了心要找她,她叫人带个信回去,那家人自然会来将她赎回去。归根结底,花姨娘可能不想回去,那家人也根本没打算细细来找她,但韩家却被人给盯上了,这样私密的事儿竟然也知道。 一旦花姨娘被带走,会不会联合起来诬告就不知道了。 姜氏微微蹙眉,与太夫人对望一眼。只见外院的婆子急匆匆走来,屈膝禀报道:“外头官爷们说,那家人只要求了花姨娘回去,其他的就不论了。” 果然和安静茹想的一样,太夫人坐起来,厉声道:“这是什么道理?如今她是韩家的人,便是个丫头也是韩家的,她又没杀人放火,怎么能说带走就带走的?” 姜氏见太夫人动气,忙过去劝了两句,安静茹朝那婆子打眼色,婆子识趣地退出去,安静茹跟着出来。 “三爷和二爷呢?” 婆子见安静茹出来,知道她是要给自己出主意,态度恭恭敬敬的,忙答道:“三爷和二爷都在外头书房,官差爷们提出这话,三爷说花姨娘已经生了韩家的孩子,他做不得主。” 生了孩子的妾是贵妾,根本不可能还放出去重新嫁人。自己和韩睿华想到一块儿了,“你可知那些官差是哪里的?” 婆子摇摇头,想了想又道:“那些人仿佛和三爷很相熟。” 安静茹有些惊讶,韩睿华从翰林院出来就去了督察府,与他比较熟悉的,十之八九是督察府的人。而韩睿华之前好像并不知道,再想想方才在娘家老太太说的那些话,安静茹的心反而平静下来,朝婆子道:“你去吧,就说太夫人发了话,不可能叫他们将人带走,她已经生了孩子,虽然没有养在姨娘跟前,到底还不至于骨肉分离,韩家也没有要姨娘再嫁的规矩。” 婆子点点头去了,安静茹一回头见品翠立在身边,欲言又止的模样。安静茹安慰道:“不必这样担心……” 品翠一脸菜色,抖了抖嘴唇试探地道:“奴婢想去找花姨娘……” 安静茹想了想点点头,品翠机灵又稳重,在韩家的日子也久,“你去和她说说话也好。” “奴婢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三奶奶放心。”顿了顿又道,“当年西京灾情严重,邱家应该也受了灾的。” 受灾的地方,朝廷都有相应的补贴和救济,但这些救济毕竟有限,且韩睿华也说过,当初的救济政策还不完善。也是因为大批难民拥挤京城,惹出了许多治安问题,朝廷才重视了灾情救济的事儿。 品翠这样说,话里的意思是,当初邱家自身不保,纵然有心要寻找花姨娘,也无力为止,现在情况好了,才找来了。 或者还有另一层意思。 安静茹回到正屋,太夫人靠着引枕,闭着眼养神,姜氏叫其他人皆出去,只留了如意和吉祥、崔嬷嬷在里头伺候。安静茹走上前把韩睿华对婆子说的话转告姜氏,又说了自己说的话,至于品翠和花姨娘的关系,说不定必要的时候品翠还能站出来做个证,安静茹没怎么犹豫,也告诉了姜氏。 姜氏倒没怎么惊讶,“原来真的是姊妹,我第一次瞧见花姨娘,就觉得很眼熟。” 品翠和花姨娘是堂姐妹,但花姨娘比品翠漂亮的多,可若是仔细看两人,也会发现有相似的地方,特别是脸型。 太夫人睁开眼,“竟然有这样的巧合?” 安静茹已经做好了太夫人质问的准备,当初品绣和韩睿龙的事儿,太夫人就怀疑是姜氏的手段,品翠和花姨娘的关系,也因为这个缘故才一直压着没提。没想到太夫人这么心平气和。 “一开始品翠也不确定的,后来在府里碰上,一问之下才知道。”安静茹顿了顿又道,“这件事,兴许不是针对二爷。” 她也不敢确定,只是猜测,但娘家老太太说的话却不能告诉姜氏和太夫人,韩家如今的情况,是绝对不允许亲戚拖了后腿。 太夫人脸色凝重,“当然不是针对龙哥一个!” 安静茹是觉得这件事针对的是韩睿华,但太夫人这样说她反而不好继续说下去。姜氏道:“等华哥和龙哥来了再问问。”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督察府的官员可以弹劾其他官吏,但其他官吏也可以上折子弹劾督察府的人。一旦发现督察府的官员徇私枉法,存了己心,发落下来比其他官吏更为厉害。吏部、大理寺、督察府都起到监督官吏的作用。 太夫人一副坚定的模样,道:“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拖累了王爷!” 安静茹和姜氏听得,不约而同地朝太夫人望去,太夫人盯着前头,眼珠子动也不动:“只要不拖累王爷,这点儿事儿还不至于闹得太厉害。” 安静茹几乎地抱着感激地心态望着太夫人,不拖累王爷的话,韩睿华也不会有事儿。她确实是存了一点儿私心,不希望韩睿华出事。 说完这话,太夫人又闭上眼养神。安静茹和姜氏就默默无言地立着,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韩睿华和韩睿龙一同进来。 韩睿华脸色还算平静,韩睿龙的脸色就十分难看且进来之后就不敢直视太夫人。太夫人冷眼盯着他,半晌才扭头问韩睿华:“那些人走了?” “已经走了。”又简单地说了说这件事,果然是有人去大理寺状告韩家强占他人妻,正巧督察府的邢大人也在大理寺,韩睿华在督察府,为了体现督察府不包庇同科的官吏,这件事就交给督察府的查。 “邢大人是翰林严大人保举的。”韩睿华最后提了提。 严大人是京城出了名的清正廉明的官员,他保举的人,自然是绝对不会徇私枉法。然而,这个消息却叫太夫人的神色更为凝重。 韩家与严家并没有多少来往,对于严家的事儿也不大了解,但上次王妃提出有意与严家结亲,王氏觉得严家嫡庶尊卑等级较别家有过而无不及,这门亲事不可能,却还是遵照王妃的意思与严家的夫人来往了两次。 后来严大人的长孙,定了年家四房的三姑娘。四房是年家的嫡出,四房的三姑娘是四房的嫡出,嫡系嫡出,身份比当初的容琳高。 韩睿华略垂着头,又道:“这件事儿之前孙儿并没听说过。” 太夫人冷哼一声:“怎么可能走漏一点儿风声?就是要这么措手不及才叫咱们防不胜防!” 又盯着韩睿龙,“我平常是如何说的?叫你们多注意自己的言行,你们权当耳边风,非要吃了亏才知道厉害!” 韩睿龙脑袋垂得更低了,外头婆子进来禀报:“二老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二老爷身穿官袍怒火冲天地从外头进来,后面还跟着三老爷和韩明德,皆是才从外头回来,还没来得换衣裳。 安静茹乘机朝太夫人道:“孙媳去三婶婶那边瞧瞧。” 太夫人点头,安静茹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责骂声。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刚出了寿禧堂,品翠追上来。 寿禧堂里头,二老爷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夏香禁不住顿住脚步扭头看,赵嬷嬷拉了她一把。品翠走到安静茹身边,低声道:“奴婢问过堂姐,堂姐说,五年前她回去过……” 安静茹惊讶地抬起头,品翠一脸坦然,脸上的急色也淡了几分,并不像撒谎,“堂姐说,她回去的时候,邱家根本不认,又定了别的亲事,而且已经娶进门,她回去邱家人自然不肯放她走,要她做小,她不愿意,于是逃了出来……” 别说邱家的情况那时候已经不好了,就是没有受灾,还和以前一样,给她家做小,还不如…… 品翠仿佛害怕安静茹不相信,着重地道:“这事儿总瞒不过乡里人,找人问就能问出来。” 既然这样,还抓住这件事来拿捏韩家,手段也不见得高明。看来果真不是针对韩睿龙,而是韩睿华。 “你先跟我去瞧瞧四奶奶。” 品翠犹豫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奴婢堂姐……” “只要她清清白白的,太夫人还不至于容不下她。”安静茹这样说也是宽慰品翠,毕竟欧阳倩因为这事儿动了胎气,欧阳倩是绝对容不下花姨娘了。安静茹想了想又道,“她毕竟是玉姐儿的生母,至少能抱住性命。” 品翠闻言,感激地朝安静茹福福身:“谢谢三奶奶。”能抱住性命就很好了。看着品翠的模样,安静茹觉得自己费力周旋一番也没什么不好,与她来说花姨娘是个外人,但却是品翠唯一的亲人了。 穿过一处花园,便是卢氏居住的正屋,安静茹刚到,里头就传来一声孩提清脆的哭声,孩子早产,但生产很顺利,这前后两个时辰都不到。 安静茹疾步朝里头走出,她已经嫁人,虽然没有生孩子,倒也不用忌讳去女人生产的屋里。 卢氏生产耗尽精力,整个人十分疲倦,婆子们忙着清理床上的血迹,稳婆抱着新生儿去清洗,屋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儿,刘氏见安静茹来,忙迎上来道:“你怎么进来了?这地方血气重,切莫吓着了。” 安静茹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便问卢氏的情况,刘氏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抱了孙子,忧的是,“这孩子早产,个头那样小,也不知……” 话没说完,稳婆抱着已经清洗干净的婴儿过来,道了一声喜,笑道:“三斤六两。” 刘氏接过襁褓中的婴儿,孩子已经不哭了,眼睛没有睁开,安安静静地睡着。刘氏满是忧心,安静茹叫赵嬷嬷给稳婆打了赏,稳婆又笑道:“孩子哭声响亮,手劲儿也足。” 总之虽然早产,但还是很健康。 安静茹道了谢,吩咐赵嬷嬷领着稳婆下去歇歇吃杯茶,稳婆跟着赵嬷嬷出去。卢氏睡得床也已经收拾干净,换了被褥,她却十分不安地注意着刘氏的神色,很是想看看孩子,却又怕刘氏怪她。 安静茹看了看襁褓中的婴儿,红彤彤的脸上胎毛还没有脱落,看起来毛茸茸的,拳头大的脸儿,叫人瞧着心就软绵绵的。便朝卢氏笑道:“睡着了,应该是个很乖巧的孩子。” 刘氏这才回过神,把孩子抱过去。卢氏挣扎着坐起来,看到孩子的第一眼,眼里闪烁新奇。刘氏并没有把孩子交给她,递给早就侯在这里的乳娘,只吩咐卢氏好好歇着。 卢氏失落地看着被乳娘抱着的孩子,点点头躺下去。 安静茹跟着刘氏从耳房出来,这才问起外头的事儿,“我在这里,依稀听到说龙哥又惹了事儿。” 这个“又”字用的也太巧妙了,安静茹道:“府里是来了些人,不过已经走了。” 安静茹从娘家回来还没来得及回荣恩轩,春香把一早给卢氏肚子这个孩子预备的见面礼送来,刘氏瞧着春香递给安静茹的东西,知道是送给自己的孙子,刚才的话也就丢开了,反正是二房的事儿,与三房关系不大,因此便笑道:“华哥媳妇也太客气了。” 安静茹笑道:“怎么说也是我侄儿了。” 春香笑道:“本来做的时候,还说不知道做什么款式才好,姑奶奶说就做男孩儿的款式。” “小孩子的东西,那里还分男女。” 春香道:“还是不一样,女孩儿的多用花儿,男孩的就不一样。” 说着展示给刘氏看,“这后面錾了四个字,奴婢不认得,三夫人一定认得。” 刘氏拿起来仔细瞧了瞧,果然瞧见“状元及第”四个隶书小字。刘氏大喜,“承华哥媳妇吉言。” 因为孙子早产的忧虑去了七七八八,叫来身边的嬷嬷,要打赏众人。安静茹身边的几个丫头也各自得了一吊钱,于是皆大欢喜,与外头紧张凝重的气氛比起来,这里的气氛登时欢快了不少。 安静茹吃了一杯茶,韩睿钦从族学回来,迫不及待来看自己的儿子,惹得大伙儿都笑起来。安静茹乘机告辞,“容珠妹妹还在太夫人那里,今儿回来总要住一晚。” 刘氏道:“容珠倒没什么,倒是龙哥媳妇哪儿,该去看看。” 安静茹是想着二老爷这会子应该已经没有发火了,花姨娘对品翠说的话,对这件事的作用很大,笑道:“应该去给太夫人道个喜,让太夫人也高兴高兴。” 刘氏嘴快:“太夫人那里会因为这个孩子高兴……走吧,我也过去看看。” 即便太夫人不见得多么盼着这个孩子,于情于理刘氏也该亲自去给太夫人说一声。安静茹和刘氏到了寿禧堂,寿禧堂已经安静下来。只是正屋里的气氛还是不太好,二老爷脸色铁青,韩明德和韩睿华与太夫人说着话儿。 安静茹和刘氏进来,太夫人便问起卢氏的情况,刘氏脸上多少还能看出一些喜色,“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太夫人点头,“她是有福气的。”遂叫如意替她过去瞧瞧卢氏,其他的都没有多问。 安静茹走到姜氏跟前,给品翠打了眼色,品翠心领神会,走到太夫人跟前便跪下,将花姨娘说的话一五一十都说了。太夫人显然不太相信,意味深长地看着安静茹,缓缓道:“这倒是个法子。” 以为是安静茹想出来的办法,花姨娘现在在韩家,为了玉姐儿,要她怎么说她就怎么说。如果是想出来的法子,确实可以缓解一下,但并经不起查。 安静茹走过去屈膝福福身,道:“这是花姨娘告诉品翠的。” 太夫人一惊,随即冷笑起来,“既然如此,这件事儿就要细细地查!” 其他人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二老爷见韩睿龙抬起头,冷冷瞥了他一眼,韩睿龙又立刻垂下头去。 太夫人朝韩睿龙道:“去瞧瞧你媳妇。” 韩睿龙如蒙大赦,畏惧地看了二老爷一眼,见二老爷没说话才退出去。太夫人还有事儿要与三位老爷和韩睿华商议,安静茹跟着姜氏、刘氏也退出来。 容珠还在寿禧堂的抱夏,夜幕降临,丫头婆子们开始掌灯。安静茹想来想去,还是安排她住在以前住过的小跨院,沈氏不在家里。她原来的住处虽然一直有人打扫,不过离太夫人比较远。 她为什么回来,安静茹不知道,估计太夫人也没来得及问。几件事全部都挤在了一起,刘氏瞧了瞧那屋里,低声和姜氏道:“说不定是甄家……” 甄家上下守了三年的孝期,这会子甄家老爷刚刚复起,就遇上朝堂纷争,应该是一点儿也不想卷进来。可既然娶了韩家的女儿,之前就应该想到这些。 姜氏没接刘氏的话,朝安静茹吩咐道:“她回来是客,你去张罗吧。” 把容珠安排在寿禧堂的小跨院,容珠也没有什么意见,直接叫身边的人将东西搬去小跨院,一副打算回来常住的模样。对安静茹也是爱理不理的,仿佛没看到她在跟前。 安排了容珠的事儿,太夫人那里传来话儿,三位老爷就在寿禧堂吃饭,于是又忙着安排晚饭的事儿,等太夫人他们吃了晚饭,已经二更天,安静茹随韩睿华一起回到荣恩轩。 赵嬷嬷忙叫小厨房把安静茹的饭菜热一热,其他人皆出去张罗。安静茹到了茶送到韩睿华手里,心里有问题,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韩睿华吃了一口茶,抬头看着她,直言不讳地道:“岳父大人说的事儿,我怕是无能为力了。” “我回去说吧。”于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韩睿华,韩睿华颇为惊讶,很快又释然。安静茹想的确实没错,有了花姨娘的证词,这件事更不可能对韩家造成什么打击。对方显然也是知道的,邱家就这样做了对方手里的棋子,还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之所以要大动干戈,不过是想让韩家恐慌起来,起到警告的作用。毕竟韩家家大业大,这样的事儿对方都知道,其他事儿更别说了。 “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 韩睿华沉吟道:“贡品。” 贡品是进贡给皇帝的东西,难道是被人贪污了?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动皇帝的东西?安静茹只觉心头砰砰地跳,“蒋大人也牵扯进去了?” “与其他的比起来,他的事儿不值一提。我以前就开始查,不过还没多少头绪。” “之前你外出,也是为了这事儿?” 韩睿华沉吟片刻,点点头。安静茹说不出话来,心头明明很紧张另一半又轻松了一些,紧张的是,这应该是韩睿华奉了什么密旨查办的事儿,且还没有去督察府之前,就接到了,可见此事的厉害。轻松是因为,韩睿华得到圣上的重用,那么圣上必然是站在韩家和王府这一方。 有了皇帝的信任和倚重,韩家就多了一层保护膜。 但显然这件事暴露了,对方一时狗急跳墙,才用了这么不高明的手段。即便不高明,韩睿华现在却是进退两难,不知道韩家还有没有把柄握在对方手里。 安静茹正色道:“这样的话,明天我再回娘家一趟。” 韩睿华本来还想嘱托一句,想了想又没说,安静茹看着他道:“放心吧,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再说这事儿估计明儿就要传开了。” 赵嬷嬷进来询问晚饭的事儿,韩睿华叫摆上,又陪安静茹吃了一些。 隔天一早,韩睿华早早出了门,安静茹去姜氏屋里请安,半路上就遇见陈氏打发的人来了府里,只说昨儿安静茹他们走了没多久,安家就知道韩家的事儿了。又说:“老太太和老爷说了,如果姑奶奶家里事儿多,就不必回去。” 看来不用她走一趟,老太太他们已经明白了。想到韩睿华说蒋大人的事儿不要紧,安静茹暂且打消了回去的念头。昨儿才回去,她上有婆婆,下要料理府里的事儿,总不能天天儿往娘家跑。 打发走了娘家的人,姜氏已经吃了早饭,安顿了病还没完全好的晨哥儿,推着大老爷一起去太夫人屋里请安。 比一般的日子早些,太夫人屋里也才吃过早饭,甄家大夫人,容珠的婆婆一早就赶来,正在里头和太夫人说话。 “……那孩子被我娇惯坏了,气性儿大,倒是给你添了乱。” 甄夫人惶恐道:“到底是我那孽障不对,夫妻之间哪有不拌嘴的,俗语说床头吵床位和,夫妻哪有隔夜仇?老爷已经训斥了他一顿,他觉得没脸再见老太君……” 甄紘没来,竟然是甄夫人来了。也不知容珠和甄紘之间到底闹了什么矛盾,可如今才成亲多久,便这样动不动就往娘家跑,还劳动婆婆过来接。这还是第一次,甄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老爷知道太夫人屋里有客,便去了隔壁屋里回避。安静茹随着姜氏一起进去,甄夫人打住话没说,站起身和姜氏打招呼,安静茹朝甄夫人见礼,又过去朝太夫人行了礼。 太夫人便朝安静茹吩咐道:“去看看六丫头。” 这是要支开她的意思,顺从地屈膝应了是,从正屋里退出来。容珠才回到小跨院,身边的嬷嬷叫丫头们收拾东西,跟着甄夫人回去,容珠不肯,正和嬷嬷僵持着。 容珠见安静茹进来,便扭头去了里间。嬷嬷面色尴尬地朝安静茹见了礼,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静茹看了看里间,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嬷嬷点头,没想到安静茹下一句却是:“六姑奶奶既然回来了,在娘家小住几日也没什么。太夫人最心疼她,这些日子太夫人也十分想念她。” 嬷嬷不解地看着安静茹,结结巴巴道:“这怎么行?” 容珠这情况,以后赌气回娘家的机会多着,第一次便是婆婆来接她,以后她在甄家更难立足,眼下韩家出了事儿,甄家作为韩家的姻亲,上门关怀关怀也说得过去,实在不用提出是因为容珠。 “我也是为六妹妹着想,她回来是想念太夫人。即便是和妹夫闹了不愉快,夫妻之间的事儿而已,再说二奶奶动了胎气,她回来看看也是应该的。” 嬷嬷很快明白过来,忙叫丫头们不要收拾东西。 容珠充满敌意的声音从里头传来,“我的事儿不要你操心!” 嬷嬷尴尬地红了脸,充满地歉意地看着安静茹。安静茹浅笑表示自己不会和容珠计较,嬷嬷话语苍白地维护容珠:“六姑奶奶心情不好。” 夏香不屑地冷哼一声,心情不好就可以把好心当做驴肝肺? ------------ 107:转机 安静茹吃了一杯茶,见嬷嬷还在跟前立着,容珠在里间没有动静,少不得提醒一句:“二爷应该不在家,我也琢磨着等会儿去瞧瞧,只不过她在静养,人去多了反而要吵着他她。(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甄夫人还在太夫人屋里,照这情形看,容珠应该还没过去见她。这小跨院后面也有门,无需通过寿禧堂的正屋也能出去。 安静茹见嬷嬷神色动了动,站起身告辞,留下春香在这里,略带歉意朝嬷嬷道:“昨儿忙乱,有照顾不周全的嬷嬷担当着。六妹妹要小住几日,屋里就要收拾收拾……” 嬷嬷感激地福福身:“谢谢三奶奶。” 安静茹从屋里出来,嬷嬷就去里间劝容珠,不一会儿容珠跟着嬷嬷从寿禧堂后门去了欧阳倩的院子。春香带着里头的丫头重新布置的房间,因着安静茹理家的关系,府里的丫头对荣恩轩的丫头十分客气,容珠身边的管事嬷嬷又感激安静茹,容珠的陪嫁丫头对春香的态度也十分恭敬。 安静茹估摸着正屋里太夫人她们已经说了一阵话,才叫丫头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丫头便出来请,安静茹走进去,便朝太夫人等人福福身道:“没瞧见六妹妹,问屋里的丫头,说是去看二嫂去了。” 太夫人点点头,笑着朝甄夫人道:“这孩子在家里时,就和她二嫂子亲近。竟然一早就去了。” 说着随意打发了个丫头:“去把六丫头叫来。” 甄夫人忙道:“不用了,我也过去瞧瞧二奶奶。” 姜氏道:“这怎么好,您是长辈……” 甄夫人笑道:“就不许长辈去瞧晚辈么?” 甄夫人言谈很愉悦,也不知和太夫人她们说了什么。姜氏浅笑道:“倒也是这个理儿,龙哥媳妇总是三灾八难的,您去看看她,占占您的福气倒好。” 说话间,刘氏领着容兰、容芩过来请安,见姜氏和安静茹在,以为来晚了,很是不安。太夫人倒也没责怪,甄夫人似乎才想起刘氏得了孙子的事儿,直说要去看看。刘氏很高兴,太夫人便安排刘氏和安静茹陪甄夫人。 先去看了看卢氏和卢氏的孩子,因为时间紧孩子的学名三老爷还没和太夫人商议,刘氏就做主取了个小名叫宝哥。 甄夫人来时韩家还没将消息放出去,并没有准备什么见面礼,幸好随身带着打赏的金锞子,就给了宝哥一荷包。 刘氏请甄夫人吃了一杯茶,甄夫人笑道:“家里总还有事儿,去瞧瞧府上二奶奶还要回去。” 刘氏也要去看欧阳倩,大伙便一起往欧阳倩屋里去。容珠还在欧阳倩屋里,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容珠眼眶儿微红。 见大伙进来,欧阳倩忙要从床上下来,甄夫人紧几步走到床边,按住她道:“不用起来,本该是好心来看看,倒因此让你不安生。” 这话说的未免太过恭维了,欧阳倩倒也不勉强自己,笑道:“倒是我无礼了。” 甄夫人笑道:“什么无礼不无礼的,咱们都是女人,谁不知女人的难处。” 这话勾起欧阳倩的伤心事儿,好好儿给韩睿龙安排的通房他不喜欢,竟喜欢外头不干不净的人,惹下这事儿来,还要连累她和肚子的孩子。只是当着众人面儿,生生把这些情绪压了下去。 安静茹抬头看她,几个月养起来的圆润虽没怎么变,看起来精神确实不太好。容珠此刻已经面无表情,朝甄夫人见了礼。甄夫人笑眯眯的,并没有对容珠不满似的,却没说什么话,问起欧阳倩的情况。 欧阳倩勉强笑道:“到底是我年轻,不知轻重,没想到不过走几步路就动了胎气。” 甄夫人笑道:“头一胎是这样,只要养着就没事儿了。” 刘氏禁不住掩嘴冷笑,却很快就把一副看笑话的嘴脸收起来,许嬷嬷安排丫头搬了椅子请大伙坐下,又上了茶。甄夫人与欧阳倩、刘氏说起家常话,却一眼也没看容珠。 静养便不能太叨唠了,一盏茶的功夫,甄夫人便率先起身告辞,欧阳倩朝安静茹笑道:“劳烦三弟妹帮我送送。” 安静茹点头答应着,从欧阳倩的屋里出来,容珠也跟着一道。甄夫人又去见太夫人,预备告辞,这才提到容珠,并没有说要接她回去的话,还替她说了许多叨唠太夫人的好话,一副完全认同容珠是甄家人的模样。 太夫人很满意,挽留甄夫人吃午饭,甄夫人笑道:“家里还有事儿,就不吃饭了,改明儿天儿凉快了请老太君去府上逛逛。” 太夫人也不勉强,吩咐安静茹和刘氏送甄夫人,等大伙一走,她脸上的笑容就冷下来。 送走甄夫人,安静茹和刘氏一同返回来,刘氏一边走一边打听:“龙哥的事儿解决了么?” “想来已经没什么了。” 刘氏撇撇嘴,“他倒是有本事,惹了事儿总有人替她解决!” 要是搁在三老爷、韩睿钦身上,未必就这样了。安静茹知道她的心思,委婉地道:“说起来也并非是他一人的事儿。” 刘氏没说话,半路上遇见太夫人屋里的如意,“太夫人请三奶奶去。” 安静茹下意识地看了看刘氏,刘氏道:“你去吧,我回去看看宝儿,还要忙着通知亲戚,预备明儿洗三礼的事儿……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我还真要忙了。” 安静茹福福身和她道别,目送刘氏走远了才赶紧赶到寿禧堂。容珠又回到了小跨院,太夫人屋里留着大老爷和姜氏说话,安静茹在外头等了一会儿,等大老爷出来后才进去。 屋里只有姜氏一人服侍太夫人,如意等丫头皆守在门外没有进来。安静茹莫名其妙地觉得心头一紧,没想到太夫人抬起头确实朝姜氏笑了笑道:“老爷媳妇总算还是有几分眼光。” 姜氏没说话,安静茹不知话从何处说起,照着规矩走上前见礼,太夫人慈祥地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吧,说一会儿话。” 纵然太夫人言辞和蔼,安静茹还是有一种面临审判的错觉。等姜氏坐下来,她才就着椅子一小半坐下去。 “六丫头的事儿,多亏了你机灵。” 安静茹忙陪笑道:“孙媳并没有做什么。” 太夫人又觉她谦虚,甄夫人来的突然,容珠的事儿太夫人也没来得及细问,但甄夫人这一趟来,确实叫太夫人格外生气。还算是新婚里头,两口子吵嘴,她便来了。定是因为外头的风声,可见甄家三年孝期就变得畏头畏脚。 容珠那丫头的脾气,太夫人不是不知道。这以后闹起来,韩家就是想替她出头,也不占理儿了,婆婆都这般了,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王妃因为贤惠淑德嫁了庄亲王,容琳一个庶出,也被封了公主,甄家这般不是打韩家的脸面么? 太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安静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姜氏,姜氏目光坦然,正襟危坐。[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安静茹不留痕迹地调整了坐姿,过了半晌,太夫人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目光落在安静茹身上,淡淡问道:“你答应了品翠什么条件?” 方才还和蔼地说话,这会子就冷下来。安静茹没想到太夫人问的这么直白,本来还想着要费力周旋一番,既然问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花姨娘的性命,品翠只希望花姨娘活着。” 比起性命,名誉身份都不再重要,特别是像品翠她们这样,几乎经历过一次死亡的。 太夫人微眯着眼,这个条件并不难办到,只是颇为惊讶安静茹嫁来韩家没多久,品翠也不是她娘家过来的陪嫁丫头,竟然这般信任她。 禁不住细细打量起安静茹来,模样清秀,穿着藕荷色滚雪细沙上衣,下面着一条蜜合色撒花洋绉裙,手腕上戴着一对羊脂玉上手镯,梳着圆鬓,戴着一支白玉簪,耳垂上一对珍珠耳钉,简约大方又不失端庄。虽然不说话,身上却流露出一股平和的气息,叫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其实这件事,即便品翠和花姨娘没有说,最终也能查出来,还不至于和丫头姨娘谈什么条件,这也不是什么条件。但如此一来,就彻底收买了人心。比起沈氏,安静茹年纪不大,却更懂得人心的重要性。 安静茹微微垂了眼帘,太夫人的目光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仿佛要将她彻底看透一般。 “花姨娘是玉姐儿的生母。” 只此一句,安静茹明白太夫人是答应了保住花姨娘的命,“谢谢太夫人。” 她答应了品翠,必定就要办到,有了太夫人就事半功倍。太夫人淡淡道:“也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如果是个安分守己的姨娘,太夫人并不介意,但比起欧阳倩来,花姨娘的身份也不过如此。没有她,玉姐儿在韩家也能长大。甚至没有花姨娘的话,玉姐儿就必定需要其他人养,韩睿龙屋里暂且除了花姨娘就没有别的姨娘,玉姐儿也只能养在欧阳倩身边。 这庶出的儿女,打小儿养在嫡母身边,特别是庶女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以后议亲的时候,也容易嫁的好一些。就好比王氏那般疼顾容琳,迫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委屈了容琳。对于庶出来说,得到嫡母的看顾就表示,第一次投胎没选择,但第二次投胎选择的余地就多了。 安静茹不免心潮起伏,太夫人见她明白,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外头两位管事婆子的说话声隔着门窗传来,打破了屋里的寂静,太夫人道:“你去忙吧。” 安静茹福福身退出来,两位管事婆子立即上前见礼,因为甄夫人到访,回事的时辰完了一些,要紧的事儿也没几件,忙完了却已经快到午时。 安静茹前脚进屋,姜氏屋里的大丫头冬梅后脚跟进来:“夫人在太夫人屋里吃饭,三奶奶不必过去。” 安静茹略思索,便知是太夫人和姜氏要劝容珠,点头道:“那我就不过去了,姐姐替我告个罪。” 打发走冬梅,春香也从容珠那头回来,从夏香手里接过安静茹要换的衣裳,朝她道:“你去看看午饭送来没,我服侍姑奶奶。” 夏香知她有话要说,便点头出去了。春香一边服侍安静茹更衣,一边道:“是因为六姑爷屋里的丫头怀了身孕,六姑爷想要这个孩子,六姑奶奶不肯,所以吵起来的……” 安静茹一惊,论理正妻没有生养之前,是绝对不允许庶子出现,除非正妻没有生育,容珠嫁过去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那日见甄紘也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除非容珠和他还没有……圆房! 春香叹口气道:“也不知六姑奶奶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样闹着像什么话儿?果真等屋里其他人生了儿子,动了歪心思,她可怎么办?” 甄紘以后要继承甄老爷身上的爵位,再之后便是甄紘的儿子,如此这般一代代传承下去。欧阳倩这么急切地想要个儿子傍身,可不是这么想的? 安静茹看了春香一眼:“这话别乱说,太夫人自然会劝她。” 春香慎重地点点头:“奴婢明白,也是她们不小心说漏了嘴,奴婢才知道的。” 容珠身边的丫头竟然这么不小心?只怕是有人授意,叫她们故意说出来。即便不是,甄夫人也定然知道了。安静茹略沉吟,吩咐春香道:“下午你去找她身边的嬷嬷,透个信儿。” 春香点点头,帮安静茹理了理衣裳,“六姑奶奶一直不喜欢姑奶奶,姑奶奶何苦这样帮她?六姑奶奶回来见奴婢还在……” 后面的话没说了,安静茹也知道容珠定然对春香说了一些重话,吸口气道:“她是韩家的姑娘,即便嫁人也是从韩家出去的。” 她品行不好,外人会如何说容琳和王妃?都是一个家族里出来的,容琳还是庶出呢。本来韩家如今就遭受各方的舆论压力,虽然容琳是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相中的,但如果不是名声在外,又如何会格外高看她,结果不是,这岂不是欺世盗名? 往大的地方说,韩家的一切都要受到怀疑。 吃了午饭,门上的婆子进来禀报:“孟大奶奶来了。” 安静茹忙叫请进来,来不及收拾,陆青苑已经进来,春香和品翠迎上去,陆青苑一边走一边打量,嘴里道:“你这屋里竟然这般安静,却不知外头就好像这天气一样,热闹喧天了。” 安静茹笑着迎上去,“可吃了午饭没有?” 陆青苑点头道:“吃过了,我这会子来可没吵着你午睡吧?” 安静茹忙摇头,请陆青苑在临窗的榻上坐下,榻上铺了凉席,因为院子的格局,坐在窗底下偶尔有凉风吹来,还会觉得特别凉快。特别是下午太阳阴过去以后,陆青苑放下手里的团扇,从春香手里接过茶盏,便朝春香笑道:“你们都下去歇着吧,我和你们奶奶说会儿话。” 春香用目光询问安静茹,安静茹点点头。陆青苑吃了一口茶,就把茶杯放下,说起外头的传言。 没想到一夜之间竟然成了众人茶饭后的谈资,可见是做足了功夫,安静茹淡定从容地浅笑道:“谣言止于智者,毕竟是谣言,总有不攻自破的时候。” 陆青苑看了看她,忽地笑了,“我就说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事儿,可见是有些人狗急跳墙了,也不怕最后落个诬告的罪!” “做了别人手里的棋子,怎么样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安静茹一语双关道。 陆青苑笑了笑,“你倒是这么个性子,看来我来倒是多余了。” “哪里。”今儿除了甄夫人来了,就是陆青苑了。甄夫人来一半是为了容珠,另一半也不知抱着什么心思。 “是我婆婆听说你们三夫人添了孙子,所以特地吩咐我来看看。正好我下午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就早些过来找你说说话。” 安静茹不由得蹙蹙眉头,陆青苑这样说,竟是孟家要与韩家交好的意思,这个时候,孟家的态度反而亲近起来。安静茹当然知道,不是因为自己和陆青苑是闺蜜的关系,后院女人们的交际看似没什么,其实和外头的事儿息息相关。 而且陆青苑还专门选在大中午的来,显然是知道韩家添了子嗣,就急忙来了。竟然比亲戚还亲热。 韩家危机四伏,孟家突然改变态度…… 安静茹收起心思,这要等韩睿华回来之后问问他。便和陆青苑说起家常话,这会子大多都在午睡,陆青苑自然要等会儿才见太夫人等人。 陆青苑与安静茹说话也从来不拐弯抹角,但有些不好明说的也不会明说,至于能明说的,陆青苑直言不讳,比如蒋家:“听我娘说,蒋大人出事了……你可知道?” 安静茹点头:“昨儿回娘家,我奶奶与我说了。” 陆青苑蹙起眉头,“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儿?我娘竟然想退了这门亲。” 安静茹惊愕不已,“不是已经换了庚帖么?” “是啊。”所以陆家还在观望,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会退了亲。难怪蒋大人会那么急切地找安老爷,看来陆家的态度也叫他失望了,所以对安老爷也不会抱多大的希望。 陆青苑不好评论自己娘家人,只是道:“蒋姑娘你我都知道,性子温和,又知书达理,我们都比不上,我哥哥娶她也是哥哥的福气。” “蒋大人的事儿,其实没那么厉害。”安静茹平静地道。 “我听我公公也是如此说。”但不敢确定,还是想问问安静茹,这又透露出另一个信息,韩睿华奉旨查办的事儿,如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孟家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通过陆青苑对韩家示出亲近的意思,要向庄亲王靠拢。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但如此一来,庄亲王这一方也会形成一个派系,树大招风,并非好事。 晚间,韩睿华回来,安静茹把这些想法告诉韩睿华。韩睿华很轻松地笑道:“今儿宫里下了旨意,明儿早朝。” 圣上龙体欠安,自然是不能早朝,现在能早朝,就一个意思——圣上的病好了! 早朝一般能与圣上对话的皆是四品以上的官员,且也并非所有京官都要去,像安老爷、韩睿成那样的就没有资格。就是能去的,百官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说上话。 安静茹也不由的轻松起来,笑着道:“明天你要早起,我现在去摆饭,吃了好早些歇着。” 韩睿华却拉住她,疲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陪我坐会儿吧,不急着吃饭。” 安静茹只要由着他抱着,只是大热天儿,又出了一身的汗水。安静茹闻了闻身上的味道,提议道:“要不三爷先洗澡吧,泡泡热水去去乏意。” “也好!吃了饭再冲个凉。”韩睿华松开她,“你进来服侍。” 安静茹见他眉间满是疲倦,不忍心绝对,点头道:“你先等着,我去预备。” ------------ 108:过度选定 四更天的时候,各处就开锁了,二老爷、三老爷、韩睿华出了门天还没亮。安静茹回到屋里,春香低声劝道:“要不姑奶奶再睡会儿吧?” 安静茹完全没有睡意,想到给小世子做得针线还没做完,便叫春香再点两盏灯。酷热还没过去,但早起却十分凉快。 春香见安静茹精神饱满,也就不劝了,横竖下午可以午睡一会儿。点了灯就去把针线找出来,笑道:“奴婢也跟着姑奶奶学学,等以后做给小少爷穿。” 安静茹作法和大多数的不一样,王妃很喜欢,后来小世子出世了,安静茹又做了几身送去。眼下虽然还热,但立秋已经不远了,到了秋天又要换秋裳。小孩子长得快,去年的衣裳是无论如何也穿不了。王府虽然不缺针线上比她厉害的人,不过她做了是她的心意。 就是她的做法,别人一看也能学会。 一直做到天儿蒙蒙亮,赵嬷嬷从外头进来,“王妃派人来发了话,今儿要回来。” 话音刚落,崔嬷嬷就走进来,福福身道:“王妃要回来,夫人说三房那头人多,小世子年幼,吩咐三奶奶另收拾地方。” 王妃和小世子的处境是有些微妙,不过并没有限制他们的出行,安静茹一边站起身与崔嬷嬷见礼,一边快速地在脑海里寻思一边,平常招待客人的花厅,夏天却热,“就安排在王妃以前住的地方如何?哪里一直有人打扫,倒是干干净净的。” 安静茹商量着说道,崔嬷嬷想了一回,点点头。安静茹便叫赵嬷嬷拿着钥匙领着几个手脚麻利的丫头过去收拾,安静茹起来的早,也已经穿戴整齐,便随崔嬷嬷一道去姜氏屋里。 晨哥儿吃了两天的药,又活波乱跳了,嚷着要去先生那里。姜氏板着面孔,说王妃要来,小世子也要来,晨哥儿想到胖乎乎的小世子,终于安分下来。 姜氏便叫品菊和乳娘带着晨哥儿下去吃早饭,安静茹上前见礼,姜氏点点头:“这么早过来可吃了早饭?” 安静茹点头:“早起三爷出门,叫小厨房做了些清粥和点心,已经吃过了。”本来是该婆婆吃了媳妇才吃,只是姜氏一开始就发了话,偶尔问起来,安静茹还是觉得不妥。却不好多说,姜氏是说一不二的人。 崔嬷嬷察言观色,指挥屋里的丫头出去摆饭,安静茹过去帮忙。姜氏想了想道:“你去钦哥媳妇屋里看看,照如今的情形来看,今儿府里的客人比预想的多。” 昨儿在太夫人屋里,刘氏就说起今儿宝哥洗三礼的事儿,她感叹着上门道喜的人肯定很少,因此更担心容惠出嫁的时候不及容珠热闹。韩睿华昨儿晚上就说了,如今的情形还未明朗,但皇帝的病好了,这对王爷对韩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安静茹告退出来,迎面就遇上刘氏身边的大丫头寻过来,得知安静茹要去三房那头,大丫头就没说过来找安静茹什么事儿,想来也不过是因为三老爷昨儿也分析了如今的局势,但时间晚了,大半夜的刘氏也不好过来寻安静茹要东西,因此才拖到今儿早上。 安静茹直接派夏香去厨房传个话儿,该预备的翻一番,王妃回来一趟,肯定要吃了午饭才回王府,如此以来,其他人更不可能提前告辞了,就是家里有要紧的事儿,至少也要吃了午饭才回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三老爷一早也出了门,刘氏在卢氏和韩睿钦的院子里吩咐丫头婆子们收拾屋子,见安静茹来了,便笑道:“我琢磨着人多起来,屋里就热,只好要人把屋里不要紧的都搬出去。” 安静茹看着那些忙碌的丫头婆子们,笑道:“也不必这样,冰窖里的冰还多着,今儿多摆上一些,屋里就能凉快下来。” 刘氏本来就有这样的想法,可想着自己的孙子并不得太夫人的心,身边的人也劝着她,她才没直接问安静茹要。安静茹说了,她自然十分高兴。“还是华哥媳妇想的周全。” 安静茹抿嘴笑了笑,洗三礼人再多也多不到哪儿去,除了亲戚,其他的都是交情比较好的,且三老爷的身份摆在哪儿,许多人也不会亲自来。 不过昨儿连太夫人都觉得,只有亲戚和本族人会来。预算下来,除了随行的丫头婆子,不过二三十人,也就两三桌的客人。 安静茹去看了卢氏,卢氏的精神已经好起来,宝哥吃了奶又睡了,屋里丫头婆子皆小心翼翼不发出太大的声响。安静茹知道一会儿客人来,卢氏想休息也不能够,因此没说几句话就告辞,先去太夫人那里请安,接着还得料理府里的日常琐事,王妃来了,她也要一直在跟前伺候。 太夫人没说几句话,不外乎问了问王妃回来接待的事儿,安静茹一一回了,太夫人低头沉思片刻,抬头看了看容珠朝安静茹道:“让容珠跟着你学学。” 安静茹一时没反应过来,容珠出嫁回来就是客,跟着她学可不是帮着她料理,“这如何使得,六妹妹也是娇客。” 太夫人一副不容安静茹和容珠拒绝的模样,“就叫她跟着,学学规矩也好。” 太夫人态度强硬,安静茹还真不好在说拒绝的话了,可与太夫人而言,容珠是她的孙女,就是嫁出去了,回来也能管管、说一说。与安静茹而言,容珠在娘家是小姑子,伺候翁姑是媳妇的本分,如今出嫁了,回来就是正儿八经的客人。 太夫人是被容珠气糊涂了么?安静茹点头应下,太夫人便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容珠也跟着出来,一副不愿与安静茹多说话的模样,但还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到了回事处,管事婆子们皆等着回事儿。这些管事婆子也个个都是伶俐的,很会揣度上面的掌事者的心思,知道今儿府里有事儿,一个个的都来得早。 即便是见多识广又稳重的管事婆子,见容珠跟着安静茹一起来,一个个的还是忍不住惊讶。安静茹淡淡看了一眼众人,众人立马就收拾起脸上各不相同的神色,变得恭恭敬敬。 三奶奶看起来和善,但得罪她绝对没好果子吃,一张嘴话不多,但说出来的都是大道理,一顶高帽子扣下来,丢了差事是小,连几辈子的体面都丢了。太夫人身边的人都敢动的,还会怕谁? 不过,三奶奶做事的原则也很简单,只要把差事办好,她就不会鸡蛋里挑骨头。甚至办砸了差事,只要态度好及时纠正,也不会针对你一个。 安静茹坐在正屋的太师椅上,回事的一一上前,前后不过两盏茶的功夫,看似杂乱的事儿,已经有条不紊地处理完。至于记账,还是安静茹自己现办现记。 容珠身边的嬷嬷瞧着,终于明白太夫人的用意。三奶奶料理家事自有一套,说起来和以前差别不大,但归根结底却还是有很大的不同,如今甄家的事儿还是甄夫人自己料理,容珠又是这么个脾气,嬷嬷想着就忍不住叹气。 但如果容珠能料理起家事来,在甄家也算是站稳脚了。关键是,嬷嬷也不知道容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个失神,屋里的管事们已经都退了出去,各自去做事。安静茹吃了一杯茶,就赶着出去接待客人,走过来朝容珠笑道:“外头大概要热起来了,我已经安排人收拾了屋子,六妹妹如果不去太夫人哪儿,就跟我去歇歇吧。” 容珠放下茶杯,站起身,嬷嬷忙陪笑道:“三奶奶若瞧着奴婢可用,奴婢就替三奶奶跑跑腿。” “这如何使得,嬷嬷年纪大,六妹妹也离不得您。”安静茹客气道。 容珠在跟前,安静茹也觉得浑身别扭,想来容珠大概也不想看见她。安静茹想了想道:“六妹妹要不要去瞧瞧容惠?” 容惠备嫁,不过今儿是三房的事儿,容惠定然要随着刘氏出来待客的。刘氏那性子,是生怕容惠要嫁人的事儿外人不知道,今儿带着她,别人若问起,她是不会嫌弃同样的话重复无数遍。 如果容珠和容惠在一块儿,倒也说得过去,她们是姊妹,关系好不好外人如何知道。 嬷嬷一想,横竖安静茹也要出去待客的,也算是不负太夫人的命令,便征求容珠的意见,容珠没反对,嬷嬷笑着福福身道:“奴婢就先和六姑奶奶去七姑娘屋里。” 安静茹缓了一口气,赵嬷嬷从外头进来,“王妃下榻的地方已经收拾好了,姑奶奶要不要去看看?” 安静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点点头。 赵嬷嬷跟在安静茹身边,略蹙着眉头道:“奴婢方才瞧见了六姑娘……” 安静茹很无语地说了太夫人说的话,扭头问春香:“昨儿说的事儿你可给六姑娘身边的嬷嬷说了?” 春香点头道:“之前您进去见太夫人,奴婢就和她说了。” 赵嬷嬷也没细问到底是什么话,只是琢磨着太夫人的用意,“奴婢说句不当讲的,六姑娘这样真是自己毁了自己。” 她已经长大了,性子养成这样,不吃一次大亏,她大概是学不乖的。安静茹没说话,沈氏又不在家,二老爷是父亲,女儿的事儿他能说得也不多。再说,太夫人也没法子的事儿,其他人还能有什么办法? 王妃在娘家时住的院子,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比起荣恩轩,这里的环境自然要好上许多,即便好些年都没住人,却一点儿也不像没人气的地方。安静茹看了一回,窗帘、毯子、凉席,皆换上新的,并没有不妥的地方。 便赶去回太夫人和姜氏,陈氏领着安静雯,许氏带着儿媳妇、女儿、孙子已经来了,正在太夫人屋里说话,另外还有本族的几位夫人在里面凑趣儿。大伙儿商议着去看看宝哥,此刻已经来了一些人,刘氏那头正陪着。 即便是庶出儿子的孙子,太夫人作为韩家的最高长辈,趁着还没热起来,便也去卢氏那边观礼。再来的客人便都直接去了三房那头。 安静茹上前搀扶太夫人,乘机回禀了王妃接待的事儿,“……屋子收拾好了,那头留了几个管事嬷嬷照应。” 太夫人点头,一行人簇拥着到了卢氏院子里,待客的正厅来的那些客人,听说太夫人来了,纷纷站起身迎接。欢声笑语好不热闹,见了礼刚刚坐定,外头门上的婆子进来回:“王妃到了!” 王妃要来的消息,除了韩家的人,这些来客都不知道,皆愣住。刘氏瞧着,更得意几分,王妃如此抬举三房,谁还敢小瞧了韩家的三房? 紧接着便是王氏等人到了,接待王妃的时候,宫里的容嘉公主也送了礼来。这一系列从外头传进来,正厅里的客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姜氏等人皆出去迎接王妃,太夫人在上面坐着,瞧着下面大伙的神情,脸上的笑容愈发多了。这就是韩家目前需要的,俗语说家和万事兴,韩家上下里外团结一致,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动摇的! 安静茹留在王妃跟前伺候,王妃带着小世子,不去观礼,吩咐洪嬷嬷将礼送来。即便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她的身份比三夫人高出不知多少,卢氏的身份就更不用理论了,王妃就是不回来,打发个人回来已经十分抬举三房。 太夫人在那头,姜氏作为太夫人的儿媳妇,理应在跟前伺候,比起那头的热闹,这里就安静很多。 小世子嗜睡,屋里的人更小心翼翼不发出多余的声响。等安顿好了,王妃便叫屋里的人皆退下,只留了近身伺候的人在跟前。抬头朝安静茹笑道:“过来坐会儿吧。” 安静茹依言上前,王妃看了看屋子,缅怀道:“和以前在家时一样,这么多年,却是头一回再回来。” 安静茹微笑道:“母亲一直着人打扫,保留了原来的样子。” “是啊,可终究不过应了那句物是人非。”王妃顿了顿,盯着安静茹,态度十分亲切,“怎么你还没动静?” 王妃如同大姐一般的亲切,让安静茹十分感动,竟然也没有脸红,道:“可能是缘分不够。” 王妃想到自己,笑了笑道:“这事儿也确实需要缘分。” 话题跟着就转开了,问起府里的其他事儿,得知容珠在家里已经住了两天,颇为惊讶,“可是在夫家受了委屈?” 安静茹还真不好说到底是谁委屈了谁,委婉地道:“六妹妹大概是想念家人了。” 王妃蹙起眉头,即便是想念家人,这成亲没多久便回来住,也不像话。 “甄家今儿总要来人,六妹妹就要跟着回去。”安静茹在王妃跟前,外头来了些什么人,她也不清楚。不过即便甄家不打算来,现在也应该改变了主意。 快到午时,洗三礼结束,姜氏和太夫人过来见王妃,小世子已经醒过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太夫人还抱了一会儿,适当的时候问起王爷的情况。 安静茹随即将屋里多余的人打发出去,王爷离京不过几天,如今还在路上,真正的情况也没什么,但有一事确实叫人颇觉得意外。 徐侧妃离京第一天就中暑了,强撑着过了一天,终于熬不住半路上昏迷了。王爷便叫人送她回来,“……如今还在路上,她病了不适合赶路,总要等病情好转了才能回来,大概还有几天吧。” 只怕是徐侧妃也不敢回来,她正好病了,如今没了也是病死的,只能说她没福气。太夫人大喜,眼里闪烁冷光,“这正好是个机会……” 徐家投靠了皇后,皇后针对庄亲王,徐侧妃对庄亲王不利。王妃轻轻摇头,姜氏道:“无论如何总能磨磨她的气焰。” 王妃语峰一转,“这些都不要紧,要紧是三弟华哥。” 韩睿华办的差事别说安静茹她们这些后宅女眷一开始不知道,就是三位老爷也不知道,太夫人深吸一口气:“他毕竟年轻,从来没历练过。” 王爷举荐他,皇帝选他,就是因为他才入仕,官场上的关系还不多,更不容易叫人察觉。没想到还是暴露了,皇帝因此怪罪才是最麻烦的事儿。 屋里一时无人说话,直到小世子哭闹起来,侯在外头的乳娘进来,王妃将小世子交给乳娘,乳娘抱去里间喂奶。姜氏吩咐安静茹预备午膳,太夫人也留在这里陪王妃吃。 客人都在外头,基本来的都留下了。午饭后,许氏等亲戚,王氏等本族夫人过来拜见王妃,再要单独说话是不能够了,王府里还有两位小郡主,酉时未到,王妃便打道回王府。 送走王妃,其他客人陆陆续续告辞,甄紘过来拜见太夫人,顺道来接容珠回去。太夫人对甄紘没什么好脸色,只说还要留容珠多住几日。 大伙虽觉得不妥当,可太夫人的话也无人敢反驳。容珠仍旧住在小跨院,安静茹忙完外头的事儿回到荣恩轩已经差不多二更天。 韩睿华在屋里榻上半躺着,丫头们皆守在门口,安静茹走过去就闻到一股酒味儿,忽地想起去年的某一天,韩睿华喝醉了说的那些话。 “还要不要再吃些东西?”安静茹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轻轻推了推韩睿华。 韩睿华睁开眼,摇头:“不必了。今天,去邢大人家里喝酒了。” 邢大人?安静茹不解地看着他,韩睿华道:“圣上下了旨,我和邢大人一道查办。接下来大概要忙些日子了。” 邢大人是韩睿华的上司,上司请下属吃酒。安静茹没往深出想,笑问道:“不会又要出门吧?” 语气很是不舍和忧心,韩睿华心头一软,那些烦心事儿从胸口散出去,“不用出门。” ------题外话------ 没人留言哎~ ------------ 109:东窗事发 虽然不用出门,但和邢大人一道查办,比他单独一人查办更加的困难重重。安静茹伸出手,轻轻抚平他微蹙的额头,笑道:“不用出门就好,没得我还要担心你在外头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眼下就要立秋了,热不了几天就慢慢转凉,天儿越来越冷……” 安静茹絮絮叨叨地说着,韩睿华一言不发地听着,脸上的笑意愈发多,未了笑道:“倒还是喜欢你凶人的模样。” 安静茹顿了顿,白了他一眼道:“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我凶你做什么?” 韩睿华长舒一口气,摇摇头没说话。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粗使婆子抬着热水去了净房,安静茹转身去找来韩睿华换洗的衣裳,催促他先去洗洗。 一夜无话,隔天早起,韩睿华草草吃了几口饭就赶着出门。难得的是一连晴了好些日子,这个早上突然刮起凉爽的风,本该亮起来的天色,却十分阴沉,看这样子是要下雨了。 “三爷早上走的时候没带伞,派人将雨具送去吧。”安静茹看了看天色,扭头吩咐身边的丫头。 请了姜氏的安,又去太夫人屋里请安,正好遇上甄家的人给容珠送衣物来,容珠住在太夫人跟前,婆子正在里头与太夫人说话。 除了送衣裳,婆子还带来另一个消息:“说起来也是绿云没福气,吃坏了肚子……” 太夫人脸色并不好看,笑容僵硬。婆子垂头站在下头,偶尔抬眼匆匆打量一眼太夫人的神色。估量着自己的话,如意趁着给太夫人添茶水的空隙,笑道:“奴婢们做丫头的,还是跟着太夫人才真正是有福气的。” 那婆子老脸一红,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姜氏面色如常地走进去,安静茹跟在后头,那婆子忙转身给姜氏和安静茹请安问好,姜氏淡淡点点头了,安静茹见婆子穿着比较体面,想来也是甄家体面的婆子,稍稍回了一礼。 太夫人扭头和姜氏说话,直接把那婆子晾在一边。婆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想要告辞又没机会,不觉地暗暗咬住嘴唇。 过了一会儿,太夫人才吩咐吉祥领着婆子下去吃茶,婆子才走到门口,太夫人冰冷的声音就响起:“一个丫头能有什么福气?到底是说丫头没福气,还是说丫头的主子没福气?!” 姜氏劝道:“太夫人莫要生气,没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甄家的婆子在门口顿了顿脚步,走到院子中央便朝吉祥告辞。 要太夫人不生气,也绝对不可能,容珠才嫁过去半年都没有,就因为屋里的丫头有了身孕,和丈夫吵嘴。但要说责任,也不能全怪甄紘,容珠到现在还没有让甄紘碰过。 昨儿甄紘来接容珠,太夫人留下容珠,今儿甄家就来消息说,那个丫头的孩子没了。可见甄家也是心虚的,但想想就在容珠回来的第二天,甄夫人亲自上门……太夫人是越来越觉得这门亲事不好。 到底不好在哪里?她却也理不清了。 但甄家的婆子也不太会说话,这个时代,作为伺候人的奴婢,她们的福气到底是什么?难道就是升级起来做姨娘,为那个算不得自己的丈夫的男人生了儿子就是福气?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却不能叫自己娘,而要叫姨娘,以后娶了媳妇,孝敬的婆婆不是自己,而自己反而要称呼一声少奶奶。 这就是福气么? 太夫人抚着额头,叹道:“怎么就养出这样的孙女来?” 姜氏道:“容珠年纪小,不懂事,教教就好了。” 还能教好?太夫人茫然起来,过了一会儿,脸色又肃穆,吩咐如意:“去把六丫头叫来。” 安静茹还要去处理日常琐事,给太夫人请了安,寻了借口从屋里出来,正好遇上刘氏领着容惠、容芩过来请安,刘氏见安静茹出来,又拉着她低声道:“刚才听人说甄家打发人给六丫头送衣物来?甄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让六丫头继续在娘家住下去?” 送衣服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告诉韩家,甄家不要丫头肚子里那个孩子。但,容珠作为甄紘的正妻,为甄紘生子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容珠不愿意,甄家为了家族香火,就是休离了容珠也不为过。 “三婶婶和七妹妹、十妹妹是来请安的,快进去吧。” 正好瞧见容珠从小跨院出来,刘氏眼珠子一转,笑容多有些幸灾乐祸的味儿,“华哥媳妇提醒的对,我现在就去请太夫人的安。” 说着便领着容惠和容芩跟在容珠后面进去,摆明了是预备着去看热闹。安静茹看着容惠和刘氏的背影,却瞧见容惠不留痕迹地扯了扯刘氏衣角。赵嬷嬷道:“奴婢冷眼看来,七姑娘倒是最懂事的。” 容惠确实很懂事,就连容琳,看起来十分天真,也是懂事的。如果容珠有她们任意一人一半懂事,也就不会闹成这样。 容珠大概根本就不想把日子过下去,她自己不想,外人在怎么着急都没用。 安静茹处理完日常琐事,外头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夏香打着伞,抱着雨具进来,笑吟吟道:“下雨了,就觉得凉快多了,幸亏姑奶奶留心,叫人给姑爷送了雨具去。” “这连着热了好些天,马上就要入秋了,再这么热下去,可叫人如何受得了。”春香从夏香手里接过斗篷,服侍安静茹穿上。 主仆几人收拾了桌上的账本等物,正要锁了门回去,却见品翠急匆匆走来。夏香忙走过去迎上她,“这雨势虽不大,姐姐怎么也打把伞?” 品翠脸色凝重,没和夏香搭话,仍旧淋着雨走过来朝安静茹福福身,强作镇定地道:“方才奴婢打太夫人那头过来,听说二爷被督察府的人带走了!” 安静茹也被这个消息唬的愣住,夏香一时没反映过来,歪着头迷惑地问:“二爷不是当差去了么?二爷被带走了,姐姐为什么这么着急?” 品翠紧紧抿着嘴唇,一脸担忧:“三奶奶,现在怎么办?如果是因为堂姐……堂姐就……” 说着已经红了眼眶,邱家状告韩睿龙的事儿,二老爷虽然生气,却还是站在儿子这一边,再有花姨娘那些话。这件事,在安静茹看来已经解决,没想到还会揪着不放。 “别担心,外头的要查,总要些时日的。[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安静茹安慰品翠一句,想到太夫人答应了要抱住花姨娘的命。再说真到了呈堂对证的时候,花姨娘还有用。 安静茹见品翠头发湿了,衣裳裙摆也湿了一些,便朝她道:“你先回去换身衣裳,我去太夫人屋里看看。” 品翠想想,自己不过一个奴婢,服侍好主子就是本分,哪里有难耐去救人。只好点头去了,安静茹让春香和赵嬷嬷等人跟着,一路往寿禧堂去。 刚到院门口,就瞧见牡丹的背影。刘氏从另一头赶过来,人还没靠近,就叫住安静茹,似笑非笑道:“你二婶婶回来了!” 沈氏回来了,比起韩睿龙被带走的消息,这个消息更让安静茹惊讶,算起来沈氏出门也不过一个月多一点儿,路上来回就差不多要用一个月的时间。再说她苦夏,这几日那么热,她竟然赶路。 刘氏冷笑一声道:“这下好了,她回来也能管管六丫头!” 说话间,已经有一群人簇拥着朝这里走来。沈氏走在前头,看起来比离开的时候又瘦了一些。刘氏也瞧见了,已经迎上去,大老远就热情地招呼道:“二嫂子终于回来了!” 安静茹后一步迎上去,朝沈氏见礼,这么近距离地看,沈氏瘦的可不止一点半点,脸色蜡黄,形如纸片,那身上的衣服仿佛穿不稳随时要脱落似的。 虽然看起来很憔悴,风尘仆仆的模样,说话声还精神,笑容和气地朝安静茹笑了笑,却不理刘氏,可安静茹说起话来。 刘氏撇撇嘴,阴测测地看着沈氏笑。 现在她还能笑得出来,若是知道容珠和韩睿龙的事儿,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心思笑。 沈氏不过问了问太夫人的身子,安静茹说好,又问了沈怀筠的情况。沈氏笑容淡了几分,意味不明地道:“她也很好。” 一路说着话到了太夫人屋里,前面已经有人通报。她们进去的时候,欧阳倩正拿着手帕擦泪,屋里众人的目光皆落到沈氏身上。 太夫人脸色还算平静,语气慈祥地安慰欧阳倩:“要紧是你自个儿的身子,好好将养着……” 欧阳倩一边抹泪一边点头,肩膀一耸一耸地站起身,朝沈氏见了礼。沈氏昨儿连夜赶路,今儿回来事前并没有带消息,家里的事儿也不清楚。这会子见欧阳倩哭的伤心,反而有些不高兴。 许嬷嬷察觉到沈氏微变的神情,忙不留痕迹扯了扯欧阳倩的衣角,欧阳倩仿若未曾察觉。太夫人道:“扶龙哥媳妇下去歇着,多大的事儿,也弄得大惊小怪!” 刘氏笑道:“本来也是,二爷那事儿有什么?便是果真定了亲的,也可以退不是?” 太夫人目光一寒,安静茹由不得看了刘氏一眼,刘氏却一脸坦然,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沈氏心头一紧,许嬷嬷和牡丹朝她行礼,她也没看见似的。 等欧阳倩离开了,太夫人又叫回来禀报消息的小厮进来,那小厮只说韩睿龙去府衙,没过多久督察府的人就来了,把韩睿龙带走。 “也没说到底是为什么事儿。” 沈氏更茫然了,本来憔悴的脸色这会子愈发难看。茫然四顾,太夫人脸色凝重,姜氏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刘氏似笑非笑很是幸灾乐祸,安静茹垂着头。 沈氏回来,也没想到府里的人会欢迎她,只是不放心容珠,还惦记着欧阳倩的肚子,以及二老爷屋里那两个狐媚子。可怎么也没想到,回来听到的消息是儿子韩睿龙出事了! 她心里着急,上前一步:“母亲,到底龙哥怎么了?” 太夫人抬头看她一眼,本来想说两句重话,见她整个人都不大好的模样,倒说不出来了。满腹的怒意化作一声叹,“你自己问龙哥媳妇。还有欧阳家,你回来了,也去见见亲家夫人。” 昨儿宝哥洗三礼,安家的人来了,姜家的人来了,反正所有姻亲和亲戚以及平常交好的都来了,偏偏欧阳家没有来人。 昨儿没时间细问,只想着王府的事儿,容珠的事儿,反而漏了欧阳家。 沈氏满腹疑惑,安静茹站起身道:“不如孙媳打发人去督察府那边瞧瞧,或者找人想办法问问三爷……” 沈氏一惊,扭头盯着安静茹:“华哥在督察府任职,怎么龙哥会被督察府的带走!” 那语气到最后已经是怀疑韩睿华对韩睿龙做了什么?脑袋也迅速转起来,她如今在太夫人跟前不得好,又离开一个多月,不知姜氏和安静茹对太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果真是韩睿龙有什么问题,别说他现在还没有袭爵位,就是袭了,皇帝也有资格夺爵,下旨由其他人袭! 太夫人没看沈氏,点点头道:“也好,华哥在哪儿,有什么消息,必定会送出来。” 安静茹转身朝赵嬷嬷吩咐道:“叫人去找祥叔。” 屋里又安静下来,安静茹亲自给太夫人换了茶,又给沈氏、姜氏、刘氏各到了一杯,如意搬来椅子放在沈氏身后,沈氏木呆呆地坐下去。 帘子被撩开,容珠从外头进来。沈氏又是一惊,她回来并没有消息,进了城就打发魏嬷嬷去甄家一趟,想接容珠回来小住两日。 没想到容珠在府里,沈氏不由得死死盯着容珠。容珠见到沈氏,面色表情终于有了一些,规规矩矩行了礼。 沈氏纵然有很多疑问,这会子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姜氏开口,看着太夫人道:“想来也没那么厉害,叫龙哥去问问话,咱们也将之前送人给龙哥的人找着了。” 将花姨娘转送给韩睿龙的那个人,是个古董商,韩睿龙在外头吃酒,经人介绍就认识了,还从他手里买过两件古董。那人在外行走,见多识广,能说会道,韩睿龙与他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有一次韩睿龙去他落脚的地方吃酒,看见花姨娘,大概是吃了酒的缘故,一看就错不开眼。那人顺水推舟,就说花姨娘是他的妹妹,家里无父无母前来投靠他,如果韩睿龙喜欢就将她许配给他。 当时就成就了好事,花姨娘本来貌美,流落在外早不是单纯的姑娘,见韩睿龙穿戴不凡,那古董商又待他十分客气,知道是有些身份的,更是使出浑身解数。 韩睿龙醒酒之后,倒也有些后悔,可想想家里妻子虽美,却不如花姨娘温柔。那会子韩睿龙屋里几个通房都被欧阳倩寻了借口打发走了,将花姨娘领回府里是绝对不成的。那古董商又说将他住的房子留给花姨娘,就当是陪嫁,从此花姨娘就作为韩睿龙的外室养在了那里。韩睿龙时常晚归,基本都是去了哪里,甚至还会带着交好的友人去哪里吃吃酒。 直到,去年一场暴雨,哪里地势矮,左邻右舍的都遭受水患,房子虽然没有完全垮塌,却已经不适合住人。而花姨娘又养了一个女儿,总要将女儿送回来认祖归宗,因此才瞒着韩睿龙,自己带着孩子来了韩家。 知道是因为花姨娘惹出的事儿,沈氏情急地站起身,“既然如此,将花姨娘撵出去就是了!” 安静茹抬头看着太夫人,太夫人冷冷道:“这会子撵她出去有什么用?” 说到底若不是韩睿龙见色起意,哪里会有这事儿,出了事儿就把责任怪到旁人身上,岂不是更叫人说他没有担当? 太夫人叫沈氏先下去歇着,沈氏也想先下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儿,否则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 回到屋里就把留守的大丫头叫来,知道了来龙去脉,只气得不轻。不多时去甄家的魏嬷嬷也从外头回来了,一进门便道:“六姑奶奶在府里。” 沈氏点头表示知道了,魏嬷嬷琢磨了片刻,打眼色叫屋里的丫头退下去,才低声朝沈氏道:“甄家的人仿佛对六姑奶奶很是不满。” 魏嬷嬷去了甄家,却是甄家的管事婆子来见她,她说去给甄夫人请安,那婆子只说甄夫人病了。却不想,魏嬷嬷离开的时候,见甄夫人叫人预备马车,准备出门。她还以为看错了,结果甄夫人叫住她,得知沈氏从南京回来。只说了一句:“带我向亲家夫人请安问好,改日得了闲再去看看亲家夫人。” 说完就叫人扶着上了马车,那会子天色已经暗了,分明要下雨。别说病了,就是没病没要紧的事儿也不会出门,而甄夫人的模样,看起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更不像病了。 魏嬷嬷一路琢磨,都觉得不对劲,见沈氏脸色难看,却还是忍不住说出心底的想法:“奴婢看来,甄夫人大概是知道您回来才出门。” 沈氏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儿子韩睿龙被人告强占他人妻,女儿出嫁没多长时间,就已经回来小住了好些日子。她的一双儿女,竟都不能叫她省心,加上连日心神不宁地赶路,本来就身心疲倦,此刻脑袋昏沉沉的,仿佛连睁开眼皮的力气也没了。 魏嬷嬷见状,忙扶着她躺下,沈氏不在家,二老爷基本没歇在正屋,虽然有人打扫,但东西还是收起来免得扑了灰尘。魏嬷嬷转身去柜子里找来毯子,刚给沈氏盖好,外头人便来回:“二老爷回来了。” 沈氏一个激灵坐起来,魏嬷嬷手脚忙乱地替她整理头发,只见二老爷一脸怒意从外头进来,丢给沈氏一叠文书,怒道:“看看你做的好事!” ------题外话------ 呜呜,家里停电了,吃了午饭才来,更新晚了,请见谅! ------------ 110:东窗事发(2) 刘氏震惊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前来禀报的嬷嬷:“要查咱们家的永业田?!” 嬷嬷忧心忡忡地点点头:“户部王大人来了,二老爷正在前院书房接待。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太夫人派人找了大夫人、三奶奶过去商议,夫人,您要不要去看看?” 永业田是随着爵位走的,真出了问题和三房也无关,三房本来就没资格去瓜分永业田。刘氏稍稍定了定神,摇摇头又点点头,“真是不叫人消停了,她一回来又出了问题!” 嬷嬷原是刘氏的心腹,听刘氏如此说,又想起一事来,低声道:“奴婢刚刚听二夫人那边的人说,二夫人一回来就病倒了!” 刘氏正在收拾桌上的布匹,听见嬷嬷说,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病了?莫非又是因为龙哥?” “奴婢得了消息就来告诉您,其他的不清楚。” 以前府里有什么事儿,先知道的必定是沈氏,太夫人也只找沈氏商议,如今的情况不一样,太夫人只找姜氏和华哥媳妇。幸亏她从进门就和沈氏不对盘,厚着脸皮和不爱搭理人的姜氏站在一块儿。偶尔想起来,这些年若不是姜氏对她提点颇多,又肯替三房出头,三房未必有今天。 刘氏冷笑一声,丈夫是官老爷,在娘家的时候,父亲不大不小也是个官,官场上的事儿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道:“龙哥的事儿不可能惊动了户部,户部管着田地、户籍、赋税、俸饷等事儿,想来定是有人告了她的状,她做的那些事,太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她当年嫁进来的时候,嫁妆比我多多少?这些年我省吃俭用,刚好够日常开支。她却大手大脚惯了,只是贪污府里的银钱,早就捉襟见肘了,就她名下的产业,也不知道翻了几番。” 刘氏一边说一边继续收拾东西,最后又冷笑一声朝嬷嬷道:“走,咱们看戏去!” 刚从正屋出来,迎面一位婆子跑来,一边见礼,一边道:“孙二夫人来了!” 这会子已经到了午时,孙二夫人这么急着赶来。刘氏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忙问婆子道:“孙二夫人在何处?” 只见孙二夫人已经被体面的管事引了过来,刘氏顿了顿,疾步迎上去。和平常一样和孙二夫人打招呼,孙二夫人见她还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只觉心里凉飕飕的。 半上午,孙二老爷从外头回来,见了孙二夫人就叮嘱道:“你去韩家看看。” 之前韩家二爷出了问题,孙二夫人与孙二老爷说起,孙二老爷还说她大惊小怪。今儿他反倒说韩家来,孙二夫人只觉韩家定是又出了什么大问题,细问之下才知道,竟有人弹劾韩家二老爷。 说二老爷治家不严,家人在外为非作歹,强占他人良田据为己有,还说此事已经惊动了皇上。 这事若搁在一般功勋世家,是不怕查的,大周朝目前为止,除了甄家和韩家,其他家族世袭的爵位有三代而斩,有五代而斩的。即便要趁着鼎盛时期置办一些产业,也不会在永业田周围,因为一旦爵位斩了,御赐的永业田包括宅子,皆要收回。收回的时候多了少了都难说清楚,除非是不预备为子孙后辈的留一条活路。 而甄家和韩家,只要不犯谋逆大罪,是永远承爵,永业田和宅子永远不会被收回,也就不担心收回时被盘查。果真到了盘查的时候,这些都不是大罪。 孙二夫人心头愈发没底,与韩家结亲是她和孙二老爷商议的结果,如今朝堂里风云涌起,顷刻间就有可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可无论如何,庄亲王有太后娘娘庇护,就是圣上也不敢违背太后娘娘的懿旨,落下不孝的千古骂名。而当今圣上,最是仁孝,以仁孝治国。 庄亲王与当今圣上是亲兄弟,兄弟同心放眼前朝,从未有过。而孙二老爷也打听到了,庄亲王代御巡察,实则却是…… 孙二老爷沉吟片刻道:“你去韩家看看,俗语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虽然孙二老爷如此说,但孙二夫人却无法镇定,不是天大的事儿,又如何会突然要盘查韩家的永业田?最大的罪过,惩罚起来莫过于诛灭九族,到时候,韩家的亲戚,韩家的门客,甚至与韩家交好的大户也不免要受到牵连……甚至灭族! 消息送到荣恩轩的时候,安静茹正和赶回来的祥叔说话。督察府的将韩睿龙带走,不过是询问一些事儿,并不是大家想的已经被关押起来。这件事本来是没什么,韩睿龙就在京城,韩家的基业也在京城,韩睿龙不可能事发后逃逸,因为逃逸的罪落下来,还要连累整个韩氏族人。 要细细地查明,也用不了多久便能还韩睿龙一个清白。安静茹想到在太夫人屋里,沈氏说的话,也就明白这样的用意了。韩睿华在督察府任职,如果韩睿华徇私帮韩睿龙说话,自然立马就有人弹劾他,丢了差事是小,连累王爷才是要紧的。 但如果韩睿华不管不顾,只负责他目前负责的差事,二老爷、沈氏自然会怪他。韩国公大房二房不和,也许根本就没有瞒过外人,再说沈氏和姜氏不和多年,外头不可能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 两房人至少维持着表面的和睦,可一旦涉及到切身利益,外人再加以鼓动,反目成仇、撕破脸皮的事儿不是做不出来。为了生存,为了家产,亲兄弟对上公堂互揭短处的事儿也不是没有。 安静茹让自己砰砰直跳的心房平静下来,定了定神让祥叔又带了一件衣裳给韩睿华送去,京城不比南边,下雨气温就降得快。 祥叔退下,安静茹便叫春香拿了斗篷来,预备去告诉太夫人,好叫她放心。其中的厉害关系,也要适当地提醒太夫人,正巧崔嬷嬷冒雨赶来,脸上难掩惊恐之色,“户部要查永业田,太夫人说要查就一起查,她的庄子也叫户部的查明,请三奶奶去张罗!” 这个消息无疑叫安静茹惊愕,太夫人的庄子是太夫人的产业,理论起来属于太夫人个人的,与韩家其他产业无关,要如此处置安置也是太夫人说了算。何况,太夫人已经是一品浩命,没有皇帝的旨意,谁人敢轻易盘查她的东西? 除非——是抄家! 安静茹忙叫春香打了伞,让赵嬷嬷去总账房将地契和账目取来。便急忙赶去寿禧堂。 姜氏已经在屋里,神色还算平静,太夫人却气得一张脸铁青,安静茹看过两人就知道事情还没有厉害到要抄家的地步。何况真到了那个地步,韩睿华也会让祥叔把消息带回来,倒是自己有些沉不住气了。 安静茹暗自深呼吸,上前朝两人见礼,太夫人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平静,脸色也柔和了一些,道:“先派人给庄子上的管事说一声,再叫人去衙门里将当初的文书找出来,这几年庄子上的动向账目一并找出来。” 大周朝明文规定,女子的嫁妆有嫁妆清单,家族里会在妻子进门时留一份,还要送一份去衙门收录,以此预防妻子死后,若没有子女,娘家收回嫁妆时扯不清楚。或者正妻的嫁妆,最后被继室占为己有并给了继室的子女,反而前妻遗孤没有得到。这样的账目,大多是固定的田产地产,一般来说,没有女人会卖掉自己的固定产业。但若是子女继承以后,那清单随即也就失效了。 安静茹点头道:“孙媳已经派人去账房取了。” 庄子上的账目一般有两种,一种是记录一年四季的收益包括支出、收入等等,还有一种便是买地卖地的账目。安静茹接手太夫人的庄子后,也曾看过那个账本,没见到有增加的,但却有减少的。不过那已经是好些年以前的账目,这几年并没有什么变化。相对与另一本记录收益的账本,这本账目还算清晰明白。 大概一处庄子多少地,多少田,安静茹也有印象。 太夫人略点头,安静茹乘机将韩睿龙的事儿说给太夫人听。太夫人眉毛上扬,冷哼一声道:“这是非要揪着龙哥的过错大做文章!” 越是揪着不放,花姨娘的处境就愈发不妥。品翠紧紧咬着嘴唇,担忧地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花姨娘住处那个方向。 这两天花姨娘被软禁,她不能出来,外人也见不到她。 太夫人又看着姜氏道:“永业田的账目也一并叫送去,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能查出一座金山银山来!” 姜氏点头称“是”,门外丫头来回:“二老爷来了!” 帘子撩开,二老爷走进来,朝太夫人行了礼便道:“今儿下雨,户部的王大人说明儿雨歇了带人来丈量……” 说着小心翼翼抬头看了太夫人一眼,不等太夫人询问,他告罪:“都是儿子管教不严,惹出这些事儿来,让老太太受惊,委实是儿子不孝。” 姜氏低头吃茶,太夫人盯着二老爷问道:“是何人上的折子?” 二老爷蹙眉微蹙,一脸犯难。并非是有人上了折子,而是早就有人暗中留意韩家,不仅注意到韩睿龙的事儿,包括其他一些事儿。 太夫人见二老爷不说话,神色一凛,冷冰冰道:“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我是半身入土的人,什么没见过?” 二老爷更觉难以启齿,正要说时,门外的丫头进来禀报:“孙二夫人和三夫人来了。” 孙二夫人?太夫人不自觉地蹙起眉头,“莫不是因为出了事儿就要退亲?” 容珠的问题尚未解决,容惠如果被退亲,韩家还有几位姑娘要议亲……太夫人头疼地抚了抚额头,叫二老爷先退下。姜氏走过来安慰道:“孙家并非这样的人,太夫人莫要担心。” 安静茹出去迎接,这会子已经到了午时,随即叫丫头去厨房通知一声,不管孙二夫人是因为什么缘故来,总要留她吃了午饭再回去。 刚打发走木槿,丫头婆子打着伞,簇拥着刘氏和孙二夫人从院门口进来。安静茹抬头望去,刘氏一脸惊恐,一副大事临头的模样,孙二夫人面色凝重,但还是伸出手扶着刘氏,如果是退亲的话,刘氏不可能只有惊恐,更不会和孙二夫人走得这么近。 安静茹上前见礼,刘氏便问道:“太夫人在吃饭么?” “还没有,母亲在里头和祖母说话。”安静茹亲自撩起帘子,请刘氏和孙二夫人进去。 一番见礼后,孙二夫人只字不提来府里的目的,只是给太夫人请了安,陪着说了几句家常话。气氛虽然比刚才好了一些,但隐隐约约还是压着一股沉闷,叫人喘不过气来。 这个时候孙家能来,即便不用明说什么,彼此心里也知道。太夫人对孙二夫人很是客气,留孙二夫人在寿禧堂吃饭,孙二夫人心知太夫人也没什么心情,婉言谢绝了,只说过去瞧瞧卢氏和宝哥,太夫人便叫刘氏陪客。 送走孙二夫人和刘氏离开,安静茹从外头返回来,姜氏正劝着太夫人吃饭,“……多少都要吃些,若是您的身子垮了,可叫大老爷和二老爷怎么办?” 眼下太夫人确实不能倒下,没得外头的还要造谣,说大老爷和二老爷将母亲气死了。这不孝的罪名扣下来,几重罪加在一起,就是王爷也未必保得住韩家。 正好赵嬷嬷将庄子上的地契、账目送来,安静茹打眼色叫她先拿着,走到太夫人跟前,沉稳地道:“庄子上的地和田,孙媳之前就叫庄子上的管事丈量过,也对了地契和账目,并没有什么疏漏不对的地方。” 当初是多了个心,叫丈量的。但因为之前是沈氏打理,摆出来说终究是不妥当的,摆明是怀疑沈氏。安静茹这么做,也是因为前面的管事与后面的管事交接的问题,总要交接清楚,没得以后有什么问题,反而拖累了后面的管事。 后面的管事,都是安静茹和姜氏的人。要让别人忠心耿耿地跟着自己,就要有能力保全他们。 安静茹当时为这事儿还头疼的几天,没想到种子又出了问题,安静茹趁着那个时候就叫丈量了,虽然前面的管事颇多说辞,可毕竟是向朝廷要种子,要多了不妥当,要少了又不够用。 太夫人抬起头,安静茹不过十几岁,年纪小,做事却如此谨慎。难怪这么沉得住气,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扭头问姜氏:“永业田是什么时候丈量过的?” 太夫人叫户部查她的庄子,自然是因为生气。即便庄子上出了问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还在她的名下。最怕的就是永业田,大周朝还从来没有过,朝廷没有收回之前就丈量永业田的例子。 姜氏道:“十年前丈量过一次,想来下面人的也不敢打永业田的主意。” 一般而言,永业田都是一家挨着一家的,永业田是朝廷给功臣之家的奖励,这种奖励随时都有可能收回,就相当于是朝廷把地给你种,但你绝对没有资格去交易这些地。因为,它归根结底是属于朝廷的,朝廷的东西就是皇帝的,随便动皇帝的东西,那就是藐视皇帝的龙威。 姜氏这句话也暗藏玄机,下面的人是指那些管事家仆,管事家仆不敢打永业田的主意,可上面的人就不一定。沈氏理家多年,二老爷从来不会细细询问这些。姜氏照顾大老爷,一旦过问,太夫人就说她不安分。太夫人本来就不待见她…… 太夫人哪里听不出姜氏话里的意思,神色不由得冷了几分,“她还不至于这么不知轻重!” 正准备进来摆饭的丫头婆子,被太夫人这一吼,都愣在原地,进来也不是,退不出也不是。 姜氏低头不说话,安静茹却瞧见门外有二门上的婆子探头探脑,使眼色叫赵嬷嬷出去问。 是许氏听闻了来看看,太夫人长舒口气,朝姜氏道:“我乏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姜氏神情清冷,福福身退出去,安静茹看了看如意,用眼神示意她,如果太夫人屋里有什么事儿就立刻通知她,随后才退出去。 本来就安静的屋子,她们一走,愈发显得寂静。太夫人慢慢靠向引枕,挥手示意不必摆饭。如意忙打眼色叫丫头婆子们退出去,轻声道:“奴婢去给您做您最爱吃的薏仁鸡柳粥吧。” 太夫人闭上眼养了一会儿,摇摇头,道:“去把老二叫来,我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说完,睁开眼看着如意麻利地走出去,她不是没有猜着,只是不愿相信。想到这里,眸光又冷了几分,脸上的皱纹仿佛也深了许多。 ------题外话------ 今天有迟了一些,哎,小果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还是希望亲亲们相信,小果不是故意了,总有些人力不可为的原因……呜呜,小果家里忽然断电,结果稿子都没了…… ------------ 112:见死不救 欧阳倩吩咐许嬷嬷送安静茹出门,叫牡丹进来服侍她理了理妆容。(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不多时韩睿龙从外头进来,欧阳倩就是想扯出一抹笑也不能够。 这件事虽然不会闹得韩睿龙无法入仕,但绝对是声名狼藉,因为一个妾侍闹得要去督察府接受盘查,欧阳倩还是第一次见,偏偏这一次就是自己的丈夫。 眼看着眼眶儿里又蓄满了泪水,牡丹忙低声劝道:“二奶奶别担心了,二爷不是回来了么?” 韩睿龙羞愧地红了脸,欧阳倩擦了泪,仔细想想确实不该因为他而伤害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丈夫不能依仗,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总能依仗的。欧阳倩抬起头,吩咐牡丹:“服侍二爷换衣裳吧。母亲上午回来了,二爷也过去看看。” 韩睿龙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欧阳倩,好容易哄好了她,夫妻之间和睦了,又发生事端。牡丹去柜子里找了家常服,韩睿龙转身去了净房。 夜幕降临,韩睿华先回到府里,请了太夫人的安,太夫人问过几句韩睿龙的事儿,大老爷那头就传话叫韩睿华过去。 姜氏和刘氏回来已经天黑了,她们走的时候虽然没下雨,回来的时候雨势却比晌午那会子还大,姜氏和刘氏的裙摆都湿了,跟着去的丫头婆子就更别说了。 太夫人见她们两人这模样,只略问几句就叫她们下去歇着。永业田确实有许多小问题,但都不是足够获罪的大问题,可这些小问题若是不及时解决的,也会演变成大问题。 总的来说,姜氏和刘氏都不算白跑一趟,而刘氏又提了几个看似不起眼,但想来却十分不错的解决法子,让安静茹对刘氏刮目相看。如果刘氏能改掉她说话没顾忌,不会识别眼色的缺点,要哄的太夫人高兴,也不是不可能。 这一番问话下来,太夫人的心又安了一些,不怕查永业田,也不怕查她的庄子,只要别去查二房沈氏的事儿,这一关就能度过去。 晨哥儿留在太夫人这里吃饭,安静茹服侍太夫人吃了晚饭,将晨哥儿送去荣景园,见过姜氏和大老爷才回到荣恩轩。 韩睿华已经换了家常服,品翠见安静茹回来就忙安排晚饭的事儿。安静茹进了正屋,韩睿华斜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看起来很疲倦的模样,好像被什么事儿困扰着而走不出来。 安静茹走过去,韩睿华听见脚步声就睁开眼,将安静茹拉进他怀里,长长吐口气问道:“今儿有没有吓着你?” 安静茹愣了愣,老老实实地点头,又笑道:“不过后来想想,也没什么可怕的。” 死过一次的人,还怕这些做什么?大不了再死一次,当然这是很消极的想法,安静茹一副推心置腹地模样道:“若是得了闲,三爷应该和二老爷说说话。” 沈氏那一块就不必了,单就韩睿龙的事儿,二老爷有没有怪韩睿华不管不顾,安静茹不敢确定。但府里确实有人这么议论,即便二老爷没有这样的想法,听得多了也会有意见。那些下人私底下说什么话,就是想管也未必管得了。 当然,听见了就绝对不会轻饶,这样议论分明是挑拨主子之间不和。 韩睿华沉吟片刻,点头道:“静茹考虑的很周全。” 安静茹笑起来:“不过是听见有人如此说,这会子又想到了。起来吧,先吃饭,我都饿了。” 韩睿华点头,不过到了饭桌上,安静茹的胃口还是不太好,勉强吃了一碗饭。再说时辰也不早了,吃多了只怕也难消化。 韩睿华倒是吃了三碗饭,饭后安静茹洗了个澡,虽然下雨凉快,不过屋里和外头不一样,屋里点了灯,就把窗户关了一些,安静茹就穿着睡衣,外头随意批了一件衣裳,长发被放下来,如锦缎一般披在脑后。 这么随意的打扮,让韩睿华更觉亲近。示意她倒跟前,抱着她说起外头的事儿。有了邢大人和他一起查办,果然更多了一些困难,打个比方,韩睿华现在就好比是愤青。愤青理解的简单的一点儿,就是无知而冲动。 而邢大人在官场多年,聚齐起来的人脉很广,求他办事的人也多,官场上那些拐弯抹角,错综复杂的牵扯,就好比一个网,破了一个洞这个网就不能用了,作为网上的一员,他有责任去保护这张网不受损坏。(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邢大人是不是参与过韩睿华要查的事儿,现在还不知道,但这个网上一定有其他人参与过。否则,他也不用使出浑身解数来阻碍韩睿华查办。或者,邢大人已经有了头绪,而参与过的人又是他不敢得罪的,韩睿华是愤青,不会理会这些。 “可若是办不下来,岂不是你和邢大人都要受到责罚?” 韩睿华苦笑道:“你都能想到,邢大人哪里想不到?” 也是,安静茹自嘲地笑了笑,“邢大人会想法办法解决,那你岂不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韩睿华十分无奈的模样,黝黑的眸子却闪烁坚毅的光芒,缓缓道:“我不愿被他牵着鼻子走,所以……” 所以韩家就冒出这些事儿来,安静茹平静的心房又砰砰地跳,“你在明,他们在暗,总是防不胜防的。” 一入仕途就遇上棘手的事儿,安静茹不知道该为韩睿华得天子重用而高兴,还是该感到害怕。但现在她只想靠近韩睿华怀里,听着他有规律的心跳。 隔天一早,韩睿华照例早早出门。下了一夜的雨,清早的风几乎透着一股寒意,但天上厚厚的阴霾散去,东边的云彩泛起浅浅的金光,看来今天是不会下雨了。 王大人一早就来了韩国公府,二老爷和大老爷在外院书房接见,要查韩国公府的永业田,自然也包括大老爷那一份。王大人的品级没有二老爷高,太夫人是一品浩命,重孙子都有了,要见王大人,王大人也不能拒绝。 安静茹和姜氏等人回避到了里间,二老爷亲自领了王大人过来。太夫人也并不说别的,叫他派人去查太夫人的庄子。 那王大人惶恐不及,只说不敢,太夫人全然不理会,问他除了查永业田还要查什么?王大人就说只奉命查永业田。 太夫人冷笑道:“不用改天你们又跑来一趟,我的庄子你们也去查吧,没得那天又要查其他的!” 王大人只说不敢。 太夫人也不容他拒绝:“今儿若是不查,改明儿要来,我却是不依的!” 王大人十分为难的模样,太夫人斩钉截铁,一副你们不查也得查的模样,二老爷瞧着不妥,忙站出来打圆场。被太夫人一个眼神给制止了,王大人左右为难,只好按照太夫人的要求,派人去查查。 二老爷又领着王大人出去,两人不在一个地方当差,但到底是朝廷命官,又都在京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是政见不一样,也并不至于要撕破脸皮结仇。二老爷向王大人道了歉。比起昨儿,王大人今儿的态度要恭敬许多了,那里真敢生太夫人的气? 太夫人是庄亲王妃的祖母,理论起来,庄亲王也得称呼太夫人一声祖母。 王大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声道:“大人也是明白人,下官说句心里话,谁家没有一点儿见不得光的事儿,可有些人家事儿更多,却从来无人过问。” 沈氏置办产业动用韩国公府的地位,以及其低廉的价格买田买地,比起有些人分毫不出,还要别人恭恭敬敬送来,说不得还要惹来杀身之祸的,不知强了多少。 二老爷那里听不出王大人这话的意思,横竖就是和韩睿华查办的事儿有关。但明白也只能当做不明白,笑道:“王大人说的在理,身在官场,总有诸多身不由己。” 这话也算是表明了,韩睿华受命于皇上,王大人也受命于皇上,都是为皇帝办事的人。话说到这份儿上,再多的王大人也不敢说了,他不过一个五品官,可就是三品官,也不见得敢得罪督察府的人。 要查韩老太君的庄子,他也只能厚着脸皮查。昨儿与户部尚书大人商议,就商议出这事儿大概也不过不了了之罢了,现在韩老太君态度坚持,他办起事来也不容易,什么都查不出来交不了差,查出来也有可能迫使自己丢了官。 二老爷客气地送走王大人,回来便去了沈氏屋里。(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魏嬷嬷正服侍沈氏吃药,见二老爷进来,一不留神,竟把药碗打翻了。 沈氏连日赶路,风尘仆仆从南京回来,别说洗尘宴,就是好脸色也没得到一个,昨儿夜里二老爷歇在妾侍屋里,那妾侍竟连着要了两次热水。沈氏本来就不曾睡,太夫人厌恶她的模样一直在脑中徘徊。 儿媳妇托养胎不曾到跟前侍奉,儿子女儿倒是在跟前。可儿子显然已经成了京城人的笑柄,女儿愈发沉默寡言,问十句说一句,到如今竟然还和女婿僵着。她回来甄家竟不曾打发人过来问一声,几重烦心事压在心头。 这一次沈氏倒不是装病,真病的仿佛脱了一层皮。 二老爷没有好脸色,不是骂她就是朝她发泄,以至于二老爷一出现在正屋,屋里的丫头婆子都警觉起来,下意识的就想往外头走。 二老爷数落一番,又离开,沈氏是连哭也哭不出来了。魏嬷嬷瞧着都觉得心酸,想想以前她每次进府里给沈氏请安,那次沈氏不是极为风光的?在太夫人跟前凑趣,下人恭恭敬敬的,二老爷对她算不得十分恩爱,倒是相敬如宾。 现在,若不是太夫人拦住,沈氏只怕是已经被二老爷休出家门。魏嬷嬷安慰几句,低声道:“要紧的,夫人还是想想法子吧。如今太夫人还能拦住,回头太夫人拦不住了,就真的毫无办法了。” 沈氏有气无力地看了魏嬷嬷一眼,“我还能有什么法子?恨一个人的时候,就是百般的好,也变成百般的不好了。我走到今儿,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魏嬷嬷轻轻一叹,“总要为二爷想想。” 太夫人已经下了最后的死令,到现在沈氏却还没有动作,二老爷那意思,是已经有人告了她,幸而外头还有人给二老爷面子,把这事儿压着,若是沈氏在不想法子解决,到了压不住的时候,就真没退路了。 沈氏脸上泛起冷笑,那笑却比哭还难看,隔了半晌叫魏嬷嬷取了钥匙开柜子。 安静茹处理完日常琐事,就坐上马车,带了地契账目去庄子上。太夫人强硬坚持的态度还算有效,王大人没有亲自来,派了其他人来查。不过走走过场,可即便是走走过场,韩家也得认真对待,所以安静茹还是亲自来了庄子上。 离开韩国公府,外头新鲜的空气,让人不由得放松下来。夏香喜滋滋地盯着外头,扭头朝安静茹和品翠笑道:“听紫苏姐姐说,地里的苞麦能吃了,炒着吃很不错呢!” 紫苏嫁给张大贵以后,就一直住在庄子上,因为她以前就是伺候人的,有了她在庄子上照顾张大贵,张家两口子也十分放心。再者,紫苏决定求安静茹替她做主配人的时候,就已经摆好了心态,不管最后会嫁给什么人,都会一心一意孝敬公婆。 因此张家两口子对这个儿媳妇也很满意,至于张大贵,那是绝对没得说了,陪紫苏三朝回门的时候,紫苏还大大方方的,反而他更像小媳妇,一张脸红了个彻底。夏香她们私底下还说,张大贵大概发烧了。 先到的便是张大贵管理的庄子,对于早到的官差,张大贵虽然有些惊慌,不过还没有因此慌张的不知所措,那些官差说明了来意,张大贵就陪着四处去看。 紫苏穿衣打扮不比在府里,上面穿着麻色衣裳,下面着一条石青色襦裙,梳着圆鬓,头上戴着一支素银簪子,脸上也没有胭脂,然而那气色却是胭脂也描绘不出来的。整个人也显得明艳,即便是朴素的衣裳,也掩饰不了的她的姿色。 张大贵能娶个这么漂亮的娇妻,还不心疼死才怪。 不过叫安静茹惊讶的是,庄子上的厨娘因为家里有事辞了工不做,就没有再请人,紫苏笑道:“奴婢想着也没多少人,原来那个婆子的两个孙女虽然年纪小,却也能打下手,因此就让她们两个来了,庄子上的饭都是奴婢做。” 到了外头就不比府里,安静茹本来就随和,夏香跟安静茹的日子久了,知道她的性子。赵嬷嬷不在,她也不用担心说错话被赵嬷嬷说,便促狭地笑道:“紫苏姐姐亲自做饭,张管事就不心疼?” 紫苏红了脸,张大贵自然心疼,不过紫苏说她在庄子上也没别的事儿,总不能天天都闲着,白白养着她。张大贵一家都是心实的人,就怕娶了个什么都不做的儿媳妇,因此对紫苏反而更好起来。张大贵对她,更是又爱又尊重。 夏香抓起紫苏的手,“果然比不得在府里了。” 府里的二等丫头都能养出一双白嫩的手来,更别说大丫头了。不过紫苏显然比在府里还过的充实舒心,安静茹吃了一口茶,紫苏突然提到品绣,一脸嘘嘘道:“已经没了。” 夏香本来就看不起品绣,不屑道:“她那样的人,没了就没了。” 紫苏与她虽然没多少情份,但终究是一起在韩国公府长大的,“她从府里出来,她家嫂子就做主给她寻了一门亲,金嬷嬷也同意了……结果成亲还没两天,就被夫家退回来。” 通房丫头打发出来,虽然不是处,但一样可以嫁人。一般会娶她们也都知道她们的出身,不会因为是不是处就退的。何况,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对于庄稼汉来说,那带出去绝对比乡下姑娘体面,何况,这样的丫头基本都有自己的私房钱,遇上好的主人家,主人家还会预备一份嫁妆,用嫁妆买点儿田地,日子可以直接上个台阶,经营得当的话,直接从贫农变成富农,再有远见的,让自己的儿子读书,以后考取功名,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紫苏道:“听说是因为她指使婆婆给她端茶倒水,才被退的。回到家里后,她嫂子那里还有好脸色?金嬷嬷又病了,没几天她就没了。” 品绣是从韩国公府直接抬出去的,本来就差不多没了半条命。 品翠多有不忍心,道:“别说这些了,今儿三奶奶来庄子上也有要紧的事儿。” 紫苏打住话题,叫了人去喊张大贵,又叫人去通知另外两位管事。 安静茹之前虽没有传消息来,不过三个庄子毕竟是挨着的,这里来了官爷,立马就通知了另外两个庄子。又留心注意着,瞧见安静茹的马车,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位管事就赶过来。 李管事是安静茹的陪房,另外一个是姜氏的人,本来还觉得安静茹年纪小,但安静茹管理庄子后,对于前面管事和后面管事的交接问题,以及上次庄子闹事的事后,对这位三奶奶就另眼相看了。 不管是三奶奶自己出面还是三爷出面,总之事情解决了,三爷这般维护三奶奶。姜氏待安静茹也不错,没有一点儿能耐,就这些也未必做得到。 两人恭恭敬敬见了礼,丝毫没有慌乱,也没问到底因为什么,官爷突然造访庄子。这样一来更好,反正那些人也不会细细的查什么,就吩咐他们,那些人要看什么就给他们看,然后将两个庄子的账目给了他们,“等他们走了,再送回来。” 两位管事拿了账目退下去,各自回去张罗不提。 虽然没下雨,天却阴着,不过相当凉快。安静茹坐不住,想去外头地里瞧瞧。紫苏忙去张罗,该回避的要回避,返回来时怀里抱着一些果子和蔬菜,“今儿就委屈三奶奶吃些农家小菜了。” 又说新鲜的果子是附近的农户给的,因为那些农户对庄子上的庄家很感兴趣,时常跑来看。本来就是朝廷要推广的种子,张大贵哪有不同意的,有些人已经预定了种子,在庄子上指导的农业部的小官,回去请了自己上司的意思,如果这些农户要买的话,韩家也可以卖。 “大贵本来说得了闲就去回三奶奶。”紫苏笑道。 安静茹道:“这样的事儿他能做主就做主,横竖这些粮食朝廷也要收购的。只要价格一样,回头给我看看账目就行了。” 如果担心张大贵贪污,安静茹也就不会用他。人与人之间相互依靠,最需要的就是相互信任。 已经过了小麦收割期,大片良田松了土,等再过一个月,就是秋收的时候了,秋收结束,差不多小麦就要播种。总之,庄子上会越来越忙,一直忙到冬藏结束,等下了雪才能清闲一些。 安静茹走走停停,一直到午时才从田间回来,紫苏已经做好了饭菜。以前紫苏在府里,安静茹并没有叫她做过什么点心,还不知道紫苏的手艺很好。 没吃饭之前,张大贵就回来了,王大人派来的人已经丈量过庄子上的土地,也对了账,安排在后面屋子里的吃饭。 安静茹本来也不担心庄子上有什么问题,张大贵也从最初的紧张,到现在已经完全镇定,就当是主人家派人来查看庄子罢了。只要他没做过亏心事,就没什么可心虚的。 吃了午饭,张大贵送那些官差去另外一处庄子,紫苏料理完厨房的事儿,进来陪安静茹说话。 以前在府里,主仆两人还不如现在亲近。紫苏出嫁的时候,安静茹也没亏待她,张家上下待她好,这些是她从前都没有想到的,现在的日子她没有什么不满意,甚至一辈子呆在庄子上,她也愿意。 丈夫是庄子上的管事,上上下下也没人给她脸色瞧,而且,她已经怀孕了。 “多久了?” 紫苏红了脸,低声道:“就是这个月的小日子没来,奴婢还没请大夫,想着等过些日子再说。” 安静茹道:“既然怀孕了,也该注意着。” “奴婢是粗人,那里需要注意什么?以前在府里不知道,如今来了庄子上,还瞧见那些农家的女人,挺着大肚子下地干活呢。奴婢现在做的这点儿事,又不用出力的。不过繁琐些罢了,两个丫头年纪小,倒是勤快的。” 安静茹也替她感到高兴,夏香笑道:“这下好了,等你生了孩子,还能和我们一处了。” 安静茹笑道:“话虽如此说,不过该注意的还是注意着。” “谢谢三奶奶。”紫苏脸更红了,见众人都看着她笑,想着转移话题,就问道,“三奶奶还没动静么?” 问了才觉得逾越了,她是奴婢,没有资格过问这些。安静茹也没生气,这话也不止紫苏会问,每次回娘家,陈氏和老太太就会缠着问,就连王妃也曾问过。 夏香歪着头算了算日子,惊讶地发现,“姑奶奶的小日子确实推迟了!” 这一提醒,安静茹也由不得琢磨起来。这些天府里事儿多,她也没怎么注意,韩睿华每天回来都十分疲倦的模样,两人基本是上了床就睡着了。另外就是赵嬷嬷,总是劝着她多吃饭,放宽心。 难怪这两日总觉得没胃口,安静茹只觉得心里泛起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感觉,一边忍不住暗暗欣喜,一边又怕并非是有了身孕,忽地理解了紫苏现在和欧阳倩之前的想法,都怕是空欢喜一场。 而这个时候,韩家正处于多事之时,她怀孕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一桩喜事。 夏香已经安奈不住,“回去了就请太医来瞧瞧。” 安静茹摇头,“还是等些日子吧。” 万一是因为身体缘故,小日子推迟而已呢?但想想还是请太医看看才好,如果有什么问题,也要及时医治。 夏香已经和品翠商议着得了闲就给未出世的小少爷做些衣裳,还商量起花样子来。紫苏道:“既然这样,三奶奶就该早些回去,没得天色暗了,赶车的婆子看不清路,颠着碰着可如何是好?” 安静茹笑她:“我也没那么金贵。” 紫苏一脸认真,“三奶奶和奴婢不一样,二奶奶就是因为……” 话没说完就打住,欧阳倩小产,之后好几年没动静,本来就是不吉利的事儿。夏香和品翠听紫苏如此说,也觉得很有道理,最后安静茹决定去两个庄子看看,就回去。 在两个庄子上稍多停留,听管事娘子回了一些话,又带了一些新鲜的苞麦和蔬菜,安静茹回到府里已经酉时,春香显然在垂花门前等候多时,见安静茹从马车里下来,便迎上来道:“二夫人在屋里等了三奶奶多时。” 沈氏在等她? 安静茹道:“二夫人在屋里,你怎么跑出来了?屋里谁伺候着?” 春香道:“赵嬷嬷在里头陪着,二夫人叫奴婢出来等。” 顿了顿,看了看周围,那些婆子隔得远,春香才又低声道:“二夫人好像很生气,说姑爷见死不救……” ------题外话------ 争取明天恢复上午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群群虎摸一个~ ------------ 113:自知之明 见死不救? 安静茹心头一震,难道今天出门,韩睿龙的事儿又有了新的变故?倒不用担心沈氏,昨儿瞧着欧阳倩的模样,本来已经养的圆润了,却又清瘦了一些。(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她好不容易才怀上了孩子。 安静茹随即叫品翠看着,让婆子们将带回来的东西拿去厨房,让夏香去太夫人和姜氏那里看看,“若是问起我来,就说庄子上没什么事儿,我一会儿就过去回话。” 安排好了,就和春香疾步朝荣恩轩去,路上问春香是不是韩睿龙的事儿,春香道:“奴婢在府里并没有听说二爷又怎么了。” 不是韩睿龙,还能是什么事儿?如果是沈氏自己的事儿,太夫人极力压着,她们也没有在外人跟前说漏嘴,下面的人议论也及时制止了。何况,即便是她的事儿,要找的人也应该是韩睿华,难道是想叫自己在韩睿华跟前说话? 算了,等见到沈氏就知道了。 沈氏就在荣恩轩的正屋里,赵嬷嬷守在里头,木槿站在门口,见春香和安静茹回来,就忙撩开帘子。 沈氏放下手里的茶盏,安静茹上前见了一礼,“二婶婶有事儿打发人过来说一声,侄儿媳妇就过去,怎么能让二婶婶亲自过来了?” 今儿早上走得匆忙,并没有瞧见沈氏,没想到一夜不见,沈氏的脸色这般蜡黄,眼窝下面浓浓的黑影,看起来仿佛几天几夜没睡。安静茹收回目光,沈氏不冷不热地道:“如今不必从前,你管着家里的事儿,我虽然是长辈,哪里能那般不识眼色,知道你忙还给你添乱?没得这上上下下恨我的更多了。” 安静茹听了讪讪笑了笑:“二婶婶这样说,侄儿媳妇可就真无地自容了。再忙也不敢怠慢了长辈。” 沈氏已经有些不耐烦,语气显得急促:“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恨我,不用与我说这些场面上的话。今儿我来找你,只是想着你年纪小,有些道理可能不明白。华哥虽不是龙哥的亲弟弟,到底都是韩家族人,所谓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一个家族,并非一人两人就能称作一个家族的,别说还是兄弟,即便不是兄弟,一个人出了事儿,连坐下来,谁能跑的了?” 安静茹神色一凛,沈氏这是在威胁么? “二婶婶说的晚辈明白了,太夫人也说,家族的繁盛不是一个人的功劳,侄儿媳妇愚昧,又是妇道人家,做不了光宗耀祖的大事儿,只能做好本分,不给家族添麻烦就好了。” 这两日府里忙的不是韩睿龙的事儿,就是沈氏的事儿,她这会子跑来说这种话,安静茹想给脸上添点儿笑,说话客气些都不可能。更想问问沈氏,以前做过的那些是不是都忘了? 韩睿龙和韩睿华是韩家的族人,晨哥儿就不是韩家的族人么?一个才四五岁的孩子,到底要多狠心,才下得了手? 沈氏那里听不明白安静茹话里意思,只觉脸上火辣辣的。 赵嬷嬷忙给沈氏添了茶,又给安静茹到了一杯茶来,“姑奶奶才从外头回来……” 安静茹缓了一口气,沈氏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打算,华哥就在督察府,他品级虽不高,却是庄亲王保举的,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谁知道是不是……” “二婶婶这话我就更不明白了。”安静茹快速打断她的话,这后面没说出来,安静茹也能猜出来,只是没想到,沈氏会这么想。 会觉得韩睿龙的事儿,是韩睿华的主意,要毁了韩睿龙顶替韩睿龙。且不说韩睿华是大房过继的儿子,就是大房的,韩睿华也没资格,何况二房? 沈氏冷哼一声,“你不明白?我瞧你比任何人都明白!不是心头这么盘算着,一个下人的事儿都肯出头,何况是兄弟呢!” 难怪二老爷要休了沈氏,安静茹现在都觉得休了沈氏是最明智的选择。 安静茹觉得口干,吃了一杯茶,二老爷那一块安静茹是侄儿媳妇,总不好过去说,所以才提醒韩睿华去找二老爷说说。沈氏这一块,本来打算不理会的,即便话说到这份儿上,就是浪费口舌,也不得不说。 “二爷的事儿,原本没有什么,不过是还没查清楚罢了。二婶婶希望三爷怎么做?把这事儿压下去么?”安静茹顿了顿,接着道,“且不说三爷有没有这个体面,难道二婶婶也不希望二爷得个清白?一辈子都背着这样的名声?二嫂子如今怀孕了,要不了多久生了儿子……” 有个背负了这样声誉的父亲,他还要不要成家立业?韩家的声誉还要不要?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迎上沈氏渗出寒光的眸子,道:“这件事不光督察府的人在查,咱们家也派了人去,诬告就是诬告,不可能任由他人颠倒黑白。二爷是二婶婶的儿子,我们都相信二爷是清白的,难道二婶婶不相信自己儿子?” 并非安静茹一定要挑拨沈氏和韩睿龙的母子关系,实在是这个沈氏,她的想法太多了。韩睿华才入仕多久?即便有王爷在身后撑腰,可损坏韩睿龙的名声,对他有什么好处?关上门来,闹个你死我活外人就是知道也不过丢脸的事儿,可韩家的人走出去在外人眼里还是一个集体。 韩睿龙的事儿,韩睿华不方便出面,也无需韩睿华出面早晚都能还韩睿龙一个清白。 “侄儿媳妇说几句冒犯的话,小时候西席先生教侄儿媳妇读书,就曾讲过筷子故事,一根筷子轻易就折断了,可若是两根一起就须得更大的力气,若是十根二十根,就是有很大力气的人,也不可能轻易就将其折断。” 其中的道理,难道沈氏就不明白?安静茹觉得她应该是一点儿也不明白,刘氏不与她亲近,英国公府的王氏也不与她亲近,就是儿媳妇欧阳倩,也不见得和她多亲近。能得罪的人,她几乎得罪完了。 沈氏紧紧抿着嘴唇,本来就蜡黄毫无生机的脸,这会子看着更是难看。安静茹站起来,欠欠身道:“侄儿媳妇冒犯了,还请二婶婶莫怪。” 沈氏冷哼一声,将脸别开。 安静茹直起腰,沈氏若是有这个闲情,最该关怀的就是容珠了。容珠还在府里,甄家仿佛不打算接回去似的,再住下去,难道要容珠自己回去?那容珠以后还要不要在甄家混了? 屋里暂无说话声,夏香才小心翼翼进来:“太夫人请三奶奶过去回话。” 安静茹看了看沈氏,立在沈氏跟前的魏嬷嬷,忙低声请示沈氏:“夫人也要去太夫人那里请安了。” 沈氏瞪了安静茹一眼,活像要将她生吞了似的,安静茹坦然地朝她福福身,送她到了门口。 赵嬷嬷随着跟进来服侍安静茹换衣裳,明明很多话想说,张开嘴却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今儿上午姑奶奶没走多久,二夫人就打发人过来问过一次,半下午二夫人就过来了。奴婢着人打听,听二夫人屋里那些人议论。说二爷的事儿,都是因为姑爷。” 这一点儿安静茹也不否认,但若不是韩睿龙有把柄别人抓着,也不至于这样。他养个外室,只能说他个人的人品不怎么样,反正男人养外室也不奇怪。但这个外室的来历不清不楚的,问题就出现了。 归根结底,韩睿龙没有养外室,没有把柄,谁能动他?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扭头问赵嬷嬷:“方才我说话是不是太冲了?” 赵嬷嬷道:“今儿二夫人才来,说得那些话更是难以入耳。” 没有细说,不过也能想象得出来,沈氏不是病了么?精神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闲话少说,安静茹快速换好衣裳,就赶去太夫人屋里。姜氏、刘氏、沈氏都在,屋里的气氛不算太压抑,安静茹一一见礼,就回了庄子上的事儿:“……庄稼长势都不错,附近的农户还想买种子,明年也种些新品种。” 刘氏笑道:“华哥媳妇外出还不知道,今儿李大人特意来请太夫人的安。” 安静茹愣了愣,刘氏又解释了一番,原来李大人专门写了奏章上奏皇帝,这个时代以农业为主,所谓民以食为天。朝廷要征收粮食,养着保家卫国的军队,可如果下面的百姓都吃不饱,没有力气去种田,朝廷又能征收多少粮食? 一旦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国家也不见得能稳定。推广的新品种产量相对来说要高一些,而粮食的不同,对土地的要求也不同,如水稻总不能种在坡地里,那绝对是颗粒无收的,坡地就要种一些耐旱的农作物,有些土地肥沃,有些土地贫瘠,有些农作物在贫瘠的土地里一样能有收成。 总而言之,粮食的品种多了,选择的余地就多了,才不至于荒废了土地。今年推广新品种响应的人不多,韩家积极响应,并大面积种植,对以后的推广起到了积极的作用。而且韩家认真打理,不像有些人,虽然领了新种子,却不认真管理,导致最后颗粒无收。 不管韩家是因为什么缘故,才大面积种植新品种粮食,可积极响应朝廷的号召,这一点儿毋庸置疑。 还真是误打误撞,就撞上了好事,说不得还能因此将功补过。安静茹见大伙都十分高兴,也笑起来,“说到底也是太夫人功劳,这些地都是太夫人的。” 太夫人乐呵呵的,永业田那一块似乎也不用担心了,屋里的气氛热络起来。安静茹乘机朝太夫人道:“今儿孙媳去庄子上,还带了一些新鲜的苞麦,今儿晚上就叫厨房做了,咱们也托太夫人福尝尝鲜。” 朝廷推广的粮食,肯定是吃不死人的,太夫人直点头,安静茹随即叫赵嬷嬷去厨房传话,想了想道:“可能那些厨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孙媳倒是听说过,太夫人若是不嫌弃孙媳手脚笨拙,做不出美味佳肴,做出来的却还能入口,孙媳就去做几道菜来如何?” 反正,她是不想站在这里让沈氏一个劲儿地盯着,对沈氏,安静茹彻底没话说了。 不过夏香却欲言又止的,太夫人没瞧见,直点头。 安静茹从寿禧堂退出来,夏香就迎上来道:“姑奶奶还是小心些吧,厨房地面湿滑,万一跌倒了怎么办?” 赵嬷嬷留了心,惊喜地问道:“莫不是姑奶奶今儿有什么感觉了?” 看来赵嬷嬷是知道她小日子推迟了,安静茹摇摇头,“今儿才想起小日子推迟了。不碍事的,你们放心吧。” 然后,隐晦地说道:“出来透口气,总比在屋里闷着好。” 赵嬷嬷和夏香知道劝不住,何况太夫人已经答应了,安静茹不去做也不好。横竖到了厨房,她们多留心就是了。两人对望一眼,不由自主地一左一右紧紧把安静茹夹在中间。安静茹瞧着想说话,还是决定不说了,赵嬷嬷她们也是紧张自己。 厨房已经忙起来,安静茹亲自下厨,王婆子和钱婆子,很快就挪了一个炉灶出来,就跟在安静茹跟前打下手,顺道抓着机会亲近亲近。她们在厨房当差,总是一身油烟味儿,也不好天天去安静茹跟前请安问好。 安静茹要做的也简单,叫人将苞麦剥下来,清洗干净,沥干水渍,清炒出来原香原味。再来一个洗干净后,取一些糯米粉搅拌均匀,放些砂糖,放少许盐,虽然没有平底锅,但也能炸出圆形的饼子来。起锅后切成一小块一小块,那味道出来,只惹得里头的丫头婆子们流口水。颜色也好看,黄橙橙的像是涂了一层颜料的……呃,被天狗啃过的月亮。 只不过,安静茹带回来的苞麦有限,总要先满足主子们,剩下的这些下人们才能尝尝鲜。 安静茹做好了一个,钱婆子她们就不敢叫安静茹继续做了,安排了一个厨娘,照着同样的法子做。 安静茹就在一旁指导,结果显而易见,她太久没下厨了,还不如厨娘现学现用做出来的好看。反正,她那一个端出去见人的话,肯定不及厨娘做得。 晚上,姜氏、刘氏留在太夫人这里吃饭,安静茹回到寿禧堂正屋时,沈氏已经回去了。二老爷和大老爷去书房说话,韩睿华和韩睿龙回来也去了书房,晚饭就安排在那边。 摆了饭,太夫人叫安静茹也坐下来一起吃,伺候婆婆吃饭是媳妇的本分,安静茹本来伺候姜氏的时候就不多,中午不去,晚上各自回房吃饭,早上去的时候大多数姜氏也不要她服侍。 姜氏道:“太夫人叫你坐下就坐下吧,今儿跑了一天,你也乏了。” 安静茹顺从地坐下来,刘氏几乎不曾在太夫人这里吃过饭,当然,以前也服侍太夫人吃饭,今天太夫人开恩,她自然高兴的不得了。特别是,沈氏不在的情况下。 太夫人看了看桌上的人,觉得还是不够热闹,又叫如意去把容珠、容兰、容惠、容芩四姊妹都叫来。 不多时,容珠等人到了,热菜上桌,太夫人吃了一小块苞麦做的饼子,觉得味道很不错,叫给欧阳倩和卢氏送些过去。又朝安静茹道:“派人再去弄些回来,给你大伯母她们也送些过去,虽不是值钱的东西,尝尝鲜倒是不错的。” 安静茹点头应下,“还是太夫人想的周全。” “我那里能想这么多,以后你也要学着些。” 容兰、容惠、容芩都是不大在太夫人跟前凑趣的人,容珠又是一副隐形人模样,这顿饭没有想象中的热闹。不过偶尔听刘氏说几句话,可她一出口就忍不住的想编派沈氏几句,容惠时不时地给她打眼色,后来,刘氏也就住嘴了。 一顿饭终于在沉默中结束,外头管事进来回话,容珠等姊妹告辞出去。丫头婆子收拾了桌子,太夫人回到正厅太师椅上坐下,姜氏和刘氏一左一右坐在下首,安静茹站在姜氏身后。 回话的管事还算镇定,不过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的紧张和担忧。还没开头,一抬头见上头太夫人、两位夫人皆神情淡定,那些紧张的情绪也淡了几分,反正永业田的问题不大,现在的问题就怕户部王大人继续追究。 掌管农事的李大人也属户部一科,李大人今儿特地来了府里,虽然没有表明他会趁着龙颜大悦而美言几句,但事实是他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皇帝的态度。 太夫人问道:“可回了外头爷们知道?” 管事点头,“已经回了。” 话音刚落,外头丫头进来回:“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二爷、三爷来了……” 太夫人朝安静茹和姜氏、刘氏道:“你们先下去歇着。” 三人起身告退,出来的时候,大老爷等人从另一头进了寿禧堂正屋。帘子放下来,只隐隐约约瞧见几人朝太夫人见礼,然后以此落座。 刘氏伸长了脖子瞧,姜氏率先抬起脚,安静茹和刘氏道别,刘氏这才收回目光,道:“罢了,我回去瞧瞧宝哥。” 说着和姜氏告辞,三人一同出来,各自回去不提。 天已经全黑了,丫头婆子们掌着灯笼,姜氏忽地问道:“今儿二婶婶找你说了什么?” 安静茹想起沈氏说的那些话,回道:“也没说什么要紧的,就是希望二爷的事儿,三爷能帮着压下去。” 姜氏冷笑一声:“压下去,现在还能压下去么?” 外头早就传开了,即便最后能还韩睿龙一个清白,可他养了外室,却如论如何也瞒不住。虽然不至于叫他因此断了仕途之路,不过多少会叫人觉得他太好色,而且已经到了不顾颜面的地步。 欧阳倩本来是强势的人,结果娘家的态度让她直不起腰,以后韩睿龙的屋里必然会热闹起来。欧阳倩若是不想让韩睿龙的后宅安宁,早晚要出事的。 安静茹没说话,姜氏也不再多说,到了荣景园,姜氏就叫她回去歇着。 韩睿华回来的时候,已经二更天,夏香是个嘴快的,早就嚷嚷的荣恩轩上下都知道安静茹的小日子推迟了。以至于韩睿华一回来,就觉得上上下下很兴奋。 安静茹做的苞麦饼子不好意思拿出来给太夫人她们吃,就叫送来荣恩轩,服侍韩睿华换了衣裳后,就献宝似的叫韩睿华尝尝。 韩睿华尝了一口,虽然样子不好看,味道却还不错。今儿晚上他们在外头吃饭,也上了这个菜,不过样子好看的多,就知道现在吃的,是安静茹亲手做的。 比起遮遮掩掩的,优点缺点都暴漏出来,韩睿华反而觉得安静茹和他更亲近。顿时胃口大开,三下五除二,一盘子饼子转眼都进了韩睿华的肚子。 安静茹瞧着心疼,“没吃饱么?” 韩睿华也并不掩饰,“没吃多少。” 和大老爷、二老爷一起吃饭,还是韩家事儿多的时候,就是有胃口也不敢使劲吃。 “那妾身去做碗面条来吧。” 韩睿华直摇头,“这一盘饼子已经够了。” 说话间拉着安静茹坐下来,两口子说了一会儿话才睡了。第二天早起,韩睿华才想起自己的疑惑来,特别是春香等丫头进来服侍,见安静茹弯腰给他整理袍子下摆,那眼神活像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叫她们敢怒不敢言。 安静茹自有那个能耐叫这一屋子的丫头婆子都忠心与她,本来也已经习惯了凡事亲力亲为的韩睿华,如今倒也很享受妻子为他忙进忙出的模样。 但今天显然不同,赵嬷嬷不留痕迹瞪了最“敌视”韩睿华的夏香一眼,朝韩睿华见了礼,走到安静茹身边道:“奴婢已经做主给门上的管事带了话,叫他们请太医来。” “你病了?”韩睿华疑惑地投来询问的目光。 安静茹不知道该如何和韩睿华说,反正自己的小日子韩睿华已经记得了,每个月的那几天,他很规矩。虽然是夫妻,毕竟两人还年轻,安静茹红了脸,“就是觉得有些不舒服,没什么胃口,正好也该给太夫人配药了,就请太医一并瞧瞧。” 韩睿华赞同地点点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安静茹摇摇头,适当地堵住了夏香的嘴,“三爷要出门,把早饭摆上吧。” 早饭刚刚摆上,还没来得及吃上几口,崔嬷嬷急匆匆赶来:“宫里下了旨,请大老爷、二老爷进宫!” ------------ 114:把柄 安静茹和韩睿华皆是一愣,安静茹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现在还这么早,就是宫里下了旨,也不会这么快。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崔嬷嬷道:“刚刚内侍才走了。” 安静茹一边站起身一边叫春香等丫头进来服侍,大老爷下身瘫痪,有了有轮子的椅子坐着,在府里来去倒是便宜了许多,可外出行走就麻烦了。何况是进宫,如果是面见皇帝,他总不能坐着椅子进去。 韩睿华也放下碗筷,朝安静茹道:“我先过去,你随后跟来。应该没什么大事儿……” 安静茹一边收拾,一边琢磨着该如何安排人,进宫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宫里规矩多,上次太夫人他们进宫,身边也只许一个服侍的人跟着。 大老爷在府里,因为一直是姜氏照顾他,平常起坐都是壮实的婆子照应,婆子进宫肯定是不行的。 韩睿华先行一步,安静茹一边走一边问崔嬷嬷:“除了大老爷和二老爷,还传了谁?” 崔嬷嬷摇头:“只传了大老爷和二老爷,内侍传了话就走了,连杯茶也没吃。” 那就是说,到底是什么事儿,也没能打听出来。情况又突然,王妃可能也没得到消息。 大老爷虽然不在朝中为官,到底是有品级的侯爷,进宫朝见要穿官服。姜氏正在里头服侍大老爷换衣裳,晨哥儿自己乖巧地坐在桌子上吃饭,其他人都忙进忙出。 安静茹不方便进去,姜氏叫了人出来传话:“请三奶奶安排一下马车。” 安静茹随即去门上,要大老爷自己走着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椅子还是得带上,至于陪大老爷进去的,祥叔倒是稳重的,他是男人,力气也好。 拿定注意就叫丫头去传话,叫祥叔收拾一下,也或许到了宫门口,宫里是侍卫能帮忙。但总要有个稳重识大体的跟着去照应,祥叔现在虽然跟着韩睿华,不过以前到底是大老爷身边的人。 等安排好了,就直接去了太夫人那里,三老爷和刘氏得了消息就赶过来了。二老爷也在里头,脸色有些凝重。 不一会儿,姜氏推着大老爷来了,太夫人不过嘱托几句,就叫他们走。三老爷还要去当差,韩睿龙因为被督察府盘查,暂且没什么公事,只是,没得圣旨,二老爷还在世,他的品级也没到递个折子就能进宫的地步。但跟着去,在外面照应还是能够的。 大老爷却拒绝了,太夫人微有些不悦。姜氏忙道:“已经安排了得体的人跟着去,想来也无碍。” 大老爷的脾气还是有些固执,大伙儿越是关怀他,他会觉得自己越是没用。 太夫人叹口气道:“这都多少年了,头一回进宫。”语气里掩饰不了心头的彷徨,大老爷之前是被人从宫里抬出来的,那会子王妃才几岁,一转眼,王妃已经儿女双全,不经意,已经过去了一二十年。 刘氏试探地道:“不如让钦哥去吧,就在外头照应,倘或有什么消息,也好立马就送回来。” 韩睿钦虽然没有入仕,但早晚是要做官的,现在出去长长见识也没什么不好。 太夫人虽然不太喜欢三房的孩子,不过也知道三房的几个孩子都不错,韩睿钦年纪小,却难得稳重。 大老爷还想拒绝,姜氏低声道:“让钦哥跟着,我们也好安心。” 大老爷这才同意了,看着韩睿龙道:“你就在家里候着,有什么事儿,也好出面。” 送走大老爷、二老爷等人,王氏就赶过来,众人皆在太夫人屋里,太夫人的早饭还摆在桌上,动都没动过。王氏进来一瞧这模样,本来也是担心,却无法说出口。 朝太夫人见了礼,顿了顿才道:“昨儿容嘉公主打发了人回来。” 容琳?众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王氏,王氏道:“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她在宫里一切都好。” 听王氏提到容琳,才发现已经很久没见她了,安静茹心头冒起一阵酸涩。隐隐约约觉得,今儿大老爷、二老爷进宫,可能和容琳有关。 容琳被封了公主,只等她学全了宫里的礼仪就要大嫁。当然在正常情况该如此,如果不正常,容琳…… 本朝虽没有这样的例子,前朝却有。别说是容琳这样的,不是皇帝女儿,只是被选拔了封为公主,就是皇帝的亲女儿,真正的公主,犯了错也是与庶民同罪。公主不同于皇子,看似高贵,实则……但,容琳稳重,知书达理轻易不会犯错,就怕有人鸡蛋里挑骨头,封为公主就是天家的人,没有还能送回来的理儿。 刘氏一边庆幸容惠落选,一边又悬着心,见王氏不继续说下去,急巴巴问道:“容嘉公主怎么了?” 昨儿因为刘氏当着三老爷的面儿,说了说分家的事儿,三老爷给刘氏上了一课,告诉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刘氏也明白,即便分了家,家族的兴旺还是连在一起的,就好比英国公府和韩国公府,本来是独立的,可一旦有什么事儿,连坐下来就是分出去的也未必逃得过。 王氏本来想借着这话话题开个头,没想到大伙儿都唬住了,她自己也忍不住有些担忧起来。容嘉公主在宫里不方便与外头联系,怎么昨儿偏偏就打发人回来? “服侍容嘉公主的内侍,只说容嘉公主在宫里很好。” 除此之外,还真的别的什么都没说。不过宝哥洗三那天,容嘉公主也打发人送了洗三礼来。 太夫人微微蹙眉,看了刘氏一眼道:“别大惊小怪草木皆兵,容嘉公主如今是天家的人。” 韩家若是这么操心她的事儿,就逾越了。众人皆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神色。太夫人喟然长叹,前一次大老爷从宫里出来,就下身瘫痪,已经是最坏的事了,总不能还有比这个更坏的。 太夫人自己安慰着自己,抬头看着众人道:“都别大惊小怪的,等宫里的消息吧。” 说完,她便叫丫头扶着去里间歇歇,这些日子提心吊胆,太夫人也心力憔悴,而今天,大概就能给个结果。早点儿来也没什么不好,是死是活总是这样被吊着,反而叫人更难受。 王氏见太夫人走了,这才问起姜氏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姜氏道:“一早宫里就来了人,传了话就走了,大老爷、二老爷也才出门不久,想来这会子还没到宫门口。” 这会子外头的天才刚刚亮起来,韩睿华、韩睿龙皆送大老爷和二老爷去了,即便有消息,也要韩睿龙从外头回来才知道。 王氏忧心忡忡,叹道:“我听老爷说,是因为二弟妹……” 不是听说,事实如此。刘氏冷哼一声,这话连她都不想多说了,反正说来说去,二老爷要休了沈氏,太夫人是绝对不同意的。休妻事大,何况沈氏马上就要当奶奶的人,这会子被休了,韩睿龙和容珠都别想抬起头做人。 这道理刘氏都明白,说起来她和沈氏也一样,娘家无人可依仗。但沈氏以前好歹还有太夫人偏疼,而她什么都没有。不过现在好了,沈氏和她一样,而且沈氏还不如她。至少三老爷不会嚷着要休了她,儿子娶了媳妇,媳妇孝顺她,她也抱了孙子。女儿马上就要出嫁,容惠也不是容珠那么个脾气,不会落得容珠这样的,在娘家住着,夫家连句话也没有。 刘氏找到了平衡点,见王氏没和姜氏说话,便问道:“容嘉公主什么时候大嫁?” 安静茹不由得看了刘氏一眼,她或许是关心,可这样问王氏岂不是故意叫王氏难过? 王氏摇摇头,不想开口说话。安静茹看了看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早饭,站起身朝王氏见礼,“大伯母一早过来,可曾吃了早饭?太夫人也没吃,侄儿媳妇下去安排,无论如何,饭总要吃的。” 姜氏点着头:“大老爷也没怎么吃。” 虽然大伙可能都没心情,可这样干等着胡思乱想,还不如找点儿事儿做。安静茹仍旧下去安排,把桌上的饭菜撤了,叫厨房重新做些送来。又去里间请太夫人,只说王氏一早过来,也没吃早饭。王氏不是太夫人的儿媳妇,何况分了家,无论是这边的人过去,还是那边的人过来,都算是客人。 太夫人也明白安静茹这么说的意思,随即点头,从里间出来。也不讲究什么规矩,让大伙都围着桌子坐下来。 韩明德一直都十分孝顺太夫人,王氏是看在眼里的,虽然觉得这位老祖宗有些偏心,可终究是长辈。她过来看看,若是反而惹得太夫人吃不下饭,就是她的不是。因此上了桌好歹也吃了一碗,大伙心照不宣,各自都吃了一碗。 饭后,韩睿龙从外头回来。说大老爷和二老爷到了宫门口就被传进去,韩睿钦在宫门口外头候着,大老爷是坐着椅子被推进去的。 后面一句虽然说得不经意,可却叫众人都舒展开眉宇。那是因为皇帝顾念大老爷是因为先帝伤了身子,虽然先帝已经驾崩了,日月更替,和如今的皇帝没多大关系。可现在的皇帝最是重孝道,这样推着大老爷进宫…… 安静茹的理解的是,这是做给别人看的,韩家为了朝廷,牺牲不可谓不大。而韩家大老爷的情况,也是众所周知的,差点儿就断了后,幸亏还有晨哥儿。韩家本来就是功勋之家,祖上立下汗马功劳。 大周朝的开国功勋,眼下是没剩下多少,至于那些没保住的,自然有着各种各样不同的缘故。而能抱住只有一点,那就是安分守己,效忠天子。 是天子,也就是皇上,而不是某一个人。这其中微妙的关系,掌握不好,就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就在众人松了口的同时,魏嬷嬷惊慌失措地闯进来,寿禧堂的丫头婆子都没拦住,她进来就跪在地上,头发散乱,脸上泪痕斑斑,跪在地上哭道:“二夫人,二夫人可能不行了!” 一句话把众人唬得愣住,韩睿龙更是脸色苍白,八尺男儿险些没晕过去。如意随即扶着太夫人起来,姜氏回过神问魏嬷嬷:“到底怎么了?” 魏嬷嬷一边抹泪一边道:“二夫人两日滴水未进,刚才晕了过去!” 刘氏也回过神,不屑地道:“她以为这样就行了?” 王氏忙制止了她,不管沈氏为人怎么样,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 “可请了太医没有?你们是怎么照顾她的?不吃饭怎么也不劝着?”太夫人一边朝外头走,一边质问道。 魏嬷嬷从地上爬起来,哭道:“该劝的奴婢也没少劝,可二夫人……” 安静茹是有些不太相信,昨儿傍晚,沈氏可都好好的,还有力气跑去她屋里如此那般猜疑一番,说话时中气十足,虽然看起来是病的比较厉害,可确实不像将死之人。 几乎与此同时,安静茹脑袋就冒出一个问号——沈氏又打着什么主意? 如果是要太夫人担心,显然太夫人确实担心了,但她这样天天儿弄得人大惊小怪,二老爷只怕更讨厌她。 太夫人要过去看沈氏,大伙都在这里,知道了哪里能不去看?韩睿龙已经先一步跌跌撞撞地跑去了,其他人赶到的时候,容珠正扑在床上大哭。韩睿龙也跪在床边哭泣,这幅模样,就是刘氏也觉得有些心酸。太夫人眼眶当即就红了,一边走一边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 姜氏和安静茹扶着太夫人,跟着也看到了沈氏的模样,脸色比昨儿更蜡黄憔悴的许多,睁着眼木呆呆地盯着上空,只察觉到太夫人来了,才有了些人气似的,也哭了起来,声音底浅仿佛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都是儿媳不好,没有教好孩子,没有管好家……” 几句话没说完,已经泣不成声。太夫人忍着悲痛,瞪了容珠和韩睿龙一眼,道:“你们都起来,这样哭像什么话?你娘还没到那个地步!” 嬷嬷忙扶着容珠站起来,韩睿龙也爬起来,哭道:“都是儿子不孝,惹出这些事儿,让娘难过……” 沈氏一边哭一边叹息,泪眼望着太夫人,“今生今世,儿媳有福嫁来韩家,婆婆待我好,丈夫也是敬爱有加,这辈子我也算是值了,就是这么没了,也没什么不满足的……” 说的太夫人也止不住眼泪,王氏看了看姜氏和刘氏,走过来劝道:“他婶婶莫要说这话,太夫人也莫要伤心,她是病人,自然这么说,那里就那么厉害?龙哥媳妇就要生产了,你还要抱孙子,要紧的把身子养好,不说别的,难不成到了这个时候,你连孙子也不想看一眼?” 沈氏由此才渐渐止住哭声,外头门上的婆子领着太医进来,众人也顾不得回避,就叫太医先给沈氏瞧瞧。 魏嬷嬷要放下床幔,太夫人随即制止了,“看病要望、闻、切,都到了这个时候,何苦还守着那些死规矩!” 魏嬷嬷只好收手,取了一张帕子搭在沈氏的手腕上,太夫人在床边坐着,其他人不远不近地站着,皆不说话。 太医诊断了一会儿,回身朝太夫人见了一礼,只说沈氏是郁结之症,又说:“再请其他太医来看,老身并不擅长妇科以外的病症,恐诊断不出夫人真正的病因。” 沈氏能有什么病?不过是觉得丢人,伤心郁结引起的。太夫人只当是欧阳倩那头传了太医,随即又命人去请另外的太医,让这位太医去欧阳倩那里瞧瞧。 说罢,送走太医,又安慰了沈氏一阵,吩咐韩睿龙和容珠好好在跟前孝敬她,就从荣华园出来。 这里众人一走,沈氏就闭上眼养神,脑海里却荡起姜氏淡漠的神情,刘氏不屑的嘴脸,以及王氏心口不一的宽慰……只觉人影子在眼前晃荡,不多时又都变了模样,一个个竟好像都是来索命的。 沈氏惊出一身冷汗,恍恍惚惚回过神,就瞧见二老爷厌恶的嘴脸,仿佛要将她活活掐死。她却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只见二老爷叫魏嬷嬷取了钥匙,将她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房契、地契、银票…… 韩睿龙和容珠垂着头站在旁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二老爷犹自觉得不解气,走到床边又一阵数落。沈氏说不清心头到底是什么滋味,脸上却不觉泛起笑。 夫妻二十多年,她竟不知,二老爷是这般看她——家门不幸的祸根! 这一笑,却惹来一个耳光,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一点儿也不像是做梦。沈氏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二老爷甩门而去,魏嬷嬷瞧着不妥当,朝韩睿龙欠欠身道:“请二爷、六姑奶奶先回去吧,这里奴婢守着就行了。” 韩睿龙犹豫了一会儿,生怕二老爷果真去写休书,忙追着二老爷去了。容珠已经不是第一次见沈氏和二老爷吵嘴,可现在母亲病成这样,父亲还那般不留情面,她想留在这里安慰母亲,太夫人那头却派了人来,将她拉走。 屋里被二老爷翻得乱七八糟,魏嬷嬷也不敢叫人进来收拾,沈氏发了一会儿怔。瞧着外头明晃晃的太阳照进来,原来已经午时了。 魏嬷嬷低声道:“大老爷和二老爷才从宫里回来……皆罚了一年的俸银。” 沈氏呆呆地看着一屋子的狼藉,她只知道,她的东西没了。 王氏留在太夫人这里吃了午饭才回去,除了韩家的事儿,容嘉公主大嫁的事儿也提上日程。已经开始准备嫁妆,但却已经不是韩家的事儿,宫里皇后娘娘自然会打理,吉期就定在明年四月,春闱之后。 大老爷、二老爷治家不严,终究是怎么定罪的没有明确说明,罚了一年的俸银不算重,也没有让户部继续查韩家的永业田。 安静茹回到荣恩轩的时候,已经午时过了。赵嬷嬷特意请来的太医,给欧阳倩请了脉之后,就离开了府里。 赵嬷嬷琢磨着想再请一次,安静茹摇摇头:“二夫人那里要请大夫,叫过来瞧瞧就行了。” 虽然罪名落下来不大,可总叫人悬着心。这个结果并没有让大家心安理得起来,二老爷见过太夫人之后,就去把沈氏的东西全找出来送到太夫人屋里。 这里主仆正说着话,外头丫头进来禀报:“三爷回来了。” 安静茹忙站起身迎接,外头太阳大,韩睿华出了一身的汗,安静茹虽然惊讶他半下午就回来,却也没有多问,端茶倒水递送毛巾,服侍韩睿华换了衣裳,才问他有没有去见大老爷和太夫人。 韩睿华点头:“一回来就去了。” 那必然也知道结果,安静茹想了想,见四下无人,没忍住说出自己的心情,“总觉得心里不安。” 韩睿华深吸一口气,拉着她挨着坐下来。岂止安静茹心不安,韩家上下怕是没人能安心的,但这件事确实就这样结束了。皇帝下旨不追究,也给出了惩罚,然而,韩家的把柄还是存在。 就好比埋了一颗地雷,谁都知道它存在,也知道它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甚至知道在什么地方埋着,可却没办法将它拆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埋在哪儿,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个不留声它就爆炸了。 安静茹的比喻,让韩睿华觉得好笑,可却笑不出来,细细想想韩家目前的处境,可不就是这样? “虽然它在哪儿,可咱们不去碰它,它就安安静静地在哪儿躺着。咱们不但不能去碰它,还要防止其他人去碰。” 安静茹苦笑:“怎么防?” 韩睿华叹口气道:“便是别人知道,可终究是在咱们家里,除了咱们家的人和埋下它的人,谁还能去碰?” 安静茹仿佛有些明白了,韩睿华也没往深处说。现在的情形是,皇帝不是没追究韩家的过失,也不是没有给出惩罚,只是韩家毕竟还有用,有了把柄在他手里握着,韩家就只能效忠他,因为除了韩家自己人,他就是那个唯一能引爆地雷的主宰者。 想明白这些,安静茹只觉的心跳的更厉害。赵嬷嬷进来禀报,沈氏那里已经请了大夫,安静茹还没吩咐叫大夫过来,太夫人屋里的吉祥寻来。 ------------ 115:亡羊补牢 韩睿华下午要出门公干,本来中午也不会回来的,可家里两位老爷进宫,他总要回来看看。歇了一会儿,陪安静茹去请了太夫人的安,便出门走了。 太夫人精神不太好,安静茹能想到的,她未必想不到,酣睡的枕头边上,放着一颗随时都有可能将人炸得粉身碎骨的地雷,任谁也不能安心入眠。 安静茹微微叹口气,不多时姜氏和刘氏也来了,三人聚齐,太夫人便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家里人口众多,规矩也该改改了,没得惹事生乱,一家子都不安生!” 三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应了个“是”。 桌上早就放满了东西,账册、地契、银票……这些东西,有些是沈氏的,有些是府里的总账目。 太夫人道:“亡羊补牢,未为晚矣。家里出了这样的祸端,幸而如今还没到悔之晚矣之时,今儿叫你们来,就是叫你们商议着,把府里的该改掉的规矩改改,还有老二媳妇的事儿……” 沈氏的事儿太夫人没有细说,二老爷回来见过太夫人就把沈氏的东西拿了过来,其意思已经十分明白,皇帝可能不追究,可做过的那些事儿却不能不改正过来。这已经是皇帝对韩家的宽容了,看在韩家祖上的公德,大老爷因为先帝下身瘫痪,更或者是因为王妃。 而这事儿若是不解决,就是亡羊补牢也感觉没有补好,以后可能还会出现更大的损失。这并非是太夫人的决定,而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不得不如此。即便,把这些原本不该属于沈氏的东西还回去,过失还是记在哪里。只是相对而言,做了补救之后,能稍稍安心一些罢了。 太夫人见三人都不说话,吃了一口茶,润润喉又道:“你们都坐下吧,有什么主意就说出来,咱们商议着办。” 刘氏见姜氏坐下,才慢慢儿挨着姜氏坐下,刘氏此刻有些反应不过来。韩家不是大周朝开国才发迹起来的,追溯起来,在前朝韩家虽然不是大户,但也算是书香门第。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只说大周朝的韩家,也差不多快百年的历史,规矩早就全了,那里还需要重新定规矩? 不过,太夫人这一次把她叫来,可见对三房的态度也开始发生转变。想明白了这些,刘氏的心就有些飘飘然了,此刻,这里只有大房和三房的人。虽然太夫人说的规矩,是府里的事儿,不是外头需要男人出面的事儿,可越过了二房的沈氏,这一点儿,就足够她高兴了。 姜氏平静地道:“府里的规矩都是现成的,细说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好。” 规矩是慢慢总结下来的管理经验,韩家的规矩太夫人年轻的时候,就曾做主改了一些。姜氏也是实话实说,要说问题出在哪里,就是当家的人了。 太夫人喟然长叹,沈氏的性子,她不是不了解。韩家选择媳妇,并非是一定要讲究门楣,关键是女孩儿知书达理,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管得好孩子,理得好家务。沈氏是姑娘的时候,看起来确实不错,是家中的嫡出,深得嫡母教诲,才理家那几年也是兢兢业业,谨小慎微,挑不出什么错来。 可嫁妆确实不如姜氏,姜氏自己有能耐,娘家人也很有本事。沈氏总觉得在她面前抬不起头,何况这府里的下人,那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儿,沈氏的嫁妆不丰厚,出手自然不如姜氏大方。 大老爷是长子,那会子又深的先帝器重,不知不觉老大和老二的距离就拉开了。何况大老爷又世袭了太老爷身上的爵位,太夫人不知不觉就偏疼二房。 后来大老爷出了事儿,沈氏又是个嘴乖的,煽风点火几句话。姜氏几乎整日以泪洗面,生养的儿子是个体弱的,都说养不活,丈夫又成了那样。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去太夫人跟前凑趣? 太夫人一开始也理解姜氏的心情,久而久之那理解也变了味儿,更觉得姜氏是不祥之人。刘氏不太会说话,沈氏就成为她跟前的红人。沈氏做了些什么,她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横竖她得到的那些东西,死了也是带不走的,都是留给韩家的子孙。她贪去的那些,也不至于让韩家亏空。 何况,大的错处也没有,比起贪污府里的东西,只要别在外头做什么就好了。那里知道,沈氏的眼睛早就放在了外头,倘或是正正经经地置办一些产业,这也没什么,谁不想自己手里有钱?但太夫人也没想到,沈氏会有这么不计后果。 事到如今,太夫人也无话可说。 与其说是叫她们过来商议改改府里的规矩,不如说商议着该怎么样去补救沈氏制造的这个破洞。 安静茹看了看姜氏,又看了看刘氏,她们都是长辈,长辈的还没说话,晚辈总不好先发言越过去。 不过刘氏显然还没理解过来,“虽然说规矩都是好的,可百密必有一疏,依我说,府里的人就太多了,人多就容易生事。” 这话并非没有道理,太夫人微点头,刘氏紧接着又道:“按照原来的规矩,每个院子该多少人伺候就多少人,多的就裁了。也免得那些人一有事儿就推三阻四,没得要紧的事儿没做,反而惹出更多的事儿来。” 沈氏屋里的丫头婆子就最多,刘氏这话很有针对沈氏的味儿。大老爷那一块是因为大老爷不方面,所以才多了几个壮实的婆子伺候,但沈氏身体健全,没必要也要那么多人。 太夫人这回没点头,询问地目光落到姜氏身上。姜氏是明过来了,知道改规矩是个幌子,然而,她和沈氏之间的怨恨,太夫人也心知肚明。现在沈氏病成那样,按照人不知不觉都会同情弱者的前提下,沈氏的事儿她不想发言,也不想管。 姜氏端起茶杯,不留痕迹地给安静茹打了眼色,安静茹想了想,才道:“不如就按照原来的价格盘出去?”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刘氏满脸疑惑:“什么原来的价格盘出去?” 太夫人看了安静茹一眼,安静茹也知道这并非是个好法子,兴许太夫心头已经有了主意,她一时也想不到好的,不过既然是商议,那还是得给个意见,“最好是将原来那些人都找到,然后盘给他们。” 只是,人海茫茫估计也不好找。但也不一定,总是有人在外头闹过,传出了这样的风声,对方才能抓住把柄,继而上折子弹劾二老爷。那些放在桌上的房契,光铺子就有十间,肯定那些被沈氏强占的铺子原来的老板也有还在京城的,以前不敢闹,是畏惧韩家。眼下韩家惹上了事儿,还不乘机报复才怪。 现如今,外头都在议论,韩家最大的依靠——庄亲王妃,成了人质留守京城。 只是,即便把不该得还给人家,也未必能抹清了这些事儿,而那些人也未必会买韩家的账。且韩家还不至于到了变卖铺子的地步,这样做反而会惹来更多的笑话,活脱脱的掩耳盗铃。 可比起笑话,将这些东西留在府里,会叫人更加不安。 安静茹垂下头,沈氏闯下的祸,本该二老爷自己去处理。没想到二老爷会把这些全部交给太夫人,也可能是想明明白白地做给大家看,毕竟因为沈氏一人,就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二老爷虽气沈氏,但不看沈氏的面儿,也要顾念一下韩睿龙,他是想写休书,可这休书却不是轻易能写的。沈氏在韩家生了儿子也生了女儿,没有谋害亲夫,要休她的理由虽然有,但却是将韩家推向另一个冰角。 皇帝都不追究了,韩家自己把短处暴漏出来,那绝对是自寻死路。 再想想,即便把这些强行拿来的东西物归原主,也一样是把短处暴露出来。 要安静茹说,还不如皇帝下旨没收了呢,是死是活痛痛快快。 太夫人沉吟片刻,刘氏这会子才明白过来,禁不住站起身,走过去拿起桌上的东西细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差点儿气得吐血。大老爷好转之后,姜氏开始料理一些要紧的事儿,也分担了一些给刘氏,不过刘氏并没有看过韩家的总账。 心里明白沈氏这些年也没少拿府里的东西,她虽然没有理家,但韩家每年的收入多多少少她有眼睛能看到。刘氏也不是那养在深闺不识五谷杂粮的人,要说几位爷们的俸饷,那绝对是不能养活这一大家子。 可几代人经营下来,不说南京那边的祖产,就是刘氏知道的,在东北的几个庄子,每年也是分为好几拨往京城送。府里开支确实很多,丫头的月钱也比别的府里高,但如果说每年的进项都被花掉了,刘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可总账上,却根本就没有剩余! 这些银子都到哪儿去了?如果沈氏用这些银子置办产业,到底能置办多少?而她竟然还贪心地,自己置办产业,也要强行压价,甚至是掠夺。 一间位于闹市街头的铺子,别说这几年,就是头几年也需要好几百两银子,沈氏却只用一百两银子就盘下一间铺子。 刘氏缓了一口气,端起茶杯吃茶,她也无话可说了。 太夫人瞧着下头三人的神色,望着安静茹道:“就照你说的法子办吧,总之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别留在府里就行!” 别说大户人家,就是小户人家,有了钱也会置办一些产业,这些产业就是养活人的,但前提是,这些产业的来路一定要正常。无辜霸占他人的东西,大周朝也有衙门可以去告状。而位高权重的,多少会因为社会地位的缘故,置办这些东西更容易一些,也可能别人会赠送,但天下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送了东西就要替人办事,这和贿赂是等同的性质。 这样的情况几乎当官的都会遇上,更何况韩家这样的望族,就好比捐官,那也是拿钱去买,可前提是别出错,别留下把柄也就不会有人去追究。 不管怎么做,都是为了图个心安理得。安静茹暗自叹气,不知道后面还藏着什么隐患。当然,最好是没有,但沈氏那些钱都去了什么地方? 太夫人仿佛也乏了,交代几句就挥手叫大伙退下,接下来的事儿,就让她们三人商议着办。可安静茹没想到太夫人会采用她随口说出来的法子,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办法,而且非常麻烦。 回到荣恩轩,安静茹都想自己抽自己嘴巴子。赵嬷嬷见她愁苦着脸,又四下无人,想了想道:“不如请陈嬷嬷回来,陈嬷嬷伺候了二夫人这么多年,她知道的肯定不少。” “找这些人本来就困难重重,又如何恰如其分地物归原主,才真正叫人头疼。”即便是掩耳盗铃,也要做得像模像样。 安静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如果她怀孕了,是不是也应该养胎?这样以来,她就不用去烦心这些事儿了。 “大夫走了么?” 赵嬷嬷点头:“早就走了,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明儿奴婢去门上吩咐,叫请太医来吧。” 安静茹摇头:“就请外头的大夫。” 这些日子太医没少往韩家跑,仿佛韩家上下都病了似的。赵嬷嬷也觉得外头的郎中没什么不好,太医并非是人人都能请的,以前在安家,无论谁病了,都是请外头的郎中。 “那奴婢明儿一早就叫子竹去,上次咱们屋里的丫头病了,就请的是以前给咱们老太太看病的徐大夫,子竹竟也是认识的,奴婢瞧他倒是有些真本事。” 安静茹点点头,她也不确定,如果她怀孕了,会不会有那样的待遇。但眼下,她是真觉得累。 春香领着子竹进来回事,安静茹打起精神应对。 “三爷要晚些时候回来,请三奶奶不用等三爷。” 安静茹略问了一句,子竹也说不清楚。韩睿华查办的差事,进展如何安静茹也不知道。如今韩家的压力看似是减去了,可问题终究还摆在那里。 晚饭前去姜氏屋里请安,刘氏也在姜氏屋里。她虽然后知后觉,太夫人把话说的明白了一些,她也反应过来了。正和姜氏商议着,不如把那些东西归了官中,“……太夫人又不会细问,地契、房契都在咱们手里,换了人去打理,或者叫他们来认了主子,太夫人未必知道。” 反正都是沈氏用官中的钱置办的,刘氏觉得归了官中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何况,归了官中,以后分家的时候,三房才有份儿。这些都不是随着爵位走的永业田和宅子,是三房能分到的韩家产业。 姜氏没说话,刘氏知道这是不同意的意思,不免有些惋惜。刘氏这些年精打细算,也不过在嫁妆以外置办了两间铺子,虽然挨着闹市区,看似也没隔多远,可生意却完全是两码事。 安静茹请了安,姜氏也不要她在跟前伺候,就叫她回去歇着。刘氏再没眼色,姜氏没留她下来吃饭,也知道该告辞了。 从荣景园出来,刘氏就拉着安静茹说起话来,一边编派沈氏的不知所谓,一边试图说服安静茹。反正姜氏也并不打算真管这件事儿,可眼下府里的事儿,除了太夫人就是姜氏。太夫人丢给姜氏,姜氏理所当然就丢给安静茹,即便她们两人私下里做了什么,只要姜氏不细问,安静茹忙着隐瞒,都能瞒过去,或者…… 安静茹很无奈,“太夫人已经说了,这些东西不能留在府里。” 刘氏笑道:“太夫人也没说过叫你二婶婶用这样的法子置办东西,不如,就盘给我吧!” 安静茹惊愕地看了她一眼,京城早就繁荣起来,好的铺子还真是有银子也未必能置办的了。安静茹就没想过在京城置办铺子,目前只是打算在自己庄子周围再买些地,当然是手里有银子的前提下。 刘氏见安静茹没有立马拒绝,紧接着道:“我倒不会像你二婶婶那样,外头是什么价钱,我就出什么价钱。也不怕你笑话,我手里是没多少现银可用,但等我赚了钱,一定会补上。” 感情她还打算赊账,安静茹直摇头:“这事儿我做不了主。” 如果行得通,安静茹自己拿过来经营,赚了钱再把银子补上且不是更好?但二老爷这样做,可能也是皇帝给了压力。 皇帝是九五之尊,天下都是他的。可并非什么都是他说了算而不听大臣的意见,如果皇帝是这样的人,那么离亡国也不远了。皇帝要用一个人,这个人肯定有敌对的一方,取而代之的更不知道有多少,天天儿有人上折子弹劾,皇帝还怎么用?天下人都会说是个昏君。 韩家社会地位高,根基深,家底丰厚。沈氏要置办自己的东西,走正常程序,就是有人说她什么,也不会惹出麻烦来。但沈氏就是不走寻常路线,就是要用自己的社会地位去打压那些没社会地位的人。 “如果三婶婶想置办产业,不如去三婶婶的娘家。”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刘氏大概也没胆子效仿沈氏的做法。即便她有这个心,三老爷也会阻止,但韩家的社会地位摆在哪儿,别说给不给外人好处,到了京城以外的地方,绝对不会有人故意刁难她。 同样的道理,沈氏若要置办东西,给足了价格,就是别人不愿意,可也没什么好说的。 目送刘氏离开,已经是掌灯时分,春香打着灯笼寻过来。安静茹回到屋里,吃了饭还不见韩睿华回来,少不得叫人去门上问问。 又等了半个时辰,禁不住赵嬷嬷劝说,上床睡了。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韩睿华什么时候回来的,隔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韩睿华已经一身清爽。 “昨儿没回来?” 韩睿华摇头:“二更天才回来。” 安静茹汗颜,自己竟然不知道。揉了揉还犯迷糊的脑袋,韩睿华欺身上前,将她拉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颈子,大掌从领子口钻进去。 “还没完么?” 什么没完?安静茹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拿开他的手道:“是还没来?” 韩睿华微微怔住,诧异地盯着安静茹,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这模样让安静茹有些无地自容,她知道韩睿华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让她不孕的,不过韩睿华用的到底是什么法子,安静茹不知道,更不知道他现在还用没用。 显然,安静茹是自己在给自己找麻烦,韩睿华惊喜地瞪圆眼睛,“你是说……你是说你有喜了?!” 安静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也不是很肯定,还没来得及请大夫看看呢!” 安静茹身上虽没几两肉,看起来单薄,但身体素质还不错。信期偶尔推迟,大体上是错不了的,成亲一年多,几乎不曾生病。韩睿华笃定地道:“肯定是了。” “那还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自然要,你是头一胎,理应多注意着。” 韩睿华还知道这些?安静茹古怪地看着他,“你不是大夫,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已经有经验了?经验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该不会你也效仿过二爷吧。” 韩睿华气得脸色铁青,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安静茹也觉得自己的话似乎说的过分了,可她怀孕了,就又多了一事。在这个时代,妻子怀孕的时候,给丈夫身边安排人,是妻子的贤惠。安静茹很悲哀地发现,她没有这份贤惠。韩睿华在哪方面的要求,虽然不是特别的大,但很多时候也让安静茹吃不消。 只是,姜氏不是韩睿华的亲生母亲,屋里的事儿从来不会过问,有想法的品绣和紫苏,没得没了,嫁的嫁了。 而当下,是男人出轨的最佳时候。何况还是在这个以男为尊的时代,男人本来就有权力拥有合法的小老婆。 安静茹叹口气,韩睿华仿佛知道她的想法似的,郑重地道:“我以后每日按时回来。” 也算是承诺吧,送走韩睿华,赵嬷嬷趁着给安静茹梳头的空隙,商议着请大夫的事儿,又商议着该如何把消息放出去。欧阳倩诊断出怀了身孕,太夫人立马就叫她养胎去了,现在孩子还没出世,卢氏还在月子里头,便是出了月子,她是三房的儿媳妇,按照太夫人的脾气,绝对不会把府里的权力全权交给三房。 姜氏仍旧要打理府里的事儿,而作为儿媳妇,不可能就因为怀孕便不顾婆婆是否劳累了。 眼下还有沈氏的事儿,安静茹没想过太夫人会因为她而叫欧阳倩立刻就出来处理,但这件事安静茹是真心实意不想管,没得最后没得好处,反而惹了一身腥。 二老爷是恨上沈氏了,欧阳倩和沈氏的婆子关系也不见得多好,沈氏这一病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但安静茹、韩睿华、欧阳倩、韩睿龙这一辈子的路还长着。安静茹也根本就不想和欧阳倩把关系弄得更僵。 只是,沈氏的想法,一直在安静茹脑海里徘徊。还是姜氏对晨哥儿未来的担忧和顾虑,怀孕的喜悦,还没有来就…… “先请大夫看看再说吧。”安静茹站起身,仍旧照例去姜氏屋里请安。 品菊正在服侍晨哥儿吃早饭,晨哥儿已经很少闹脾气了。确切地说,晨哥儿如今有了超乎他这么年纪的懂事乖巧。但今儿却闷闷不乐的,也不好好吃饭。 安静茹走进去,没瞧见姜氏,依稀听到崔嬷嬷的声音。 品菊低声朝安静茹道:“夫人今儿早上醒来便觉不舒坦,这会子还没起来。” 说话间崔嬷嬷从外头进来,给安静茹行了礼就去开柜子取银钱和帖子,交给跟进来的丫头,吩咐去通知门上的人请太医。 见崔嬷嬷忙完了,安静茹才走过去细问,“母亲怎么了?怎么也不打发人与我说一声?” 崔嬷嬷一脸担忧:“可能是偶感风寒,前儿和昨儿一直担着心,夜里也不曾好睡。” “我去看看。”说着话到了里间,大老爷正和姜氏说话,姜氏躺在从床上,脸色看起来确实不太好。见安静茹便道:“你去太夫人那里请安吧。” 顺道说说她的情况,免得太夫人以为她又怎么了。而这个时候,姜氏病了,无论如何,太夫人也会有些想法。安静茹略问了几句,大老爷在这里多少有些不方面,便退了出来。 到了荣景园外头,赵嬷嬷叹道:“真是难为姑奶奶了。” 姜氏病了,安静茹如果说因为怀孕要养胎的话,太夫人更不知道要作何想了。 安静茹笑了笑:“我没那么金贵,平常注意着就行了,不用这样大惊小怪。” 就这个时代而言,她现在怀孕年纪比卢氏当初大,也没有欧阳倩那样的经历。“我倒反而希望,怀孕了不用这般那般地降息着。” 没有问题,又何苦去将养?话说回来,谁愿意自己怀孕的时候出问题? 赵嬷嬷没说话,为人儿媳妇的,上面两层婆婆压着,确实不是她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好在姑爷是个体贴人的,到了太夫人屋里,太夫人说韩睿华出门前就来请了安,很是不经意地说起安静茹可能有喜的话。 因为太夫人总会找韩睿华问问韩睿龙的事儿,韩睿华这些日子也经常来寿禧堂。 此刻,太夫人一脸和蔼慈祥,问道“可曾有什么反应?” 安静茹摇摇头,笑道:“就是小日子推迟了好些日子,以前虽然也有这样的情况,却不过三两日而已,这个月已经推迟了六七天了。” 太夫人大喜:“这是好事儿,咱们家里这些日子不太平,确实需要这样的喜事冲一冲。你没什么反应,可见是有福气的。” 但却不提别的话,只是说了一通该注意的事项,包括怀孕前三个月别同房。安静茹觉得脸颊有些烫,太夫人也没明说,但意思还是表达出来,之后问了一句:“你屋里的丫头可准备好了?” 安静茹愣了愣,下意识地抬起头,太夫人随即转移了话题。儿子屋里的事儿,还能管一管,轮到孙子,孙子有自己的母亲管,作为祖母就更不好管了,除非孙子的母亲糊涂,管不了请祖母出面。 安静茹也没纠缠这个问题,正巧刘氏过来请安,太夫人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刘氏。刘氏先愣了愣,随即笑起来,“龙哥媳妇快要生了,华哥媳妇怀孕,家里出去了一个姑娘,马上又要出去一个,现在就要添两个人,真正是好事啊!” 话音未落,容珠从外头进来,刘氏就笑着打住了嘴。家里出去的这个姑娘,可却还在娘家住着。 容珠仿佛没听见刘氏的话,目不斜视也不看刘氏的表情,朝太夫人请了安,又朝刘氏见了一礼。刘氏笑问道:“你娘可好些了没有?” 容珠就好像没听见似的,转身过来朝安静茹欠欠身,安静茹回了一礼。 太夫人瞧着容珠也有些头疼,知道她从沈氏那头来,也没问沈氏的情况。容珠还是住在小跨院,早上去沈氏屋里请安,然后又回来。对于甄家一直没来接她的事儿,别人着急,她却一点儿也不着急似的,还好像自己是姑娘,住在娘家理所当然。 几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安静茹看了看太夫人,就回了姜氏生病的事儿,“……已经叫人去请太医了。” 太夫人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淡了几分,一副“我知道她不是生病,是在拿乔的”模样,让安静茹很无语。姜氏平常少生病,可这府里最苦的就是她了,就是铁打的人,那也是会生病的。不会生病的,是神仙。 刘氏眼珠子只转悠,安静茹怀孕,姜氏病了,那么…… 刘氏站起身:“这几日儿媳也觉得大嫂脸色不太好,前些日子晨哥儿病了一场,大嫂要照顾大老爷,要照顾晨哥儿,样样都是要她操心的事儿。” 太夫人叹口气,姜氏是真病也好,装病也好,太夫人的态度都叫人心寒。犹记得当初沈氏生病,大热的天儿,太夫人仍旧去看她。 同样是儿媳妇,待遇却差了这么远。如果换做安静茹,安静茹就是没病,也会装病。 ------题外话------ 嘿嘿,小果争取明天万更…… ------------ 116:王妃探母 其他事儿即便姜氏病了,也无需立刻就找人替代她,但沈氏的事儿,却是拖不得的。刘氏说了这么多,意思已经很明显,太夫人不能让安静茹操心太多,家里的琐事就罢了,反正料理起来也无需多费神,沈氏的事儿就麻烦一些。 欧阳倩怀孕确实是因为她胎象不稳,需要卧床静养,但卢氏怀孕时,连害喜的症状都很少,太夫人也免了卢氏的晨昏审定。安静茹的身份反而比卢氏和欧阳倩还微妙,卢氏是庶出儿子那边的儿媳妇,到底三老爷不是太夫人肚子里掉出来的肉,太夫人对她都能这般体贴,安静茹就更要好好养着。 不让她养着,就是偏心,也不能偏的这么厉害,这么明显。一碗水端不平是会溢出一些,但如今倾斜的太厉害,只怕是端不稳,最后彻底打翻。 刘氏叹口气:“何况华哥外头的公事也多,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虽然不少,华哥媳妇到底是头一胎。” 安静茹只垂着头,刘氏这样说起韩睿华,大有提醒太夫人的意思。韩睿华如今非同一般,虽然才入仕,但有庄亲王的提拔,韩家只要以后不惹事,韩睿华的前途远大着呢。 就是沈氏惹下的这个祸根,倘或不是韩睿华对皇帝还有用,皇帝未必能这般宽厚待韩家。自然,这是抬举了韩睿华。只是,韩家韩睿华这一辈的,至少目前为止,韩睿华是最有前途的,两榜进士出身,并非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韩睿钦也是读书的料,但真正下场大考,不但需要学识,还需要运气。多少才华横溢的书生,考了一辈子也未必能考上举人。 刘氏见太夫人不言语,就笑着问安静茹:“可请了太医瞧过没有?” 安静茹摇头,“还没来得及。” 说完注意道太夫人的神色变了变,安静茹是实话实说,这几日就没清闲过。 刘氏紧张地道:“那就赶紧的请太医看看才好,虽然没什么反应,到底瞧过才能安心。前儿听老一辈的说,头一胎的孩子最是聪明。华哥岁数也不小了,钦哥都有儿子了。” 安静茹勉强扯出一抹笑,她本来是打算等大夫瞧过,确定了再把消息散出来。没想到韩睿华会替她说了,“婆婆那里请了太医,一会子就叫太医看看。” 刘氏点头:“是该如此。” 两人说了几句话,目光同时落到太夫人身上。现在消息都传出来了,如果不是怀孕,那就真正麻烦了,安静茹有些心急。 太夫人挥挥手道:“下去了,既然你婆婆病了,就到她跟前侍奉去。” 却没提沈氏那事儿的话,安静茹站起身,福福身就准备走,太夫人忽地叫住她,看了看刘氏道:“那事儿你们两人商议着办吧,华哥媳妇稳重识大体,有了结果告诉我一声。” 话里面虽然没有说刘氏的不好,但意思也算是表达出来了,她对刘氏不信任。做决定的事儿安静茹说了算,然后告诉她,刘氏就帮着跑跑腿。 刘氏脸色顿时拉下来,转念一想,安静茹到底是侄儿媳妇,不会像姜氏那么难说话。笑容重新回到脸上,一点儿也不恼,笑着点头应下。 从寿禧堂出来,刘氏说去看看姜氏,便跟着安静茹一起到了荣景园。 要说姜氏装病,安静茹是不相信的,姜氏的气色不是能装出来的,病来如山倒,确实来的比较急,但真病了。 太医刚好给姜氏诊断了脉象,大老爷正询问太医到底是什么病。病虽然不厉害,就是一般的风寒,但姜氏本来就忧心过度,常年累月的忧思堆积在一起,来势却凶猛。 大老爷随太医去抱夏说话,安静茹和刘氏这才进去看沈氏。崔嬷嬷眼眶儿微红,安静茹从她手里接过茶盏,服侍姜氏喝了几口水。 刘氏瞧着一夜之间就憔悴了许多的姜氏,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从她嫁给三老爷,和姜氏也差不多做了二十多年的妯娌,除了大老爷出事那次,姜氏病的昏过去,再有就是大爷晨哥儿的父亲没了的时候,姜氏给她的感觉,是愈发的沉默寡言,为人看起来清冷之外,可却从来不会觉得她软弱或者病恹恹的。 安静茹想起太夫人的神情,鼻子微微泛酸。刘氏回过神,紧两步走到床边,眼泪儿已经跟着落下来:“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姜氏扯出一抹笑,摇摇头声音底浅地道:“没什么要紧的,这么多年头一回生病,看着厉害,那里就真那么厉害。” 刘氏拿着手绢擦了擦泪,道:“就因为这么多年,嫂子不曾病过,这一病,才真正吓人?嫂子定要好好养着,外头的事儿我虽不大会料理,连太夫人也说华哥媳妇稳重识大体,嫂子就别担心了,再不济,还有那边的大嫂子。” 姜氏轻轻点了点头,大老爷从宫里回来,晚上就和姜氏细细地说了,沈氏的事儿还不至于灭族。她是真不想管,这一病也算是病的及时。 扭头看了看安静茹,“听下面的人说,你有喜了?” 安静茹还不确定姜氏会不会还担心自己有了孩子,为了孩子打算就会对晨哥儿不利,可也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不生孩子。点点头道:“小日子推迟了,正打算请大夫看看是不是。” 姜氏脸上看不出什么,该来的还是要来,“那就请太医看看吧,你也应该怀上了。” 是已经完全信任她,还是觉得她嫁进门一年多,确实该怀孕了?安静茹没往深处想,日久见人心吧。当初她还觉得姜氏很难相处,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想到接触下来才发现,姜氏作为婆婆,不管外人怎么看,至少在安静茹心里,她是个很好的婆婆。 不会故意为难她,不会故意甩脸子,更教会了她如何打理庄子,如何打理府里的事儿,甚至于对下面的下人,她也会提点一二。安静茹这一年受益颇多,就是赵嬷嬷有时候说起,对姜氏也是极敬重的。 天下的婆媳,相处起来是矛盾最多的一种组合。不过作为儿媳妇,一开始对婆婆都是谨小慎微又百般讨好的,只要婆婆不故意刁难儿媳妇,婆媳关系虽不能如同母女一般,但到底不会有更多的矛盾。 安老太太曾经笑着说过一句话:“如果当婆婆的吃顿饭都要受冷落,那绝对是当婆婆的,自作自受造成的。” 安静茹点头:“一会子就请太医看看,母亲现在感觉如何?” “没什么,不过是有些头晕,浑身乏力。” 安静茹抬头问崔嬷嬷:“早上吃了些什么?” 崔嬷嬷直摇头:“夫人没胃口,不想吃。” 这怎么成?病了本来就体虚,再什么都不吃,肯定受不了。安静茹琢磨着道:“那儿媳去做些清淡的粥来,母亲好歹吃一些。” 姜氏没反对,刘氏也起身告辞,“嫂子就安安心心地养着。” 赵嬷嬷已经留下太医,送走刘氏,安静茹就去了抱夏。太医诊断后,果然是喜脉,先前的担忧终于可以打消了。 可太夫人对姜氏,安静茹想了想叫赵嬷嬷去将崔嬷嬷请来,“我想着母亲病了,这两日天气好,不冷不热的,不如给王妃送个信儿,若是王妃带着小世子来了,多少能让母亲高兴高兴,心情好了,病也好得快些。” 最主要的目的,是太夫人那一块。姜氏真病了,太夫人没过问就罢了,还怀疑。 崔嬷嬷蹙着眉头,“可夫人的脾气……以前夫人倘或有些不舒坦,连大夫也不请的。”更别说通知王妃。 这一点安静茹不是不知道,所以才请了崔嬷嬷过来商议,“以前王爷在京城,王妃不能时常回来,如今王爷不在京城,母亲也许久没瞧见小世子了。” 孙子外孙都在跟前,至少可以填补一些其他的空缺,都说病中多思。姜氏以前病了不会说出来,一来也没病的这么厉害过,二来,那时候王妃在王府的地位还不稳,姜氏绝对不想让王妃还分心想着她。 崔嬷嬷思量片刻,点头感激地道:“三奶奶也是关心夫人。三奶奶如今怀孕,这会子大老爷在里头,奴婢就跑一趟吧。” “这怎么行?母亲离不开你,我派人去吧。” 崔嬷嬷没坚持,她是想一刻不离地守着姜氏。但她下意识流露出来的关怀,已经是认同了安静茹。 安静茹亲自写了帖子,命赵嬷嬷送去王府,这才到了回事处。时辰又稍稍晚了一些,不过倒没人埋怨,一个个的都争着恭喜她。 消息传得挺快的,大概没几个人不知道她有喜了。安静茹笑着一一受了,正襟危坐,看了看下面的管事婆子们,等大伙皆安静下来才道:“往后就劳大伙多费心,多留神,我有吩咐不到的,或料理不得当的,请大家多包涵。” 欧阳倩肚子那么大了,卢氏还没满月,眼下她一定会继续管着日常琐事。话自然要说在前头,都说孕妇嗜睡,她现在还没感觉,不知道以后有没有,也担心脑子不清晰。 众人皆笑着应是,如今安静茹几乎是韩家打头阵的奶奶,出门应酬,府里的事儿,大多都是她在打理。三爷前途很好,虽不是姜氏的亲儿媳妇,姜氏对她也不错,二房沈氏又病成那样,二奶奶最紧张的就是肚子的孩子。 一句话说白了,如今得罪安静茹,绝对没好果子吃。 料理完日常琐事,留了两个没要紧事儿的管事婆子,吩咐她们去太夫人的庄子上弄些苞麦回来。英国公府那头是太夫人发了话要送的,既然是新鲜的东西,府里的人也可以尝尝鲜,反正都是要吃饭的。 管事婆子笑道:“既然送了英国公府,三奶奶和二奶奶的娘家人,姜二老爷家也该送些过去。” 这话说得有道理,安静茹点头:“是该如此,既然这样,去打听打听甄家,倘或没有的话,也送些去吧。” 顺道提醒甄家,容珠在娘家住的日子差不多够了,再不接回去,可能就接不回去了。他们到底还要不要这门亲? 安静茹回到荣恩轩歇息,顺道安排人去预备迎接王妃的事儿,这会子快到午时,不出意外,下午王妃一定会回来看姜氏。 没想到,品翠却带回来另一个消息:“六姑爷来了!” 甄家是终于想起这个儿媳妇了么?品翠叹口气又道:“六姑爷去看了二夫人,然后又走了。” “容珠呢?” 品翠耸耸肩,春香眉头紧蹙,“甄家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来了,却不说接六姑奶奶。” 品翠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是六姑奶奶不愿跟着走,说要留在府里侍疾。” 沈氏病了,作为女儿是该留在跟前侍奉,但她是女儿的同时,也是别人家的儿媳妇。她这样只顾着娘家的母亲,而不去侍奉婆婆,要婆婆对她好,也不可能。不是说嫁出去的女儿就不能回娘家侍奉亲娘,可容珠至少要回去征求一下婆婆和丈夫的意见,甄夫人和甄紘也不像是那般不通情的人,不可能不叫她回来。何况,她回来的时候沈氏还没从南京回来。 容珠的事儿,外人看着多着急都毫无用处,关键是她自己。安静茹叹了口气,就去小厨房做粥。 食材都已经预备好了,品翠等人又怕安静茹有个什么闪失,皆在跟前伺候打下手。到了午时,安静茹叫品翠提着食盒,预备往荣景园去。 赵嬷嬷急匆匆赶来,顺道禀报:“王妃和小世子,两位郡主已经进府了!” 午饭都没吃,就赶回来。安静茹忙回去换了一身衣裳,就赶去迎接。王妃见过太夫人之后,将两位小郡主留在太夫人屋里,就赶来姜氏屋里。 姜氏在屋里听得消息,就猜到是安静茹的主意,“这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就去告诉王妃了?” 说不上生气,崔嬷嬷笑吟吟道:“三奶奶也是着急夫人的病,王妃来看看您,是咱们王妃对您的孝心。” 不管韩睿华和安静茹如果孝顺,终究抵不过亲生的儿女,姜氏忙叫崔嬷嬷服侍着整理妆容,“这么个模样叫王妃瞧见,不知道要担多少心。” 崔嬷嬷见姜氏精神一下子就好了许多,脸上虽没什么,但心里肯定是高兴的,答应了一声唤了丫头进来,服侍姜氏洗了脸,又换了一身颜色略鲜艳的衣裳,这样看起来气色也能好些。 刚收拾妥当,外头齐刷刷响起拜见声,姜氏还想起来,终究有些头晕,崔嬷嬷忙拿了引枕垫在姜氏身后。刚预备好,王妃和安静茹、身后一位乳娘抱着小世子一道走进来,其他人皆在外头候着。 王妃一瞧姜氏的病容,眼眶儿就红了。赵嬷嬷去王府送消息,王妃亲自叫了赵嬷嬷过去见她。赵嬷嬷也知道不敢说姜氏的病如何厉害,本来也是风寒。只是赵嬷嬷一直跟着安静茹,早上太夫人的态度赵嬷嬷也看到了,没有明说,但适当地给了王妃暗示。 王妃立马就安排人收拾起来,这些年,她虽已经嫁去王府,可太夫人的偏心,是王妃还在娘家的时候就有的。母亲的性子,她了解。她虽然是王妃,可也是孙女,不能去指责长辈的不公平,安静茹派了赵嬷嬷去,特意通知她叫她回来,用心她自然明白。 这个弟妹,王妃的第一印象就很好。文文静静,却十分心细,处事也得体大方。想起当初,姜氏同意这门亲事时,她还持反对意见。不说韩睿华的身份,就是他两榜进士出身,又是韩家的族人,要娶一个比安静茹出身好的,实在太容易了。 没想到,这个安家的姑娘,一点儿也没叫人失望。 眼见着王妃眼泪就要落下来,安静茹朝姜氏赔罪,“儿媳擅自做主,还望母亲莫怪。” 王妃忙将眼泪压回去,她是回来看姜氏的,是想姜氏心情好,病好的快。何况,打死她也不会相信,姜氏病的需要她哭了。 王妃收住眼泪,姜氏看了安静茹一眼,就叫崔嬷嬷扶着下来见礼,王妃忙按住她,“这里没有外人,娘若是还守着这些礼,女儿何苦回来瞧?” 姜氏这才朝安静茹道:“看你也是稳重的,怎么今儿反倒急躁起来?我也没怎么样。” 话虽如此说,语气里却无真正责怪的意思,王妃笑道:“静茹也是一片孝心,娘病了,我虽是嫁出去的女儿,难道嫁出去之后,就不能回来看看娘?” 说着,叫乳娘将小世子抱过来,姜氏忙道:“使不得,世子年纪小,若是染上病可如何是好?” 王妃坚持道:“比起前面两个姐姐,他倒是好带的,再说他是娘的外孙,总不能因为娘病了,就不见了。” 一挥手,乳娘把孩子抱过来。一转眼小世子已经九个月大,不再成天嗜睡,这会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最后看着姜氏。姜氏透过他黝黑清澈的眸子,能看到自己嘴角不经意扬起的笑容。 小世子忽然挥着胖嘟嘟的小手臂,嘴里依依呀呀地说着众人都听不懂的话,王妃笑道:“他叫娘好好养病呢!” “他还这么小,那里就明白这些?”姜氏笑着说道。 小世子仿佛不太满意姜氏的话,又依依呀呀地说了一阵,崔嬷嬷一脸感叹和欣慰:“世子定然说话比较早。” 换句话说,世子懂事比较早。王妃盼了这么久才盼来一个儿子,姜氏也盼了许多,才有了这个外孙。母女两人皆很高兴,安静茹退出来安排午饭的事儿。 没想到王妃午饭没吃就来了,虽然厨房那头已经得了消息,安静茹还是吩咐春香过去看看,还有两位留在太夫人屋里的小郡主。 不多时,晨哥儿下学回来,因为知道王妃来了,一路跑着,额头上全是汗水,也顾不得擦擦,就跑去里间。 王妃作为姑母,自然要问晨哥儿的学业,晨哥儿哪里担心被问,横竖他自己十分用功。王妃亲自寻的先生,又有大老爷教导,有时候韩睿华沐休,晨哥儿也会过来请教。算起来就是三位老师教他一个了。 说了一会儿话,安静茹也把午饭的事儿安排好了,王妃自然是留在荣景园,姜氏生病,饭菜是单独的。安静茹把做好的粥送来,姜氏吃了药,就是没胃口吃饭,王妃在跟前,她多少也要吃一些,不为别的,就是不想女儿太担心,而她也想快些好起来。 服侍姜氏吃过了,王妃和安静茹才退出来,到了荣景园的西厢房。大老爷在海棠阁那头,王妃先过去请了大老爷的安,又才返回来。 饭菜上桌,安静茹服侍王妃,王妃却把人都支退下去,只留了贴身伺候的在跟前,朝安静茹笑道:“今儿没了王妃,若是你心里认我是大姐,就坐下来咱们一起吃。” 话说到这份上,安静茹就是坚持伺候也没意思,王妃本来就是韩睿华的大姐,自然也是安静茹的大姐。 安静茹坐下来,王妃握住她的手,道:“你做的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谢谢你。” “大姐这样说就见外了,母亲待我很好,三爷也待我很好。” 王妃笑起来,这一声“大姐”无疑把两人的距离拉近,不是君臣,是家人。沈氏虽然不好,但终究还是做了一件好事,那就是促成了安静茹和韩睿华这段姻缘,让姜氏得了一个不错的儿媳妇,王妃也有一个叫她放心的弟媳妇。 “以后家里的事儿,还要你和三弟多担待一些。” 饭后,王妃又问起安静茹是否怀孕的事儿,现在已经找太医看过,得到了确信的消息,安静茹垂下头,颇有些不好意,“今儿才诊断出来,已经怀上了。” 王妃惊喜地问:“果真?” 安静茹点点头,王妃自己笑起来,这种事她还能造假不成?虽然后宅确实有女人用假怀孕来争宠的,不过这样的事儿还不至于发生在韩睿华屋里。 “总算是又有一件喜事。” 安静茹笑了笑,王妃是真心觉得高兴,这一点儿根本不用怀疑。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孩子才是女人在夫家站稳脚的重要部分。既然很满意这个弟媳妇,自然希望她能在韩家站稳脚。 王妃道:“这头一胎要格外注意,万不能有什么闪失,若是损坏了身子,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安静茹点头,怀孕的喜悦从心底蔓延起来。最担心莫过于这个孩子会引起王妃和姜氏的猜疑多心,既然没有,其他的都不算是障碍。 与王妃说了一阵话,安静茹的心情轻松起来。外头婆子来了,太夫人带着两位郡主过来了,安静茹忙起身迎接。 看到太夫人一手牵一个走来,不禁想到,若是王妃没来,她会不会来看看姜氏?虽然儿媳妇病了,婆婆来看不看都没什么,但看了当然最好,说明这个婆婆还是心疼儿媳妇的。 丫头婆子们忙着打帘子,将太夫人和两位郡主迎进屋,随后就瞧见王氏领着两位儿媳妇过来瞧姜氏,一时之间,荣景园热闹起来。 王妃叫两位郡主进去看看外婆,太夫人虽拦了一些,怕把病气过给两位郡主,但王妃坚持,她也不好多说。 众人皆进了里间,里间本来就不大,现在更觉得人满为患,不过姜氏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想来,不管多强势的人,一旦病了,最需要的还是关怀。 丫头婆子忙了好一阵,众人才都坐下,王氏叹口气道:“这一次定要好好调养,别当你还年轻,这日子一天天过去,就是不服老,岁月也不饶人的。” 姜氏笑着点头,王氏又问崔嬷嬷太医怎么说,崔嬷嬷道:“太医也说,夫人的身子这些年是亏空的差不多了,若是再不调理,只怕……” “这就是了,如今晨哥儿也好起来,越发的懂事乖巧,大老爷也比先时好了不知多少,你又得了静茹这个儿媳妇,王妃这般孝顺,是该安下心好好养养。没得你到了我这岁数,还不如我呢!” 姜氏笑道:“你又比我大多少?” 王氏确实比姜氏大不了多少,不过三四岁而已,但看起来姜氏仿佛还比王氏岁数大。英国公府不如韩国公府,可王氏上头没有婆婆,下面又有了儿媳妇,也抱了孙子,就是生活有压力,要操心的事儿却没有姜氏多。 秦氏见王氏一个劲儿地说别人孝顺,打趣儿道:“母亲也太偏心了,只能瞧着外人的好,难道我们就都不好了?” 王氏笑起来,“瞧瞧我这儿媳妇,嘴巴这样厉害。” 众人皆笑道:“儿媳妇卖乖,都是婆婆惯得。” 不得不说,王氏对两位儿媳妇也确实不错,但秦氏和汪氏也不是没有付出,否则婆媳怎么可能能相处的这样和睦。 这些话本来也是打趣的,太夫人咳嗽一声,和蔼地笑道:“老大媳妇就好好养着吧。” 说了这么久的话,是该让姜氏养养神了,众人鱼贯着退出来,王氏想问问王妃可知道容嘉公主在宫里的情况,王爷虽然不在京城,不过王妃还是要进宫请太后娘娘的安。容嘉公主在宫里自然不用太担心,皇后娘娘也会仔细调教,毕竟她将来要作为和亲公主出嫁。 反正目前没人会为难容嘉公主,“一切都好,前两日去宫里,太后娘娘还叫她过来让我见了见,出挑的愈发标致了。” 韩家的几个姑娘,模样最好的是容珠,性子最沉静的是容惠,但叫人忍不住就最喜欢的就是容琳。算上王妃,这四位,同时也是韩家众位姑娘中,模样出挑拔尖的。容兰现在还没长开,不过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容芩就更不用说,如今还完全是个孩子,英国公府的其他几位姑娘,因着容琳的缘故,几乎没什么出彩的。 王氏不操心容琳的事儿,眼下就忙着另外几位姑娘议亲的事儿。二房的容兰,已经十三岁,也到了议亲的岁数,沈氏这么个情况,这事儿也只能太夫人或者欧阳倩去料理了。 说着话到了外头,两位郡主仍旧跟着太夫人去了寿禧堂,小世子午睡安排在抱夏。问了容嘉公主的情况,王氏琢磨着来都来了,还是要去看看沈氏。 正和王妃商议着,刘氏匆忙赶来,得知姜氏睡下,也不进去看了,横竖她在府里,随时都能过来看姜氏。 至于沈氏哪儿,刘氏道:“宝哥闹腾着。” 反正她是不想去,就找了这么个借口。刘氏行事不瞻前顾后这一点,安静茹有时候很欣赏,她也不想去沈氏屋里,但她和王妃、王氏的心思一样,就是不喜欢,面子上还是得过得去。 一行人到了沈氏屋里,二老爷和韩睿龙先来拜见王妃,对王妃回来探望沈氏,发表了感激之情。王妃在正屋里应酬,安静茹等人就在隔壁等着,隐隐约约听到说起韩睿龙的事儿。 王氏扭头问安静茹:“这事儿还没完?” 安静茹点头,“没这么快,但也拖不了多久了。” 反正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把韩睿龙怎么样,但对韩家还算是施压,自然要抓着机会继续。韩睿华说,他奉旨查办的差事,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有了这件事,对龙哥来说也算是教训了,学会了谨慎,对他来说受益终生。”王氏随即转移话题,笑着道:“听说你有喜了?” 这话今天已经听了好几遍了,安静茹也坦然起来,笑着点点头。话题就围绕着孩子转起来,等二老爷和韩睿龙从正屋里退出来,她们才进去看沈氏。 沈氏看起来比姜氏还病得厉害,几乎没了人形,但人却还不糊涂,笑容总挂在嘴角,多少有了些生机,也不提别的话,只是说感谢王妃还记挂着她,专程过来看看她。 沈氏病了的消息王妃也知道,回来的时候自然也给她预备的一些东西,便叫身边的人取了送来,沈氏看了一眼,又谢了一回,大伙坐着吃了一盏茶,就从荣华园出来。 王妃不急着回去,王氏婆媳三人先一步告辞,王妃又叫安静茹陪着去看了看卢氏和宝哥。卢氏快满月了,人也调理的差不多,面色红润,心情开阔。她怀孕时不担心屋里会多个什么人,现在把孩子生了,暂时更不会担心这个问题了。横竖她也年轻,和韩睿钦夫妻之间也培养出了感情。 接着就去看欧阳倩,欧阳倩一直在屋里养胎,鲜少出来。不过今儿瞧着,比上次安静茹来瞧她要好一些,估计是韩睿龙没少放下身段哄她。 欧阳倩挺着大肚子,还是下床给王妃行了礼,对于欧阳倩王妃说不上有多少感情,所谓爱屋及乌,相同的道理,沈氏做的那些事儿,挑拨太夫人和姜氏的婆媳关系,这是事实,叫王妃特别亲近欧阳倩也不可能,不过到底是娘家人,面子上要过得去。 在欧阳倩屋里吃了一杯茶,王妃便和安静茹告辞了。走到外头,王妃笑道:“你有了身孕,却还叫你陪着我东走西逛的,三弟知道了,怕是要怪我了。” 安静茹笑起来,“睿华就是怪,也只能心里想着,嘴里可不敢说出来。” 王妃笑起来,没了君臣之礼,家人之间说话就该这么亲近。王妃扭头盯着安静茹:“看样子,三弟对你很好。” 安静茹也不否认,笑道:“暂时还不错,谁知道以后他会怎么样?” 王妃道:“若是他不好,我给你做主。我是长姐,好歹还能管管他。” 不但是长姐,还是王妃,安静茹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福福身道:“那以后就多依仗大姐了。” 两人相视而笑,更觉亲近。 王妃一直待到申酉时才离开,送走王妃,安静茹就被如意请了去太夫人屋里。 “王妃到底是天家的儿媳妇,虽然是咱们家出去的姑娘,到底夫家不同一般人家。”太夫人话里也寻不出多少责怪的味儿。 安静茹垂下头诚惶诚恐地道:“是孙媳鲁莽了。” 太夫人叹口气,挥手道:“罢了,王妃回来看看娘家母亲也没什么,她本来就是贤惠淑德的。” 姜氏才病了,王妃就回来,不难猜出是安静茹送去的消息。何况,安静茹派了赵嬷嬷,光明正大地去了王府报信,这用心太夫人哪里会不明白?就是觉得心头不畅快,至于这般算计么? 但王妃回来也没有落下任何一个人,沈氏、卢氏、欧阳倩,都一一去看过,今天她回来不是本着王妃的身份,是韩家出去的姑娘,回来看看娘家人。 太夫人深吸一口气,端着眼盯着安静茹。隔了半晌才叫如意搬了椅子吩咐她坐下,语重心长地道:“到底也是你想的周到,婆婆病了,就想着如何让婆婆高兴。” 安静茹只垂着眼帘,听太夫人又说了一些其他话,最后太夫人道:“婆婆病了要侍奉,府里的事儿也不能全然不管。” 今儿下午一直陪在王妃身边,暂时把其他事儿都丢开了。可安静茹也知道,这些事儿丢不开,要处理的还是得处理。而太夫人的态度,又让她不禁想到,如果自己没用,太夫人会如何? 答案安静茹都不想去想了,就如同刘氏说的那意思,太夫人适当偏心大家可以接受,但偏心太过,已经打翻了还如何去接受?安静茹只是为姜氏不平,她自己的位置,她弄得很清楚,与韩睿华来说是妻子,与姜氏来说是儿媳妇,但与太夫人来说,她仅仅是有用的人。 “孙媳已经想过了,没来得及和三婶婶商议,想将伺候二婶婶的陈嬷嬷找回来,要找出那些人,兴许陈嬷嬷还有些头绪。” 太夫人点点头,“这样也好,总之这事儿忌讳夜长梦多,早些打发了也早些省心。” 安静茹点头应是,从寿禧堂出来,已经是日落时分。姜氏没有让安静茹服侍,叫她回屋里歇着,沉重的心情因为韩睿华早归轻松了不少。安静茹笑着把王妃说的话告诉韩睿华,韩睿华失笑:“你也太小心眼儿了。” “是王妃给的福利,不能不要。反正王妃是这么说的,你就好自为之吧。” 韩睿华一副头疼的模样,抱着她道:“这么多心思,不知道肚子里我儿子是不是也这样?” “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万一是女儿呢?” “女儿也好啊,女儿心思多才不至于吃亏。” 安静茹扑哧一声笑出来,“想的太远了吧,女儿还没出世呢,就想着她到了婆家吃亏。” 韩睿华笑道:“若是她继承了你的性子,怕是吃亏也难,等以后老了,闲来无事,和贤婿一同报怨报怨。” 安静茹扭头瞪着韩睿华,狠狠地,算上未出世的女儿那一份。 太郁闷了,没见过这样编派自己女儿的父亲,到底是不是亲生父亲啊? 但话说回来,安静茹还是希望这一胎是个儿子,以后有了女儿,长兄才好给妹妹撑腰。安静茹又汇报了一番王妃回来的事儿,越过太夫人那一块不提。韩睿华只是感叹,安静茹作为他的妻子,确实太辛苦了一些。 即便他知道,透了消息给太夫人也改变不了什么,毕竟如今府里确实没有比安静茹更合适的人了。眼下,他还得在督察府熬,至少要三年才能谋外放的事儿。可外放之后,姜氏、大老爷、晨哥儿身边就无人照顾了。大老爷、姜氏之所以要认他作为儿子,为的就是要他在跟前侍奉照应。 韩睿华深吸一口气,安静茹笑道:“我没那么金贵,果真心疼我,也不必为这些,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夫妻齐心,其利断金,安静茹的要求也仅仅如此而已。韩睿华更紧地拥抱住她,与其用言语来表达,不如用实际行动。 屋里流淌着祥和而安静地气息,而此刻的寿禧堂,太夫人坐在太师椅上,怔怔地盯着挑动的烛光。如意劝着她安歇,她忽地抬头问了一句,“我果真那么……” 如意从进府就在太夫人跟前伺候,多少也了解太夫人的性子,也知道她没说完的话,后面是什么。笑了笑道:“三奶奶一片孝心,王妃更是孝顺,是大夫人有福气。” 姜氏能有多少福气?不过是那些艰难的岁月她挺过来了,只能说老天爷总是公平的,不会叫她一辈子都这么过。 太夫人喟然长叹,“俗语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话的道理却不假。” ------题外话------ 万更哎,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 ------------ 117:宠妾灭妻 如意笑着没说话,太夫人能这么想就对了,这些年冷眼看来。太夫人确实算不得一位十全十美的老祖宗,但作为奴婢,她只能看而不能言。 “太夫人,安歇吧,没得大夫人、二夫人病了,您也病了。” 太夫人点点头,叫如意扶着睡下不提。 隔天,安静茹才料理完家里的琐事,门上的婆子来报,陈氏和安静雯来了。安静茹忙去垂花门迎接,陈氏瞧见她,第一个问题就是:“果真有喜了?” 安静茹点点头,昨儿忙竟忘了给娘家说一声,想来也是赵嬷嬷她们想到了回去说了一声,何况姜氏病了,论理作为亲家夫人都要来看看。 与陈氏一道先请了太夫人的安,接着就去姜氏屋里。这一路上,陈氏皆在说,叫安静茹好好侍奉生病婆婆的话,“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待婆婆好,婆婆自然就待你好。” 安静茹直点头,姜氏不是太夫人那样的性子,这一点韩睿华早就与安静茹说过。而安静茹仿佛也有点儿理解姜氏为何不去讨好太夫人,这样的婆婆就是讨好了兴许也没用。而一个人的性情脾气如何,真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沈氏看起来就和善,真正的为人…… “对了,你父亲叫我给你说一声,蒋大人的事儿,实在不行就算了。” 韩家自己都有麻烦,确实没办法分心去帮助他人,安静茹想不出蒋大人到底惹了什么麻烦事儿,不过还没有陆家退亲的话传来,想来也不是很严重。 母女两一路说着话儿,到了姜氏屋里,姜氏虽然神情还是那么冷清,礼数却十分周全,养了一天,精神也好了,下床与陈氏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吩咐安静茹不用在她跟前伺候,好好陪陪娘家人。 到了荣恩轩,陈氏拉着安静茹的手笑道:“昨儿你叫人送回去的那个苞麦,老太太吃着喜欢,前头用家里的余钱置办了一块地,想自家也种一些,只是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种。” “这个简单,改明儿庄子上没要紧的事儿,我让大贵回去给家里的管事说说,这一年我们也是双眼一抹黑,不知道该怎么打理,幸而朝廷比较重视,派了人来打理,眼下经验都是现成的。” 关键是安家在南边待得日子长,对京城这边的农作物不了解。安家来了京城之后,家里女儿要出嫁,没有多余的钱去置办什么地,老太太还是陈氏以及安家的产业,都在南边。目前来看,安老爷外放的可能性不大,可能这辈子都在京城待着。安晋松以后成亲,家也是安在京城,是该置办一些产业了。 母女两说了一会儿,安静茹看着安静雯,这个妹妹也要嫁人了,“三妹妹的嫁妆预备的如何了?” 安静雯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撇撇嘴道:“二姐就那么希望我早些出嫁么?” “哪里是这个意思。”安静茹看着陈氏道,“三妹妹要嫁去南边,以后南边那头家里的事儿,她还能照应一二。” 杨家公子如今在京城备考,最终能不能高中现在还是未知数,不过听许氏说杨家的情况,即便杨家公子高中了,最终也要回余杭去。 陈氏哪能不明白安静茹的意思,安家三个姑娘,也只有老大安静初嫁得稍稍差一些,不过现在大姐夫改文从商,家里的生活条件肯定是能提高的。安静初当初出阁,不多不少也置办了土地,安静茹的在京城,以后安静雯要去南边,庄子最好还是在南边。何况,京城这边位高权重的人多,地价也高。安家的能力有限,嫁妆也不可能多丰厚。 安静茹又问起弟弟安晋松的情况,陈氏这一回终于没有愁眉苦脸了,“他现在读书用功,学功夫也仔细,你父亲也同意他今年去考武举,还有吴师傅,你父亲也打算资助他。老太太说这是好事,吴师傅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倒是稳妥的人,松儿如今反而更听他的话。” 怎么说也是因为韩睿华给安晋松找了一个好老师,连安老太太也说,韩睿华的眼光不错,父母的管教固然重要,但一个人的成功也离不开良师。 安静茹对这位吴师傅更好奇了,上次都没怎么看清楚,“不知道吴师傅成家了没有?” 安静茹不过随口一问,陈氏也笑着回答了,摇摇头道:“听他那意思,以前家里情况不好,娶不起媳妇,上头又没有父母做主。老太太还想保媒来着,不过他说现在你父亲要资助他,他总要有了前途再说这事。” 他本人不着急,外人更不好说了。但他能这样说,就是有野心抱负的人。不说别话,安静茹有喜,陈氏最高兴。这女人从古至今都希望丈夫属于自己一个人,当年安家多了文姨娘,也是因为陈氏的肚子。虽然与安老爷夫妻情谊有,文姨娘也是个安分又明白事理的人,没有什么妻妾争宠的事儿发生。 可终究心头还是有些不舒服,韩睿华年轻有为,韩家的门楣就是养十个八个妾侍也不是不能够,真到了那时候,女人能倚靠的就是自己的儿女。何况,安静茹的出身,如果没有孩子傍身,要在婆家站稳脚真不是靠夫妻感情能维持保得住的。 陈氏倒也没提什么丫头之类的话,就是要安静茹好好养着,其他人事儿只要力所能及就好。这人活着,还是要自私一些,多为自己着想只要别害人没什么不好,若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如何能照顾他人? 吃了午饭,陈氏休息了一会儿就告辞了。下午,又有人来探望姜氏,想来也是因为昨儿王妃回来,都知道姜氏病了的缘故。韩家现在的形势就如同隔着一层纱,看不透也摸不清。但府里夫人生病了,生病的人又是庄亲王妃的母亲,有些交情的确实该来看看。 安静茹一下午都在交际应酬,送走一拨又来一拨,足足到了傍晚,送走留在府里吃了晚饭的许氏婆媳,才稍稍安静一些。 瞧着明显有些精神不济的姜氏,安静茹有些汗颜,如果不是她将王妃请回来,姜氏也不会这么劳神。但崔嬷嬷很高兴,姜氏毕竟不是真正冷血无情的人,也不是真正不需要别人关怀的人,安静茹这么做的原因,她心里也是明白的。 相对于热闹了一天的荣景园,荣华园可谓异常寂静。沈氏躺在屋里的床上,听着外头的丫头议论,哪家的夫人又来看姜氏,这些话无疑给她心头又添了一层郁气。想当初,府里府外应酬的时候,那个不是见了她就十分热情的。没想到,真正病了的时候,却连来看她的人也没有。即便过来了的,也都是先去看了姜氏,才顺道来瞧瞧她。 魏嬷嬷端着汤药从月形门进来,听见丫头又坐在一起闲磕,板着脸制止了。撩起帘子进了屋,将托盘放下,走过来扶沈氏起身吃药,才发现沈氏眼角挂着泪。 魏嬷嬷忙低声安慰道:“夫人这又是何苦呢?” 沈氏这才察觉眼角有点儿冰凉,她确实不能伤心,别人都盼着她死,可就是她真要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 沈氏擦了泪,“不过沙子迷了眼,对了,我那些东西,太夫人如何处理了?” 魏嬷嬷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大夫人病了,太夫人全权交给三奶奶去打理。” 这也在沈氏的预料之中,可是她没想到,二老爷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去了,包括她的嫁妆。“不能就这么便宜他们!” 沈氏示意魏嬷嬷将耳朵贴过来,低声吩咐了一些话,魏嬷嬷无奈地叹口气,“奴婢今儿去瞧过二奶奶,二奶奶的气色并不好。” 沈氏道:“她还年轻,哪里就这样金贵?” 欧阳情是还年轻,可她好容易才怀了孩子,二爷也确实年轻,可别人像二爷这岁数,孩子都能跑了,就说韩睿钦,等他到了韩睿龙这岁数,宝哥已经开始读书了。而且,欧阳倩这一胎若是男孩,那就是二房的嫡长子。如果这一胎没保住,二奶奶还能不能生,就真成了问号。 沈氏知道魏嬷嬷想什么,冷笑道:“我这一房人还不至于就这样没了香火。” 欧阳倩不能生育,天下那么多女人,也不是只有她生得孩子才是韩睿龙的骨肉,别人给韩睿龙生的孩子就不是了。 魏嬷嬷却听出别样的味儿来,沈氏不喜欢欧阳倩,这一点儿魏嬷嬷知道,但还不至于要把二奶奶休了吧?休妻不是一个两个人说了就算,这要通过宗族。且妻子无所出,没有别的过失,那也要等妻子绝经之后了,那时候女人的岁数是不小了,男人的岁数难道能止步不前,还那么年轻?虽然可以用别的孩子顶替嫡长子,但这样一来岂不是要乱套,姬妾之间为了这个名分,不闹出人命才怪。 这就是为什么,一般情况下嫡长子没有出现,不允许庶长子出现。一旦庶长子的生母起了别样的心思,那定然会想方设法地让正妻生不出孩子。如此一来不但提高了庶长子的地位,本该属于嫡长子的东西也就成了庶长子的,而作为正妻,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真的能作为依靠么? 过继来的反而好些,庶子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这与天家众多皇子夺嫡,是一样的道理。那样的争斗,自然是值得的,毕竟最后的胜利者是九五之尊,而平常人家,发生这样的不幸,就真正是悲剧了。 二奶奶这一胎若是没保住,就是以后能生,韩家也会给她压力,她也不得不退一步让庶子出现。何况,欧阳倩的情况,如果这一胎不顺利,以后真的怕是难再怀上了。嫡庶有别,就是把庶子立为嫡长子,那也要等欧阳倩绝经以后确定她不能生了,这几十年的时间中,韩睿龙的后院别想清静。 “三奶奶还没开始着手打理,夫人的嫁妆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哪里能由她去处理?” 问题是沈氏后来置办的东西,也都算作她的嫁妆了。这两天沈氏思前想后,就是死,这辈子挣来的东西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沈氏冷笑一声道:“她就这么金贵了?不过是双身子罢了,华哥媳妇如今也是双身子,怎么就不像她那样天天儿在屋里养着?” 魏嬷嬷真不知该如何劝沈氏,欧阳倩肚子的孩子是她的亲孙子。“太夫人也是心疼咱们二奶奶。” 沈氏冷哼一声,太夫人如今已经不会再心疼她了,心疼欧阳倩有什么用。欧阳家的人也不见得多好,她回来竟也不曾来看一回。 魏嬷嬷唯恐沈氏动气只好先点头,心里琢磨着,不过是将沈氏原来的东西要回来,这也没什么不合理的,东西是二老爷拿走的,与其去找二奶奶想法子,让二奶奶无法养胎,还不如找二老爷。 二老爷夜里都歇在前不久才抬起来的桂姨娘屋里,如果没有什么事儿,几乎不再踏进正房的门。魏嬷嬷要找二老爷就得去姨娘屋里,但说心里话,看着两位新姨娘还没有二奶奶年纪大,魏嬷嬷自己都觉得恶心。 偏偏这两个还是沈氏送去的,沈氏才从南京回来的那两天,她们还按着时辰过来晨昏审定,如今沈氏大势已去,这两个忘恩负义的,连请安也推三阻四,一个怀孕了,一个就借口说伺候二老爷累的。 魏嬷嬷正百般不是滋味地想着,丫头来报:“二老爷来了。” 魏嬷嬷怔住,抬头望去,二老爷身边跟着桂姨娘,还有几个丫头婆子,竟然是来拿二老爷平常穿得衣物。这作法无疑是表示,以后他再也不会踏进沈氏的屋子!没有休掉沈氏已经是他的仁慈,沈氏不过是二房的一个摆设,就是休了沈氏,二老爷这个岁数也不可能续弦。 魏嬷嬷心凉了半截,沈氏冷眼旁观,一句话也不说,就看着桂姨娘带着丫头婆子翻箱倒柜,就连二老爷平常不大穿的衣裳,也全部都带走了。 眼看着二老爷就要走,魏嬷嬷疾步上前,说了要要回沈氏当初嫁进韩家时的嫁妆,没想到二老爷疾言厉色,吼道:“她还有什么?良心都没了,要这些东西做什么用?!就是她有,这些年难道还没挥霍干净?!” 桂姨娘在旁边瞧着,笑道:“老爷莫气,夫人如今病着,请医吃药那样不要钱?嬷嬷也说的在理,夫人这些年伺候老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二老爷冷哼一声,“府里不会短了她平常所需!”说完甩袖走了。桂姨娘抱歉地朝魏嬷嬷福福身,一副她也没办法的样子。虽然以前是沈氏的丫头,不过她们可没少被沈氏折腾。现在要她捍卫沈氏,她没有落井下石就不错,其他的就别指望了。 所谓墙倒众人推,如果平常都不注意着维护这堵墙,任由风雨侵蚀,就是不推那也要倒的。 魏嬷嬷气得差点儿绝倒,但最气的不是她,是屋里的沈氏。这些年伺候二老爷,沈氏确实没有功劳但也有苦劳。 “没想到……真没想到啊——”沈氏冷笑起来,笑着笑着,那笑就变得疯癫,笑了一阵盯着魏嬷嬷,道,“你也看到了,一辈子的夫妻也不过如此!” 那声音仿佛从幽暗的地狱传来,叫魏嬷嬷不寒而栗。殊不知,这一刻沈氏想着就是死,也要拉二老爷去垫背! 晚间韩睿华回来,就瞧见安静茹歪在榻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自己怀孕了,有了什么心理作用,安静茹觉得很累,一点儿都不想动弹。 韩睿华换下官服,穿着家常服从净房出来,安静茹才起身给他倒茶,韩睿华忙夺了过去,“好好歇着吧。” 安静茹也没勉强自己,笑着道:“今儿好些人来探望母亲,我琢磨着明儿大概还有。” 韩睿华吃了一杯茶,又给安静茹倒了一杯送到她手里,挨着她坐下来,笑道:“岳母可曾来了?” 安静茹不知道韩睿华这么问是什么意思,点点头道:“今儿上午就来过,吃了午饭就回去了。”顿了顿,又道,“我娘说,蒋大人的事儿,实在不行就算了。” 韩睿华沉吟片刻,“这些事儿无需你操心,蒋大人对岳父有恩,他的事儿终究也不算什么,只是……” 今儿韩睿华被招进宫里,听皇帝那语气,他查办的事儿有了眉目,掌握证据就不继续查办了。可已经摆在台面上了,这件事不可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一扭头见安静茹盯着自己,韩睿华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既然我奉旨查办,总不会冤枉了没罪之人。” 倘若如此,以后韩睿华也不用在官场上混了,这个隐患被人抓住,随时都会毁了他的前途,甚至连命也保不住。他已经成家,妻子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肉,他不能出一点儿错。 不管韩睿华怎么轻松,安静茹也能看出他眉宇间的疲倦,便叫丫头摆饭。 就如安静茹预料的那般,第二天仍旧还有夫人奶奶们前来探望姜氏,一个上午就这么过了,但这些人皆没有留在韩家吃午饭。现在的韩家,看起来真正是外强内弱。两位夫人病了,韩四奶奶坐月子,二奶奶养胎,三奶奶有喜,韩家事儿多,没有人会那么不识眼色,留在府里为了一顿饭,反而招来嫌弃。 安静茹是没时间去处理沈氏惹下的烂摊子,刘氏也明白她说话没有影响力,因此安静茹不着急,她也不着急。不过还是找了沈氏身边屋里的人,问清楚陈嬷嬷在什么地方,好将陈嬷嬷先请回来。 结果陈嬷嬷已经回南京去了,她是沈氏的陪房,老家在南京,她从府里出去的时候,沈氏做主除了她的奴籍。总之,陈嬷嬷不会那么快回来。要从其他方面入手去找出那些人,就只能从那些贩卖房契地契上找那些人的名字。但安静茹也怀疑,沈氏敢这么做,也一定不会愚蠢的做得不干净。占了别人的东西,不可能还让那些人留在京城,所以真要找起来还是不容易。 总之,还能在京城找到的,肯定是少数。也就是这些少数,才让沈氏的事儿曝光。毕竟,有些东西是十年前就到了沈氏手里,如今才翻出来,可见她也做了不少的工作。 安静茹想着就觉得头疼,太夫人要把这些东西还给别人,也不过是想求个心安理得,所谓欠债还钱,还了就可以当做没这回事儿。 因为这事儿,安静茹都没心思午睡,看着忙碌的赵嬷嬷,道:“也不知是不是我怀孕了,脑子就不好使了。已经过了两天,却还没有一点儿头绪。” 赵嬷嬷也只能安慰她叫她放宽心,正巧夏香从外头进来,听见安静茹和赵嬷嬷议论沈氏的事儿,不服气地道:“姑奶奶既然头疼,就不要管了,横竖也不是咱们屋里的事儿,方才我在外头听有人议论,说什么二老爷宠妾灭妻。这些日子,二老爷一直歇着姨娘屋里,真是……” 两位姨娘自然是年轻貌美,媚骨天成,可二老爷也太为老不尊了,小老婆比儿媳妇的年纪还小。 安静茹瞪了夏香一眼,赵嬷嬷唬得忙去捂住夏香的嘴巴,低斥道:“你是不想活命了?这话怎么能随便乱说?” 赵嬷嬷虽然是下人,好歹是跟着安老太太很长时间的,官场上的事儿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这宠妾灭妻的罪名,毁掉一个人的仕途完全有可能,还会连累整个家族被外人指指点点,沦落成他人的笑柄。 安静茹叫赵嬷嬷松开夏香,盯着夏香,神情严肃:“这话听也不能听的,你却还拿出来说。身为仆从妄议主子,乱棍打死也没有人觉得你冤!” 夏香被安静茹的模样吓的呆住,脸色刷的一片雪白。安静茹瞧着也心疼,夏香年纪小,口无遮拦,但性子也不能说不好,很容易就和外人打成一片。跟着安静茹来韩家,这么短的时间内,几乎每个院子里都有关系不错的人。 但有一点儿,夏香不会撒谎,也就是说府里真的有人议论,说二老爷宠妾灭妻。可是,韩家的家奴,大多都是有些见识的,即便没有见识,管事婆子也会约束那些不懂事的丫头,不该说的话就是打死也不能说。 安静茹沉吟片刻,郑重地朝夏香道:“这话你最好烂在肚子里,若是再让我听见,或者从旁人嘴里知道你说过这话,我也保不住你!” 夏香诚惶诚恐地点点头,赵嬷嬷和安静茹的态度,已经让她明白这话的重要性,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怎么重要。但安静茹和赵嬷嬷,总不会错的。 叫夏香下去,安静茹和赵嬷嬷对望一眼,赵嬷嬷分析道:“不会无缘无故就传到夏香耳朵里,夏香的性子,也不是只有咱们知道,其他人不说十分了解,但也了解了七八分。” 一个二等丫头,又是跟着安静茹来自小门小户的,自然不如大户人家的丫头,从小耳濡目染,懂得经营之道。何况,一个丫头能有多少目的和心思。 安静茹点着头,不是她要怀疑,而是除了她之外,怕是没人敢这么说二老爷。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二老爷继承韩国公府祖上传下来的爵位,即便大老爷也有爵位,但相比起来,二老爷才是韩国公府的顶梁柱。除了太夫人之外,他的地位几乎在大老爷之上,当然这是就品级而言,从长兄为父的角度说,大老爷才是韩国公府的顶梁柱。 不会有下人这么不要命地去议论当家的男主人,韩国公府的下人果真都是如此,韩家早就不知道毁灭了多少次了。 “如果只是说给夏香听,转而叫咱们知道,咱们自然没法子出面,只能告诉太夫人……”安静茹喃喃自语,告诉太夫人,安静茹也别想在韩家待了。二老爷是长辈,晚辈本该敬重着,更别说去议论长辈的事儿了,还是这种让韩家蒙羞,几乎能毁了二老爷的罪。 沈氏如今确实被二老爷完全晾着,不过有个正妻的名分,但沈氏未必甘于现状。如果她懂得满足,也不会有今天。 赵嬷嬷却十分担忧:“这两日府里人来人往,倘或不小心被外人听见……” 那后果还真不好说了,这两日来府里的人都是探望姜氏的,除开亲戚,其他人亲友不管是抱着什么心思来,但表面上都是与姜氏交好才会来。这话若是由这些人吵出去,理论下来,就是真成了大房容不下二房,非要落井下石。 太夫人偏疼二房,还不是恨死姜氏,恨死她们?! 安静茹手脚冰凉,隔了半晌才道:“你暗暗地打听,看看这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若是私下里听见,也无需告诉我,暗暗地记着是谁,我自有道理。” 赵嬷嬷慎重地点点头,未了道:“晚上姑爷回来,姑奶奶和姑爷说说吧,这事儿可大可小。” 安静茹点点头:“我明白,本来也不是我能管的事儿。” 深吸一口气,安静茹幽幽地道:“还真是一日也不让人消停。” 刚刚说完,外头丫头前来禀报:“孟夫人、孟大奶奶、孙二夫人来了……” 安静茹叫品翠进来,服侍着换了衣裳,理了理妆容就出去迎接。孙二夫人是刘氏未来的亲家,消息也第一时间送去了刘氏屋里。 孙二夫人这一次来有两个目的,一是看看姜氏和沈氏,二来便是商议两家的亲事。虽然有媒人,不过都在京城,孙二夫人有意要与韩家交好,因此不介意亲力亲为。 何况,容惠这个儿媳妇,她是很满意的。给儿子找一个好的儿媳妇,能造福三代人,特别是长媳。定然要精挑细选,否则找个不好的话,不说能造福三代人,毁了三代人都有可能。 刘氏也满意孙家,虽然嫁过去不是孙家的长房,但对比一下嫁给甄家长房长子的容珠,刘氏就忍不住洋洋得意。婚事可是容惠未来的婆婆亲自跑来商议的,以后女儿嫁过去,婆婆绝对不会为难她。 何况,容惠的性子那么好,模样也标致,谁忍心为难挑她的刺? 看过姜氏和沈氏之后,孙二夫人就和刘氏去了太夫人屋里,太夫人作为祖母,就是没心情管三房容惠的事儿,面子上也的撑着。 孟夫人陪着姜氏说话,也不要安静茹和陆青苑在跟前,安静茹将陆青苑领到了荣恩轩,一坐下来,陆青苑暧昧地笑问:“听说你有喜了?” “这种事怎么是能听说就有的?”安静茹已经脸不红心不跳了。 陆青苑掩嘴笑起来,丫头上了茶水,陆青苑刚闻着味道,就开始作呕。春香等忙拿了痰盂等物过来,陆青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反映再明显不过,她也怀上了!安静茹惊喜地张大嘴巴。 红鸾在一旁笑道:“韩三奶奶和我们姑娘真是有缘分,居然同时怀上了!” 陆青苑白了红鸾一眼,笑着问安静茹:“你没有害喜么?” 安静茹摇摇头:“可能月份小,害喜还没开始吧。” 陆青苑则是一脸的羡慕,“我就没你这个福气了,这些日子吃什么吐什么。不过太医说胎象很稳,已经两个月了。” “竟然两个月了我才知道!”安静茹一副你到底当不当我是朋友的模样。 陆青苑耸耸肩:“其实上次来你们家的时候,我只是怀疑罢了,后来请了太医看,才知道是真的怀上了。成亲了本来就要生孩子,横竖要怀十个月呢,现在你不是也知道了么?话说回来,你不也没打发人给我说一声,我还是听别人说的。” 安静茹汗颜,讪讪笑了笑。红鸾凑趣儿道:“说不定我们姑娘和韩三奶奶会同时生呢!” 陆青苑瞪了红鸾一眼,问安静茹:“你肚子这个多大了?” 安静茹倒也不介意红鸾的话,本来也是玩笑罢了,笑道:“可能也差不多两个月了,这个我没问太医。” 陆青苑严肃地蹙起眉头:“你也太粗心了,肚子里这个可是你的亲骨肉,你一点儿也不心疼他么?” 没有这么严重吧?但陆青苑真说得安静茹有种自惭形愧的感觉,最后保证会再请太医看看,一定会问清楚才作罢。 陆青苑不习惯茶水的味道,换了杯白开水。白开水招待客人怎么看着就不妥当,安静茹叫春香去小厨房弄些果汁来。 眼下苹果已经成熟了,没有榨汁机,但也不是弄不出果汁,而且这样原始的办法,做出来的绝对是没兑水百分之百纯度的果汁。甘甜浓郁,苹果泥还能做成点心。 丫头们退下,安静茹和陆青苑闲聊起来,说着不着边际的话。陆青苑也没问韩家的事儿,说着说着就拐到怀孕的事儿上,看了看周围,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低声问安静茹:“你怀孕了,可给你丈夫身边安排丫头?” 安静茹摇头,琢磨着道:“他没提,我也不想多事。” 本来这事儿就得看男人的态度,大周朝又没有明文规定,妻子怀孕后一定要给丈夫身边安排其他人。不过是,大户人家的男人身边拥有通房和妾侍很正常,是彰显妻子贤惠的事儿。但如果男人要,而妻子又不愿意,这就触犯了七处之条中的“妒”。 陆青苑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安静茹的情况她是了解的,婆婆不是亲婆婆,也不会管她屋里的事儿,只要丈夫不说什么,她安不安排都无所谓。 安静茹紧张地看着陆青苑:“该不会是……” 陆青苑丈夫孟大爷,安静茹没见过,但听陆青苑以前说的那些话,可以看出他们成亲后感情很不错。 陆青苑冷哼一声道:“我婆婆是没说什么,但我身边倒是留了一个丫头,只是现在我还年轻,这是头一胎,格外要紧,谁不紧张着肚子里的孩子?家里人都没说什么,却有那起子不知所谓的下作胚子,吃饱撑的尽做些叫人恶心的事儿……” 安静茹更紧张了,陆青苑骂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心里有些着急:“到底怎么了?” 陆青苑停止咒骂,顿了顿才道:“有人送人给他!” 官员之间赠送女人很正常,男人本性就好色,只要出身清白,送来的女人生了孩子还能抬起来做姨娘。不过这种送来送去的女人,大多数还是会被送来送去,最后年纪大了,没什么用才放出去随便嫁了。 安静茹是知道有这样的风俗,不过知道是一回事,遇上了是两回事。不过,这种赠送也可以不接受,但有几个男人会拒绝送上门的女人?特别是这种经过调教,很会伺候男人的女人。 安静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陆青苑气道:“还为人师表呢,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听陆青苑解释一番才知道,送孟大爷女人不是别人,是以前孟大爷的启蒙先生,那女人还是先生的小女儿。 “说起这位先生,我倒想起一事儿来,这位先生出身倒也不算不好,原也是书香门第,不过总没有仕途之运,听我公公说,他学识倒是不错……也活该他考一辈子也没个功名,这为人还真不咋样!也难怪他年轻的时候,就从贺家分出来单过了。你知道贺家么?” 安静茹摇摇头,京城门楣高的好像没有姓贺的。 陆青苑道:“这话我也是听我娘说的,不过,贺家的三姑娘虽然不在京城,名声却传来了京城,当初还打算和你们府里结亲呢。” 陆青苑冷笑一声道:“幸亏没结成,贺先生为人就这样,为了自己连亲女儿也拿来送人,贺家也不过如此罢了。” 把亲女儿送给自己的学生,这还真是极品中的极品。不过陆青苑说贺家要与韩家结亲,难道就是王妃当初给韩睿华相看的婚事? 安静茹嫁过来之后,是没人提过这话的,但她知道韩睿华之前也议过亲。因为种种原因,最后没成,然后安静茹被沈氏找到,嫁给韩睿华了。这亲事本来也可以不作数的,韩睿华过继给了大老爷和姜氏,就不能算是韩秋芳的儿子了,亲事也无需韩秋芳操心。当然,韩秋芳已经没办法操心。 后来的程序,虽然前提是那一纸婚约,不过还是从议亲什么的开始,程序就是简单,但也没落下什么。 陆青苑见安静茹发怔,方知自己多嘴,不过她也确实被贺先生气得恨不能虐死那个丫头。丈夫虽然说是贺先生走投无路,才把女儿送来,可贺家不是没人了,真的实在没办法,也能把女儿送回贺家去。难不成,分了家之后,贺家的人就不管他女儿的死活? 果真不管的话,贺家的做派也就没有外人说得那么好了。 安静茹抛开别的,安慰陆青苑几句,道:“既然是送来叫你们照顾的,你就做主给她找个人家,贴上一份嫁妆嫁了就是了。” 听陆青苑这样说,那贺先生为人真的不咋样。先生的女儿被学生睡了,这要是传出去,孟家大爷还怎么混?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就是舆论的压力,也会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关键是孟大爷的态度,如果他真看上了那个女孩,就是一个没办法调教的糊涂人。 陆青苑叹道:“我何曾不这样想,可是那丫头,那丫头已经……” 安静茹瞪圆了眼睛,“难道已经……” 陆青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虽然已经嫁做人妇,通了人事。但有些话还是觉得难以启齿,“他倒是没有这么糊涂,那丫头也不知被多少人睡过!早就没了清白身!” 安静茹斩钉截铁:“既然这样,就当做丫头嫁出去。” 通房丫头都能打发出去配人的,多少单身汉讨不到老婆,这种带着嫁妆,嫁过去就能改善生活,还可以传宗接代的,多少人求之不得。 陆青苑咬咬牙,“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否则留在身边,终究叫人寝食难安。她父亲这般禽兽不如,就怕事后咬着不放!” “这倒也不难,他既然送来时是叫你们照顾着,大不了多贴些嫁妆,花些心思找个好一点儿的人家,到时候他就是闹,也闹不起什么来。但问题是,那丫头到底是怎么样的?如果她不愿意,这事儿就难办了。” 如果那丫头一口咬定是孟大爷睡了她,孟大爷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题外话------ 万更,万更~ ------------ 118:自掘坟墓 陆青苑肚子里的孩子才两个月,虽然说胎象稳定,可她害喜这么厉害,安静茹是真担心她出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顿了顿问道:“孟大爷待你如何?” 虽然这样问太直接了,不过安静茹也了解陆青苑的性子,陆青苑叹口气道:“还好吧,我嫁过去之前,他屋里虽然有丫头,不过那些丫头倒是安安分分的,他也没沾染过谁。” 孟家的爵位五代而斩,如今第三代,也就是说陆青苑以后肯定是浩命夫人,她的儿子为嫡长子,以后是侯府的男主人。身为侯爷,一般也要担任其他的职务,虽然这样的功勋世家不是非要走科举之路,但读书明智,书读得好,有了功名定能得朝廷重用。若是只吃着永业田和侯爵的俸禄,拱着一个闲职,那是绝对养活不了一家老小。 就好比京城的顺郡王府,外面看着光鲜,社会地位也高,可家里没人有本事,都是吃闲饭的,所以谁也不会把他们一家当回事儿。表面上恭恭敬敬的,私下里没人看得起他们家。 总之一句话,读书绝对没坏处,功名是一定会带来更大的利益。 眼下秋闱将近,韩睿钦要下场大考,孟大爷也要去。这个时候他的启蒙先生把女儿送来,只怕孟老爷和孟夫人也气得不轻。 “实在不行,就和令堂商议商议,问问孟夫人的意见。” 陆青苑是气都气得不行,只恨不得将那丫头赶走,可又担心她出去后信口胡说,贺先生不怕丢人现眼,不要脸子,孟家还要呢! 且那丫头进来的时候,穿戴虽然整齐,却已经十分的旧,身上连一件像样的首饰也没有,不知道在家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但绝对不是聪明人,否则她也不会被父亲这样对待,看起来就是软弱的,只怕是根本就没想过反抗。 “我婆婆还不知道,昨儿才送来。”所以今天陆青苑不顾孟夫人劝阻,借着来看姜氏,找安静茹说话从家里出来透透气。 安静茹看她就知道她是被气糊涂了,这事儿不是互相送个丫头送个东西那么简单,劝道:“你也别生气了,这事儿总是你占理儿,本来就是先生的不对,想要拿捏孟大爷,你生气,令堂令尊怕是更气呢!” 陆青苑不是没想过告诉公公婆婆,只是这样一来,她若是不主动安排丫头什么的,就不好说了。丈夫从外头带丫头回来,谁知道外头的干不干净,她总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丈夫在外头胡来。 之所以要养小老婆,除了希望家族繁盛,儿孙多,另一个目的就是因为男人本身,正妻管家,教养子女,小妾就是发泄的工具。 陆青苑对丈夫会不会在外头胡来不敢肯定,但因为这个丫头真的叫她对丈夫失望了。不管是出于可怜,还是师徒之情,这些理由听起来都那么可笑而荒谬。 可她肚子里已经有了骨肉,孩子是自己,自己总要为自己的孩子打算,否侧她是真要和丈夫闹翻了。 陆青苑点着头道:“是要告诉我婆婆,如今我怀孕了,本来也没开始帮我婆婆打理什么要紧的事儿,确定有喜之后,更是在屋里养着了。” 这件事就让婆婆去处理吧,一般的丫头就罢了,谁叫这丫头是先生的女儿。学生在先生面前也是晚辈,那就叫长辈的去料理。 既然要处理,就要一次性处理干净,陆青苑肚子里这个是孟大爷的第一个孩子,若是男孩就是孟家的嫡长孙,未来的侯府男主人。安静茹压低声音给陆青苑出主意,若不是陆青苑被气糊涂了,自己也应该有了主意。 说了半个时辰的话,那头孟夫人要告辞,安静茹送陆青苑过去,笑道:“过些日子我就去看你。” 送走孟夫人和陆青苑,孙二夫人还在和刘氏商议婚事的细节,两人说的很高兴,浑然不觉上头端坐着的太夫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安静茹顺道进来请安,她现在要照顾生病的婆婆,早些请了安就过去侍奉。这一打岔,孙二夫人才发现时辰已经晚了,刘氏挽留她吃了晚饭再回去,孙二夫人只说不用。她也是儿媳妇,上头婆婆还在,总要按时去晨昏审定。 孙二夫人告辞,太夫人挥手叫安静茹和刘氏退下。到了外头,刘氏忍不住沾沾自喜地说起容惠的婚事,正巧容珠过来请安,刘氏脸上更是忍不住地得意,走过去对容珠笑道:“算着日子,容惠出阁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我也该派发请帖,六侄女什么时候回去?到了那时候别忘了提前一日回来。” 容珠面无表情,她身边的嬷嬷傻眼了,刘氏这话说的可谓一点儿也不含蓄,直截了当地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再回来就是容惠出阁的时候。吉期定在了十月,还有几天才八月,催着容珠回去不说,还暗示她别经常回来。 其实这样敲打敲打容珠也没什么不好,出嫁的姑娘在娘家住着确实不像话,也不知道这年头有没有夫妻分居一定的期限,就可以单方面申请离婚的法律。但有一点儿却根本就不用怀疑,她在娘家待得日子越久,甄家就是想对她好些也不可能了。 一来,甄家又不是虐待她,她在夫家不能活才回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二来,容珠现在还是处子之身,也不知道太夫人到底打算怎么安置容珠。第二点甄家没打算拿出来说,说出来的话,甄紘怕是也要被人笑话,就第一点,外人瞧着也会产生很多猜想,比如甄家虐待儿媳妇。 千万不能小看了那些妇人之间的八卦,席卷起来堪比龙卷风,最后甄家会不会把第二点说出来,然后将容珠退回来,就不一定了。 不过这些事儿和安静茹还真没多大的关系,就是有些担心,这桩婚姻到最后不是结亲结两姓之好,反而成了两家结仇。 甄家是不如韩家,可在官场上,结仇对谁都没好处,何况甄家的根基摆在哪儿。除非是迫不得已的情况,而容珠这件事,错的分明就是容珠自己,韩家占不了舆论上风。 “三婶婶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派发帖子?侄儿媳妇也好吩咐管事的去置办回来。” 刘氏原也不指望容珠会理会她,安静茹一打岔,便笑道:“横竖还有两个月,如今你有喜了,这些事儿我找管事的就行,你就别费心了。” 安静茹笑着说好,“还是三婶婶疼顾我。” “还不是你招人疼,有些人就是我想疼也疼不起来啊。” 安静茹无奈地笑了笑,刘氏是永远也忘不了编派一下二房了。也不知道夏香说的那些话有没有入了她的耳?若是入了,怕是她更管不住自己的嘴。 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就是沈氏果真这么做,岂不是自掘坟墓? 她惹下这么大的烂摊子,太夫人虽然怪她,却下意识地还是偏向她多些。但如果她这样散布损坏二老爷的言论,太夫人再心疼她,她也不过是儿媳妇,哪里比得上自己的亲儿子。何况,太夫人心疼她,还不是因为她是二老爷的正妻。 与刘氏告别,服侍姜氏吃了药,姜氏便叫她回来歇着。韩睿华仍旧很早就回来了,好像这些日子他没有那么忙似的。 安静茹却不由得想起陆青苑,陆青苑比她晚几个月嫁去孟家,年纪虽也比她小,但因为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行事作风,也比安静茹更识大体。她对丈夫带回来的女人,还是气得半死。如果韩睿华这么做呢? 安静茹不知道自己的反映是什么样子,或者应该稳重一些,毕竟这已经不是她前世生活的世界。陆青苑虽气,却没有张扬出来大闹,甚至还在为丈夫考虑,因为丈夫是她生活的保障,是肚子里孩子可依靠的大山。 安静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她这一点,这么顾全大局。只是,感情本来就是自私的,其他事她可以做到,这样的事儿…… “在想什么?”韩睿华出声打断安静茹的心思。 安静茹嘴角泛起一抹涩笑,示意赵嬷嬷等人退下,将夏香带回来的那言论说给韩睿华听,最后道:“我与赵嬷嬷皆怀疑,可能是故意叫夏香传来的。” 韩睿华愣了愣,显然也被这话唬住了。安静茹道:“我已经叫赵嬷嬷留意,看是谁先起的头。” 心里猜着是沈氏,不过现在想想也不一定,毁了二老爷,还不是等同于毁了韩睿龙,韩睿龙是她的亲生儿子,她现在还不至于病的这么糊涂。这想法的产生,也是因为陆青苑。 陆青苑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世,就已经在为孩子着想了。当然安静茹也为自己的孩子着想,二老爷若果真被人这样参了一本,沈氏的事儿就是想掩盖过去也不能够了。 二老爷冷落她不是没有原因,再一次将韩家推向风口浪尖不说,韩家的家丑可就彻底公布于众了。不说远的,容嘉公主就首先值得怀疑,虽然是英国公府的,可也是韩家人。而容兰、容芩的婚事肯定会受阻,到了安静茹的儿女,这些言论未必会被人遗忘。 韩睿华沉吟片刻,道:“这事儿可大可小,你每日在母亲跟前,倒是可以……” 安静茹灵机一动,韩睿华的意思是,通过大老爷去给二老爷提个醒儿。大老爷是二老爷的大哥,大哥管教自己的弟弟,倒是合情合理。 所谓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二老爷没有休离沈氏,确实对沈氏已经够宽容了,这个宽容是因为韩睿龙和容珠以及韩家的声誉。不管因为什么,既然没有休离沈氏,过分地冷落她,看着也不好。 安静茹叫赵嬷嬷进来,让她先去打听打听二房到底是什么情况,得来的消息就是,二老爷不打算回正屋居住了。 隔天侍奉姜氏吃药,安静茹就顺道提了提这话,“二老爷身边的桂姨娘要添丫头,儿媳琢磨这府里的姨娘,身边都是配两个丫头一个婆子使唤,也不知道该不该破例。桂姨娘身边的人说,二老爷一直歇在桂姨娘屋里,人手少不够用。” 姜氏抬起头,安静茹从来不会在她跟前提二房的话,今儿这样问,必定是有些缘由,漱了口问道:“是听见了什么话?” 这两日府里人来人往都是安静茹在应酬接待,外头有些什么言辞,肯定还是能知道一些。姜氏是长嫂,二老爷是小叔子,姜氏也不大喜欢二老爷这人的做派,但上面有太夫人在,她没有资格也不会多事去管。 安静茹顿了顿,道:“也没什么话儿,只是想着一旦给她破了例,那规矩就成了摆设了。可若是二老爷问起,儿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姜氏自然是明白人,安静茹话里的意思她是领悟出来,二老爷很宠爱那个桂姨娘。二老爷这把岁数,屋里还添人说出来确实不好听。 不过二房一位嫡子,两位庶子,那两位庶子是成不了大器的,以后分家出去单过,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回来求族里救济的对象。二老爷对他们完全失望,韩睿龙也不是个可担大任的,若是再生个可调教的儿子,哪怕是庶子,对二老爷来说也是一种安慰。 这话还是上次二老爷和大老爷在书房吃酒,二老爷自己说出来的。 “我知道了,不用给她多安排人,本来也是丫头,还没生子抬起来做姨娘,已经是抬举她了。” 安静茹松了口气,直接告诉姜氏有人说二老爷要宠妾灭妻,姜氏大概就会像安静茹指责夏香那样指责她。且府里人多口杂,这话真不是轻易能说出口的。 接下来自然由大老爷去找二老爷谈话,毕竟二老爷已经做了爷爷,还这么宠爱一个才十几岁的妾侍,多少看着有些不妥当。 大老爷也说的比较含蓄,二老爷还是涨的脸颊绯红,当晚就去书房歇下了,不去姨娘屋里,自然也绝对不会去沈氏屋里。 桂姨娘却开始着急,沈氏毕竟与二老爷几十年的夫妻,那里不了解二老爷的心思,叫魏嬷嬷给桂姨娘透了消息,说二老爷还想要儿子。 桂姨娘本来就在府里做了几年的丫头,二房两位庶出,就是她做丫头的时候都看不上。没本事就罢了,还养了一身的纨绔臭脾气,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纨绔的资本。 她本来是和春姨娘一起到二老爷身边服侍的,春姨娘如今已经四五个月的身孕,她还没动静,哪有不着急的。 叫身边的人去二门等二老爷,沈氏通过魏嬷嬷透露给她这话,她便来找魏嬷嬷讨个主意,不想却听见沈氏和魏嬷嬷在屋里说话。 沈氏病了以后,脾气是一日比一日不好,那些丫头婆子没什么事儿,是绝对不会到她跟前晃自找挨骂。 桂姨娘站在窗台底下,里头主仆两人之间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不听还好,一听之下,唬的脸色大变,心头狂跳。 宠妾灭妻……她现在确实是二老爷身边最受宠爱的姨娘,这话若是传开了,不管是不是她的错,她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桂姨娘恍恍惚惚回到自己屋里,思前想后,除了觉得沈氏太毒辣之外,更绞尽脑汁地想法子自保。然而,她的心太乱了,根本就没办法镇定下来。直到二老爷到了她屋里,她没有主意,索性把听见的都说了。 二老爷气得当场摔了手里的茶杯,桂姨娘吓的瘫坐在地上,眼泪刷刷地落,哭着求着请二老爷做主。 二老爷扭头就冲去沈氏屋里,顾不得魏嬷嬷等人阻拦,进了里间,不分青红皂白,抓起沈氏的头发就是一拳打在她脸上。 消息传来的时候,安静茹和韩睿华正预备吃晚饭,丫头神色惊慌地跑进来,一边行礼一边道:“二老爷怕是要把二夫人打死!” 惊得安静茹差点儿没端稳手里的碗,与韩睿华相视一眼,韩睿华起身随即问道:“可有人通知大老爷?” 丫头说不上来,摇摇头道:“奴婢不知道,奴婢是听外头的人吵出来的,去请二爷去了。” 韩睿华站起身,走了两步扭头朝安静茹道:“你就在屋里,我去找父亲。” 安静茹下意识地点点头,韩睿华的身影一闪就消失在门口。这两日叫赵嬷嬷留意,言论确实是从荣华园传出来的,但没有扩展开来,而对夏香说过这话的那个丫头,是荣华园的名叫红袖的大丫头,紧接着红袖说家里有事儿,沈氏就放了她回去。 彼时大老爷已经找二老爷谈过话,关于这个言论也就这样不了了之。只是现在,安静茹却觉得,二老爷这一出,十之八九与这个有关。 如果二老爷真把沈氏怎么样的,就坐实了他宠妾灭妻,那个红袖如今在外头,要是她跑去大街上散布…… 赵嬷嬷见安静茹脸色不好,忙走过来劝道:“姑爷已经去大老爷了,姑奶奶别胡思乱想了。” 安静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已经是暮色时分,立秋之后,白天越来越短,这会子出去找人。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先将红袖找到才好。 “去找荣华园的丫头问问,看看有没有谁知道红袖的家在哪儿?最好是立马去将她找回来。” 赵嬷嬷叹道:“姑奶奶何苦费这个心?” “咱们若是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如何能不想法子挽救?真闹出什么来,你我走出去也是被人笑话的。” 赵嬷嬷沉吟片刻点点去了,沈氏能放红袖回去,红袖必然就是京城郊外的人,否则她一个丫头,孤身赶路根本就不可能。若不是闹起来,安静茹也不好贸然去找红袖,陷入沈氏设计的局出不来。 晚饭没心思吃了,韩睿华叫她不用去,她本来也不想去,她是侄儿媳妇,长辈的闹不愉快,她去了就是看长辈的笑话。不但她不能去,韩睿华也不能。 正想着,见韩睿华回来,安静茹忙站起身,张张嘴想问,还是忍住了,“不知道太夫人知道了没有。” 韩睿华给了一个叫安静茹别担心的眼神,道:“已经打发人过去给如意说一声。” 如意行事本来就稳重,只要稍稍提个醒就能明白。 其实叫太夫人知道了没什么不好,沈氏如今要毁掉她的儿子,不知道她知道了会怎么样? 安静茹道:“怕是已经晚了,咱们住在这头,荣华园在那头。” 消息要传过来,虽然不一定要惊动太夫人,可毕竟荣华园到寿禧堂比到大房这头近得多。安静茹试探地问:“要不要去太夫人屋里看看?” 如果太夫人气病了,儿孙都该在跟前,这个就不是看笑话,是孝顺,性质完全不一样。 韩睿华想了想点点头,春香等丫头忙下去叫婆子掌灯,安静茹如今不比从前,天黑看不清楚,万一摔倒了可就不好了。韩睿华更是谨慎,一路上都扶着安静茹,就差没将她抱起来走了。 大老爷得了消息,饭也顾不得吃就叫人送他过去,姜氏也跟着一道。等安静茹和韩睿华到了寿禧堂。寿禧堂灯火通明,只有几个小丫头在门口立着,屋里静悄悄的,太夫人已经赶了过去。 安静茹看了韩睿华一眼,正想说点儿什么,却瞧见吉祥神色惊慌地跑进来,顾不得朝安静茹和韩睿华见礼,撩起帘子进了屋,很快就拿着一只锦盒出来。 安静茹匆匆看了一眼,知道这种盒子是太夫人用来装救心丸的,韩睿华面色凝重地吩咐品翠:“去找钱管家,叫他立马去李太医府上,将李太医请来。” 品翠一点头就去了,韩睿华扭头看安静茹,灯光下安静茹的神色还是很平静,心头略安,柔声道:“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就行了。” 留在这里也没多大的用处,安静茹点头,刚要转身就走的时候,院子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大伙不约而同地望去,只见一位壮实的婆子背着太夫人匆匆走来,姜氏跟在后面照应,安静茹忙让开道儿,姜氏看见她就道:“快去请太医。” “已经打发人去请了。” 丫头婆子们好一阵忙乱,把太夫人安置在床上,太夫人闭着眼,布满皱纹的眼角,在灯光下闪着水光。面色灰暗,浑身发抖,叫人看也不忍心看。 如意眼眶儿绯红,低声哭泣,哭声惹得其他人都忍不住想要哭,崔嬷嬷低声劝着她。姜氏的脸的也不太好,但如果太夫人真的就这样去了,估计也不会多伤心。她只是媳妇,婆婆对她不好,要她对婆婆产生感情绝对不可能,这样本来就没有血缘亲情的两个人,感情是需要相互培养,慢慢建立起来的。 安静茹看了看众人,韩睿华见太夫人这样被背回来,害怕耽搁了时辰,已经亲自去请李太医。那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功夫去细细揣度,其他目睹的人,这会子也不可能说什么。 但太夫人不可谓不顽强,没一会儿竟然缓过来,禁不住老泪纵横,悲戚地道:“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竟叫她这样对我?” 当二老爷到了沈氏屋里,出手打沈氏,魏嬷嬷就完全吓傻了,等回过神时,二老爷已经将沈氏打得鼻青脸肿。二老爷虽然不年轻了,到底是男人力气还是有的,魏嬷嬷拼了老骨头上前去拉住二老爷,又叫丫头赶紧去通知韩睿龙。 上次二老爷要教训沈氏,虽不是韩睿龙劝下来的,可韩睿龙来了,二老爷看着韩睿龙,多少会记着沈氏还给他生了儿子。又唯恐二老爷手里不留情,沈氏本来就病得不轻,万一打死人可如何是好?随即又叫人去通知太夫人,二老爷这样子,怕也只有太夫人才劝得住。 魏嬷嬷才劝了一句,二老爷冷哼一声,“这样的毒妇,死不足惜!就是将太夫人请了过来,也无济于事!” 沈氏像是得了失心疯,虽然已经面目全非,却火上加油冷笑道:“有本事你就将我打死!” 二老爷又一拳头挥过去,魏嬷嬷扑上去生生替沈氏挨了一拳,这一拳来得狠又快,直接打在魏嬷嬷的胸口上,魏嬷嬷呜咽一声就倒在地上,二老爷这才惊醒了一些。 沈氏道:“老爷就是要我死,总要让我死的明明白白,今儿这一出,不过一个丫头挑唆,你便这般不顾夫妻之情,为了一个丫头就要要了我的命,倒是真叫丫头说准了。” 不是宠妾灭妻是什么?沈氏张狂地笑起来,面目扭曲,胆小的丫头直接吓哭了。 偏桂姨娘不知死活,哭着道:“分明是我亲耳听见,老爷,我不过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人,就是再愚昧糊涂,那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又望着沈氏道:“奴婢原是夫人跟前的丫头,夫人开了恩抬举奴婢,叫奴婢去伺候老爷,夫人这般,奴婢也求着老爷允许奴婢回来伺候您,可是夫人,即便您不喜欢奴婢,打发了我出去就是了,何苦这样非要要了奴婢的命?” 说着又伤心地哭起来,这里闹得不可开交,太夫人赶过来,直问缘故,二老爷本来就在气头上,那里顾得了其他,冷着脸将沈氏与魏嬷嬷商议的话说出来。 太夫人当时就傻眼了,又见桂姨娘跪在地上哭,沈氏被打得已经认不出模样来。几乎本能地认为是桂姨娘挑唆,狠狠训斥了桂姨娘一番。桂姨娘哭道:“奴婢家里穷,才卖了奴婢做下人,太夫人,奴婢不曾读书,又如何能说出这些话?” 桂姨娘这话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她虽是韩家的丫头,到底年轻,不及婆子嬷嬷一类的,在大户人家呆的日子久,耳濡目染有些见识。不过是听到了,但也能理解那宠妾灭妻四个字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若不是没了主意,正好二老爷回来,桂姨娘心头乱也不会贸然告诉二老爷。现在说了,惹出这祸事来,她也知道,自己肯定是活不成了。 桂姨娘绝望地躺坐在地上,太夫人当即派人将桂姨娘关进柴房,又冷着脸训斥二老爷,二老爷虽气在太夫人跟前还是恭恭敬敬的,不过今儿要他相信是桂姨娘撒谎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又有前儿大老爷找他说了那些话,若不是大老爷听见了什么,怎么会有这事儿? 二老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氏道:“你这个毒妇,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太夫人冷哼一声,“你只会说她,你又怎样?儿子女儿都有了,家里姨娘也不是没有……你这样为了一个妾侍,跑来质问正房妻子,你叫你的儿女以后怎么做人?!” 也不知是哪个丫头,忽地冒出一句:“奴婢也听见二夫人和魏嬷嬷商议这事儿,说是她活不成,也要二老爷陪葬。” …… 太夫人老泪纵横,疼爱了二十多年的儿媳妇,到头来却想要他儿子去陪葬,叫她情何以堪? 这个结果,让安静茹不由得深呼一口气。沈氏算计了一辈子,这一次是真的自掘坟墓,把自己彻彻底底算计进去了。 外头大老爷和二老爷过来,姜氏随即吩咐崔嬷嬷:“去将荣华园所有丫头婆子皆关起来,不许任何人谈论这事儿,若是叫我们知道谁说三道四,一并乱棍打死!” 刘氏和三老爷也急匆匆跑进来,一进来刘氏就拉着安静茹惊慌失措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儿?我在屋里听说太夫人晕过去了……” 安静茹看了看床上,太夫人眼神涣散,眼泪直流,却不说话。 三老爷不悦地瞪了刘氏一眼,兄弟三人齐齐来到太夫人床边。二老爷羞愧难当,三老爷是弟弟,又是庶出,自然不好发表评论,大老爷也不说话,只是扭头问姜氏:“太医什么时候到?” 姜氏道:“华哥去请了,想来应该快来了。” 大老爷微微点头,二老爷已经噗通一声跪在床边,“都是儿子不孝,惹母亲生气……” 随后,韩睿龙、韩睿钦皆赶过来,里面有几位爷们在,安静茹退到外头。依稀听见里面太夫人虚弱的说话声:“……请什么大夫,她本来就病了,能不能好也不一定。” 二老爷气道:“将她留在府里,终究是个祸害,不如送去庄子上养病!” “还养什么病?养不养都一样……” 八月的晚风吹在身上,叫安静茹觉得浑身都冰凉。这就是所谓的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吧。此刻的太夫人,是恨不能沈氏立马就死了。 “姑奶奶,这儿风大,咱们去屋里吧。”春香低声劝道。 安静茹点点头,去了正屋隔壁的抱夏。众人皆在劝太夫人和二老爷,因为韩睿龙在场,太夫人和二老爷口口声声都要要了沈氏的命,对韩睿龙来说多少恨了些。 本来沈氏就病了,被二老爷这么打一顿,太夫人对她彻底失望,她的日子还能剩下多少?何况现在沈氏死了,对韩家确实也不太好。韩家遇上的事儿与沈氏有关,这会子死了外人看着,就真成了韩家的人逼死沈氏。 虽然没人会为沈氏出头,但同样韩家的人也控制不了其他人的想法。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韩睿华将李太医请进来。太夫人年纪大,突然生病也不是说不过去,太医进去的时候,大老爷就叫二老爷退出来。 这一闹腾,姜氏的气色看起来不好,沈氏屋里丫头婆子皆关起来,今儿晚上是没时间发落了,只是叫人看住了。 赵嬷嬷也打听出红袖的住处,这会子已经关了城门,无论如何也要等明儿一早城门开了才能将她找回来。太医诊断了脉象,开始药方子,派了人出去抓药,接着就由府里的人送李太医回去。 至于沈氏哪儿,是太夫人不许有人给她请大夫,完全是一副任由她自生自灭的模样。却不想,李太医刚走,二老爷不知何故在寿禧堂的西厢房昏了过去。 ------题外话------ 今天家里断电万更不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 119:自作自shou 韩睿龙六神无主,跌跌撞撞跑进了寿禧堂的正屋。本来要嚷嚷出来,被大老爷一个眼神制止。韩睿龙只是干着急,三老爷站起身示意韩睿龙到了外头。 听说二老爷气晕过去,连三老爷也是一怔,太夫人是晕了一会儿,却很快就醒过来了。李太医只说是急火攻心,没有咳出血太夫人并无大碍。二老爷身体健康,怎么可能晕过去? 固然是被沈氏气坏了,但也不至于这般…… 忙去西厢房看二老爷,小厮们已经将二老爷挪去榻上,三老爷看了一眼,只见二老爷额头密密麻麻一层冷汗,叫了几声竟不省人事。 韩睿龙八尺男儿也吓的面无血色,全没了主意,还是三老爷叫小厮赶紧去将李太医追回来。 正屋里,太夫人听得外头吵闹,得知二老爷晕过去,才缓过来的她,双目一瞪。 别说安静茹嫁来韩家一年多没见过今晚的阵仗,就是在府里当了几十年的差的老人,也不曾见过。李太医返回来仍旧是给太夫人先诊断,用了针灸的疗法才让太夫人又醒过来。这一耽搁就是半个时辰,再去给二老爷瞧,二老爷已经面如土色。 虽然最后二老爷还是醒过来了,李太医却面色凝重。太医供职太医院,是宫里的御医,但也行走于京城大户之间,特别是那些功勋世家。他也明白,大户人家的后院争权夺利的争斗,并不比皇宫后院差多少。只是…… 三老爷忙问:“家兄到底如何?” 李太医摇摇头,“暂无大碍,只是亏损的厉害,没个一年半载怕是调理不好了。” 想来二房这半年就没太平过,三老爷只当是二老爷心力憔悴,忧思颇多故而郁结成疾。留下韩睿龙在这里照顾二老爷,他侧随着李太医去开了药方子。 等李太医写好了药方子,三老爷拿起来看,眉头越蹙越紧,不禁道:“这是?” 李太医没细说,三老爷很快恢复自然,拱手道:“有劳李太医。” 李太医道:“仔细调养定能无碍,只是以后饮食就须得多多注意。” 家里发生这样的家丑,三老爷就是再想装的若无其事也不太可能,只是叹气摇头。 大老爷和三老爷最后皆歇在寿禧堂的厢房中,太夫人的情况不太好,作为儿子的也该在跟前伺候。姜氏还病着,大老爷叫她回去歇着,刘氏就在太夫人屋里守着,韩睿华送安静茹回到荣恩轩,已经是三更天了。 因为担心太夫人又突发什么状况,李太医也被留在府里,韩睿龙守着二老爷,韩睿华还得去张罗。 “晚饭也没怎么吃,这会子稍安,我叫赵嬷嬷略做些吃食,一会儿给你们送去,你也吃一些吧。” 韩睿华点点头,不但他们没吃,大老爷、二老爷也没吃,“你也吃些,外头有我们,别操心,安心睡了,我去太夫人哪儿。” 安静茹点点头,勉强扯出一抹笑:“放心,我就是没胃口,也要为肚子里这个着想。” 如果不是怀孕了,她也会守在太夫人跟前。 安静茹叫春香找了一件衣裳递给韩睿华,“夜里凉,别着凉了。” 到了那边就是能眯一会儿,也是和衣而眠,京城的气候,一旦入了秋,一早一晚就特别凉快,夜里甚至叫人觉得有股寒意。 韩睿华心头一暖,也顾不得丫头们在屋里,理了理安静茹额头上凌乱的发丝,道:“早些歇着,若是那头没要紧的事儿,我就回来。” 安静茹点点头,目送韩睿华出去,就立马安排赵嬷嬷下去找人做些吃食,吃不吃得下是一回事儿,可总要做碗热汤叫他们几位爷们暖暖身子。这一夜,怕是没几人能睡的着。 品翠下去将没吃的饭菜热了热,安静茹是真不觉得饿,勉强吃了半碗饭下去。浑身唯一的感觉就是累,偏偏躺在床上根本就睡不著。 赵嬷嬷见状,劝道:“姑奶奶快睡了吧,明儿事儿更多。” 确实很多事儿,安静茹闭上眼,再睁开眼的时候,韩睿华从外头进来,一脸倦怠,眼里布满血丝。 “太夫人怎么样了?”安静茹一边问一边看了看发蓝的窗格子,韩睿华到了一杯茶,吃了一口道,“没要紧的事儿了,大老爷和三老爷也各自回去了。” 安静茹坐起身,拿起床头的衣裳披着下床,“今儿要出门么?” 韩睿华点头,安静茹一脸心疼地望着他,韩睿华这模样分明是一夜未眠,却还要去当差。韩睿华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安静茹叹口气:“现在时辰还早,你眯一会儿吧。” “不用了,不过偶尔熬夜,不碍事,倒是你,昨儿夜里可曾睡了?” “睡了,躺上床就睡着了。”只是睡得不踏实,现在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安静茹道,“我先过去看看母亲好些没,她本来就病着,昨儿又这么闹了一夜。” 韩睿华道:“等会儿吧,父亲这会子才回去,父亲身子不好,怕是要歇一会儿的。” 大老爷要安歇,姜氏可能也没起来,现在过去显然是早了些。安静茹坐下来,其实说心里话,她有些害怕姜氏的病,一想到姜氏好不起来,她就有种六神无主的感觉。 这一年,她是揣度着姜氏的心思走过来的,但有一点无需置疑,那就是姜氏对她的培养和教导。一开始虽然不是,但后来她真的是不管要做什么,首先想到的就是姜氏在她的身后。 就好像,即便她做的不够好,姜氏也会帮着她补救。转而安静茹明白,这样的依靠已经不是单纯的婆媳关系就能够的,而是亲情。 她和姜氏不过一年多的婆媳关系,却已经叫她产生了亲情。姜氏和太夫人做了二三十年的婆媳,太夫人却…… 这一次沈氏给她的打击,或许会叫她明白,真正的好不是嘴里怎么说就是,而是看大家怎么做。姜氏从年轻媳妇,熬到现在孙子五岁了,中间二十来年都守着大老爷这么个残疾的丈夫,大老爷是姜氏的丈夫,同时也是太夫人的儿子。姜氏对韩家,真的是情至义尽,真正融合进来。 “前几日王妃回来,我承诺王妃会好好照顾母亲,如果母亲病情加重,还不知道如何向王妃交代。”安静茹幽幽说道。 韩睿华宽慰道:“王妃是明理人,别想这些有的没得。” 安静茹勉强扯出一抹笑,想起一事儿来,询问韩睿华:“太夫人昨儿那样厉害,要不要给王妃送个信儿去?” 姜氏病了王妃都回来探望,太夫人病了王妃更是要回来。但对于太夫人,安静茹没多少好感。只是一个老人,忽然遭受这样的打击,委实叫人觉得有些可怜。 “现在时辰还早,王府的大门都没打开,总要等天亮了再说。” 安静茹没说话,外头渐渐响起脚步声,韩睿华吃了两杯茶,外头的天色才逐渐亮起来。韩睿华也不要安静茹服侍,自己去换了衣裳,送他出门后,安静茹就准备先去姜氏屋里看看,没想到寿禧堂的吉祥先找了过来,“太夫人请三奶奶过去。” 安静茹一愣,却没多问,跟着吉祥就往太夫人屋里去。太夫人果然是强人,这会子看着气色虽然不好,仿佛一夜之间又老了许多,但总算比安静茹预想的好太多了。 太夫人见安静茹进来,放下茶杯,让如意等丫头婆子扶着坐起来,井然一副当家祖母的势头:“荣华园那些丫头婆子,一个个的仔细审问,之前的话还有谁说过,皆要问出来,这样的人是留得不的,叫牙婆子来发卖了出去,宁愿不要银子,也要让人牙婆子远远打发了。至于那些老实本分的,咱们家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蛮横人……王妃那一块,不用打发人送信儿去,我老婆子还没那么厉害,那贱妇身边,随便找几个人过去伺候着,家里不在乎多养活她一些日子。” 没想到太夫人一早叫她过来就是为了这些事儿,安静茹有些讶异也觉得有些寒意,虽然昨儿太夫人说的那些话,就足可见她是恨极了沈氏。但想想到底疼爱了二十来年,多少还有些情份的。毕竟,昨儿她遭受打击,当时那么生气也正常。 现在太夫人神情淡漠,不可谓不镇定,还是这么生气,就有些……那些疼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想想,作为一个婆婆只要不为难儿媳妇就是好婆婆了,太夫人这么偏疼沈氏,几乎叫人产生沈氏是她亲生女儿的错觉,确实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爱极,恨极,太夫人的思维处于两个极端。 安静茹欠欠身应了个是,太夫人道:“不让王妃回来,是不想此事张扬,还有之前那件事,最好尽快就解决了。” “是”安静茹又欠欠身。 太夫人挥手示意安静茹退下,安静茹走了两步又被她叫住,沉吟片刻,道:“你如今也是双身子,只是府里的情况,你也清楚,家里看着人多,真正得用却没有。别觉得是我待你不好,你要明白,咱们家谁出了事对任何人都有影响,就是华哥如今已经正式步入仕途,可若是没有家族依仗,他这一路也未必能走的那么顺利。” 这个道理安静茹也明白,就好比三老爷,他是庶出,但因为是韩国公府的族人,在外头别人首先看到的是他是韩国公府三老爷的身份,其次才是他本人。和外人称呼安静茹为韩三奶奶一个道理,韩睿华首先是韩国公府的四爷,其次才是安静茹的丈夫韩睿华。 既然太夫人想明白了这个,安静茹觉得也该把红袖的事儿说出来,没得审问下来,有人说出这话,那时候反而会引来误会。 安静茹当时压下来,透过姜氏让大老爷去提点二老爷,还不是为了家族体面着想。但这件事如果是长房吵出来,和现在由二老爷身边的姨娘吵出来,完全是两码事。 说完之后,安静茹就特别留意太夫人的神情,太夫人脸色发黑,“我就知道她不安分,到了这时候还算计着兄弟不和!” 若单单是兄弟不和还好些,实际上却要彻底毁了二老爷。安静茹真怀疑,太夫人到底知道不知道。 安静茹垂下头不说话,就让太夫人自己去体会吧。 太夫人脸黑了一会儿,才道:“那丫头既然敢帮着她传话,怕是也给不少好处,所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看来她手里还有东西,这事儿也细细地查明白,不干不净的东西,咱们府里是不能留的!” 疼爱一个人到了极限,恨一个人也恨得彻底。对于这样的人,最好的相处法子,就是别让她疼爱,那最后就不会有恨。(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姜氏应该是早就明白了太夫人的性子,所以宁愿不受待见,也不会让她疼或者恨。 从寿禧堂出来,就去了姜氏屋里。大老爷在里间安歇,姜氏怕吵着他,便搬到了抱夏。安静茹说了太夫人一早叫她过去吩咐的几件事,姜氏闻言,冷笑一声道:“也好,王妃近来事儿也多。” 这事儿,就是徐侧妃还是接回来了,因为养了一段时间,还是没养好。而现在,王爷不在家,若是徐侧妃就这么没了,徐家就要找王妃。王妃身边三个子女,教养都忙不过来。 姜氏这话无疑叫安静茹心底生寒,徐家怕是要舍弃徐侧妃了。徐侧妃进了王府就暗暗地与王妃对着干,王妃忍着也是因为徐家的缘故,现在徐侧妃失去了徐家这个可以依靠的娘家,就好比健全的人失去四肢,那就只能任由他人摆布了。 徐侧妃是徐家的嫡女,除开这个她也是徐老将军的亲女儿,徐家还真是够狠毒的。当初徐家的姑娘去了皇后身边做女史,徐侧妃就该想到这一点儿,不过她只是看到了徐家得皇后娘娘重用,对她在王府的助益又提高了。 却没想到,皇后娘娘是容不下庄亲王的,否则又如何会借着韩家来打压庄亲王? 安静茹琢磨了一会儿,道:“儿媳想着二夫人本来就带了嫁妆的,这些东西是不是要剔出来?” 家丑不欲外扬,沈氏到死都是二老爷的正房妻子。而妻子的嫁妆,夫家没有权利挪用,妻子死了,东西也是妻子所生养的儿女的,如果没有亲生子女,娘家有权利收回。沈氏的东西自然是韩睿龙的,当然现在的情况,就是韩家做主把沈氏的嫁妆处理了,沈氏也没娘家人可出来为她做主。但韩睿龙未必不会因为这个而恨处理的人。 姜氏是不打算管沈氏的事儿,太夫人交给安静茹,安静茹还是想听听姜氏的意见。她毕竟年轻,再说这事儿真不是她能做主的。 姜氏道:“你想得很周全,嫁妆清单族里有。” 顿了顿又补充道:“给太夫人说一声,她进门那会子,嫁妆不算多。” 虽然不多,但却可以婚后经营,安静茹如果只是把沈氏进门时那些嫁妆剔出来,韩睿龙就会想,沈氏后来经营的都到了安静茹手里。所以这事儿还的太夫人出面,告诉韩睿龙其他东西是她做主叫处理的,而不是安静茹单方面的意思。 再来就怪不到安静茹头上了,她不过奉了太夫人命去办事儿罢了。 安静茹点点头,“儿媳明白了。” 姜氏端着眼看她,语气柔和了几分,“你是头一胎,自个儿注意着。” 安静茹心头一暖,笑道:“儿媳知道了,谢谢母亲关怀。” 姜氏挥手示意她下去,安静茹料理完日常琐事,将所有管事婆子皆叫了来,吩咐下去,若是听见有人议论二老爷和沈氏的长短,不管是府里的老人,还是新人,一律二十板子撵出去。 二十板子就是没把人打死,也差不多没了半条命。这种犯了家规不听主子话的奴才,到了官府告状也没人会说什么。 管事们自然明白此事的严重性,见大伙皆是一副郑重的模样,安静茹叫众人下去。叫来品翠等人,又吩咐道:“咱们这屋里的人更要管紧自个儿的嘴,少说话多做事总是没坏处,若是叫我知道还有人下面说什么,就别怪我狠心,杀鸡儆猴。” 话说的厉害,却也是为她们好。品翠带头齐齐福福身应是,安静茹见威慑达到了目的,也叫他们退下,单留下品翠,朝她道:“花姨娘可打算好了?若是好了,就别误了时机。” 品翠不由得抬起头,安静茹没细言,但品翠明白,二爷的事儿已经差不多快结束了,“奴婢得了闲就送个信儿给她。” 安静茹点点头,花姨娘果真离开府里,对欧阳倩和她来说都是好事儿。看着她欧阳倩心头膈应,就是弄死花姨娘,谁也不会说什么。不过妾侍罢了,死了就死了。但对于玉姐儿和品翠来说,花姨娘是她们的亲人。 韩睿龙这么个做派,屋里以后肯定会有人,欧阳倩也不用非要和花姨娘过不去,只要花姨娘不给她添堵,她未必非要要了花姨娘的命。比起花姨娘,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生出来的孩子。 三夫人刘氏亲自过来了,安静茹忙起身迎接,刘氏已经跨上门槛走进来,笑道:“华哥媳妇就坐着吧,我也不是外人,这么客气反而要生分了。” 安静茹算着日子,“四弟妹要出月子了,宝哥满月,三婶婶要请些什么客人?” 刘氏叹口气道:“昨儿和三老爷说起,三老爷说不办了,钦哥要温习课业,预备即将来临的大考,家里正值多事之秋,十月容惠出阁,又要办事,家里总是要热闹一番的。话说回来,她的事儿,太夫人可与你说过什么?” 刘氏应该是得到了安静茹一早就被太夫人叫过去的消息,说了说太夫人吩咐下来的事儿,刘氏撇撇嘴道:“终究还是偏疼她,她若是死在咱们家里,以后还是要葬入祖坟,受子孙后辈香火供奉。” 但那个时候她已经死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安静茹没接话,和刘氏商议着怎么做。刘氏主动提出叫她好好养胎,劳心劳力的事儿她去处理。安静茹也不反对,横竖也就那些,她去处理也一样。刘氏被沈氏压制了这些年,早就巴不得出一口气。安静茹也要为自己着想,她现在怀孕了,自己总要心疼自己一些。 赵嬷嬷将红袖找了回来,送去太夫人那里,红袖首先就被太夫人吓唬住了,将什么都交代出来。是沈氏的主意,而且这一次她回家就预备离开京城,不过家里有事儿耽搁了,再说一个女孩儿不可能孤身在外,家里人随着一起走,总要收拾收拾。没想到赵嬷嬷这么快就找到她,她也只好老老实实交代,以求太夫人最大的宽容。 沈氏虽然没有将卖身契还给她,却给了她一笔钱,她不是自由身,可若是跑到没人认识她的地方,也能生存下去,这个时代没有后世那些子先进的设备,要找一个人,还是做奴婢的,官府也不会花太多的人力进去,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将红袖找回来,也是为了避免她在外头又嚷嚷出什么话。 其他人由刘氏审问之后,发卖的发卖,惩罚的惩罚,不过一天工夫也就料理的七七八八。那些人当中,只有魏嬷嬷求着继续回来伺候沈氏。之前的陈嬷嬷,现在的魏嬷嬷,沈氏身边还有是重情义的人,这一点儿倒是叫人颇感意外。 还有一件事儿,桂姨娘怀孕了。安静茹和刘氏都不太好处理,桂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二老爷的,只好请教太夫人。 二老爷知道后,求到太夫人跟前,具体怎么说的外人都不知道,但太夫人最后还是同意了,允许桂姨娘把孩子生下来。反正桂姨娘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暂时保住了命不说,二老爷搬回荣华园,她也跟着去伺候。 二老爷承诺以后不会再纳妾什么的,他已经一把岁数,如今身边还有两位年轻貌美的姨娘。另外一位姨娘,大着肚子,见桂姨娘得以在二老爷跟前伺候,借着伺候沈氏的名头,也搬去荣华园的小跨院住着。 魏嬷嬷虽然求了太夫人,太夫人还是没答应她继续回去伺候沈氏,仍旧将她送去沈氏的陪嫁庄子上。另外派了人过去伺候,反正定制没有变,该多少人就是多少人,有些是得以留在府里继续当差的,有些是从其他地方调配过来。 二老爷之前被人参了一本治家不严,家人为非作歹,因为这个缘故,大老爷也负有一定的连带责任,所以韩家更换下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之后又找了韩睿龙和欧阳倩,从族里拿出沈氏的当年的嫁妆单子,一样不少地将那些剔出来,现在还不能全权交给韩睿龙,却已经叫他自己找人去打理。沈氏病了,做儿子儿媳的理应为母亲分忧。 韩睿龙那里明白这些,最后打理的人还是欧阳倩。欧阳倩虽然养胎,身边的许嬷嬷却是得力的人。 等忙完这些,已经八月初十,中秋节即将到来。陈嬷嬷的消息也终于传来了,进府那日,安静茹和刘氏都去太夫人屋里,陈嬷嬷知道沈氏的事儿败露,不过长长舒口气,而她更带回来一些非常有用的信息。 通过她要找那些人就格外容易了,因为这些年沈氏一直叫陈嬷嬷留意着。与陈嬷嬷相处的日子短,不过安静茹一直觉得陈嬷嬷为人稳重,但也可以说她是助纣为孽,帮着沈氏做了哪些祸害家族的事儿。 但这一次至少帮了大忙,太夫人同意她去看看沈氏。 荣华园一如陈嬷嬷走的时候,不负往日的热闹,但也不是特别冷静而没有人气。两位姨娘住在这里,还有二老爷也搬回来,伺候的丫头婆子不算少。不过,沈氏想讨杯水喝也千难万难,韩睿龙偶尔来看看沈氏,他来的时候,那些人多少还恭敬些。 可韩睿龙也不能时时刻刻都呆在这里,也知道,如果二老爷对沈氏没那么恨,也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作为儿子,他不能去说父亲的不是。容珠被太夫人接过去了,两位姨娘挖空心思讨好二老爷,知道二老爷恨沈氏,不落井下石绝对不可能。 陈嬷嬷到了沈氏的正屋,沈氏孤零零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张旧毯子,头发有些散乱。床边的踏脚上放着冷菜冷饭,本来十分富丽堂皇的正屋,这会子只觉一切都是灰色的,陈嬷嬷不由得红了眼眶。 匆匆擦了泪,走到床边,换了几声,沈氏涣散的目光才有了那么一点儿焦距,呆滞地看了陈嬷嬷半晌,好像才把她认出来,沙哑地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陈嬷嬷用力点头,往日不堪回首,越是想起曾经的景象,越是觉得此刻多么凄凉。眼泪止也止不住,这些年,陈嬷嬷没少劝沈氏,然而沈氏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此时此刻,除了落泪,陈嬷嬷真不知还能说什么。 “听说陈嬷嬷回来了。”娇笑声传来,桂姨娘巧笑嫣然从外头进来,略略朝沈氏见了个礼,和陈嬷嬷打了招呼,盯着踏脚上没动过的饭菜,扭头朝身边的丫头怒道,“饭菜不合夫人的胃口,如何也不给我说一声?” 那丫头只垂着头,低声道:“奴婢并不知道。” 桂姨娘叹口气,“这几日我也觉得不大舒坦,故而不能好好伺候夫人,还望夫人莫怪。” 沈氏冷着脸,紧紧抿着嘴唇。桂姨娘身边的丫头立马道:“姨娘有喜,老爷在乎您也是应该的,还不是不想姨娘太劳累。” 桂姨娘娇笑起来,嗔怪地瞪了丫头一眼,“我就是生了孩子,夫人还是夫人,只是老爷心疼我倒是真的。” 话里话外不外乎一个意思,沈氏不过霸占着正妻的名声罢了,如今完全失去了二老爷的心。就是她这样在沈氏面前说话,二老爷也不会怪她。 陈嬷嬷气得浑身发抖,这位桂姨娘她是知道的,以前是沈氏跟前的丫头。“没大没小,一个下人也敢这样在夫人跟前说话!” 桂姨娘登时翻了脸,冷笑道:“你又是什么人?连下人也不是,你觉得过分,觉得我不好,去找老爷啊。看老爷是向着你呢,还是向着我!” 陈嬷气得胸膛起伏,好半晌才镇定下来,淡淡道:“我与夫人说会儿话,姨娘请回吧。” 桂姨娘眼睛也不抬:“老爷叫我好好伺候夫人,我在跟前也是应当的,倘或夫人有个好歹,我如何与老爷交代,还请嬷嬷谅解我的难处。” 陈嬷嬷加重语气:“我不会把夫人怎么样,姨娘放心吧!” 桂姨娘撇撇嘴走了,而陈嬷嬷也明白,如今沈氏就想求死,也不是容易的事儿。两位姨娘天天儿来给她添堵,这样日子…… “二奶奶呢,为何不在跟前伺候?”如果欧阳倩在,就是二老爷的姨娘也不敢这么嚣张跋扈。 沈氏叫陈嬷嬷倒了一杯水给她,吃了两口冷道:“你当我还能指望谁?” 陈嬷嬷没说话,欧阳倩进门沈氏面上对她不错,但私下里尽是冷言冷语,这一点儿陈嬷嬷比任何人都清楚。 陪沈氏说了一会儿话,陈嬷嬷决定去找欧阳倩。暗示欧阳倩经常去沈氏跟前尽尽孝,欧阳倩道:“我何曾不想去,可你也知道夫人的性子,我就是去了又能如何?” 公公和婆婆之间的问题,做儿子的都没办法,何况是做儿媳妇的。要紧的是她现在的肚子,再说沈氏也是自作自受。以前若是对她好些,好歹还会念着,可真没有一点儿好处能叫她念叨的。 她现在就不去,也没人说她。韩睿龙做了那样的事儿,她原谅了。太夫人和公公都恨沈氏,她对沈氏好,说不定还让太夫人和公公不喜欢,那就得不偿失了。反正太夫人发了话叫她好好养胎,她何苦去自找麻烦? 娘家人这般,她能靠的就是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太夫人,才能在韩家站稳脚。 陈嬷嬷失望而去,许嬷嬷劝道:“二奶奶是该多去夫人跟前走动。” 这样不闻不问,就显得太不孝了,对婆婆这样,以后自己的儿媳妇未必不会有样学样。欧阳倩不屑一顾,许嬷嬷温声道:“魏嬷嬷完好无损地被太夫人送去庄子上,二奶奶就没想过是为什么?” 欧阳倩愣了愣,她还真没仔细想,许嬷嬷道:“魏嬷嬷是奴婢,做奴婢的就该忠心自己的主子,同样的道理,做儿媳妇的就该孝顺公婆。” 其他的不提,欧阳倩是沈氏的儿媳妇,就是沈氏犯了天大过错,还是韩睿龙的母亲,欧阳倩的亲婆婆。 “好了,我明白了,每天去看看她也没什么,就当是多走动。太医说,多走动有助于生产。” 许嬷嬷点头笑了笑:“二奶奶明白就好,不单该去夫人那里走动,太夫人那里二奶奶也要常去,太夫人虽然说不叫你过去,说是一回事儿,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回事儿。” 说长远的,欧阳倩这样一直呆在屋里对什么都不闻不问,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儿。外头一切都是三奶奶在打理,三奶奶如今也怀了身孕,等肚子大起来,欧阳倩也就差不多生了孩子,而且孩子已经满月了。 欧阳倩点着头:“听你这么说,我也应该出去走走了,三弟妹有了身孕,我却还没来得及恭喜她。四弟妹出了月子,也该去看看。”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那里不是还有些养胎的药么,现在用不着了,你收拾了,好给三奶奶送去。” 许嬷嬷答应了一声,道:“这几日三奶奶那头忙,二奶奶缓两日去也一样。” 接下来的事儿就顺利多了,安静茹和刘氏一道忙了几天,也就差不多忙完了。将最后的结果报给太夫人知道,刘氏虽然觉得不甘心,可她没那个胆子背着三老爷做什么不利于三房的事儿。 太夫人安心地舒了口气,朝安静茹道:“眼下就是中秋节,王府今年不待客,家里许久不曾热闹一回,趁着节气,就把亲戚们请来。” 又朝刘氏道:“这事儿你下去办吧,正好宝哥满月。” 刘氏笑道:“今儿一早儿媳才得到消息,钦哥媳妇的舅母要来京城看看她和宝哥。” 卢氏成亲,三朝回门都是卢氏的舅舅舅妈料理的。太夫人道:“那就留他们多住几日。” 正说着,外头丫头进来报:“六姑爷来了。” 容珠在娘家几乎住了快一个月了,甄紘这一次应该是来接容珠回去的吧?不过因为有了上次的例子,谁也并不敢肯定甄紘这一趟到底是来接容珠,还是为别的事儿。 太夫人正襟端坐,吩咐道:“请他进来。” ------------ 120:疑似情敌 最新最快的文字版更新尽在安静茹和刘氏回避到了隔壁,一边吃茶一边闲话,空闲的时候,听得太夫人那头说的话。(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刘氏忍不住笑出来,低声道:“甄家也确实不识趣儿,太夫人已经这般说了,倘或他们还不能明白,可就真正愚昧之极了。” 太夫人暗示甄紘,中秋节将近,叫甄紘将容珠接回去。她是新妇,头一年在婆家,如论如何这样的团圆节也不能缺席的。 甄紘正襟危坐,恭恭敬敬道:“晚辈今儿来也是为这事儿,家母昨儿不幸得了风寒之症。” 太夫人脸色微变,方才寒暄时,甄紘倒没这个意思,现在太夫人稍稍暗示一下,他便说甄夫人病了。婆婆病了,为人儿媳的自然该在跟前伺候,甄紘这样说,分明是暗怪容珠回了娘家就没想过夫家,竟然连婆婆病了也不曾知道。 太夫人浅笑道:“好在你今儿来了,否则我们还不知道。” 又叫来如意,叫备了些东西请甄紘带回去,“我们家事儿多,这些日子亲戚们也不大走动,你岳母也病的厉害,东西你就带回去,权当是我们去看过了。” 甄紘起身谢过太夫人,外头人来传话,二老爷回来了。甄紘作为女婿,于情于理也该去见见岳丈大人。太夫人叫人领着过去,又叮嘱了一句:“吃了午饭再回去。” 甄紘拱手道:“谢太夫人心疼,只是家母生病,晚辈实在不能在外头耽搁。” 他一个男人那里就懂得伺候生病甄夫人,反正不管怎么说,听着都是包含责怪容珠这个儿媳妇的味儿。甄紘一走,太夫人就气得变了脸色。 容珠回来的时候,本来占理的还是容珠,毕竟甄家不像话,竟然让丫头怀孕了。正妻还没有生出嫡长子,那里就有丫头先生子的理儿。结果甄家立马就给了丫头落胎药,没有要这个孩子,来接容珠的时候,太夫人又气之前上门的是甄夫人。 本来也是,儿子媳妇一对小夫妻吵吵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偏偏第一次就是婆婆上门。明着是抬举儿媳妇,希望这门亲事真的能对两家都带来好处,可实质上却将容珠推向更难的境地。 太夫人一辈子,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牵着鼻子,处于被动的时候。气得又留下容珠,后来倒好,甄家一点儿也不着急,反而弄得韩家着急起来。 刘氏吃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笑道:“所以说,咱们这这样的人家,娶媳妇嫁女儿,都要慢慢儿议亲,议亲说是议,其实就是打听。对方的人品相貌,家里的情况,还有家里长辈的为人做派。这是缺一不可的,门楣自然要匹配,可若是果真为子女着想,选个人品好的,家里长辈好相处的,只要日子过得舒坦,家底不薄,门楣倒是其次。特别是女儿,养了十几年,到了别人家,做娘的本来就舍不得,若是不认认真真地选个好的,亏得难道是别人?横竖吃苦的都是自己的女儿。” 这话虽然暗暗讽刺沈氏娶媳妇、嫁女儿都处理的不太好,但刘氏说的道理安静茹确实赞成的。卢氏出身虽比安静茹高,但比不得欧阳倩。容珠嫁的比容惠好,可就甄夫人和孙二夫人的为人目前来看,孙二夫人确实强过甄夫人。 好吧,安静茹并非是说大户人家就一定没有好的,而小户人家就一定是好的,只是就事论事罢了。陆青苑出身也不低,但人家就明明白白,安静茹在她面前就自愧不如。而安静茹,若不是多活了一世,懂得了约束自己,到底怎么样也不知道。 太夫人派了人去帮着容珠收拾东西,又叫容珠到她跟前,软的硬的该说的都说了一遍,叫她好好儿跟着甄紘回去,既然成了亲,就要好好过日子等语。 说这话的时候,安静茹已经回到荣恩轩,是品翠从那头过来,笑着说:“六姑爷把六姑奶奶接走了。” 春香闻言,叹口气道:“也不知这一次六姑奶奶能住多久,我琢磨着怕是要不了多久,六姑奶奶又要回来。” 品翠没搭腔,安静茹给了春香一个眼神,叫她别乱说话。横竖容珠能跟着甄紘回去,快些和甄紘圆了房就好,否则甄家说不定真的要把容珠退回来。 容珠是正妻,传宗接代生孩子,是她的责任,如果她不愿意,甄家要另娶也不是没道理,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甄家是大周朝目前仅有的世袭罔替两大家族其中之一,这嫡系长子尤其重要。一般人家尚且嫡庶分明,何况更为讲究的大户。 真到了那时候,甄家不但和韩家结仇了,韩家的人走出去就真正只有被人看笑话的份儿了。韩家未出阁的姑娘,人家怕是也不敢要。要了说不定还要和韩家结仇,还是不要的好,这样虽然没有姻亲关系,却不会结仇。 正说着,管事婆子来回,秋裳送来了,安静茹叫拿进来一一看过,便叫管事婆子派发下去。管事婆子从衣裳里拿出一匹锦缎,笑着道:“这是作坊老板娘孝敬三奶奶的,奴婢瞧着料子还行,质地柔软,可以给哥儿做些贴身穿的衣物,那老板娘又是诚心孝敬三奶奶,奴婢几番拒绝,她非要奴婢带回来,说是三奶奶若是不喜欢,就随便赏人。” 安静茹看了看,料子手感很好,但并非十分珍贵的东西,想来府里上下的衣裳都是在一个地方做,为了保持这种合作关系,送些东西也正常。不过,沈氏的例子还摆在哪儿,安静茹抬头笑道:“东西是好,我就收下了。” 随即叫春香去取些银子来,朝管事婆子道:“一码归一码,本来我也打算买些料子的,既然这个合适,就当是我买下的,银子就劳烦妈妈给老板娘送去。只要以后我们要的活计,她们好好做,我们仍旧是在她那里做,不会轻易换地方。” 管事婆子自然明白安静茹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也未必太过小心了。眼里不觉流露出几分轻视,毕竟年纪小。 安静茹一目了然,淡淡笑道:“小心些总是好的,小过失慢慢累积起来,就好比一团线,本来不起眼,但若是线越来越长,就越滚越大,到时候就是想藏也没地方可藏了。” 管事婆子面色一顿,明白安静茹是在敲打她,忙道:“奴婢明白,谢三奶奶提点。” 安静茹笑了笑,挥手道:“我也乏了,妈妈下去做事吧。” 管事婆子领着几个丫头将衣裳搬出去,安静茹觉得有些乏,便去榻上歪着。想了想让品翠将赵嬷嬷叫进来,实在不想沈氏这样的事儿再发生了。可又担心因为沈氏这事儿上面的没细细追究,反而叫这些管事婆子们觉得韩家就是最好的护身符,她们做了什么,也没人敢把她们怎么样。 “留意盯着她们,若是发现了,立马告诉我。” 赵嬷嬷点点头,安静茹又道:“嬷嬷年纪大,品翠和春香倒是稳重的,以后多带着她们些,她们也好给你分忧。” 赵嬷嬷笑道:“谢姑奶奶疼顾奴婢。” 正说着话儿,外头小丫头喊了一声崔嬷嬷来了,紧接着帘子撩开,崔嬷嬷走进来。安静茹忙下床迎接,请崔嬷嬷坐下。崔嬷嬷朝安静茹见了礼,就着杌凳一小半坐下就笑道:“夫人吩咐奴婢过来给姑奶奶说一声,中秋节夫人就不去王府了,她病着没得把病气带去王府,就让三奶奶预备预备,十四这天去拜见王妃。” 王爷不在京城,十五这天王妃还是要带着郡主、世子进宫请太后娘娘的安。如果王妃不去,问题就大发了。 “我知道,还说着这就过去看看母亲,倒叫嬷嬷又跑一趟。” 崔嬷嬷笑道:“夫人特意打发奴婢来,就是不想三奶奶东奔西走的,三奶奶才有了身孕,头三个月最是要小心着。夫人那里三奶奶就放心吧,奴婢会好好照顾夫人,只是,夫人这一病,大老爷前儿在太夫人屋里守了一夜,身子也不大舒坦。倒是大老爷那一块儿,才真正叫人忧心。” 安静茹想了一回,今儿请了太医来,“太医是如何说的?” “还能如何?横竖叫小心些养着,大老爷的身子本来也比不得旁人。” 大老爷那模样,安静茹还真不好过去侍奉,只能多问问,让韩睿华有空多去跟前伺候。崔嬷嬷犹豫了一番,道:“还有晨哥儿,夫人和老爷都没心力管着他,好在晨哥儿乖顺懂事。” 安静茹不由得抬起头,只见崔嬷嬷端着茶杯低头吃茶,不知道崔嬷嬷这样说是不是有什么暗示?其实晨哥儿现在也无需姜氏花太多精力去管,他白天去海棠阁跟着先生读书,先生偶尔放假,没有事儿他就在书房习字。 说真的,才六岁的孩子,能这样用功实在少见。晨哥儿读书之后,就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太过懂事听话,就让人觉得有拔苗助长的嫌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事儿。 安静茹笑道:“嬷嬷辛苦了,也幸而有嬷嬷嬷在。” “伺候夫人、老爷是奴婢分内的事儿。” 说了一会儿闲话,崔嬷嬷吃了一盏茶,才告辞回去。安静茹吃了午饭,又午睡了一会子午觉,醒来后便吩咐小厨房做些月饼出来。府里中秋节的事宜太夫人吩咐给了刘氏,安静茹就不用管了,只是叫管事婆子去刘氏那里听刘氏吩咐。但要送去王府的东西,去年是姜氏料理,今年姜氏病了,就该安静茹来料理。 比照着去年的礼节单子,安静茹预备下来,傍晚请安的时候顺道拿给姜氏看了看。姜氏点点头,看着安静茹道:“以后晚上天黑了就别过来了,横竖屋里丫头婆子不少。” 这是要免了她晨昏审定的规矩?安静茹笑着道:“儿媳也不是不放心嬷嬷她们照顾母亲,说起来她们反而比儿媳照顾的好。只是儿媳年纪小,还想母亲能多多指教。” 照顾姜氏实在是说不上,但安静茹现在并无什么反应,除了偶尔觉得累,并没有不舒服的。如果姜氏免了她晨昏审定,太夫人那一块……安静茹是没指望过太夫人将她与其他人等同看待。就像当初卢氏怀孕,刘氏想免了卢氏请安的规矩,卢氏婉言拒绝是一样的。 姜氏嘴角扬起一抹笑,嗓音柔和了几分:“既然这样,以后早上不用那么早,晚上就早些过来。量力而行方可,不必勉强自己。” 竟和陈氏一个语气,安静茹倍觉温暖。(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服侍姜氏吃了药,外头天快黑了,姜氏便叫她回去。 目送安静茹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后面,姜氏忍不住长舒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去,崔嬷嬷深知姜氏的担忧,笑着温声道:“三奶奶到底是有孝心。奴婢冷眼看来,三奶奶也是明白人,夫人待她如何,她心里哪里不知道。” 天黑后韩睿华回来,安静茹就说了十四要去王府的事儿,现在看来,也只有她一个人去,韩睿华颇为不放心。虽然韩国公府到王府不算远,但也要穿过两条街,想了想道:“我送你去,下午接你回来。” “哪里就那么厉害了?你若是如此,母亲知道了,还当我怎么了呢。” 韩睿华眉头深锁,安静茹想了想笑道:“要不我让容惠陪我吧,三婶婶怕是不得闲,再说家里也离不得人,这样的节气礼尚往来的事儿不少。” 容惠温柔端庄,韩睿华这才点点头。安静茹带容惠去王府,王妃和容惠本来就是姐妹,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就当妹妹想姐姐了去看看。 十三这天,安静茹就和刘氏说定了,刘氏那里不愿意,容惠马上就要嫁人,嫁了人之后再出来交际应酬就是人家的儿媳妇。做儿媳妇的娘家的势力越大,她的日子就越舒坦。刘氏这辈子就输在娘家弱的这项上。 如果她的娘家有姜氏的娘家人那么厉害,就是太夫人不喜欢她,沈氏当年也不敢那里明显地,不顾钦哥的死活。这就是所谓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女儿多了舅家这一层可依仗的关系,看似不起眼,但关键时候一定会排上用场。 说定了这事儿,接下来就是下帖子请人了,正忙着外头门上的人送来了孟家的帖子。安静茹看过,想来下午没什么事儿,就去看看她。这一晃又是好些天,不知道她屋里的事儿解决了没有。本来早就该去了,偏偏身边事儿多一直不得闲。 但安静茹没想到,到了孟家,还见到了贺家的人。 陆青苑面容看起来有些憔悴,似笑非笑道:“……那日回来之后,我就与我婆婆说了这事儿,我公公婆婆自然气坏了,叫了他过去训斥了一顿。第二天就将贺先生找了来,那贺先生果真是个无赖,非要说女儿被他沾染了,现在出去还怎么嫁人?我公公更是气得打了他一顿,罚了他不许出门。一直到秋闱下场,给了贺先生一笔钱叫贺先生带着那丫头走。这是我婆婆的意思,我公公觉得贺先生敢这么做,就是不怕丢人现眼的,且这样的无赖有了第一次就保不准后面还有多少次……” 因此孟老爷就直接叫人把贺先生的女儿送回贺家族里去,贺家就在西京,离京城不远。贺家本来是书香大族,但到了上一代,有位被人说成不学无术的子弟跑去参军,好不好叫他混出了个名堂。如今是西京总兵大人,西京历来被称作京城的门户,是京城正西方的军事重地,一旦西京被敌人攻克,大周朝的根基就差不多要动摇了。 虽然出了这么一位重臣,但贺家仍旧以书香门第自居,族里大多数人还是选择读书,走科举仕途这一条路。那总兵大人的出身也不太好,在贺家族里说不上什么话,不过后来功成名就,身份才提高了。 正好总兵大人回京述职,今儿登门拜访。 “……就是为这事儿事儿道歉的,希望我们别张扬出去,好保全贺家的名声。”毕竟贺家族人出了这样的丑事,那贺先生还教过学生,为人师表做出来,比一般人还混帐。 “贺先生呢?” 陆青苑耸耸肩,“我们家把丫头送回去,他哪里还能在京城待下去,如今八成是被贺家族人带回去了。” 贺家注重名声,贺先生肯定没好果子吃,至于他女儿,怕是也活不成了。已经失去清白,贺家是绝对容不下。 “既然这样,你还愁什么?” 陆青苑又深吸一口气:“我夫君,他心里大概会怪我了。” 安静茹愣了愣,随即宽慰地笑道:“想来令尊令堂也给他说了其中的厉害关系,他怪你做什么?你也是为他好。” 陆青苑道:“你是没见过那丫头,见过了你就知道了。” 安静茹当即明白,笑道:“模样再好有什么用?她自己但凡有些能耐,就该想法子别让她父亲摆布。” 如果在没有失去清白之前,她就回去找贺家族人寻求庇护,也不至于如此。虽然这个时代,讲究的人家养女儿都是足不出户的,但贺先生家里的情况肯定不好,教养怕是更谈不上。这样的人,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成了孟大爷的启蒙先生。 陆青苑笑了笑,问起安静茹怀孕的情况,陆青苑的憔悴多半是害喜造成的,安静茹还没有一点儿反映,她就羡慕的不得了。 “如今这日子是想吃的吃不了,不想吃的偏偏要吃。”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事儿来,“本来下帖子是请你十六这天来我这里坐坐,没想到你今天就来了。” 因为之前安静茹给她出主意时就说过会很快就去看她,耽搁到今日,安静茹都觉得不好,“都怪我,本该前几日就来。” “我也知道你家里事儿多,偶尔听我公公说起,说朝廷怕是要有大的变动。” 陆青苑没上深处说,安静茹也没细细打听,女人之间可以八卦,但不能妄议政事。可外头男人出了事儿,后宅的女人却要受到牵连。 又闲聊了一会子,孟夫人那头在待客,但安静茹来了也该过去问个好。便叫陆青苑陪着一起去,陆青苑稍稍犹豫点头答应。 总兵大人在族里排行三,贺三夫人已经五十多岁,前面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从小就到军队里跟着父亲大人。后来快四十岁的时候生了个女儿,也就是贺三姑娘。贺三姑娘打小就受尽宠爱,就连贺三老爷也特别偏疼她。 贺三夫人对这个女儿更是宠溺无比,不过就如陆青苑所言,贺三姑娘虽然不在京城,但名声却远播京城。今儿得见,果然是一流人品相貌,所言不虚。 孟夫人笑着介绍,“这是韩三奶奶。” 贺三夫人目光多有差异,禁不住上上下下使劲看了安静茹好几眼。弄得安静茹有些莫名其妙,猛然间反应过来,贺家原本是要和韩家结亲的。 想到这里,也不由得将目光落到贺三姑娘身上,贺三姑娘微微一笑,得体地福福身道:“见过韩三奶奶。” 安静茹回了一礼,孟夫人笑道:“这位是贺三姑娘。” 看样子孟夫人和贺三夫人相谈很愉快。到底贺家的人不糊涂,这事儿虽然惊动了贺家族里人,但贺家倒也感激孟家。幸而事情没被贺先生闹起来,贺家的面子是保住了。论理分出去单过,就和族里没多大关系,不过外人说起提到的就是贺家如何如何,绝对不会只说贺先生如何如何。 陪陆青苑也说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话,天儿黑的早,安静茹随着贺三夫人、贺三姑娘一同告辞出来。 安静茹是没注意到,上了马车春香却嘀咕道:“咱们之前也没见过贺三姑娘,那贺三姑娘盯着姑奶奶的眼神好生怪异。” 孟夫人介绍时说的是贺三姑娘,那就是说贺三姑娘还没出阁,如果出阁了,贺三夫人也不会带着她出门走动。安静茹心里怪怪的,想着上马车前,陆青苑投来的歉意目光。 回到府里,便先去太夫人屋里请安,正好遇上欧阳大奶奶在屋里陪太夫人说话。欧阳大奶奶眼眶儿微红,太夫人也颇为难过似的。而随后进来的欧阳倩,身后跟着许嬷嬷等人,提着包袱之类的东西。 太夫人拉着欧阳倩的手,叮嘱道:“回去了劝劝你母亲,别因此伤了身子。” 欧阳倩点点头,欧阳大奶奶起身告辞,随着欧阳倩一起离开。 安静茹请了安,也没细细打听,还是回到屋里听品翠说起。欧阳家的太老爷染了病,欧阳家已经开始预备后事,欧阳倩这一趟回去,大概是见欧阳太老爷最后一面了。 安静茹没想到欧阳家一直没人来看欧阳倩是这么个缘故,可消息也该早些送来才是。大概也担心欧阳倩知道后伤心难过,动了胎气吧。安静茹依稀记得刘氏说过,欧阳太老爷已经世袭到最后一代。也就是说,欧阳太老爷如果没了,欧阳家现在居住的宅子还有永业田都要被朝廷收回。 果真是这事儿,欧阳家现在才把消息送来,看样子是真的不行了。 换了衣裳去看过姜氏,一夜无话不提,隔天一早就开始安排马车,将要带去王府的东西装上车,见过姜氏和太夫人,领着拾掇了一番的容惠上了马车。出门的时候,韩睿华回来了,安静茹对他实在无语,昨儿还去了孟家呢,也没见怎么着。 但韩睿华坚持要送她,她也没意见。只是容惠掩嘴好笑的模样,弄得安静茹微微红了脸。韩睿华身穿官服,骑着一匹棕色骏马,好吧,安静茹承认很养眼。颇有些童话故事里王子的味儿,想着想着自己倒笑起来。 容惠道:“三哥本来就是心细的人,生怕这路上三堂嫂磕了碰了,特意在前头开路。” 那里需要这样,韩家的马车走出来一般人瞧着也要让道的,大周朝这样的规矩要求严格,安静茹出门乘坐的马车不如太夫人、姜氏他们,但也不是以前安静茹出门能坐的那种规格。 但容惠的话听着很舒服。 到了王府角门,安静茹从马车里下来,韩睿华已经将骑的马交给房门上的人。王爷不在府里,徐侧妃病了,王妃一人照顾三个孩子不说,还有这府里的琐事,因此早就传了话出去,今年不宴客。 但韩家作为王妃的娘家人,还是要来看看。其他人没有什么关系,就别来了。所以比起去年十六那日,王府实在是太安静。而这种安静,却透着祥和的味儿。去年那阵仗,完全就是一场选美大赛。 韩睿华道:“我陪你们进去。” 来都来了,自然要去拜见王妃。早有王府的下人侯在这里,上前见了礼,领着他们走。后面却有人低了拜帖进来,很快马车也跟着进来。因为是女眷,韩睿华被人领着先行一步,安静茹留在原地,扭头望去,竟然是贺三夫人和贺三姑娘。 还真是太巧了,贺三夫人和贺三姑娘也是一愣,贺三夫人笑着上前,“韩三奶奶。” 安静茹得体地福福身,贺三姑娘目视前方,安静茹跟着望去,韩睿华的身影在稀疏的枝叶间穿梭,很快就拐个弯不见了。 贺三姑娘收回目光,朝安静茹行了一礼,安静茹还了礼。虽然昨儿在孟家才见过,但彼此间也没什么话说,打过招呼后,就默默无言地走着。只是安静茹总是下意识地去看贺三姑娘,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觉得贺三姑娘仿佛有些失落似的。 王妃对贺三夫人造访也很惊讶,洪嬷嬷低声道:“是王爷写了信件,让贺大人给您带回来。” 王府现在剩下的都是女眷,贺大人不好登门拜见,贺三夫人代为出面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王爷的信件打发人送回来也一样,怎么偏偏就非要贺大人带回来?且王爷出门这些日子,应该已经不在西京了。 王妃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无奈地笑道:“这事儿却也怨我。” 说话间,安静茹等人已经到了,王妃叫请进来。见了礼,安排的坐处,安静茹坐在右边,贺三夫人母女坐在左边。 贺三夫人和王妃寒暄起来,“自上次一别,不知不觉已经快两年了,王妃近来身子可好?” 王妃点头,笑道:“一切皆好,倒叫你记挂。” 贺三夫人与王妃是旧识,言谈中又故意做出亲昵状,王妃本来待人就和善,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贺三夫人从衣袖里拿出信件,交给身边的女官。女官垂着头呈送到王妃手里。王妃只拿着看了看信封,就交给洪嬷嬷收着。 贺三夫人见状,微微流露出一点儿急色。王妃吃了一口茶,笑问道:“这一路可顺畅?” 贺三夫人只得将急色收起来,笑道:“跟着老爷,一路平安,唯独小女鲜少出远门,路上晕船,走了一天的水路,就改走陆路了。” 陆青苑都说了,贺大人一家到了京城,就去孟家了。贺三姑娘昨儿瞧着气色很好,贺三夫人这样说起贺三姑娘,用意不可谓不深。 王妃略显担忧:“如今可好些了?” 贺三夫人忙陪笑道:“托王的福,休整了一日,倒也没什么。” 她们说话安静茹反而搭不上,贺三姑娘也是端端正正坐着,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一副认真听她们说话的模样,仔细看会发现她眼神飘忽,略有些心不在焉。 王妃不看信,只说些没要紧的话,贺三夫人好像越来越急。今儿她能来王府,也是因为借了送信的名头。否则就要先送来拜帖,王妃见不见也不一定。贺三姑娘已经十六岁…… 要说贺家目前的家世,给贺三姑娘寻一门好亲事也不是不可能。但当初王妃流露出那个意思,贺三夫人高兴坏了。一时没忍住就说了出来,最后王妃又婉言说明韩睿华的亲事订了其他人。 本来贺三夫人就极为宠爱这个女儿,巴不得给她寻一门最好的亲事,女孩儿十二三岁就可以议亲,贺三夫人选来选去,到了贺三姑娘十四岁时,亲事还没定下,但贺三姑娘的声名却炒出来了。 贺大人与王爷有来往,贺三夫人之前也来过王府,王妃见过贺三姑娘,觉得很不错,打听她还没有议亲,就有了这么个意思。韩睿华的出身有些复杂,但韩睿华那个时候已经是两榜进士,大周朝像他这么年轻的两榜进士真不多,就算不是王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王妃要给他寻亲事,那也就说明王妃很器重韩睿华。 贺家的嫡女嫁给韩睿华,贺家根本就不吃亏。何况韩睿华不单是两榜进士,还是韩家长房过继的儿子,在宗族里,韩睿华是王妃的弟弟。宗族关系比韩睿龙与王妃还近一些。 这门亲事贺家上下都满意,谁知道才有了苗头就灭了。贺三姑娘被小门小户,名不见经传的安静茹比了下去。这件事对贺家打击挺大的,可对方是王妃,谁敢理论,再说王妃也没点明,连口头约定也没有的。 那时候贺三姑娘还没及笄,但贺三夫人是下定决心要给女儿找个比韩睿华更好的,只是西京虽然是军事重地,真正高门户的不多,贺家算是当地最高的,像韩睿华这样的更没有。这样一耽搁,现在贺三姑娘十六岁了,安静茹嫁给韩睿华已经一年多快两年,贺三姑娘的婚事却还没有着落。 贺三夫人和贺三姑娘去看望生病的徐侧妃,安静茹和容惠被王妃留着说些家常话,主要是韩家的家事。安静茹略说了说二老爷和沈氏,王妃感叹:“也是二叔糊涂,但凡他警觉些,二婶婶也不会给他种下这样的祸根。” 安静茹还没说沈氏叫人给二老爷下药呢,二老爷一把岁数,那里还经得起那样的药?前些日子二老爷也在家养病,这两日才好些,今儿又才出门。但这话安静茹说不出口,王妃也没细问沈氏的情况,只问了问姜氏、大老爷、太夫人的情况。 说到最后,就是容惠的婚事,倒叫王妃想起容珠来,安静茹便道:“前日六妹夫来将她接回去了。” “只是接回去有什么用?二婶婶从来不曾认真教导过她,我们这些外人看着着急,却也没用。”请书友记住本站搜索来的书友请收藏本站哦 ------------ 121:家人的温暖 王妃当初还在娘家,韩家便是沈氏独大,大老爷那样姜氏自己都顾不过来。太夫人喜欢王妃,也曾叫这些年纪小的姊妹多向王妃学着点。但若说管教,王妃真没办法去管教二房的人,作为长房的女儿,她可以说说韩睿华。 再说,那个时候就是她有心去教导容珠,沈氏不乐意,随便在太夫人耳边挑拨两句,反而叫王妃弄得一身腥。容珠又不是没有父母观管教,她也不是容珠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在这方面,沈氏就不如刘氏。刘氏这个人虽然嘴巴不会说话,性子也不咋地,但她知道自己的能耐,且娘家弱势,她在夫家说不上话,一切都听三老爷的。 三老爷叫她多请教姜氏如何教导女儿,遇上容惠的教导问题,她就会去找姜氏拿主意。现在女孩儿长大了,嫁人的嫁了,没嫁也要嫁了,教养问题一下子就显露出来。 现在的沈氏就一个摆设,刘氏抱了孙子,儿媳妇知书达理又温顺,她是越活越滋润。太夫人也越看她越不顺眼,但不顺眼也得看着,就是现在把三房分出去,对三老爷和刘氏也不会存在什么打击。反而会叫外人说太夫人对庶子不够宽厚,若是这个庶子不争气,不成气候倒罢了,偏偏三老爷很争气。 安静茹知道王妃是真想着容珠,也就不必隐瞒自己的想法:“六妹妹那样的性子,也不是一朝一日养成的,怕是要吃一次大亏才能醒悟过来。” 容珠从小就被沈氏护在羽翼下,太夫人爱屋及乌也喜欢她。可沈氏只是把容珠护着,并不曾注意她是不是长歪了。 王妃想起去年容珠在王府做的事儿,笑了笑道:“说到底也是二婶婶害了她。” 沈氏苦心栽培沈怀筠,最开始的打算是送沈怀筠进宫,只是皇后一直忌讳庄亲王,沈怀筠就是选入宫,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那地方,没有硝烟,但死了连尸身都找不到的事儿也有。 后来王妃连生了两位郡主,沈氏就想把沈怀筠送来王府,这事儿王妃早就猜着了。当初怀上小世子,与姜氏说要从娘家选个人,指的就是沈怀筠。 王妃倒不觉得沈怀筠到了王府就向着沈氏,沈氏那样的为人,实在不容易叫人觉得她好。且沈怀筠心思重,又是明白人,无依无靠到了王府,聪明的她自然会站在王妃一旁,依靠王妃同样也能得到韩家的庇护。但如果她向着沈氏,王妃不管她,这府里还有个徐侧妃,徐侧妃也会弄死她。 只是,沈氏这样的打算,偏偏叫容珠知道了。 出了那件事,王妃就知道,容珠已经歪的没边。 到底是妹妹,小时候王妃还抱过她,当时虽然生气,也怪容珠糊涂,现在过了一年,怪已经不怪了,叹道:“得了闲,我叫她到我这里来说说话。” 安静茹蹙蹙眉头,王妃知道她的意思是不赞成。她嫁了人是不可能,但她一直不肯和甄紘圆房,若是这个心思还没断,她那样的性子,保不准什么都做得出来。 王妃笑道:“这些日子王爷都不在京城。” 安静茹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若不是容惠在场,她们可以明明白白的说话,但容惠现在到底还是姑娘,这些事儿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说了一会儿闲话,贺三夫人和贺三姑娘从徐侧妃那边回来,徐侧妃这一病真不知道还能不能好起来,但王妃没有除掉她的意思,就当一个闲人养着。性命暂时无忧,安静茹试探地问道:“不知侧妃到底是什么病?” 王妃幽幽一叹,“咱们女人能有多少病?不过是那一身不注意养出来的毛病。” 反正就是妇科方面的病,因风寒引发,每天请医吃药,不曾断过。太医说过,这种病忌讳房事。王妃笑容娴静,安静茹和容惠从里间退出来,乳娘抱着小世子进来,三人陪着说了一会儿话,王妃劳了半天的神,三人便去厢房稍作歇息,就等着吃午饭了。 王妃也留了贺三夫人母女吃饭,休息的时候却并没有安排在一处。安静茹和容珠在一起,她们母女在隔壁。 安静茹这里刚上了茶水,贺三夫人和贺三姑娘却从隔壁过来。安静茹忙起身相见,贺三夫人忙道:“不必多礼,我们过来可曾打扰韩三奶奶休息?” 安静茹摇头笑道:“夫人客气了,这边请坐。” 贺三夫人和贺三姑娘坐下,安静茹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方才并不曾仔细介绍容惠,只说是王妃的妹妹,贺三夫人大概也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便盯着容惠笑道:“不愧是王妃的妹妹,这模样,这气度一看便知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养出来的。” 容惠微微红了脸,得体地道:“夫人过奖了,贺三姑娘才是真正才貌双全,令人神往。” 这话叫贺三夫人很是高兴,看着安静茹笑道:“瞧瞧这张嘴,真正乖巧,说的话也好听。可曾许了人家没有?” 这问题容惠不好回答,安静茹点头代为回答了,其他的就不细说。容惠出阁,自有刘氏料理,说的太细,这贺三夫人到底是请还是不请?贺三夫人和王妃是旧识,算是友。不过安静茹本能的有些排斥贺三夫人母女。 这贺三夫人打量的目光委实叫安静茹觉得不自在,至于贺三姑娘,方才在王妃屋里,不过有些失神,这会子盯着安静茹,笑问:“我瞧着姐姐不像京城人,不知是否说对了?” 关于出身问题,安静茹从来就没隐瞒过,随着姜氏出门交际,或单独交际也不曾隐瞒。再说,韩家处于这么个位置,就是想隐瞒也未必隐瞒得住,笑道:“在南边长大的,几年前才举家搬来京城。” 没想到贺三姑娘又直截了当地问:“不知伯父现任何职?” 自然是比不得贺三老爷,安静茹坦然从容,道:“家父在大理寺供职。” 这京城各部,不存在大小一说,六科皆属于天家统治国家的重要部门,当然,如果要说不同那是绝对的,可贺三姑娘果真这么认为的话,那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了。 贺三姑娘笑着朝贺三夫人道:“我就觉得韩三奶奶模样、说话的神态,语气皆像极了明姨娘,原来真的和明姨娘一样,都是南方人。” 绕是安静茹脾气再好,这话也说得太过了。容惠更是惊愕不已,看了贺三姑娘一眼,正要发言,安静茹笑了一声道:“我是孤陋寡闻,知道的也不多,倒听王妃说过,太后娘娘也是南方人呢。” 贺三夫人脸色变了变,贺三姑娘被堵得登时红了脸,只觉脸颊滚烫。贺三夫人忙打圆场:“南方人性情好,北方人还比不得呢。” 安静茹没说话,端起茶杯吃茶,南方人心性情再好,也不是叫她们这样践踏的,将她比作姨娘,仿佛贺三姑娘才配的上韩睿华似的!把太后娘娘摆出来,看谁敢这样说太后娘娘去?! 容惠也不客气,站起身道:“我三嫂才有了身孕,王妃特意吩咐了叫三嫂歇歇,虽然三嫂还不至于如此。只是家兄今儿特意叫我来照顾三嫂,若是照顾不周全,家兄怕是要责怪我了,还望夫人、姑娘体谅家兄的苦心。” 即便是在王府,王妃没有将她们安排在一处,这逐客令也不是不能下。 贺三夫人更觉得没脸,说了些客套话,就领着贺三姑娘下去了。他们母女一走,容惠就冷哼一声。赵嬷嬷更是差异:“这贺三夫人和贺三姑娘,姑奶奶并不曾认得,怎么好似结了仇似的?” 安静茹没说话,陆青苑与她说这事儿的时候,并没有旁人在场。这几乎成了安静茹和陆青苑见面固定的模式,其他人都不会在跟前伺候。赵嬷嬷就无从而知其中的缘由了。 容惠道:“以前也曾听人说过贺三姑娘,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那样的话,就是容惠再仇恨一个人也不会这样说,何况,此时说这话还有什么意义?不过叫旁人觉得不懂礼数,没教养罢了。 “三堂嫂,你也别生气,果真搁在心里,对身子不好。” 安静茹笑了笑,摇摇头道:“不生气了,这一次见了,以后还能不能见也不知道呢。” 容惠也不知该如何说,她知道这事儿还是刘氏多嘴说出来的,不过也只是知道罢了,最后怎么没做成,又为什么娶了安静茹。容惠也不会多事去打听,刘氏说起她也是劝着叫不要议论。 安静茹性子随和,料理家事自有一套,就是叫容惠说,容惠也不觉得她比任何高门户养出来的姑娘差。韩睿华对安静茹好,这也是有目共睹的,容惠心里还很羡慕。可她更明白,若安静茹不好,大伙也不会喜欢她,三哥也不会这么紧张她。 贺三夫人带来了王爷写给王妃的信,怕是与贺三姑娘的婚事有关。贺三姑娘出身好,但已经过了最佳的出嫁年纪,家世再好,过了年纪可挑选的范围就大大缩小了。且贺三夫人又一定要找个好的,就是有些人想与贺家结亲,害怕拒绝丢人,也不会去提。 这就好比容珠当初的婚事,沈氏那样任由容珠耽搁,最后赶在及笄前定亲,就只能草草决定。若不是刘氏几次在太夫人跟前提到容惠的婚事,容珠像贺三姑娘这样耽搁到十六岁都有可能。 但性质却不一样,沈氏是压根没想过容珠的年纪,容珠又有了其他心思。而贺三夫人是因为太溺爱女儿,说起来贺三夫人这个母亲比沈氏称职多了。 安静茹禁不住容惠和赵嬷嬷劝,就歪在贵妃榻上。屋里一时静悄悄的,隐隐约约能听到隔壁贺三夫人和贺三姑娘对话声,但却听不真切,倒能听清楚一阵压抑底浅的哭声。 贺三姑娘拿着娟子擦泪,贺三夫人只是一个劲儿地劝着。又责怪女儿,“你也太不会说话,那韩三奶奶倒是比你稳重的多,再说那屋里也不是只有咱们,丫头婆子倒罢了,王妃的妹妹可在里头呢!这话要是传到王妃耳朵里,会怎么看你?” 贺三姑娘气道:“什么韩三奶奶?她也配?小门小户,连父亲的官职也不敢说出口的。” “我的儿,你就小声些吧,没听见人家说,韩三奶奶怀上了?我冷眼瞧着,王妃倒与她十分亲近,韩家的姑娘也帮她说话……” 贺三姑娘冷哼一声道:“那也不是王妃的亲妹妹,韩家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母亲说王妃与她亲近,我看是她紧紧地巴结王妃罢了。和这样的人比起来,我是自愧不如,我也不屑为之!” 贺三夫人道:“什么不是亲妹妹?都是韩家的姑娘,就是亲妹妹!又什么不屑?别忘了你父亲说的话!” 贺三姑娘眼泪越掉越凶猛,虽然看的不真切,可却好像已经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本该是她的夫君,韩三奶奶也该是称呼她的…… 如果这个韩三奶奶出身比她好,模样比她好,她倒也认了,可问题是这个韩三奶奶样样都不如她,凭什么她就把自己比下去了? 贺三姑娘实在无法叫自己甘心。 午饭时,王妃一同招待了大伙儿,安静茹还和平常一样,贺三夫人目光颇有些闪烁,至于贺三姑娘,端庄优雅,一举一动皆得体又叫人看着就觉得是一种享受。只是容惠的眼神,让王妃察觉出疑惑来。 饭后,贺三夫人没有说告辞的话,大概还等着王妃看了信给个准信儿,时间早,王妃也没打算赶人走。大伙围着说了一会儿家常话,王妃仍旧安排了歇脚的地儿, 这样一来,贺三夫人也不好继续在王妃这里打搅,王妃客气道:“照顾不周,夫人莫怪。” 贺三夫人忙赔笑道:“王妃此言,妾身万不敢当,倒是妾身今儿叨唠王妃了。”说话的语气,已经不知不觉变得格外谨慎恭敬。 王妃又安排了伺候的人,朝安静茹笑道:“知道你怀孕,容易犯困,不过我这里有东西给你,没得待会儿混忘了,你且等等。我这就叫人取去。” 安静茹留下来,待贺三夫人和贺三姑娘、容惠一走,王妃便支退屋里的人,叫安静茹挨着她坐下来,握着她的手说起前事。 未了,笑道:“如今你是华哥媳妇,是太夫人、母亲、父亲、华哥,是入了韩家宗谱,韩家上下皆认了的媳妇。今儿我与你说,也没别的意思,如今贺家的人来了,你们也见了,没得外人议论什么,你听了反而难受,你现在是双身子,果真有个什么意外,怕是华哥也要怪我们呢。” 说到后面,安静茹反而红了脸。议亲本来就是要议的,并非是只要议了,就一定能做成。韩睿华之前议过亲,如果安静茹拿住这话去问韩睿华或者姜氏、王妃,那就是吃饱了撑得。这事儿,无论是姜氏、王妃还是韩睿华都没有给她交代什么的必要。 但王妃特意留下她,说起这话,这入微的体贴,安静茹不可能感觉不到。点点头:“谢谢大姐,睿华本来就好,我能成为他的妻子,是这辈子的幸事。” 没有外人在场,称呼王妃一声大姐,两个人的关系自然就亲密起来。王妃也喜欢这个称呼,盯着安静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要相信自己,你很好,母亲很喜欢,我也很高兴。” 安静茹轻轻点了点下巴,贺三姑娘的话说得再难听又如何?已经成了定局,并非是她说说什么就能改变的。安静茹并没有告诉王妃贺三姑娘说的话,若是还这般计较,可就是对自己没有信心的。 说完话,王妃叫了洪嬷嬷进来,吩咐她下去预备几匹料子,朝安静茹道:“那料子质地特别柔软,拿回去给孩子做几身贴身穿的衣物再好不过了。” 安静茹谢过王妃,王妃便叫她去歇脚的屋里歇歇。等安静茹走了,才叫洪嬷嬷将信件拿出来,王妃启信阅读一遍,思量片刻,朝洪嬷嬷吩咐道:“去将贺三夫人请过来,贺三姑娘就不必了。” 王爷信中说了说他的近况,算是一封报平安的信,只略略提了提贺三姑娘的婚事。在西京贺三老爷和贺三夫人皆没给爱女找到合适的,这一次遇上王爷,贺三老爷厚着脸皮子说了说。这属于后宅女人的事儿,本也不该拿到王爷跟前说,可见贺三姑娘的婚事真的叫贺三老爷夫妇没法子了。 当初王妃有这么个意思,一来见过贺三姑娘本人,觉得模样,举止谈吐皆不错。二来她也曾闲话似的说给王爷听,没想到王爷还给了意见,觉得很不错。王妃这才和姜氏商议,姜氏一听对方的出身,如何不担忧?生怕对晨哥儿不利,这事儿就拖着了。 后面便是沈氏促成了韩睿华娶了安静茹,姜氏也觉得小门小户的更好管教,只要威慑足够,就不敢有别的心意。不指望这个儿媳妇能帮她分忧,只要别生事是个本分的就好了。 旧话不说话,贺三夫人被女官领着进来,王妃问贺三夫人在京城住多久?贺大人回京述职,其实花不了多长时间,如果贺大人走了,她们母女也跟着走了,这亲事就不好办。就是急,也不能是个人就嫁了。王妃颇觉得头疼。 贺三夫人知道王妃是看了信的,笑道:“来京城之前,妾侍与老爷商议一回,在京城西街置办了一处宅子,早就叫人收拾出来,可以住人。” 这意思便是不会急着走,或者他们肯定贺三姑娘一定会嫁来京城,这宅子就是贺三姑娘的嫁妆。总兵也可以调任回京,担任京官。但和其他外放的不一样,总兵在外头那是手里有兵权的,回京之后虽然是京官,俸禄高但却没有兵权在手。所以大周朝的总兵大人,很多都是一直外放,最后告老还乡。 王妃笑道:“这样就好,你也能好好为女儿打算了。” 没有全部应下,但必要的时候可以帮着说话。贺三夫人一时没悟出王妃的意思,有些发愣。贺三老爷说了,叫她来找王妃就行了,王妃会为贺三姑娘做主。且王妃的身份,由她出面,贺三姑娘就是现在这个年纪出嫁,也是面子里子都有了。 王妃见贺三夫人愣住,笑道:“我年轻,到底比不得夫人见多识广,夫人既然来了京城,想来在京城也有些旧友……” 媒人不是那么好当的,夫妻和睦皆大欢喜,如果不和睦,就要怪媒人了。自然贺家的人不敢责怪王妃,但真出了问题,夫妻反目成仇,再厉害一些,闹得不可开交闹出人命,王妃心里也膈应。 贺三姑娘到底有没有传言的那么好,王妃也不敢肯定,但容惠看贺三姑娘的眼神,她却看得十分真切。贺三夫人和贺三姑娘在她眼皮子底下去找安静茹,到底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但容惠的性子她就是不十分了解,也了解了七八分。 王妃叹口气,王爷能应承这件事儿,王妃不是不知道缘故。当初想说给韩睿华,王爷还给出意见,王妃就知道了。贺三老爷三品武职,这品级实在不算低,且他的位置又是至关重要。 “你是做母亲的,自然是想女儿有个好的归宿,我是一直在京城,对各家各户谈不上十分了解,但多少知道一些。若是看好了,我倒可以给个意见。这儿女婚姻,父母之命,也是父母对子女的一种疼爱。” 这话就说得十分明白了,王妃到底是外人,可以出面,但不能全权决定。没得叫人说她多管闲事,管到人家后宅去了。王妃又不是闲的没事可做,要这样自找麻烦。再说,她果真全权应下,贺三老爷的面子往哪搁?他那么有本事,却连儿女的婚事都办不妥,还要求着外人。 当初容琳发了那样的意外,王妃主动提出,是担心她不好找婆家,便是这样,她也没有看准了谁家,就直接叫那家人上门提亲,还是要王氏自己先看看,最后的决定权在容琳父母手里。容琳是韩家的姑娘,是王妃的族妹,到底还有着血缘亲情,容琳要叫王妃一声大姐。 贺三姑娘与王妃的关系,不过是王爷同僚的女儿,王妃还没有那么不可一世。操心这些事,那王妃就是什么也不做,天天管这些,也会活活累死。 贺三夫人涨红了脸,王妃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好在贺三夫人还没急得糊涂,讪讪笑道:“王妃说的是,想来是妾身失礼,考虑不周。” 王妃也不介意,笑道:“那也是因为你心疼女儿。” 又给了贺三夫人一个叫她安心的眼神,反正王妃也不是不管,但绝对不会全管。这样一来,也就不存在因为这事儿让贺家对王爷心存怨怼了。 贺三夫人慢慢放松下来,她是一直都知道,王妃看似和善,但绝对不是好糊弄的主儿。王爷这么器重王妃,王妃没难耐,王爷还这么器重,那就是王爷糊涂了。 但事实是,谁也不糊涂。就是韩三奶奶也不是糊涂人。 那淡定从容,轻飘飘反驳的话,又在贺三夫人脑海回荡。 安静茹还真午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只有赵嬷嬷在跟前,赵嬷嬷道:“王妃叫七姑娘过去说话了。” 说着到了茶,“中午吃了些燥热的,姑奶奶多喝些水吧,这入了秋天儿就越来越干燥了。” 安静茹也有些口渴,吃了一杯才看了看天色。问道:“什么时辰了?” “申时四刻了。” 居然睡了这么久,安静茹汗颜,赵嬷嬷笑道:“王妃还生怕有人扰了姑奶奶休息,叫人带着贺三夫人和贺三姑娘在王府转转。” 那就是说贺三夫人和贺三姑娘还没走。 赵嬷嬷心里却想,这会子姑爷怕是也要来接人了,虽不知道贺三姑娘到底为什么对姑奶奶充满敌意,但隐隐约约也猜到八成是姑爷的缘故,这样的话叫贺三姑娘亲眼看看姑爷对姑奶奶如何体贴,没什么不好! 安静茹吃了一杯茶,容惠就返回来,见安静茹醒了,笑道:“方才听外头的说,三哥哥来了。” 时辰确实不早了,安静茹去王妃处告辞,贺三夫人和贺三姑娘也回来了,正和王妃说着王府如何的气派,收拾的如何好的话。 外头女官进来禀报,韩睿华进来拜见王妃。贺三夫人拉着贺三姑娘回避,安静茹和容惠就不必回避了,不多时,韩睿华走进来。 王妃开完笑说道:“原还想与三弟妹多说会儿话,就有人等不及了。” 韩睿华嘴角展开一抹笑,接受这样的调笑。安静茹站起身告辞,王妃叫洪嬷嬷亲自送他们,“母亲身边,三弟妹多费心。改明儿得了闲,我就回去看看母亲。还有你自个儿的身子,多注意着。” 安静茹一一应下,走到外头,韩睿华忽地来了一句:“大姐待你亲如姊妹。” 今天王妃确实给她撑住了面子,贺三姑娘带来的膈应早就散了,安静茹笑道:“所以,你若是不好,我就要向大姐告状。” 韩睿华无所谓地笑了笑,甚至牵起了安静茹的手。容惠在后面笑道:“三哥哥要对三堂嫂好,就选个没人的地方吧,这里还有我们,可叫我们怎么办?远远儿躲开?” 安静茹登时羞红了脸,想挣开韩睿华的手掌,他反而更用力。大掌传来的暖意,有股叫人安心的力量。 确实该对自己有些信心,也要对韩睿华有信心。贺三姑娘,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眼下是她安静茹的日子。 那一双伉俪情深的背影慢慢从眼前消失,贺三姑娘撺紧手里的绢子,痴痴地望着那个方向,直到身后转来脚步声,她转身,脸上抱歉的神情毫无破绽,“迷了路,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王府的女官道:“这过去便是角门了。” 贺三姑娘恍然笑道:“难怪觉得眼热,竟是来时走过的路。” 安静茹上了马车,也没问容惠,王妃找她说了什么话,容惠倒自己提起来,“王妃问贺三夫人和贺三姑娘找三嫂是为什么事儿,我就说贺家有位姨娘是南方人……”这话调侃味儿十足,家里有位南方人的姨娘,便要找同样是南方人的安静茹,莫非是要打听南方人的喜好,用来讨好姨娘? 容惠看似腼腆,也不爱说话,但这丫头张嘴就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就算是调侃,也不会明着说。 安静茹看着容惠,感激道:“今儿谢谢你了。” “三嫂这话就说的见外,咱们才是一家人,便是我嫁人了,三嫂还是我的三嫂不是旁人。” 所谓家人,便是你受了委屈,会永远站在你身边,为你出头的人。大概是怀孕了,人就变得格外感性,安静茹眼眶湿润,紧紧握住容惠的手。如果容惠受了委屈,作为容惠的家人,安静茹也会永远站在她身边,为她出头。 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便是这样,一味的索取,或者一味的接受,总有用之殆尽的时候。 回到府里,先去太夫人屋里请安,太夫人问起王妃的近况,安静茹只说一切都好,想了想又补充道:“王妃照顾三个孩子,还有生病的徐侧妃也要费些心,却比前儿清瘦了些。” 太夫人一脸心疼,“她是不容易,家里的事儿你可说了什么?” 安静茹道:“具体的也没说什么,王妃还备了东西叫孙媳给太夫人带回来,说不能回来请太夫人安,令她不安。” 太夫人叹道:“这孩子,总是这么多心思,我难道还怪她不成,只要她好好儿的,就是不理我这个老婆子,我也高兴。” 安静茹没说话,赵嬷嬷叫人把东西拿进来,太夫人看过,一副满足的模样。就叫安静茹去姜氏屋里看看。 姜氏这里,就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了,至于贺三夫人和贺三姑娘,就没必要提了。安静茹重点说了说小世子,姜氏宽慰地笑了笑,道:“你也乏了,回去歇着吧,今儿就不用过来了。明儿亲家夫人来了,是要多陪陪。” 韩睿华将安静茹和容惠送回来,就又走了。直到天黑才回来,笑着朝安静茹道:“明儿沐休,把小舅子请来吧,杨公子也要来府里。” 杨公子是安静茹未来的妹夫,马上就要秋闱科举,韩睿华两榜进士,来请教他是谈不上,不过他可以说说自己的经验。安静茹笑道:“既然这样,不如将朱师傅也叫来,你们在外头说话,不过叫人多备点儿酒菜。” 韩睿华酸溜溜地说了一句:“你怎么就想的这么周到?” 安静茹又觉好笑,又觉甜蜜,道:“他本来也是你的朋友,还救过你的命呢,说起来是你的恩人,那也算是我的恩人。” 韩睿华脸黑了一半,“你是不是还想说……” 安静茹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转身不理会他了。这人的醋劲儿,真的很有可能会把人淹死。 韩睿华缠上来,本来是想逗安静茹高兴,没想到反而惹得她生气,正想着如何说些高兴的话,却发现怀里的人肩膀颤抖。定睛一瞧,安静茹憋笑快憋出内伤了。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吃过晚饭,韩睿华歪在榻上,看着安静茹和赵嬷嬷等人一边收拾王妃送的东西,一边商议着用料子做什么样的衣裳。安静茹现在才两个月的身孕,孩子出世是明年三月,春暖花开,天儿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厚衣裳需要的不多,夏天需要的更多。 赵嬷嬷笑道:“小孩儿怕冷也怕热,王妃心思如此之细腻,这些料子做了衣裳,夏天穿着刚好,透气凉快,也不会热着孩子,更不会被什么小虫子咬伤。” 所以,看似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几匹料子,认真分辨的话就会发现其中的妙处,透气又轻薄的占多数,厚实的只有两匹。王妃是生育过的,自然能算出孩子出生的大概时候,问题是王妃愿不愿意去算。 桌上的料子,显然是王妃细细算过又想过的。收拾完了,赵嬷嬷等人退下,韩睿华还歪在榻上,盯着慢慢朝他走过来的妻子,只觉岁月静好,心满意足。 他与王妃的关系,能有今日的亲近,不能说全是安静茹的功劳,但安静茹叫他没有后顾之忧,不用他担心妻子与父亲、母亲之间会产生矛盾,叫他为难。甚至还让本来不甚亲近的亲情,变得更深,相连更为密切。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韩睿华感叹着笑起来。 安静茹不明就里,道:“时辰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一夜无话,隔天早起,安静茹享受一回被韩睿华服侍。两口子吃了早饭,一起去荣景园请安。今儿府里有客,姜氏虽然病着,也叫崔嬷嬷好好收拾了一番,穿着颜色略鲜艳的衣裳,梳着看起来很精神的发饰,让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沈氏是好不起来了,总不能叫人看着,韩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是病秧子。 韩睿华进去与大老爷说话,姜氏也不叫安静茹服侍她吃早饭,叫看着品菊等人服侍晨哥儿吃饭。今天刘氏安排了小戏,节气上,族学放了一天的假,晨哥儿也不用去海棠阁读书。 大老爷本就是爱读书的人,他培养了韩睿华,请教他的人自然多,如今韩家的韩睿钦,姜家的姜二爷、三爷,杨家哥儿都是要大考的,且今儿来了府里,大老爷就是精神不济,也想过去与小辈的说说话。 横竖都是韩家的亲戚、族人,不论是谁在科举之路上有了建树,对韩家都有好处。 姜氏知道劝不住大老爷,也就没劝,只是嘱托韩睿华多照顾着,若是大老爷感觉不好,就回来歇着。 接着便一起去太夫人屋里请安,刘氏、抱着宝哥的卢氏、容惠、容兰、容芩已经在太夫人屋里。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太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刘氏讪讪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看见大老爷和姜氏,太夫人便道:“容兰年纪也不小了,老二媳妇那么个样子,她的事儿你们这些叔伯婶娘就多费些心。” 直接把容兰的事儿丢下来,容兰马上就十四岁,明年及笄,最迟后年就要出阁。太夫人道:“昨儿我想过了,老二屋里没人教导她,就接来我身边住着。” 太夫人会不会教导女孩儿不好说,但她绝对不会像宠溺容珠那么宠溺容兰,容兰是庶出,也不像容珠那么不可理喻。她养在太夫人身边,对她的婚事肯定有好处。 二老爷两个女儿,容珠已经那样,容兰若是不好,二房就太丢人了。 姜氏道:“太夫人要接容兰过来解解闷,我们自然是赞成的。” 反正,这件事太夫人做对了。二老爷屋里那样乱,容兰呆在那边,实在不像话。耳濡目染,会不会好好的姑娘长歪了,也是未知数。 大老爷不出门,姜氏出门应酬少,这事儿姜氏自然不会立马就应。刘氏虽然还不至于把对沈氏的恨加注在容兰身上,但也不见得会对容兰多好。再说,她还有女儿要操心,容芩现在年纪小,但时间一晃,好几年就过去了,她还要含饴弄孙,调养儿媳妇的身子,好多生几个孙子她抱抱呢! 太夫人也没强求,好好的节日,被这些事弄得不愉快,实在不好。太夫人也算是体会到了儿媳不与她亲近的苦,反正该来的时候会来,叫你挑不出什么错儿,可对你多好,你就别指望了。 说了几句闲话,外头门上的婆子来报,许氏等人已经来了。接着安静茹的娘家人,在京城客栈休整了一夜的卢氏的舅舅舅妈,寿禧堂很快就热闹起来。刘氏很是体贴安静茹,端茶倒水,什么事儿她一人张罗下来,就让安静茹陪着大伙说话。 前后一个时辰,该来的人都来了,刘氏进来请大伙去看戏,门上的婆子跑进来禀报:“外头来了一位姑娘,说是贺三姑娘,要来请太夫人的安!” ------题外话------ 今天万更,明天家里有事儿,估计万更不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 122:针锋相对 贺家虽然是书香大户,到底不在京城,太夫人一时没反映过来是哪个贺家。姜氏却明白了,拿眼见看着刘氏:“可曾请了贺家的人?” 贺家?该不会是……刘氏忙摇头:“贺家那么远,与咱们家也没什么来往,今儿主要是亲戚们,我请他们做什么?” 安静茹神情淡定,容惠却显得有些担忧。昨儿容惠可是见过贺三姑娘,那姑娘的嘴着实讨厌,第一次见面就叫人颇为反感,今儿居然还跑来府里。 姜氏淡淡道:“既然都是亲戚们,她来了也无趣……” 太夫人打断姜氏的话,笑道:“来者是客,今儿也不拘什么,不过这贺三姑娘到底是谁?” “西京贺家三房的姑娘。” 当初王妃提这事儿,姜氏没立刻答应,也就没有说给太夫人听,何况就是说了,太夫人也未必会认认真真管。所以太夫人并不知道还有当初那一出事儿。 太夫人喃喃自语:“西京贺家,可是出了一位总兵大人的贺家?” 姜氏点头:“正是这位贺大人的嫡女。” 总兵大人的品级本来就不低,加上手里握着兵权,太夫人立马道:“请进来吧,一个姑娘家的,在外头总是不好。” 太夫人的话自然没人反驳,总之贺三姑娘人来了,又是说了要请太夫人的安,其他人还真不好直截了当地赶走她。 刘氏精明了一回,既然人家是来请太夫人安的,其他人就别留在这里显眼了,便站起身请大伙先行一步。不料,众人还没从屋里出来,贺三姑娘已经翩翩然进来了。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贺三姑娘今儿穿着秋湖色百褶裙,上面一件鹅黄色褙子,罩着里头一件与裙摆颜色相近的衣裳。她身形与欧阳倩一般高挑,婀娜多姿,很是叫人惊艳。 没想到贺三姑娘这么漂亮!刘氏有些傻眼,听是听说过贺三姑娘的美名,但听说和亲眼见到完全是两码事儿。 太夫人喜欢模样标致的,贺三姑娘得体地见了礼,太夫人就是对她不熟,这会子仿佛也多了几分亲近,忙叫如意扶她起来,示意她走到跟前,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家里可有人跟着?” 贺三姑娘扭头看着安静茹微微一笑,才朝太夫人道:“昨儿在王府遇上贵府三奶奶,相谈下来很是投机,请太夫人切莫怪罪,今儿借着给您请安,实则却是想找贵府三奶奶说说话。” 安静茹与她真没什么好说的,但贺三姑娘这故作出来的亲昵壮,外人却看不出什么来,只是觉得安静茹人缘好,见了一面就这么亲近了,可安静茹觉得恶心。 刘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安静茹一眼,没想到容惠突然发言:“昨儿在王府,我一直在三堂嫂身边,三堂嫂什么时候与贺三姑娘相谈甚欢?我怎么不知道?” 她歪着头想了半晌,盯着贺三姑娘,笑问:“贺三姑娘与我三堂嫂说了什么私密话儿?” 贺三姑娘被这个看起来文静又腼腆的容惠气得差点的伤了肺腑,容惠倒也不示弱,仍旧笑眯眯地望着她。贺三姑娘皮笑肉不笑道:“韩妹妹都说了是私密话,我若说出来,可就不是私密话了。” 容惠一笑,点着头道:“是了,私密话就不该随便乱说,好的就罢了,若是不好,岂不是要遭人笑话。” 就是慢半拍的刘氏,也察觉出俩个姑娘之间的火药味儿,安静茹感动于容惠的出言,笑着朝太夫人解释道:“昨儿在王府,贺三夫人和贺三姑娘正好也去拜见王妃,我们便也相互认识了。” 但肯定也结了怨怼了,贺三姑娘没说是在孟家就遇见,安静茹也没提,但却给了她一个眼神。横竖孟家那件事,孟家处理的很好很及时,丢脸的是贺家,安静茹不介意把那事儿抖出来。 有些时候,名声固然重要,可当名声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忽然出了一件根本不值一提的事儿,也会被人无限放大。韩家就处于这样的境地,贺三姑娘同样是。只是,韩家的打击已经在慢慢消退了。对于贺三姑娘来说,贺家女孩儿的声名,可直接主导她下半辈子过什么样的生活。 贺三姑娘不笨,去了一趟孟家,不可能不知道孟大奶奶和安静茹的关系,今儿来韩家,知道未必会受到欢迎,便说是来请太夫人的安,进来之后马上翻脸,说是找安静茹。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安静茹说完就留意着太夫人的神情,果然见太夫人笑容淡了几分,她到底是心急了,并不了解太夫人的性子。 寒暄几句,太夫人对她也没特别的感觉,大伙拥着太夫人去看戏。安静茹作为主人家,贺三姑娘都说了是来找她的,她自然要接待着。好在容惠一直跟在安静茹身边,有她在,贺三姑娘言辞上总要注意些。 “三奶奶真是好手段,小姑子都对你这般好。”贺三姑娘故意放慢脚步,跟不上前头的大队伍。 安静茹望着容惠一笑:“她是我七妹妹。” 贺三姑娘嘲讽地笑了笑,韩家的七姑娘,三房的嫡出,但三房老爷却是庶出。贺三姑娘心里想着,不觉抬起头挺起胸膛,她不是来找堵的。 容惠小心翼翼地扶着安静茹,说起话来:“昨儿王妃赏了那些料子,不知道三堂嫂屋里的人手可够?若是三堂嫂不嫌弃我手笨,我倒可以帮着做一些。” 安静茹还没显出怀象,王妃的赏赐就到了,安静茹知道容惠是故意这么说的,笑了笑道:“你如今就安心待嫁吧,我屋里针线上的人不少,话说回来,你的嫁衣可做好了?” 容惠红了脸,“我也知道三堂嫂屋里针线上好的人不少,可三堂嫂又要忙着三哥的衣物,又要照顾大伯伯母,还要料理的府里的事儿,特别是三哥,以前三哥也不是这样爱讲究的人,如今却只穿三嫂亲手做的。哎,我有时候还在想,如果三堂嫂的手艺没这么好,兴许就没这么累了。” 安静茹失笑,这个容惠,真正是不简单。句句话看似没什么,却句句都在说王妃待她如何好,韩睿华又如何。 “就如同贺三夫人说的,你这张嘴啊,真是叫人爱不及。” 容惠做出委屈状,嗔怪道:“我说的都是大实话罢了。” 扭头问赵嬷嬷:“嬷嬷评评理,我那句话说的不实在?” 赵嬷嬷自然不会真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然后去看贺三姑娘的神情。安静茹已经开始主持中馈,虽然还没生孩子,但肚子里已经有了,她在韩家也算是站稳脚了,等儿子出世,就彻底站稳了。 赵嬷嬷觉得很欣慰,更觉得贺三姑娘很碍眼。 贺三姑娘有些抓狂,虽然不是来找堵的,但确实被堵了。只拿眼睛四处张望,“我是第一次来贵府,也鲜少来京城,不知京城的府邸建筑和我们西京有什么不同?” 安静茹温温和和笑道:“虽然南北有差异,不过都是住人的房子。” 如果贺三姑娘想借机制造什么事端,那就真枉费了她之前流露出来的聪明劲儿了。但安静茹不希望有什么事端发生在韩家,这里是她住的地方。笑道:“果真要看的,我们府里的园子倒是不错。这两日又差人专门整理过,戏台子也搭建在园子里。” 容惠也道:“今儿府里除了来了些亲戚,还有几位表哥和他们外头的朋友。” 言外之意,今儿韩家有外男,还是不要随处去逛,免得碰上了。这男人们在一处,少不得要吃酒,吃了酒之后万一被言语冲撞,对贺三姑娘的名声可不好。 贺三姑娘一张嘴说不过两张嘴,脸上的笑容愈发挂不住,赌气似的加快了步伐,很快就追上了大队伍,和太夫人说话去了。 容惠松了口气,略显担忧地盯着安静茹,“她也真是,昨儿那样,今儿却还有脸来咱们家。” 她今儿比昨儿收拾的还漂亮,大概是有意要把安静茹比下去。安静茹不丑,但没有欧阳倩或者贺三姑娘这么耀眼。 安静茹轻轻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容惠道:“今儿我就陪着她吧,三堂嫂若是觉得身子不舒服就回去歇着。” 这个主意不错,只是方才姜氏的神情,是已知道贺三姑娘的身份。昨儿王妃特意找她说了那些话……安静茹道:“我没事儿,咱们也看戏去吧。” 容惠紧着看了几眼,确实安静茹的情绪很稳定,才点头道:“好。” 到了园子里的时候,太夫人已经点了戏,贺三姑娘挨着她坐着,拿着戏本认真地看着。安静茹和容惠到了,陈氏就先投过来一个迷惑不解的眼神,她也察觉出不对劲来。安静茹报以微笑,刘氏眼珠子转悠,上前拉着安静茹的手:“太夫人说了,今儿不拘什么礼,华哥媳妇就陪着你娘家母亲吧。” 安静茹笑着走过去,在陈氏身边坐下,容惠朝刘氏道:“我找贺三姑娘说话吧。” 刘氏忙拉住她,贺三姑娘是总兵大人的女儿,说实话,刘氏很是忌讳。毕竟三老爷现在还是四品官,真不好得罪比他品级高的。 容惠笑了笑低声道:“娘放心,女儿知道分寸。” 姑娘们有什么不和的地方,实在没必要惊动上面的长辈,果真是这样,那贺三夫人的人缘很定不好。就好比两个小孩子打架,大人因此结仇,结果两个孩子明儿又好的跟什么似的,大人们岂不是尴尬?果真这么计较,那就别叫孩子出门,天天儿关在屋里。 贺三夫人到底为人如何,接触的时候少,还不了解。可昨儿贺三姑娘说那话,她却还在场,他家在京城,但容惠知道他家有位明姨娘是南方人。 要问一个身在京城的姑娘,如何连人家家里的姨娘都这么清楚,那就得细细阐明了。 刘氏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是有主见的人,只是道:“人家是客,别在家里给人家难堪。” 容惠蹙着眉头:“娘说什么呢?我还没这么不懂礼。” 刘氏只好什么也不说,又忍不住扭头去看安静茹。 论起亲戚亲近的程度,姜氏和许氏更亲,但今儿陈氏来了,姜氏也就陪着许氏和陈氏一道坐了。安静茹在陈氏身边,姜大奶奶和姜二奶奶坐在许氏这一边。戏还没开场,一堆人不知说了什么话儿,个个脸上都扬着笑意。 贺三姑娘点了一出戏,戏本子就传到姜氏这边,这边每个人也点了一出,丫头婆子们上了点心茶水退到旁边,戏开场,大伙皆停止说话目光不约而同落在戏台子上。 唱了两出,姜氏觉得不舒服,坚持了一出戏,便让安静茹陪着亲戚们,她回去歇歇。同时又不放心在外头的大老爷,特意打发人过去瞧。 若是在往年,他们在一处兴许还要去别处逛逛,今年却不同,本来就该在家里温习课业。今天难得聚在一处论书,二老爷在读书上不及大老爷,但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存着希望,今儿大老爷和韩睿华都在,他把韩睿兴和韩睿晟也找了来,韩睿兴和韩睿晟在没有长辈的时候活跃,但却很怕二老爷,二老爷在场他们也一直乖乖的,可若是考他们的学问,那就别指望他们能说出什么好的来。 杨家哥儿的学问还不错,大老爷也点头说好。但科举需要的不光有学识还要有运气,当然如果只是有运气没有学问,那绝对是不成的。姜家二爷、三爷也不错,姜家四爷年纪小,还不好说。 安晋松是想着去考武举的,但学问还是有长进了,大老爷出了两道题,不说回答的多好,但用韩睿华的话说,孺子可教。 另有韩家旁支里族人,十几号人呆在一处。 “那么多人请教老爷学问,老爷滴酒未沾。又有三爷在,夫人就放心休息吧。” 姜氏点头,顿了顿却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句:“老爷才刚好些了,给华哥说一声,别让老爷太费神。” 大老爷那脾气,遇上读书的事儿,比醉汉遇上好酒还高兴,也知道是劝不住的,可不这么说一句终究叫人不放心。 婆子福福身去了,崔嬷嬷和两个丫头服侍姜氏躺下。姜氏却无睡意,想到今儿来的贺三姑娘。当初她是没见过,听王妃说摸样齐全,行事得体又大方,然而容惠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虽然遇上了一个不太靠谱普的母亲,可三老爷在教导子女方面还是不错的。且容惠的教养虽不是姜氏手把手,但刘氏求了她,她也不是没有管过。 不能说容惠十全十美,但容惠也是识大体的,再怎么样也不会见了上门来的贺三姑娘,一开始就针锋相对。昨儿在王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姜氏由不得叹口气,今儿亲家夫人来了,她倒不害怕安家如何,只是韩睿华那孩子…… 崔嬷嬷正在整理毯子,听见姜氏叹气,笑道:“就是夫人想不到,华哥也能想到,老爷虽在外头,但到底是在府里,有什么事儿,那边的人自然会立马过来禀报夫人知道,夫人就安歇歇歇养养神吧。” 姜氏道:“老爷那脾气,你也知道,担心也没用。” 崔嬷嬷发愣,姜氏又道:“是今儿来的贺三姑娘。” 遂将前因后果说明,崔嬷嬷闻言笑道:“两年前的事儿,夫人还记着做什么?听夫人这样说,当初夫人也没具体答应什么,王妃做事您还不放心?现在三爷已经成家立业,都快做爹的人了。” 贺三姑娘的出身确实比三奶奶好太多了,模样也比三奶奶好,看样子已经十五六七,还没嫁人。但那样的出身,就是过了年纪,不说能找个特别好的,但肯定是嫁过去做少奶奶的人。 “夫人就安心养着吧,何必想这些有的没的,太医也说夫人就是思虑过渡凝结了郁气伤了身子,如今三奶奶料理府里的事儿,大老爷也愿意与外人说话,晨哥儿愈发乖巧懂事,咱们三爷也越来越好……” 姜氏看了她一眼,轻轻打断她的话:“你懂什么,华哥媳妇心思细腻,你又不是不知道。” 崔嬷嬷又是一笑:“这叫关心侧乱,三奶奶那样的明白人,真为这事儿和夫人不愉快,那就是糊涂人了。” 已经是过去的事儿,还翻出来说,安静茹没这么愚昧。 陈氏问起,安静茹也是轻描淡写一语带过:“王妃与贺三夫人是旧识。” 议亲还要议的,说起来贺三姑娘和韩睿华连议也没达到。陈氏虽满腹疑惑,安静茹没细说,她也不便细问,大伙儿仍旧看戏。 快到午时,贺三夫人寻了来。虽然极力掩饰,但面露羞愧的神情出卖了她。也不能说她不知道贺三姑娘的行踪,真是这样,就是贺三姑娘的不对,只说她随贺三老爷出门会客,贺三姑娘一人在家里闷。 出门会客,自然能将女儿带在身边,毕竟贺三夫人会的是女眷,贺三老爷回京述职,她带着女儿来,铁定是为女儿的亲事,那就更应该带在身边见见人。 这漏洞百出的话,刘氏都觉得好笑。不过却没有当着贺三夫人的面儿损人,只是笑道:“今儿贺三姑娘陪着太夫人,逗得太夫人很高兴,愈发显得我们这些人没用。” 众人应景儿笑了笑,看在贺三夫人眼里,更觉没脸,拽着贺三夫人给太夫人见礼,便要告辞。太夫人笑道:“这会子时辰也不早了,夫人若不嫌弃,吃了午饭再回去不迟,横竖回去了也要吃饭的。” 贺三夫人只得厚着脸皮留下,又说了好些贺三姑娘叨唠的话,太夫人笑着摆手:“女孩儿比男孩儿讨人喜欢,我也喜欢女孩儿,贺三姑娘言辞风趣,落落大方,摸样标致,格外讨人喜欢,说什么叨唠的话?我身边这些孙女,却没一个比得上她,贺三夫人很是会教导孩子。” 明明是褒扬的话,入了贺三夫人的耳,怎么听着怎么别扭。今儿一早贺三姑娘就打发丫头去告诉贺三夫人,说她不舒服就把自个儿关在屋里不出来。等贺三夫人回味过来时,贺三姑娘已经不再屋里了,绑了服侍的丫头婆子打骂询问,才知道贺三姑娘来了韩家。 贺三夫人是气坏了,偏还不能嚷嚷,若是叫外人知道,还说女儿多么没教养,竟然不知会家里长辈一声,就单独出门。 西京的规矩没有京城这么严格,那边高门户的不多,贺家的教养算是当地的模范,贺家没分家,一大家子住在一处,想偷偷出门不容易。现在在京城,住着三进的院子,因为不可能长住,服侍的都是从西京跟来的,人手不多,贺三姑娘要溜出来实在太容易了。 贺三夫人和三老爷特别宠爱这个女儿,下面的人对她有求必应。反正只要三姑娘替她们说话,老爷夫人都不会狠狠责怪她们,说不得事后三姑娘还要打赏。何况,西京那边的女孩儿出门逛街都有的。 贺三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到了韩家也是用劲儿抑制才保住没发火。 太夫人问起贺三夫人西京的人文风俗,贺三夫人详细地说了一番,众人也都听着,大概贺三夫人有些心不在焉,说到西京的女孩儿只要有家人陪着,可以上街买东西。于是众人就一副了然的模样看贺三姑娘。 太夫人咳嗽一声,笑道:“这真是好,我在京城住了这些年,却没细细瞧过京城的街市到底是什么模样。” 年轻的时候,出门机会多,但都是在马车里坐着路过而已,眼界毕竟有限,要看出京城的街市全貌,对韩家这样门楣的后宅女人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众人说了一会儿话,刘氏已经安排好午饭,也不必挪地方,横竖现在这时节,不冷不热,天高而蓝,阳光明媚却不刺眼。就在园子里的花园摆上桌椅。 太夫人坐了头首,姑娘们陪着太夫人坐,贺三姑娘和安静雯一左一右挨着太夫人,其他女孩儿按岁数大小坐下。 贺三夫人由刘氏陪着,同桌还有卢氏的舅母。姜氏也出来吃饭,与许氏、陈氏坐在一处。太夫人开恩不必讲究,孙媳妇一辈的也都坐下来,让体面的管事婆子及大丫头们服侍众人用饭。 除了亲戚,还有韩家本族人,反正只要想热闹,韩家就能热闹起来。今儿也一样,不多不少也坐了五六桌,一顿饭吃的也热闹。 饭后便坐着吃茶闲话,刘氏组织摸牌,响应的人很多。贺三夫人就推迟了,说是去看看沈氏,便带着贺三姑娘回去。贺三夫人来京城也拜访了一些人家,自然听说了一些韩家的事儿。虽然具体的不知道,可沈氏到底是谕旨封的三品浩命,贺三夫人身上也有浩命,曾经见过沈氏,说不上多熟,可也说过话。来看看沈氏,也说得过去。 欧阳倩回了娘家,二房没人,太夫人让安静茹陪着过去。姜氏病了,刘氏要招呼大伙,安静茹推迟不了,大大方方应下,就带着贺三夫人往荣华园去。 自然事先要先打个招呼,沈氏那屋里实在是……但二房的事儿,不归安静茹管,就是这样太夫人还是觉得不解恨呢,下面要作践沈氏的那些丫头婆子,都是迎合着太夫人,只能说,沈氏曾经过的太满了,已经失去了平衡。从高端,摔倒低谷,也是她自作自受。 但,再一次看到沈氏,安静茹还是由不得惊讶,沈氏仿佛已经七老八十,短暂一个月,别说人形没了,人也有些不清楚了。 正屋却收拾的很亮堂,二老爷的姨娘没有跑来恶心人,屋里的丫头婆子讨好太夫人,也不会得罪安静茹,前头来的人发了话,他们也都规规矩矩的。 不过沈氏已经说不出话来,所以贺三夫人除了抹了一回泪,问了几句她不答,吃了一盏茶就告辞了。 贺三夫人没有空着手来,安静茹也叫赵嬷嬷下去备了些回礼,送走贺三夫人母女,赵嬷嬷就劝着安静茹回屋里歇歇。 安静茹还不累,仍旧去园子里坐坐,没有贺三夫人母女,太夫人也加入摸牌行列,但少了欧阳倩在跟前凑趣儿,她兴致也不是很高。摸了一会儿,见安静茹回来,问道:“这两日可曾打发人去欧阳家?” 安静茹点头,欧阳家的太老爷病重,欧阳倩都回去了,再怎么样韩家的问候都不能少了。因此道:“今儿一早又打发人去,说是老侯爷略有些好转了。” 听那语气,应该是回光反照,欧阳倩都二十几岁了,欧阳老侯爷是欧阳倩的爷爷,还能有多年轻不成。 太夫人叹了口气,也明白肯定是不中用了。遂吩咐身边的丫头如意,“去给龙哥说一声,叫他去欧阳家看看,他媳妇怀着孩子,叫身边的丫头婆子们注意着。” 亲家老太爷不中用,但欧阳倩肚子里的孩子是韩家的,韩睿龙目前还没有儿子,这个又是嫡出,至关重要,万不能出事。 晚上,韩明德照例领着英国公府的儿子、姑娘、媳妇们过来过节,但与去年相比,实在没办法热闹起来,倒是男人们讨论学问直到二更天才散了,女眷们赏了一会儿月,吃了月饼应个景儿,陆陆续续就散了。 韩睿华回来的时候,安静茹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直到他洗漱完毕换了衣裳上床,安静茹被惊醒,看了他一眼,模模糊糊听韩睿华说安晋松长进了不少,安静茹想说话,却实在太困,又睡着了。 隔天,韩睿华出门公干,安静茹收拾好了去姜氏屋里请安,却见赵嬷嬷从外头急匆匆进来:“……欧阳家择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来了!” ------------ 123:吊唁、大考 欧阳老侯爷没了,虽然已经察觉出来,但现在确切的消息送来,还是让人由不得一怔。其实欧阳老侯爷本来就病了差不多半年,欧阳夫人有半年没来过韩家,甚至欧阳倩怀孕后,也不曾来看过一回。 韩睿龙外头的事儿闹得那样厉害,论理欧阳家作为欧阳倩的娘家,确实该过来问问。就是不责怪韩睿龙,但至少要过来安慰安慰欧阳倩,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欧阳家就是不能与韩家抗衡,但韩家也不能这样打欧阳家的脸面。反正看着韩家的长辈教训一顿韩睿龙是必不可少的。 “消息送去二房了没有?” 赵嬷嬷点头:“二老爷不在府里,太夫人已经叫二爷先去欧阳家。” 昨儿中秋节,太夫人没叫人去接欧阳倩回来,也不是没有用意,老侯爷死了,出殡下葬,紧接着三年孝期,接下来面临的就是分家。欧阳家上下都不希望老侯爷死,因为早一日他们就早一日搬出去,从此以后没有侯府的头衔,所有人的身份地位跟着就要下降。欧阳老爷这一辈的还好些,与欧阳倩同辈的几位爷们,没有一个在科举上有建树的。再下一辈的年纪小,还看不出什么来。 安静茹让品翠等人跟着,先去姜氏屋里打个照面,就去太夫人屋里。太夫人颇有些感触,生老病死,没人逃得过,想到自己已是半身入土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 安静茹和刘氏先过来,太夫人便说起祭礼一事:“三日后开丧,你们都去吊唁吧……” 顿了顿又朝安静茹道:“打发人去将龙哥媳妇接回来住两日,等开丧后再回去。这会子侯府指不定多乱,万一磕着碰着可如何是好?” 确实该这样,安静茹不知道大周朝北方的风俗,只知道以前在南边,当地人有孕妇不近灵堂的习俗,说是会惊扰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阴阳人来。这个阴阳人倒不是别的,反正就是鬼上身会疯疯癫癫举止不正常的意思。 但欧阳家乱是肯定很乱,欧阳倩的月份已经越来越大了,实在该注意着。遂安排赵嬷嬷去找几个得利的管事婆子,给韩睿龙说一声,叫把欧阳倩接回来。 “祭礼一事就让老三媳妇安排吧,你年纪小,不曾经历这些,且如今你也怀着孩子。” 刘氏自然不会说不,笑道:“太夫人真心疼华哥媳妇。” 太夫人神色不太好看,刘氏还笑的很开心似的,太夫人脸色冷下来,刘氏就当没瞧见,问太夫人:“要不要给二嫂子说一声?” 太夫人是巴不得沈氏早点儿死,偏偏死的是欧阳老侯爷,安静茹肯定刘氏是故意这么问的,因为只要在太夫人跟前提一次沈氏,太夫人的恨就深一分,那边的伺候的丫头婆子会愈发卖力的作践沈氏,还有两位姨娘,如今过的比奶奶还滋润。 特别是桂姨娘,她知道自己能活命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很可能孩子生了,她就没命了,所以现在活着,就该把以后不能活的日子都赚回来。 太夫人不过问荣华园的事儿,二老爷经过一场病,也许诺以后再不会纳妾。两位姨娘,只要不闹出人命,不闹出那个院子,就随便她们折腾去了。 沈氏这么快就糊里糊涂,多半也是这位桂姨娘的功劳。且桂姨娘还和自己身边的丫头说了,绝对不会让沈氏死在她前头,因为她死了要去地府打点,继续折腾沈氏。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是沈氏如今的真实写照。狠不狠,安静茹就不发表言论了,因为沈氏差点儿害她尸骨无存。多恨沈氏好像也没那么恨,是她造就了如今的安静茹,挺过去就有收获。 太夫人没回答刘氏的问题,等安静茹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刘氏已经和太夫人商议着送些什么祭礼。 “……龙哥媳妇到底是侯爷的嫡亲孙女,咱们送一道法场倒也不为过,出殡那里再搭建一处送丧棚如何?” 刘氏一番话条理分明,道理也在其中,太夫人听着很满意,道:“等老二回来叫人给她说说,就按照你说的办!” 欧阳家是二房的亲家,如果沈氏还好好儿的,刘氏也不会管这事儿,可既然太夫人吩咐下来,她也会认认真真地办。她觉得,就是要太夫人看着她能干,才能明白以前抬举沈氏一人,到底有多失误。 商议结果出来,安静茹下去处理日常琐事,刘氏则叫人拟了祭礼单子,所需物品皆罗列出来,安静茹找了管事婆子出去置办。韩家要去吊唁,就要预备颜色素净的衣裳,还好是三日后,还能赶出来。 赵嬷嬷琢磨着道:“奴婢去打听打听,问问京城可有咱们老家那样的规矩。” 安静茹点点头,打听打听也好,万一说法不同,自己没有忌讳到,反而惹人不快。 晌午没过多久,韩睿龙和欧阳倩就回来了,同去的管事婆子进来回话,说起欧阳家的八卦,“……为老侯爷的身后事,家里几房人还闹着,幸亏这两日还没人去吊唁,真不知三日后会如何?” 这一点安静茹倒没猜着,“侯爷的葬礼,朝廷不是有规制么?” 管事婆子道:“有是有的,可朝廷能给多少?” 倒是这么个理儿,急忙问道:“二奶奶情况如何?” 想了想,也不等婆子回答说什么,就叫品翠等人跟着,去看看欧阳倩。 欧阳倩还在太夫人屋里没走,安静茹过去的时候,太夫人好容易劝着欧阳倩没哭了,只是眼眶儿绯红,安静茹也不好再问。却发现,欧阳倩脸色极差,额头细细密密一层汗,嘴唇略有些发青! “二嫂子一路回来,怕是累坏了,让二嫂回屋里歇歇吧。”安静茹福福身道。 太夫人直点头,急忙叫人扶欧阳倩下去,还不放心让安静茹跟着。到了外头,安静茹就问欧阳倩需不需要请太医看看,许嬷嬷脸色凝重,也劝着欧阳倩请太医,而到了外头,光鲜比屋里亮堂,才看清欧阳倩的脸色也开始发青,紧紧咬着嘴唇忍着。 直走到寿禧堂外,欧阳倩才点头,许嬷嬷随即打发身边的丫头去门上传话,欧阳倩忍着疼痛叮嘱了一句:“别惊动太多人。” 许嬷嬷忍不住叹口气,却也没说什么。 欧阳家早就开始预备老侯爷的身后事,可却一直无法统一意见,现在老侯爷没了,一下子就要把所有东西置办齐全,本来就不容易。欧阳家上下悲痛难当,韩睿龙送欧阳倩回来,便又去欧阳家帮忙。 安静茹把欧阳倩送回屋里,看着许嬷嬷和其他人丫头一起服侍欧阳倩去床上躺好,小坐一会儿便预备告辞,欧阳倩却叫住她,示意许嬷嬷搬了一张椅子放在床边,“三弟妹请坐,咱们妯娌说说话吧。” 安静茹不知道欧阳倩到底怎么了,只是觉得脸色不好看,回娘家住了几天,整个人看起来愈发憔悴。依言挨着坐下,就道:“其他的二嫂子都别想了,要紧是二嫂子肚子里的孩子。” “我知道。”欧阳倩别开脸,左手捧着肚子,又低下头盯着高高凸起的腹部。“他还那样小,那样弱,而我……” “二嫂子说什么呢!”安静茹不由得蹙起眉头,她和欧阳倩的妯娌关系确实不太好,但至少彼此还没有谁扯破那层皮。而欧阳倩的为人比沈氏好多了,不管怎么样,总之没有对安静茹造成什么打击。且给予的帮助,一点儿也不少。 许嬷嬷举着衣袖擦了擦泪,“姑奶奶就别胡思乱想了,一会子太医瞧过,听太医如何说吧。怎么就那么厉害了?” 安静茹抬头问许嬷嬷:“到底怎么了?” 许嬷嬷断断续续说了一遍,总结下来,就是昨儿下午老侯爷断气的时候,欧阳倩被人撞了一下。欧阳倩怕自己没保护好韩家的孩子,有些担心太夫人、韩睿龙他们责怪她。 太夫人本来就紧张欧阳倩肚子里的孩子,但欧阳倩自己比谁都紧张,“昨儿没请太医?” 许嬷嬷摇头:“昨儿姑奶奶没有感觉到什么。”欧阳家上上下下都那样乱,说实在话,没人顾得了欧阳倩,就是请太医指不定还要被人说呢。 实在是大意了,安静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想了想道:“既然昨儿都没什么感觉,那孩子定然是没事儿的。” 现在孩子已经快六个月了,胎象稳定,应该没有那么脆弱吧?安静茹也不清楚,说了一些宽慰的话,大约两盏茶的功夫,太医来了。 安静茹回避到隔壁屋里,看着太医低着头进了正屋。不多时从正屋出来,许嬷嬷给了诊脉银钱送走太医。 安静茹到了正屋,丫头们已经撩起帘子,扶着欧阳倩坐起来,其他的都没问,只是道:“伤心归伤心,肚子里的孩子还是要顾着。” 欧阳倩点点头,安静茹告辞离开。 太医开了养胎的副方子,晚间,再见欧阳倩的时候,她脸色看起来好些一些。太夫人叫她开丧再回去,她点头应下。毕竟她也明白,肚子里的孩子有多重要。娘家已经不行了,如果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她在韩家真没有一点儿立足的地方。 虽然二老爷一直没说什么,但若是为子嗣着想,肯定没好脸色。沈氏已经糊里糊涂,不会管她的事儿,可韩睿龙对她明显不如从前。怀孕后,每每对着镜子,她自己也会发现,不如以前漂亮。 许嬷嬷安慰她说,生儿母丑,肚子里一定是个男孩,但这只是一种民间说法,到底是不是儿子还要等临盆出世才能确定。 欧阳老侯爷身前是侯爷,死后也是以侯爷的身份下葬,京城功勋世家所剩不多,即便欧阳老侯爷死后欧阳家就不属于侯府,但欧阳家在京城也有百年历史,前来吊唁的人很多。 安静茹穿着一声素服,头上手上首饰皆没戴。欧阳倩、刘氏、卢氏也如此,容惠是待嫁的姑娘,反正韩家已经来了这些人,她来不来都没什么,因此刘氏没叫她来,免得冲撞了。 韩睿华和韩睿龙、二老爷、三老爷头一回都来了,韩家作为欧阳家的姻亲,也不算多。 赵嬷嬷打听到,京城也有孕妇不近灵堂的习俗,远远儿另外设了哭丧的地方,刘氏和卢氏等人就去了里头,靠近灵堂,专门为女眷设定的地方。安静茹和欧阳倩留在外头,所谓哭丧是要哭的,安静茹也哭了一回。欧阳倩跪在地上,默默地躺了许久的泪,安静茹觉得不妥,忙叫许嬷嬷扶她起来。 第一次来欧阳家,却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这种感觉安静茹也说不清,绕是她曾经去过一趟地府,可真正面对生死,也发现自己还是有很多舍不得。 这样的吊唁也分很多种,本族人是一直要呆在府里,直到死者出殡下葬,亲戚们或者与死者关系亲厚的,遇上“七”便前来吊唁,韩家属于姻亲,所以也是每“七”前来吊唁,但欧阳倩属于欧阳家嫁出去的女儿,头“七”天天儿回来也是应该的。 这事儿太夫人同样安排给了刘氏,刘氏就天天早上陪欧阳倩去欧阳家,下午和欧阳倩一起回来。到了二“七”,安静茹和卢氏去了一趟,欧阳倩接下来也不必去了,这连着七八天的劳累,欧阳倩又瘦了几分,连太夫人也暗含责怪。 死者为大,因为死者,生者就不活了么?这话虽有些过分了,但欧阳倩确实该好好养养,她这一胎一直都不太安稳。 转眼便是九月,秋闱将近,欧阳家的丧事虽然还没过,却也不能阻挡秋闱。二七过了之后,京城十之八九的人都在说秋闱的事儿了。 功勋之家尚且注重读书,那些书香门第,普通人家要想出人头地,更要好好读书,在功名上取得成就,方能出人头地。 安静茹也想回趟娘家,看看安晋松预备的怎么样了。正好韩睿华沐休,一早就传了管事婆子,将要处理的事儿处理了,过去给姜氏说了一声,见过太夫人便上了马车。 九月的京城,已经有了些许寒意,霜降之后,万物便逐渐失了翠绿的颜色,有些怕冷的已经换上了冬衣,比如安静茹。赵嬷嬷生怕她病了,今儿出门还特意把大氅衣找出来。 韩睿华随安静茹一起见过陈氏和安老太太,韩睿华就去安家的书房了,今儿安老爷不在家里,朱师傅在书房等着。安晋松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陈氏看着直摇头。再用功,接受培训的时间也太短了。 “你父亲还说,若是这一次没考上,就叫他安心读书。”韩睿华和安晋松走了之后,陈氏略显担忧地道。 安静茹明白,这是父亲答应弟弟去考武举的条件,其实安静茹也希望他安心读书。韩睿华两榜进士,且也愿意指教安晋松,不求安晋松和韩睿华一样,但要考个举人才是,他岁数不算大,多考几次也没关系。当然,如果一样就更好了。 韩睿华基本是一路通过,否则他不可能是这么年轻的两榜进士,但像他这样的实在太少了。 “父亲这样,弟弟的身子可吃得消?” 陈氏蹙着眉头叹气:“我何曾不是这样想的,可你也瞧见松儿的模样了,比谁的精神都好。” 做喜欢做的事儿,总是不会觉得累,安静茹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反过来安慰陈氏。一晃半个月,陈氏盯着安静茹的肚子瞧了半晌,“这都快三个月了,以后没要紧的事儿别乱跑,月份大了,身子愈发笨重。” 安静茹点头,笑道:“今儿就想回来看看,还有几天便是大考,正好睿华沐休。虽然他是文科出身,到底是经历过的。” 安老太太忽地问道:“那个贺三姑娘是什么人?” 安静茹一愣,过了中秋节,欧阳老侯爷过世,就没听说过贺三姑娘。不由得看了一眼陈氏,肯定是母亲告诉老太太的,母亲什么都会给老太太说。 “贺三姑娘是西京总兵大人贺三老爷的女儿,贺三夫人与王妃有些交情。” 韩家找到安家的时候,韩睿华已经二十一岁了,之前不可能没有议过亲。陈氏大概也猜出什么来,老太太就完全肯定了。 虽然议过亲,但没结果,所以不值一提。老太太道:“其他的你也别多想,好好照顾丈夫,孝敬公婆,任凭什么样的人家,你都是韩家明媒正娶的。” 陈氏不但提到贺三姑娘,还将那日的事儿说给老太太听了。贺三姑娘不甘心,安静茹也能感觉出来。安静茹微微一笑,保证地道:“夫君对我很好,婆婆也很好。” 中午留在娘家吃了午饭,因家里还有事儿,安静茹也不好待太久。头一件,姜氏的病情虽然好转,却还在调理当中。老太太和陈氏都明白做人家儿媳妇的那些事儿,陈氏亲自送他们出门。 回到韩家,韩睿钦已经在荣恩轩的书房等韩睿华。大考越来越近,韩睿钦也越来越紧张,三老爷是进士出身,韩睿钦的书基本是三老爷看着读的,但三老爷比起韩睿龙,还差了一些,韩睿龙考上庶吉士,是两榜进士。三老爷对韩睿钦的希望亦是两榜进士。 韩睿华去了书房,安静茹换了衣裳就叫人下去备了些茶点送去书房。不多时,姜家二爷、三爷、四爷还有杨家哥儿来了,荣恩轩的书房小了些,大伙转移去了前厅大书房。 安静茹去请了姜氏的安,说了一会儿闲话,晨哥儿听说外头书房大伙在讨论学问,下学后也嚷着要过去听听。姜氏被他缠的没办法,只好叫品菊把晨哥儿送过去。 崔嬷嬷就笑道:“晨哥儿爱读书,夫人该高兴才是。” 晨哥儿就是继承了大老爷身上的爵位,也要自己有本事才能谋到实权,真正意义上的入仕。姜氏心里很欣慰,不过脸上没露出罢了,到忽地和安静茹提到了顾家。 顾家和姜家有些交情,每逢过年的时候,姜氏都能收到顾家的年礼,顾家家丁兴旺,唯独女孩儿特别少,今年送年礼的婆子说道顾家大奶奶终于生了个女儿,家里上上下下都十分欢喜。 “晨哥儿还这样小,太医都说了让母亲安心养着。” 确实没必要这么早就提到晨哥儿的婚事,且顾家的女孩儿如今大概才学会走路,这么早就订下,以后长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姜氏只拿眼睛盯着安静茹,半晌才笑道:“晨哥儿是小了些。” 安静茹心房不由得一跳,她是真没其他意思,但姜氏可能误会了。想说点儿什么,却又觉得说再多也无意义,遂抬头问崔嬷嬷:“我记得母亲的药到明儿就没了,可叫人请了太医?我瞧着母亲的气色好了些,药也该换换了。” 崔嬷嬷陪笑道:“到底三奶奶心细,奴婢天天儿伺候夫人,竟没想到这些。” 不是没想到,是不希望姜氏胡思乱想,所以才替安静茹说好话。安静茹笑道:“也是今儿回娘家,娘家老太太忽地说起,我才想到这些,药量重了,吃久了身体就产生了抵触,反而见不到药效。” 崔嬷嬷恍然:“那就更应该请太医看看再说。” 从荣景园出来,安静茹才发现手心黏黏的,竟出了好些汗。姜氏屋里固然暖和,但更多的是自己陪着小心谨慎。 品翠低声道:“病中多思……” 姜氏的情况确实如此,虽然她怀孕后,姜氏也没少关怀,可同样心头的忧思也没少。姜氏活的很累,安静茹幽幽叹口气。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腹部,仿佛能感觉到里头那个小生命的心脏在跳动。 韩睿华回来比较晚,姜家三位爷们和杨家哥儿日落时就走了,韩睿钦多待了一会儿,因为明天韩睿华要继续忙,五日一沐休,等到韩睿华下一次沐休,他们已经进了考场。平常时候,韩睿华回来的都比较晚,韩睿钦也不好过来打搅。 大老爷中秋节那天劳神过度,这些日子三老爷没叫韩睿钦去请教大老爷。 安静茹见韩睿华面露疲倦,忙叫赵嬷嬷等人把晚饭摆上,才想起晨哥儿来,韩睿华笑道:“我亲自送他回去的。” 犹豫了一番,安静茹没将姜氏的心思说给韩睿华,笑问道:“妾身弟弟的长进如何?” 韩睿华坐下来,接过安静茹送来的茶水,捧在手里,思量片刻,笑道:“三年一大考,不知多少学子等着,但大家都是奔着文科而来,武举的人数远远不及,甚至一百人中只有一个两个。” 也就是说武举的竞争没有文举那么大,人少可选择的范围有限,那父亲肯定也是知道的。 韩睿华道:“这几日若是得闲,我去拜访一下戎校尉洪大人。” 安静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问道:“我弟弟有几分把握?” 韩睿华耸耸肩,“小舅子自己有一半的把握,但若是他去了,成绩靠前对他有好处。若是成绩不佳,最好别去。” 那韩睿华去找戎校尉什么用意?安静茹有些迷惑,韩睿华道:“我也不曾细细看过小舅子功夫学的如何,朱兄说他年纪小,血气方刚。” 另一个意思就是,做事冲动。安静茹明白韩睿华的意思,感激道:“你本来就忙,却还要你操心这些。” 韩睿华摇摇头,盯着安静茹认真地道:“小舅子好了,对我也有助益。” 况且,安静茹的娘家确实弱了些,走出去与人交际,难免会被人看低了去,安静茹自己很坦然,韩睿华却不希望她受到委屈。妻子是自己的,作为丈夫有权利给妻子和孩子创造一个更好的环境。 孩子有个强大的舅舅,对孩子的前途也有助益。 安静茹歪进韩睿华怀里,心很平静。 大考让整个京城的气氛都紧张起来,刘氏也是头一天就把韩睿钦入场考试的一切东西预备妥当,这一进考场就是三天,三天后才能回来。 韩睿华虽然不得闲,安晋松那头也打发祥叔过去帮着料理,到了下半年,安老爷也越来越不得闲,安家的人毕竟少。韩睿华索性叫祥叔跟着安晋松去,还有朱师傅那一块,祥叔以前陪韩睿华考过,虽然不一样,但大体总是错不了的。 武举考试的项目也比较多,首先也要通过文试,目不识丁也不是不行,只要功夫好,打仗可以,但对于前途而言,还是要读过书的更好。那些最后能成为大将军的人,没有一个不识字的。 安家没有什么根基,安晋松想要出人头地,只有文举、武举两条路。武举略容易些,只要是武举就有可能编入军营接受训练。当然有个武举名头在,到了军营总比一般士兵强许多,但也是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大考头一天,安老爷带着安晋松来了一趟韩家,和大老爷说了一会儿话。大考当天,是一早就要入场的,文考今年的举办地点就设在翰林,武举在郊外军营。 天不亮刘氏就忙着送韩睿钦出门,接下来就是三天的等待了,成绩到底如何,还要等三天大考结束几天后。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亲亲们的月票支持~ ------------ 124:放榜、冬忙 韩睿钦从考场回来,整个人仿佛脱了一层皮,一脸的疲倦,见过太夫人等长辈后,他埋头就睡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刘氏安奈不住,想问问他自我感觉如何,见他这样终是不忍心打搅。太夫人叫他休息几日,韩睿钦蒙头就睡,头天傍晚回来,一直到隔天晌午过后才起来,中途就起来方便了一回,喝了些水。 十年寒窗苦读,就看这三天发挥的如何,三老爷紧绷的面容终于在与韩睿钦谈话过后释然了一些。功名,需要学识也需要运气,说实话,对于韩睿钦的学识,三老爷还放心,但运气就不是个人能掌握的。 秋闱一考不单在京城,其他地方也设有考场,根据考生的籍贯等分配,京城翰林自会派遣人前去监考。考了举人,便是考进士,在大周朝称之为春闱,春闱的举办地点只有京城一处。 “到时候,全国举子齐聚,便是这一次成绩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也不一定就能高中。”三老爷对此深有体会,他虽是进士,但也考了两次才考来的,他考上进士的时候,韩睿钦已经四岁了。 那时候韩家太老爷已经不在人世,大老爷那会子脾气不好,但对于这个庶弟的问题,很坚决。太夫人觉得捐个官就成了,三老爷成家立业不可能一直没有收入,太夫人甚至想着,等捐了官,就把三房分出去。 在大老爷的坚持下拖了三年,三年后的春闱,三老爷如愿考了进士,又考了一次庶吉士,没有考上,但就像太夫人说的,他成家立业,不可能什么都靠家里却没有一点儿收入,因此就放弃了,在京城熬了三年,谋了六年外放,又回到京城,熬到今日。 现在,三老爷有能力独立支撑三房,韩睿钦也就不用担心当年他遇上的问题。 大老爷道:“春闱历来对应届考生有利,只要钦哥这孩子这一次考的考前,春闱不成问题。” 当初韩睿华举人考了京城的第九名,考进士没有进入一甲,却也是二甲,一甲只有三人,对韩睿华来说确实困难了些,不过二甲比三甲对考庶吉士有利,那时候大老爷就知道,韩睿华一定能考上庶吉士。 两榜进士,因为年轻,也十分难得。大周朝到目前为止,考上一甲最年轻的也三十来岁了。那会子韩睿华才十几岁。 三老爷举杯,“钦哥那孩子,还望大哥多给予指点。” 大老爷以茶代酒,韩家多出几个功名,也是大老爷乐见的。便是以后韩家分了家,到底是同宗,有什么事儿彼此都会照应一二。 安静茹打发了赵嬷嬷回娘家看看,赵嬷嬷回来后,就笑道:“奴婢就说叫姑奶奶不用担心,今儿奴婢回去,大爷已经开始跟着朱师傅学功夫了。” 韩睿钦的模样确实叫人看着心惊,同样都是下场考的,姜家三位,姜氏今儿一早打发人过去看,却说那三个人还睡着。安晋松是考武举,除了脑力还要消耗体力,没想到安晋松竟一点事儿也没有。 安静茹放了心,笑了笑问道:“我娘、老太太可叫你带什么话儿没有?” 赵嬷嬷笑道:“夫人和老太太都让姑奶奶好好儿养着,家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 顿了顿,笑容渐渐淡了几分,略显担忧地道:“今儿奴婢回去,遇上蒋大人。” 安静茹能肯定蒋大人的事儿和韩睿华奉旨查办的事儿有关,具体的却也不方便打听,听韩睿华那意思,就是查明了也不会动,不过将把柄交给皇帝握着,必要的时候派上用场。但事情闹开了,不给个交代不可能。 安静茹心头一惊,忙问道:“你可见过蒋大人?” 安家的院子就那么大,要碰面不是不可能。赵嬷嬷是下人,也不用回避什么的。 赵嬷嬷点点头,道:“奴婢冷眼瞧着,蒋大人大不如从前了。” 安静茹心头狂跳,说不得还因为蒋大人与安家的关系,才会让他陷入绝境。但韩睿华说过,就是要给个交代,也不会冤枉了人。蒋大人的事儿没什么,但他确实犯过事儿。 官场上的规则,多个朋友多条路,结个仇家就有可能全军覆没。太夫人这样的性子,都明白要想别被人抓住把柄,就不要制造把柄,小心谨慎总是没错的。 心里挂着这事儿,晚上韩睿华回来,安静茹略提了提,倒也不是非要韩睿华帮什么忙,既然蒋大人的事儿不要紧,不要往大化就好了。 韩睿华道:“蒋大人的事儿,最多不过罚薪降级。” 虽不致命,但仕途也毁了一半,这种因为公事而非家事的错误,比家事厉害。降级要爬上来,需要的不光是自己的能力,还需要更多的关系。 但至少与性命无碍,安静茹松了口气,韩睿华沉吟道:“倒也不是没法子,若是继续谋个外放……” 就看蒋大人舍不舍得离开京城,蒋大人的资历是够了,若是不出意外,混到内阁都有可能。继续外放的话,这个可能几乎没了,这内阁大臣是要在京城各部慢慢熬,需要的时间很久,蒋大人外放再回来,看起来不过几年时间,可也许就是差这几年。 安静茹微微叹了口气,“真是一步错,满盘皆输。” 韩睿华盯着她,“这些事儿你别想了,蒋大人和岳父大人那里,我投个信儿就是。倒是小舅子,听朱兄说,他表现不错。” 说到后面,脸上已经是欣慰的笑意,好像有出息的是他的亲弟弟。安晋松这一年的努力,安静茹虽没亲眼看见,但也听说了不少。“他若是把全部心思用在读书上,父亲也不会这么着急,瞧着头发都白了一些。” “你才十七八岁,他也不过十七八岁而已。” 十七八岁,也该议亲了,安静茹自己想着都觉得好笑,明明是双胞胎,自己却已经要做母亲。弟弟的婚事,母亲开始操心,父亲却还不着急。老太太也和父亲一个意思,弟弟有前途,亲事可选择的范围就宽一些。安家就他一个男孩,以后安家会如何都要看他的。 女人在这个社会的地位不高,但又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比如沈氏,二老爷娶了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比如太夫人,因为她的偏心,一家人住在一处,却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甚至还要波及无辜。 “好了,这两日你也累了,早些歇着吧,后天欧阳老侯爷四七,你若是不行,就别去了。” 反正吊唁只要有人去就行了,也不一定非要所有人都去。韩家有英国公府王氏婆媳,刘氏婆媳,韩睿龙夫妇,还有二老爷,队伍已经很庞大。 “我没事,不过时常觉得很困,倒是二嫂,看着又瘦了许多。” 三天大考结束,但京城的气氛却还紧张,监考官员忙着审阅考生试卷,在此之前绝对不会透露半点儿信息。大周朝关于科举考试很是严格的,三年一考,从中脱颖而出的人不多,但也不能因为公务员少,就放低标准。 在此期间,外地举人已经陆陆续续赶往京城,负责春闱的翰林,设了投名处,京城比往年不知道热闹了多少。这种热闹对于身在内宅内院的安静茹来说,感觉还不是特别明显,只是管事婆子提醒,遇上这样的情况,府里要置办什么东西,要提前说定,没得到时候没有了。 安静茹想了想,把年货单子也拟了出来,叫慢慢置办着。赶往京城的举人,是要等开春后春闱过了才会离开。大批举人过年都在京城过,而有这种能力的,家庭条件一般都比较好。家庭条件不好的,基本是在老家过了年,然后急匆匆赶来京城,到时候只能休息一两日,便进入考场,如果时间晚了,过了投名的时机,也就错过了,还要再等三年。 当初安老爷进京也是过了年才从南边动身,等到了京城,已经筋疲力尽,直接进入考场。他那时候已经不是年轻小伙子,体力也不行,所以奇迹没发生。 相对来说,京城的考生就多了几分优越,所以韩睿钦只要举人考试考得好,春闱问题就不太大。 安静茹刚和管事婆子商议了过年打赏用到的金锞子、银锞子的款式,崔嬷嬷笑吟吟从外头进来。安静茹忙从坐处起身迎接,崔嬷嬷上前见礼:“三奶奶现在可忙?” 安静茹摇头:“也没要紧的事儿。” 崔嬷嬷笑道:“夫人请三奶奶过去。” 安静茹迷茫了一下,随即朝管事婆子吩咐道:“就用咱们选出来的这几种,比照往年的数量,若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 管事婆子退下,品翠服侍安静茹披上披风,随崔嬷嬷一同到了姜氏正屋。只见里头丫头婆子忙着,见了安静茹就道了一声喜。桌上放着一些礼品,姜氏坐在桌边细看一回,抬头朝安静茹道:“吃了午饭,你回娘家一趟吧。” 安静茹心头一震,喜悦很快蔓延上来,这个时候回娘家,姜氏还特意预备了礼品,只有一件事儿,就是弟弟安晋松真的考上武举了! 崔嬷嬷也不卖关子,笑道:“方才二老爷打发人回来说,安家哥儿武举二十三名。” 二十三名是比较靠前了,安静茹震惊不已,崔嬷嬷又笑道:“咱们三爷举荐的朱公子,武举第六名。” 文科还没放榜,武举提前倒不意外,毕竟武举考生少很多。安静茹听韩睿华说过,应届武举总共两百人。连文科的零头都算不上,现在是属于大周朝的太平盛世,大多不愿弃文从武。就是武将出身的,也愿意弃武从文。 两百多人中前二十三,这大出安静茹的预料,“这样,儿媳也回去预备预备,吃了晚饭就回去看看。(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姜氏点头,指着桌上的东西道:“这些也带回来。” 安静茹没有拒绝,说实话她有些高兴过头的。可安老爷不太高兴,脸色不好看,老太太倒是挺欣慰的,笑着朝安静茹道:“也算是有出息了。” 武举出身倒不是马上就去打仗,要在军营接受培训,基本是三年时间,之后可以考武状元。当然,安晋松也可以在京城做侍卫,甚至是皇宫侍卫,而不用去前线。 陈氏没什么,只要儿子有出息就好了,反而嗔怪安静茹:“都说了叫你别经常回来,你却不听。这里是娘家人,你不回来我们还怪你不成?等你生了儿子,经常带着我的外孙回来叫我看看,就比什么都高兴。” 有些应酬就是安静茹想推也推不了,韩国公府目前基本是她和刘氏在外头交际应酬。安静茹笑道:“今儿是婆婆叫我回来的,本来也是咱们家的大喜事儿。” 安晋松考了武举,韩睿华推荐,安老爷资助的朱师傅考了第六名,安家俩个人去考,两个人都考上了,可谓双喜临门。 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外头就传韩睿华来了。安静茹抬头,韩睿华从外头进来,身上穿着官服,见过老太太和陈氏,便去书房见安老爷他们。 不知不觉已经是日落时分,安静茹是孕妇,天黑了怕路不好走,韩睿华去书房说了一盏茶功夫的话,便接安静茹回去了。 来的时候,安静茹体会了一把街市的热闹,虽不至于到路不通,但没办法向往常行驶的那么快。回去的时候,竟然被人拦住了。 赶车的婆子道:“是三爷遇上了旧识。” 安静茹只好在马车里等着,同坐的品翠忍不住撩开帘子,天还没黑,街上人来人往三五成群,有些年轻,有些已经满头白发,看得出都是赴京赶考的学子。安静茹也跟着望去,再想想韩睿华,心中嘘嘘不已。 没等多久,马车又继续前进,但走得愈发慢了。到了垂花门下了车,赶车婆子就禀报道:“三爷带人去见大老爷,请三奶奶先回去。” 安静茹点头,晚些时候韩睿华回来才知道,遇上的就是顾家四爷。顾四爷同样是赴京赶考来了,却因为来晚了些日子,找不到清净适合温习读书的地方,因此就在街上晃,遇上韩睿华,韩睿华就把他带回韩家。韩家客房多,顾家与姜氏关系还不错,收留顾四爷也没什么。 正好韩睿钦还要考,两人一处相互学习。韩睿华和大老爷还能给予指点。 “他身边可有人?要不要安排小厮过去使唤?” “他身边跟着一个管家两个小厮,倒也不用。” 那就只安排一日三餐了,安静茹点头,记下这件事儿。 武举放榜的两天后,文科放榜。刘氏一大早就打发人去看,直到傍晚去看的人才满头大汗回来,彼时大伙都在太夫人屋里,太夫人也等着看韩睿钦的成绩。外头的人说看榜的管事回来,众人也顾不得回避,除了太夫人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管事一边作揖打千儿,一边喜道:“太夫人大喜,三夫人大喜,咱们四爷考了五十六名!” 刘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卢氏更是不知道怎么形容了,京城上千考生,五十六名已经十分不错了! 太夫人最先回过神来,淡淡道:“我记得当初华哥考了第九名来着。” 第九名和五十六名确实有一定的差距,刘氏却不介意,仍旧十分高兴:“华哥得大老爷亲自教导,钦哥哪里能和华哥比?” 但若是和京城其他功勋世家比,没几个比得上韩睿钦。这个成绩并没有让三老爷多高兴,春闱和秋闱不一样,春闱人多,临场发挥也很重要。三老爷对韩睿钦鼓励多于责怪,韩睿钦心态很平和,埋头准备接下来的春闱。 姜家二爷考了三十多名,比韩睿钦好,三爷一百多名,四爷没过。三个人过了两个,姜家二老爷还是挺欣慰的。容惠的未婚夫,孙四爷考了两百名,对此刘氏也觉得没什么,孙四爷是孙家正经的嫡出嫡系,考上举人就不错了。再说,考了举人,进士没考上,再过三年可以继续考。 第二天,三房那头就热闹起来,韩睿钦考了五十六名,这放在功勋世家确实值得庆贺,刘氏是巴不得大摆筵席。三老爷没答应,太夫人直接说欧阳老侯爷过失还没出殡,这个时候摆宴席不合适。 刘氏每每想着都觉得不舒服:“欧阳家是二房的亲家,与咱们三房何干?难不成咱们家还跟着守孝不成?” 容惠一听这话,就忙劝道:“娘别乱说,叫爹听见,又不高兴了。老侯爷毕竟是侯爷,别说咱们还是亲戚,就算不是亲戚,谁家这个事儿大摆筵席庆祝?” 刘氏冷笑一声道:“你真当没有么?冯家就摆了五六十桌的流水席。” “他家是他家,再说这个时候摆也没什么意义,不如等哥哥春闱过了再摆,那时候欧阳老侯爷已经安葬,爹和太夫人肯定不会说什么。” 这话很是合刘氏的意,春闱过了再摆,那她的儿子就是进士了。心里一合计,就叫人给韩睿钦炖补品,容惠也知道劝不住母亲,只好不劝。 “京城这头放榜,其他地方也差不多放榜了,还会有更多的生员赶往京城。给各处管事说一声,天黑后各处的门就要仔细着关好,没得在门户上除了什么问题。” 安静茹点头应下,“儿媳一会子就把管事们叫来,细细嘱托。” 姜氏点头,想了想又道:“庄子上的事儿也要提前,到时候人多起来,运送什么东西也不方便。” 这一点安静茹已经想到了,仍旧点头,只是想想姜氏打理着更多的庄子倒有些担心她。姜氏仿佛看出了安静茹的心思,嘴角扬起一抹笑道:“我手里的事儿交了一些给你三婶婶,你只管将太夫人那几处庄子料理,还有府里过年的事儿,其他的就别管了。” 刘氏不是一点儿管理能耐也没有,不过是从来没有施展的地方。太夫人交给她的事儿,她也会办得妥妥帖帖,更别说姜氏交给她的。 婆媳两人正说着,忽见外头门上的婆子面色惊慌地跑进来:“大夫人、三奶奶,不好了,二奶奶晕死过去了!” 别说安静茹,姜氏也唬的从坐处站起身,急急忙忙问道:“如今人在何处?” 今儿是欧阳老爷“六七”的日子,还有七天便要出殡,安静茹头几个“七”都去了,这一次没去,也是因为府里到了冬忙的时候,本来事儿就多,她也的顾着自己的身子。特别是今年,要赶在下雪前把庄子上的事儿料理妥当。 往年是十月中旬开始落雪,现在马上就十月了。算算日子,欧阳倩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七个月大,该不会是…… 婆子道:“还没回来,欧阳家忙不过来,二老爷打发了人回来,奴婢就做主过来寻大夫人、三奶奶。” 这样说还没告诉太夫人,姜氏已经镇定下来,朝崔嬷嬷吩咐道:“立刻去找稳婆、叫人将一应东西预备齐全。” 又朝安静茹道:“你在家里看着,我去接她回来。” 安静茹不是不能坐车,而是现在情况紧急,坐马车赶过去肯定要快,颠簸就厉害。安静茹应下,便叫赵嬷嬷去预备马车,她则服侍姜氏换了衣裳。既然要去欧阳家,肯定是要穿素服的,即便不是去吊唁。 收拾妥当,姜氏就出门了,安静茹随即赶到欧阳倩的正屋,叫留守的丫头婆子将耳房收拾出来以作欧阳倩生产之用,闻讯赶来的刘氏,也帮着料理了一些。 前后差不多半个时辰,该预备的也预备齐全了,两人坐在侧间吃茶,刘氏看了看周围,似笑非笑道:“咱们到底不是那冷血无情的人,她那样对咱们,咱们却还为她儿媳孙子忙碌。” 安静茹心里却没底,欧阳倩晕死过去,如果是因为孩子的话,可见是不妙。听见刘氏如此说,道:“到底孩子是无辜的。” 刘氏是做母亲的人,安静茹也即将要做母亲。 刘氏又想起当初韩睿钦病重的事儿来,“孩子确实无辜。” 但沈氏的心没有一点儿人情味儿,陷害晨哥儿嫁祸安静茹,那件事还叫安静茹记忆犹新。但如果她和沈氏一样狠毒,那么与沈氏有什么差别?最后的结局,大概也不会有多少差别。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任由别人欺负,也不一味地算计别人。 刘氏见安静茹不说话,笑道:“华哥媳妇就先回去歇着吧,我在这里守着,有什么事儿就打发人过去给你说一声。” 安静茹确实觉得累,这里的准备工作也都做好了,想了想便站起身,“那就有劳三婶婶了。” “说什么客气话呢,龙哥媳妇也是我侄儿媳妇。” 回到荣恩轩没多久,就传来姜氏已经把欧阳倩接回来的消息,安静茹想去瞧瞧,被赵嬷嬷阻拦:“生孩子的地方阴气重,别惊扰了肚子里的胎儿。” 想来那头也有人守着,就是姜氏和刘氏不在,许嬷嬷也是过来人,况且天气也暗了,看样子仿佛今年的雪要提前,安静茹没过去。 到了掌灯时分,那头的消息才传来,孩子还好,并没有发作,是欧阳倩连日来有思过度导致昏迷。 “……这会子已经缓过来,乳娘、稳婆就暂时住在府里,横竖二奶奶也快要生了。” 如果正常的话,欧阳倩生产该在腊月底或者正月初,算起来还有两个月。 安静茹点头,“明儿一早就把银子送过去,今儿晚上也只好将就一晚,明儿再给她们收拾住处。” 欧阳倩现在才真正是需要卧床修养,隔天安静茹去看她,真觉得有些心酸,欧阳倩脸色蜡黄,比当日王妃怀小世子初期还厉害。太夫人得知欧阳倩昏迷,直接发话,欧阳老侯爷出殡,她就不去了。 老侯爷是娘家人,她是韩家人,肚子里那个更是韩家人。 安静茹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欧阳倩,牡丹和许嬷嬷也因此憔悴了不少。一屋子人竟没一个说话的,隔了半晌还是卢氏站起身:“二嫂子要休息,咱们就别留在这里打扰了。” 欧阳倩看着她们两人,道:“你们若不嫌弃,得了闲就多过来坐坐吧。” 安静茹点头:“二嫂就安心养着,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要节哀顺变。” 苦的不是老侯爷的死,而是老侯爷死后,欧阳家没有科举出身的人,很快就要落败。 欧阳倩点着头:“你们一定要来看我……” 她声线底浅,入了耳只觉一股凄凉之意遍布全身。 从屋里出来,卢氏还沉浸其中,幽幽叹道:“二嫂的模样看起来不大好。” “一个人沉浸在悲痛和惶恐中,那里就能好起来。没有希望,看到的都是绝望,却忘了还有绝处逢生一说。”安静茹虽不太了解欧阳倩心里的想法,但她现在确实很消极,往日的风华竟磨得一点儿也不剩。 本来觉得欧阳倩是大咧咧的人,不会有太多心思的,原来也是看错了。但要安静茹说,她的心思真不该用在哪些还没发生的事儿上。以前是,现在也是。 反过来,沈怀筠就比她强,沈怀筠才真正是生活在绝望里,可却还是博得了一个她想要的未来。她的丈夫邵文君,已经考了举人,如今在赴京的路上。 邵文君是邵家努力洗白的一个重要开端,邵家自然会给予他无限支持,给太夫人送来了信件,还送了好些珍贵的礼品。安静茹这里,还额外收到两颗拳头大的红宝石。 十月初,欧阳老侯爷出殡,欧阳倩没去,但韩家除了她和太夫人,其他能去的都去了。皇帝开恩,欧阳府邸不收回,仍旧让欧阳家的人住着,三年孝期还在一处,之后其他人就要搬出去,唯独长房还能住着。但府邸已经改了名,去掉以前的侯府,改为欧阳府。 欧阳家暂时退出京城交际圈,几位有官职的老爷也卸了身上的职务,关起们来守孝。 京城迎来另一件喜事,孙家二房娶媳妇,韩国公府今年第二次嫁女儿。 吉期定在十月二十四这日,一切事宜刘氏亲自料理,安静茹要赶在这日子之前,将几个庄子上的事儿料理完。 好在庄子上的人都是自己的,要做什么都很容易,今年是新管事料理头一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几位管事也很卖力,庄子上的粮食买了一部分,没卖的朝廷收购,料理起来也容易。 十月中旬,基本都完了。安静茹和两位管家核对了账目,现银全部入账。又将账目报给太夫人知道,到底好不好,太夫人没说,但想想之前因为种子的事儿,差点儿荒废了,太夫人还是很高兴,直接发话,长工、短工皆多领三个月的工钱,管事额外每人封了八十两银子作为奖励。 隔天,几位管事便来谢恩,安静茹一起见了,正好紫苏也跟着来了。安静茹见了他们之后,便叫他们去见太夫人,留下紫苏说话,专门留了品翠在身边。 花姨娘去了庄子上,虽然没在张大贵管理的庄子上,到底几个庄子挨着,来去也便宜。 紫苏笑道“……花姨娘单独住了一个院子,两个丫头在身边服侍,我也经常去看她,倒也没事儿。” 花姨娘走了之后,太夫人就把玉姐儿养在身边了,虽然是庶出重孙女,到底是韩睿龙的骨肉,身边乳娘、丫头一个不少,容兰、容芩有的,玉姐儿也有,就是现在用不上,太夫人也叫人替她好好收着。 玉姐儿的胆子也渐渐大起来,不会见了人就哭,但可以看得出她对太夫人很依赖,有人的时候,她会躲到太夫人身后去。 品翠不好直接说什么只是道:“太夫人很喜欢玉姐儿。” 就是不喜欢,但也对玉姐儿不错,所以玉姐儿很好。 闲话一回,外头婆子递了陆青苑的帖子来,请安静茹去逛逛。安静茹举着帖子看了半晌,总觉得陆青苑这字写的急,有些潦草。 且容惠出阁,陆青苑是肯定要来的,眼下不过还有几天的功夫,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没想到隔天安静茹去,陆青苑一见到她便急巴巴问道:“你可听说那些流言了没有?” ------------ 125:容惠出嫁 什么流言? 陆青苑见安静茹一脸茫然,知道她定然是没听说,心里稍稍缓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多事了。但憋在心里委实难受,陆青苑琢磨着,在安静茹愈发充满疑惑的目光中,问道:“你当初是怎么嫁去韩家的?” 这个问题还真把安静茹给问住了,怎么嫁给韩睿华的,说起来话就长了,可细细想来,其他的原因都罢了,若是没有那一纸婚约,就没有后来的事儿。长话短说,安静茹坦然道:“小时候父亲大人做主定的亲事。” 陆青苑愣了愣,紧接着“扑哧”一声笑出来,道:“原来是这样,若是再叫我遇上,我就问问她们。” 安静茹心里还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流言,陆青苑道:“昨儿出门做客,有人说安伯父卖女求荣,将你卖给了韩国公府。” 安静茹本能地蹙起眉头,韩家的门楣不需要买媳妇,这话分明另有所指,分明是将安静茹与小妾姨娘混为一谈。 穷人家娶不起媳妇,会攒钱买个媳妇回去传宗接代,韩家的爷们买个丫头做小妾、姨娘没什么,但买媳妇这样的话,也亏那些人说得出口。 安静茹禁不住冷笑,同样意思的话,贺三姑娘也说过。 陆青苑见她冷笑,忙陪笑道:“到底是我多事了,不过你也得注意着,这样的流言说得久了,仿佛就成了真的一样。” 如果人人都这么说,安静茹也不用出门交际了,就是出门其他人也看不起她,安静茹笑了笑道:“空穴来风,虽然已经快两年,不过当年的情形相信很多人都记得。” 陆青苑亦道:“也是,韩国公府这一两年喜事才多起来,当初你是韩家八抬大轿抬进去的,任凭那些人说烂了嘴,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而这些流言,也不过叫众人知道,安静茹的出身配不上韩家的门楣,更配不上韩睿华,若不是使用了什么手段,她怎么就能成为韩睿华的妻? 流言会随着人们的猜测,愈演愈烈,即便造成不了什么致命的打击,安静茹一出门必定是被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的对象,交际受限。 安静茹低着头,捧着暖暖的茶,这样的流言一开始也有的,就在姜氏登门以后,蒋家二姑娘说过,但后来韩家将安静茹迎娶进门,流言就渐渐没了。那一场大婚,虽然不至于轰动京城,但也在京城大户中引起了注意。 姜氏当初见过安家的人之后,就遵照六礼一步一步来,虽然急是急了些,但一步不曾少过。大概也是因为流言的缘故,韩家娶媳妇不一定全是公侯世家的千金,但安静茹绝对是韩家“睿”字媳妇辈中,目前出身最低的一个。姜氏当初这样也有自己的考量,不希望被别人说,她过继了儿子,却对儿子不好。 “终究是别人的家事,八卦一回没什么,总不能还津津乐道吧?” 安静茹语气平静,流言是怎么来的,她不十分确定,目前还没人在她跟前议论。但说给陆青苑听,多半也是借陆青苑的嘴叫自己知道。想明白这些,安静茹反而更释然了,笑着朝陆青苑道:“咱们私底下说句不该说的,那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自己家里难道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偏偏儿要管别人家的事儿?莫不是眼红了,瞧着我这样都能嫁去韩家,比我好的却还不能够?这到底是比我好还是没我好呢?怎么觉得都是在自贬身价。” 陆青苑白了安静茹一眼,“你这促狭嘴,我原还担心这话会叫你心头添堵,想着知道了就告诉你,好叫你有心理准备,没想到你反过来将人一军。” 确实是给安静茹添堵,她如今怀着孩子,娘家弱让她在婆家必须步步谨慎,一直陪着十二分的小心,说实话心够累的。本来孕妇的情绪就不稳定,再受点儿流言蜚语,心头受不住,最后会如何还真不好说。 欧阳倩的例子就摆在眼前,但对方明显失算了,只看到表面而看不到里面,安静茹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流言左右的人,死过一次,也会害怕死,但唯一的优点是,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活着就要好好地活,否则死了,这辈子的事儿就全没了。 她努力,也是为了这一辈子活得好。 陆青苑低头沉思一回,抬头笑道:“这事儿我帮你,定要好好反驳一回了,没得那些人闲着无事,就会说三道四。” 看陆青苑的模样,是已知道这话的源头在哪儿,她不说安静茹也没问。两人说起别话,陆青苑害喜的症状好了许多,冬天衣裳穿的厚实,还看不出怀相,人却圆润了一些,脸颊一对红晕。 “等府上七姑娘出阁,我就把消息带给你,看看那人还有没有脸在众人前出丑。”这事儿,安静茹最好什么也不说,有了陆青苑的帮助,再好不过了。 两人正说着,外头门上的婆子进来禀报:“韩三爷来接韩三奶奶来了。” 陆青苑打住话,半是羡慕半是欣慰,笑道:“韩三爷这般,看那些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安静茹也笑起来,这样的流言说到底也重伤不了她,但一而再再而三地惹她就太不应该了。趁着去见孟夫人,安静茹和陆青苑说了一些话,陆青苑点头笑道:“我也是这么个意思,你放心吧,我好歹在京城混了几年。” 知道那些人是大嘴巴,知道那些人最爱凑热闹说八卦,眼下入了冬,后宅的女人们忙着预备过年的事,虽然寒冬腊月的,却是一年来交际最频繁的时候。何况今年和往年不同,那些从各地赶来的生员,少不得要在京城寻求门路,更有些是投奔亲戚而来,外头的事儿归男人管,后宅女眷之间的交际,却也和外头男人是分不开的。 见过孟夫人,陆青苑送安静茹到了垂花门,笑着告别:“……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中间还有王妃,你出面还不如我出面呢,依我看,贺家姑娘的名声再好,也抵不过事实。” 安静茹知道陆青苑做事有分寸,却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别把自己扯进去,如今咱们都不是姑娘了。” 陆青苑直摆手:“好了好了,我你还能不放心么?别想着自己比我大一点儿,就把我当小妹妹看待。就是小妹妹,也有长大的时候。” 安静茹不说了,说起来陆青苑比她稳重多了。韩睿华在外头等候,安静茹上了马车,帘子放下,眼前光线一暗,她却不由得叹了口气。 陆青苑说得对,中间还有王妃,她确实不能直接把贺三姑娘怎么样。但就这样被她言语中伤绝对不行,贺三姑娘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安静茹却还要在京城继续生活下去。不让王妃难做人,她只有三缄其口,其他的就交给陆青苑。 有这样的朋友,即便是在严寒的冬季,也叫人倍觉温暖。 马车行驶的缓慢,回到府里天都黑了,夏香和几位粗使婆子打着灯笼在垂花门等着,见安静茹从马车里下来,纷纷上前见礼。 韩睿华从后面走过来,找夏香要了灯笼,其他人就自动远远儿避开。韩睿华一手扶着安静茹,一手打着灯笼,安静茹也以为他有话要说,没想到这一路他都沉默着,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安静茹觉得韩睿华目光沉沉。 到了屋里,品翠上前见礼道:“崔嬷嬷过来传话,夫人叫三奶奶晚上不用过去了。” 安静茹点头,脱了大氅,交给赵嬷嬷拿去衣架上挂好,韩睿华身上穿着官服,进了屋就去椅子上坐下,弄得大伙都不由得小心翼翼起来。安静茹给赵嬷嬷等人打了眼色,众人退下去预备晚饭。 安静茹给韩睿华倒了一杯茶,韩睿华抬头看着她。眼眸深邃,似是波澜不惊的古井,却又流动着丝丝恼意,隔了半晌才接过茶盏,幽幽地道:“那些流言何苦当真?” 安静茹愣住,难道韩睿华也听说了?那必然也知道贺三姑娘这个人,不知道当初他是怎么想的,但若是为了自身,为了前途,就是傻子也分辨得出到底娶谁更好。 安静茹慢慢坐下来,韩睿华盯着她,娟秀的面容,平静的眼眸,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安静茹的手。“是不想你多心,便没告诉你,当初那门亲事,是王妃的好意。” 原来是为这个,安静茹嘴角扬起笑意:“那日在王府,王妃便与我细说过。” 这回倒叫韩睿华愣住,没想到王妃与她已经亲近到这样的程度,那自己的担心还真是多余了。 安静茹的心情本来也谈不上凝重,说笑般看着韩睿华道:“王妃说这并不算是什么亲事,不过有这么意思罢了,夫君这样说,莫不是还惦记着?” 韩睿华脸黑了一半,安静茹起身去给自己倒茶,淬不及防被韩睿华从身后抱住,手里的茶壶差点儿没抓稳,“你个没良心的,我原是担心你,你却拿话来气我。” 既然还有心思说笑,那就是没事儿。韩睿华下巴抵着安静茹的颈子,听着外头呼啸而过的北风。 一场大雪洋洋洒洒用了两天的时间,将大地装点成银色。刘氏忙前忙后,终于把三房布置的一片喜气洋洋。 安静茹穿着茜色袄子,外面披着一件银鼠尾围领大氅衣,整个人都裹在厚实的大氅里头,只露出脑袋,走进容惠的院子。 院子里的积雪一早就清理干净,东西两边的几间厢房敞开着,里面大红填漆箱子和大红色绸带,映得眼前一亮。刘氏在西边的厢房中,还有一些嫁妆要装起来,她正亲自盯着丫头婆子们装。 正屋的门虚掩着,门帘换成了充满喜气的红色,门梁上挂着一对大红的灯笼,随着一阵一阵北风轻轻摇曳。 “三奶奶来了。” 一门丫头进屋里去通报,一名丫头打起帘子,容惠迎了上来,“今儿虽没下雪,风却刮得厉害,三堂嫂怎么过来了?” 走进温暖的屋里,安静茹把大氅脱下,笑道:“就过来看看你,这会子才吃了午饭,也要消消食。” 容惠叫丫头去倒茶,理了理有些乱的软榻,请安静茹坐下,微微红了脸笑道:“屋里乱,三堂嫂别介意才好。” 安静茹摇摇头,四处看了看,“东西收拾的如何了?人手够不够?” 容惠穿着妖红色袄子,头上简简单单绾了个簪儿,戴着一朵绒花,只是那绒花却也不及她本人的耀眼。明儿就是容惠出嫁的大日子,以后再回来,她就是客了。 “也没多少要收拾的,倒让三堂嫂挂念着,还专门过来询问。” 正说着,卢氏抱着宝哥过来,卢氏方坐下,外头便有人进来传话:“六姑奶奶来了。” 容珠回去后,就再也没回来,也不曾打发人回来,算起来两个月未见,三人皆是一愣,帘子打起,容珠面色清冷地走进来。 身后两个丫头一位嬷嬷跟着,手里捧着锦盒,容珠也不说话,看了看示意丫头将锦盒放下就走了。 走了片刻屋里的人却还愣着,若不是那锦盒放在桌上,估计大伙都会觉得是幻觉。 不止安静茹说不出话来,卢氏和容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容惠的奶妈提醒道:“六姑奶奶定要住一晚才回去,七姑娘理应去谢谢她。” 锦盒里面定是给容惠预备的礼物,可既然来了,却一句话也不说,容珠的性子还真的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卢氏道:“是该如此,好歹是她的心意。” 容惠叫人将锦盒收起来,陪着安静茹和卢氏说了一会儿话,趁着送安静茹出门,就直接去找容珠。如今太夫人的寿禧堂住着容兰和玉姐儿,容珠回来要么和容兰住在一块儿,要么回她原来的闺房。 但想想太夫人还是会将她安排在寿禧堂,和容兰住在一起。容惠便去太夫人那边找容珠,没想到容珠已经走了! “不知道明儿她还来不来?” 刘氏撇撇嘴道:“爱来不来,也不是非得有她在,七丫头才能出阁。” 卢氏只好不说了,正好外头又有人送来贺礼,刘氏就忙着出去接待。刘氏不是沈氏,身边还有卢氏在跟前帮衬一二,安静茹一点儿忙也不用帮。不过第二天还是一早就起来了。 虽然是三房嫁女,但也是韩国公府嫁女,姜氏起来的也早,安静茹去太夫人那里请了安,便赶去容惠屋里。卢氏把宝哥交给乳娘带着,刘氏在外头迎客,欧阳倩出不来,必须要在屋里养着,但却打发了牡丹亲自将预备的礼物送去给了容惠。 喜娘已经到位,容惠沐浴更衣正在上妆,嫁妆已经从厢房中搬来院子里放着,丫头婆子忙进忙出,很是热闹。 到了梳头礼,忙碌的刘氏被请进来,她是一边笑一边落泪完成了这个礼,期间卢氏和喜娘一直劝着。接下来就是去拜别太夫人和韩家长辈了,一直十分从容的容惠,也禁不住落了泪。 接着,门上的婆子领着内侍进来,竟然是容嘉公主打发来的,刘氏高兴的整个人都呆住了。而王氏,看着刘氏嫁女儿,想着自己的容琳,不免有些心酸。 三老爷亲自接待了内侍,领着去外头吃茶,刘氏高高兴兴地叫人把容嘉公主送来的贺礼送去容惠的院子里。之前来的宾客,便也去容惠那头看嫁妆,由卢氏领着。 接下来就是来客的高峰期,刘氏忙不过来,姜氏也去帮着接待,安静茹陪着娘家人和许氏等亲戚说话。但凡进来见太夫人的女眷,无论夫人、奶奶、还是姑娘,目光在安静茹身上停留的时间总有些长。 安静茹很坦然,虽然那些流言没有人在她耳边提,但并不代表其他人都不知道。 隐隐约约的,能听到有人低语:“虽是小门小户,倒也落落大方……” 安静茹闻言不觉摇头失笑,不多时陆青苑就来了,寻了个由头两人到了安静的屋里,陆青苑就忍不住笑道:“你知道现在外头的人如何说贺三姑娘么?” 安静茹耸耸肩,总之她没打听,反正陆青苑会告诉她。 陆青苑有些迫不及待,掩嘴笑道:“外头都说若是贺三姑娘真有传言的那么好,又怎么会被韩三奶奶比下去?可见贺三姑娘好是好,不过韩三奶奶更好。还有些话就更难听了,我就不说给你听了,我只告诉你,贺三姑娘病了。昨儿我婆婆还去瞧了瞧……” 真要陆青苑不说,她也忍不住:“贺三姑娘怕是在京城寻不着婚事了,京城不是没有韩三爷这样的青年才俊,而是她太愚昧,娶个这样的老婆放在屋里,绝对是自找麻烦。没事就会说闲话,也不看看对方到底是谁,要知道祸从口出,这京城天子脚下,一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韩家再怎么说也算是皇亲国戚,非议韩家三奶奶和非议韩家有什么区别?贺三老爷已经回了西京,贺三夫人留在京城是为了贺三姑娘的婚事,现在倒好,本来是遇上了好时机,却只能等贺三姑娘病好了就回西京。 贺三姑娘也确实愚昧,安静茹将她比下去,这话也是她自己说出来的,至于为什么被比下去,也就不难判断了。议亲没成本来没什么,自己却还好意思拿出来说。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外头便又传王妃来了,安静茹出去迎接。 一片爆竹声中,孙家迎亲的队伍将容惠迎走,刘氏因为王妃和容嘉公主给足了脸面,高兴的已经完全忘了嫁女的忧伤。午宴结束后,王妃去姜氏屋里休息,安静茹在跟前服侍,王妃忽地说起贺三姑娘的事儿来:“本来是打算,明年春闱过了就给她好好看一门,不想贺三夫人不放心家里,今年年底前就要赶回去。” 应该是在京城丢了脸,没脸继续待下去了。但总算与王妃无干,这是贺三夫人自己放弃。 贺三姑娘敢不给长辈说一声就私自出门,这要是发生在京城大户,不知道要被说成什么样,也只有回西京另外给贺三姑娘寻亲事了。 十天后,贺三夫人和贺三姑娘冒着大雪离开京城,至此贺三夫人母女淡出京城交际圈,但也留下了后遗症,安静茹被放在了众人的视线里,成为小户女成功嫁入豪门的典范。 容惠出嫁后,年前的忙碌随即而来,应酬交际也多起来,幸而因为之前沈氏的事儿,太夫人说了要低调的话,容惠出阁这是没办法,总不能偷偷摸摸地嫁出去。因此,能推的就推了,不能推的,也是刘氏出门交际,安静茹安心在府里养胎。 韩睿华也忙,甚至一个月也不曾沐休一天,就是衣裳穿的厚实,看起来也瘦了一些,还有不断送上门的拜帖。 相反,安静茹长了一些肉,脸儿圆润,因为没有害喜的症状,却很能吃,胎儿才五个月大,就十分明显了。这让安静茹怀疑,肚子里说不定是两个,她这样想也不是没有依据,陈氏就生了双胞胎,有遗传也不一定,但太医却很确定地说只有一个。 这让安静茹有些郁闷,难道是自己长胖了?而且全部都长在腰上?虽然郁闷,可饿了还是吃,困了就睡。因为年货一早就开始预备,到了冬月,别人家忙,她反而闲了下来。 没事就躲在屋里,或者做些针线,或者看书,日子就这么忙里偷闲地过去,转眼到了腊月,甄家传来消息,容珠诊断出喜脉。 这个消息令太夫人长长地舒口气,做了娘总要稳重一些,随即打发了两个婆子过去伺候。 而就在这个时候,欧阳倩临盆。 ------题外话------ 有点儿卡文,总觉得不好衔接,今天更新的少,明天就努力万更吧。这一章时间跨度比较大,贺三姑娘的事儿后面还有交代…… ------------ 126:欧阳倩凶险产子 刘氏拿出手绢擦了擦根本就没有汗水的额头,长吁一口气,许嬷嬷随即叫丫头奉上热滚滚的茶,千谢万谢,简直是感动的无以复加。刘氏很受用,一边挥手一边道:“还没生出来,你快去盯着吧!幸亏我自己生了两个,又照顾了一回儿媳妇,否则今儿你们这里还指不定多乱呢!” “三夫人说的是,幸亏今儿有三夫人在场,奴婢瞧着已经六神无主,若不是三夫人,奴婢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许嬷嬷满是感激地道。 “罢了,说这么多做什么?快去吧,不用管我!” 许嬷嬷急匆匆赶去产房,安静茹闻讯赶来,产房那头太乱,她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去正屋隔壁的侧间。正好太夫人也赶过来了,太夫人直接去了产房,韩睿龙在产房外头,听着里头欧阳倩撕心裂肺的叫喊,六神无主地在原地踱步,瞧见里头的人出来,无论是谁抓住就问:“二奶奶怎么样了?!” 太夫人瞧着不成体统,冷着脸叫他退下:“女儿生产的地方,你一个男人来这里做什么?莫不是你还能帮忙?别在这里添乱了!” 韩睿龙只好三步一回头地离开,太夫人闪身进了产房。 侧间离产房不远,但门窗都关着,厚重的帘子放下,声音却隔绝了一部分。进了屋,那声音虽小了,听着却仍旧叫人心惊。 刘氏见安静茹进来,便道:“外头风大华哥媳妇怎么过来了?” “在屋里听说二嫂发作了,就想着过来瞧瞧怎么样。” 刘氏道:“只怕没那么快,方才我冷眼瞧过,还没开始便疼成这样,连稳婆也说没个一天一夜怕是生不下来。” 安静茹一脸心惊,刘氏忙改口道:“这也不一定,有些人开始了就快,钦哥媳妇就快,不过几个时辰就生下来了。” 正说着却听到外头的人喊着叫请太医,刘氏唬得一愣,安静茹跟着站起来,赵嬷嬷拦住安静茹,低声道:“姑奶奶别去了,奴婢去问问。” 刘氏也道:“你如今大着肚子,那头人多,万一不小心磕着碰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安静茹点头,又坐下来。外头的声音却小了许多,赵嬷嬷让品翠和春香留在屋里,她则随着刘氏一起去产房那头瞧。 不多时,姜氏、卢氏也赶过来了,欧阳倩痛一阵歇一阵,这种情况还算正常,只是还没开始她已经明显体力不支。 到了傍晚却还不见子宫打开,太夫人在这里守到一更天,被姜氏和刘氏劝着回去了。姜氏还在调养身子,卢氏要带宝哥,最后却是刘氏留守在这里,以主持大局。 安静茹是暮色时分就回到荣恩轩的,隔天吃了早饭,送走韩睿华,就听到外头丫头议论,“……太医在问,是保大还是保小……” 安静茹一惊,叫春香服侍着加了衣裳,穿上大氅就赶去欧阳倩院子里,太夫人已经在正屋里坐着,下面牡丹和许嬷嬷眼眶儿通红,跪在地上求太夫人一定要让太医先保住大人。 太夫人紧紧抿着嘴唇,面色凝重,偏偏隔壁屋里刘氏的话传来:“……谁叫她当初做哪些事儿?现在好了,报应没报应在她身上,却报应到了她儿媳妇孙子身上了!” 安静茹站在下面,能清楚地看到太夫人额头青筋直冒。韩睿龙现在已经二十六岁,韩睿钦都做爹了,他却还没有儿子……这种情况下,太夫人很有可能会选择孩子。 牡丹和许嬷嬷还在磕头,太夫人开口,语气坚决,不容置疑:“先保孩子!” 许嬷嬷闻言,双眼一翻“咚”的一声直挺挺地倒下去,牡丹也是一脸泪痕和震惊,根本没发现许嬷嬷昏死过去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婆子去产房传话,安静茹只觉手脚冰凉,再看太夫人,仿佛那是一尊结了冰的石雕。容珠传来喜脉,太夫人随即就打发信得过的婆子过去照顾打点。容珠是孙女,欧阳倩是孙媳妇,说句不中听的,如果容珠遇上这样的情况,太夫人会如何选择? 保住大人还是孩子? 又有人从外头进来,帘子撩起的一瞬间,寒风刺骨,安静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也许她真的该庆幸,韩睿华不是太夫人的亲孙子,得不到她的宠爱偏疼。那么自己遇上这样的情况,她就不会管,自己也不会如此心寒。 安静茹默默从正屋里退出来,虽然知道欧阳倩生产有些困难,可这个消息对欧阳倩生产更是不利,产房那头本来还能听到欧阳倩沙哑的声音,渐渐的只听见一片嘈杂,即便认真去分辨,也辩不出欧阳倩的声音。 品翠低声道:“便是太夫人有权决定,也该给二爷说一声,二奶奶是二爷的妻子。还有二奶奶的娘家人,虽然守孝,这到底是两家的事儿,也不是一件小事儿。” 虽然不怎么喜欢欧阳倩,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要死去,任谁也会不忍心。安静茹没有太夫人经历风霜后的果断,朝品翠道:“去找二爷来。” 欧阳家是指望不上了,远水救不了近火,如果韩睿龙对欧阳倩还有些情谊,大概不会看着欧阳倩去死。就是要保孩子,稳婆和太医也要做准备工作。 品翠疾奔而去,许嬷嬷被人从正屋抬出来,牡丹还在里头求情,没听到太夫人说话声。连刘氏也对太夫人保孩子决定弄得十分震惊,还以为听错了,从侧间出来看见安静茹就问。 安静茹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产房那头已经吵开了,刘氏一跺脚:“这也未免太……” 说着转身朝产房去,韩睿龙并不难找,昨儿因为刘氏在,他歇在外头书房,今儿一早就在院门口候着,很快就不顾阻拦跑进来,一闪身就去了产房。 把里头婆子们唬的大叫,在外头就听到他怒吼,谁也不能伤了欧阳倩! 太夫人在正屋,自然很快就得到消息,也顾不得别的,叫如意和吉祥扶着去了产房,里头不免又是一阵吵闹,还传来太夫人训斥刘氏的话,嫌刘氏多事。 这样闹了没多久,竟听到稳婆大喊:“出来了,头出来了!” …… 一直到午时,产房终于彻底安静,欧阳倩生了个儿子,孩子很健康,被羊水呛着了,但没有大碍。欧阳倩的情况不好,孩子出世就直接昏死过去,脉搏清浅,流血不止,连太医也直摇头。 在韩睿龙极力要求下,太医施针治疗,到了傍晚时分,她才醒过。 夏香说着她打听来的消息。 “……三夫人就对二奶奶说,难道你不想看一眼自己的孩子么?怀胎十月,好歹要叫他吃一口奶水,否则他还没长大,就不记得你这个娘了……没想到三夫人的话起到了作用,本来二奶奶已经没了声响,又忽地睁开眼……” 赵嬷嬷叹道:“没想到竟是三夫人救了二奶奶的命。” 安静茹也没想到,自己当时就想着看韩睿龙对欧阳倩会不会有什么情份,当然韩睿龙的表现在她看来还不错。不过通过韩睿龙,确实没有通过欧阳倩本人更能立竿见影。 欧阳倩终于盼来了这个孩子,不看一眼就死了,她怎么可能甘心?刘氏作为母亲,自然十分了解为人母的心情,只是太夫人,真正叫人心寒。同样都是做母亲的,刘氏明白欧阳倩为了孩子,什么都舍得,而太夫人却…… 太医和稳婆的话固然重要,而事实证明,那个时候给予欧阳倩鼓励更为重要。现在孩子生下来了,欧阳倩的情况不乐观,但太医也说只要醒过来,能止住血,身子虽大不如从前,但也不是调养不过来。 只是以后再想生养,就难了。但欧阳倩这一胎是男孩,还能不能生都不重要。这些都是其次,经过这件事,欧阳倩会如何想太夫人,从她怀孕就给予了无限关怀,却原来不是因为她本人,而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 完完全全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 韩睿华回来,见安静茹坐在榻上发证,上前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双手冰凉,不禁蹙眉:“二嫂不是上午就生了么?怎么你现在才回来?” 安静茹回过神,她中午就回来了,那头韩睿龙根本不听太夫人的话,一直守在产房,气得太夫人险些没晕过去,最后还是离开了,其他人也都跟着各自回去了。 她的手冰凉,不是因为屋子里不暖和,而是太心寒。安静茹道:“早就回来了。” 挣开韩睿华的手掌,轻轻将手放在凸起的腹部,肚子里这个孩子很安静,已经五个月了却很少动一动。韩睿华见她脸色不好,紧张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柔声问道:“你害怕?” 虽然没有目睹过女人生产的过程,欧阳倩这一次生产却比卢氏闹得厉害。从前天晚上三更天,到今儿中午,听说人都昏迷了好几次。 韩睿华温暖的大掌握住安静茹冰凉的手,轻声道:“到时候我定然寸步不离地陪着你。” 安静茹勉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女人生产的地方阴气重,你陪着做什么?我并不害怕。只是……” 如果换做自己,不知道韩睿华会不会和韩睿龙一样,定要保住大人。反过来想,韩睿华一定会,毕竟他们夫妻走到今日,不是没有夫妻情份。安静茹打住自己无厘头的想法,无论如何,她也好好好儿生下这个孩子,还要看着他长大成人,用加倍的母爱去呵护。 笑容重新回到安静茹脸上,韩睿华却惊奇地发现,轻轻搭在安静茹腹部的手背感觉到一阵蠕动,他惊奇地睁大眼睛,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胎儿在动! 安静茹也感觉到了,抛开那些郁闷的心思,笑道:“这孩子,今儿倒是奇了怪了,却还动了动。” 欧阳倩醒过来之后,韩睿龙安慰了她一会儿才去看儿子,慢慢体会到做父亲的喜悦。产房早已收拾干净,焚烧了安神的百合香,牡丹端着煎好的药进来,叫屋里其他丫头婆子皆下去歇歇,这才到了床边,故作笑颜朝面容格外虚弱的欧阳倩道:“太医说了,只要二奶奶按时吃药,就一定能调养过来。” 欧阳倩却问:“许嬷嬷呢?” 牡丹面色一沉,随即笑道:“许嬷嬷这两日不曾合眼,方才醒过来吃了些东西,我告诉她二奶奶很好,让她再休息一晚。嬷嬷年纪大,比不得我年轻。” 牡丹同样两天两夜不曾合眼,眼珠子上布满血丝,想着太夫人果断的话语,决绝的神情,在心头微微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三夫人,如果不是二爷,二奶奶大概已经…… 当时的情况确实不好,羊水破了,孩子胎位不顺,稳婆伸了手进去顺了胎位,却还生不下来。现在孩子好端端地生下来,二奶奶也没事,可想起当时的景象,牡丹还是忍不住心头狂跳。 将这些情绪压在胸膛中,牡丹上前扶着欧阳倩半坐起来,用引枕垫在她身后,温声道:“药凉了吃下去心头怕不好受,二奶奶先吃药吧。” 吃了药,乳娘将孩子抱来给欧阳倩瞧,牡丹笑道:“小少爷很好,刚好六斤重……” 好歹要看一眼,要叫孩子吃一口奶水……欧阳倩耳边回荡起刘氏的话,嘴角泛起笑来,那样的话竟然是刘氏对她说的,而太夫人却…… 正想着,如意提着食盒进来,福福身道:“太夫人叫厨房熬了些调理产后的汤药,奴婢给二奶奶送来。” 欧阳倩看了一眼,淡淡道:“先放着吧,我才吃过,这会子吃不下。” 如意脸上的笑容变得讪讪的,交给牡丹,便告辞退下。 等如意一走,欧阳倩便叫牡丹将食盒里的汤药拿出去倒掉。牡丹本来想劝,不过她自己也对太夫人的看法改变了。不管以前多么喜欢二奶奶,生死当前,太夫人选择的永远是韩家人。 二奶奶这样的情况,还是顺着她好些,没得…… 腊月刺骨的寒风吹来,从眼眶里涌出来的泪也变得冰凉,仿佛一下子就结成了冰粒子。迎着刺骨的冷风,牡丹深深呼出一口气。 “一年最冷的便是腊月,外头客房平常不怎么住人,给下面的人说一声,地龙可别熄了。”欧阳倩产后不乐观,原来那位太医要去太医院当值不可能留在府里,倒是太医的徒弟在府里住下,每天上午和下午都要施针救治。 管事的管事婆子应了一声,又有其他管事进来回话,说起取了小名叫怀哥的洗三礼的事儿,“……许嬷嬷一把年纪,这一次病倒了,二爷、二老爷也不懂这些,二夫人那么个模样……竟一切都还没预备。” 太夫人熬了夜,受了寒又受了气,今儿早起也觉得不舒坦,安静茹不懂这些,可明儿少不得许多人都要上门来道贺,怀哥的洗三礼不可能不办。 “就由妈妈下去张罗吧,若有不懂的就请教三夫人,需要什么只管问赵嬷嬷。” 管事婆子点头应下,顿了顿又道:“不知明儿大概会有多少客人?” 欧阳家的人现在不会来,毕竟属于热孝,当初宝哥洗三礼来了不少人,但留在府里吃饭的不多。眼下又是年前最忙碌的时候,安静茹略一琢磨便道:“叫厨房预备十桌的酒菜,今儿就把花厅收拾出来,明儿一早把炉子搬进去。” 料理完庶务,安静茹略作休息,便去看了一回欧阳倩,那耳房中虽然焚烧了香料,却仍旧能嗅到一股血腥味儿,欧阳倩身上盖着半新不旧碧色棉被,棉被上还搭着一床猩红色的羊毛毯子,屋里还有两位旁支里头婶婶陪欧阳倩说话。 欧阳倩面无血色,休息了一夜,看起来却还是非常虚弱,颈子似是连脑袋也没不能支撑起来,耷拉着看起来毫无生机,就连那双眼睛,仿佛也是用尽全力才睁开。 安静茹陪着说了两句话,外头管事婆子找她回事,便从耳房出来,路过耳房东边的侧间,隐隐约约听到里头有人说道:“……后事怕是该预备预备了,贵府二奶奶流血不止,就是师傅来了,也无力回天。” 安静茹心头一紧,不忍心再听下去,加紧步子离开。 宝哥洗三礼不说十分热闹,但绝对比今儿热闹,虽然来了不少人,王妃也打发人送了礼来,可众人从耳房出来,眼神里都流露出一个意思——欧阳倩怕是真的熬不过去。 太夫人到底是过来了,却没进耳房瞧欧阳倩,洗三礼在正屋侧间举行,该有的程序一样不少,稳婆嘴里的吉祥话儿也说个不停,但除了稳婆的说话声,就再也听不到其他的了。 从开始到结束,还不到半个时辰,结束后,果然大多数人都告辞离开。到了中午,总共不过八桌人,基本都是本族亲戚。 王氏听说欧阳倩惊心动魄的生产过程,忍不住叹道:“咱们女人生孩子原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特别是头胎,这一胎顺利,以后的也就顺理多了。” 这话说得其他人夫人皆点头,陈氏忍不住满是担忧地看着安静茹,生孩子固然凶险,可若是没生产之前就见到过,会产生惧怕心理,到时候肯定不利于生产,“现在孩子月份逐渐大了,虽然要注意休息,却也要适当走动。” 这话引起其他有经验的共鸣,“二奶奶之所以难产,怕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都知道欧阳倩怀孕后就卧床休息,孕妇本来就容易犯困,加上后来老侯爷去世,她奔走了半个多月,紧接着又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又有人道:“可不是呢,越是紧张孩子,生产的时候越是艰难。” 七嘴八舌说了好些,皆有暗示欧阳倩好不起来的意思。这些话听到牡丹耳朵里,忍不住暗地里抹了好些泪。本来得了儿子是件叫人高兴的事儿,却因为孩子的生母,让气氛变得格外凝重。 这种阴霾重重的气氛,盘踞韩国公府上空,直到十天之后。欧阳倩在太医施针治疗下来,情况终于有了好转,上上下下都忍不住松了口气。眼下是大节气,如果欧阳倩出了事,这个年就只能在一片哀乐中过。 按照韩家的惯例,年前都要请外头各处庄子上的管事吃过年饭,本来是要在腊月初,因为欧阳倩生产,今年推迟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 韩睿华愈发早出晚归,忙碌的程度有增无减,看起来格外疲倦。安静茹看起来也疲倦,今天是她头一年料理过年的事儿,不用担心有人暗地里做什么手脚,但事儿多且琐碎,只是年礼就花去两天的时间预备,然后打发婆子送去,收了年礼又要预备回礼。 同时又收到了一封信,邵文君已经在京城住下,沈怀筠过了年要来京城。 安静茹算了算日子,说不得她赶来京城,和她离开京城的日子相差无几。不过一年,韩国公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道她变没变? 品翠倒了茶,端了新作的点心进来,见安静茹将信件搁下,笑道:“奴婢方才在外头,听外头的人说,庄亲王要回京了。” 安静茹怔住,一直没有太多庄亲王的消息传来,他离开的时候,小世子还在襁褓中,如今小世子已经屁颠屁颠开始摇摇摆摆地走路,嘴里依依呀呀开始学说话。 时间,真是弹指间就过去了这么久。 安静茹笑道:“王妃终于可以安心过年了。” “是啊,前儿去王府,奴婢瞧着王妃面上虽没什么,但心里那里不记挂?” 主仆两人正说着,外头丫头喊了一声:“二爷回来了。” 两人打住话,品翠恭恭敬敬退到一旁,帘子打起,韩睿华从外头进来,带来一阵寒气。安静茹微微发证,随即笑起来,这是他两个月来第一次早归。“不用出门了吧?” 韩睿华摇摇头,顿了顿道:“今儿一早宫里传出消息,新晋了一位徐美人。” 徐美人?安静茹脑海里闪烁之前徐家姑娘进宫做女史的事儿来,虽然那时候就觉得说是女史,指不定也就是送去给皇帝的女人,但现在听见还是很惊讶。 “没想到这么快!” ------题外话------ 卡文太厉害了,很想把这两章的内容推翻了重新写,哎……小果最讨厌卡文了…… ------------ 127:死灰复燃 徐家两位姑娘,一位是庄亲王的侧妃,一位是皇帝的女人,一时之间徐家风头大胜。京城各家皆送上贺礼,韩家也不例外,宫里给徐美人送了一份,大将军府邸也送去了一份。腊月二十八,徐家宴客,太夫人让刘氏婆子赴宴。 同时,庄亲王顺利回京,姜氏和安静茹、韩睿华去了王府。 大年三十,皇后娘娘主持宫宴,但凡有浩命的外命妇皆进宫赴宴。英国公府的王氏,韩国公府的姜氏、太夫人皆去了。一早便出了门,刘氏在府里,领着没去的安静茹、卢氏、容兰、容芩,备了些酒菜,请了说书先生,同府里的管事婆子、大丫头们乐了一天。 酉时,太夫人和姜氏等人才回来,年三十的晚上,爆竹声足足响了一个多时辰,就是在府里,仿佛也能感觉到外头街上的热闹。但韩国公府却不及去年热闹,一下子少了沈氏、欧阳倩、沈怀筠、容琳、容珠、容惠六个人,仿佛少了一半似的。 安静茹初二回了一趟娘家,之后便一直在府里不曾出门,就是与陆青苑也是写了信件传送,她如今也在家里养胎。虽然不害喜了,孟夫人却生怕出门在外磕着碰着。至于容惠和容珠,也都是初二回的娘家。 安静茹没见到两人,只听下面的婆子们议论,说起孙二爷个个都少不得赞扬几句。鲜少议论容珠,只说那日甄紘送容珠回来后,就急匆匆地走了,到了下午就过来把容珠接回去,容珠清瘦了不少。 新年热闹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到了初十,街上便逐渐安静下来。韩睿钦每日埋头苦读,在韩家住着的顾家公子同样如此。过年期间,韩睿华休息了五天,之后便又去当差了。 “已经快要立春,没想到会下雪!”春香从外头进来,一边呵气搓手,一边道。 安静茹放下手里的针线,笑道:“到炉子跟前坐坐吧。” 春香抖了抖肩膀上的雪花,道:“方才瞧见太夫人带着玉姐儿去了二奶奶屋里。” 欧阳倩已经满月,搬回正屋里住着,只是她的情形并没有好转,过个年也不曾断一顿药。 品翠不由得抬起头,道:“等天儿暖和了,说不准二奶奶就好了。” 春香道:“若是没有那么折腾一回,就不会又厉害起来。” 说得便是欧阳倩满月那天从耳房搬回正屋,本来已经好转了许多,没想到她下地走了几步路,竟又流血不止。生怀哥儿时已经流了那么多,一个人能有多少血? “吃着药又吃不下饭,二奶奶却还惦记这给怀哥喂奶。”春香叹了一声,“咱们是没做过母亲的人,不知道做母亲的是什么心思,可也总要顾着自己,自己好了才能顾着孩子。” 每每欧阳倩这么闹,太夫人得知后就要数落刘氏一番,刘氏原是不忍心看着欧阳倩白白折损了,才说起叫孩子吃口奶的话,那会子是用激将的法子激起欧阳倩的斗志,没想到却落了个不好。 刘氏现在没要紧的事儿都不会去太夫人跟前凑趣,连编派沈氏的毛病都逐渐改掉了。 安静茹微微叹了口气,就听到品翠打趣春香:“原来你是思嫁了,那就求三奶奶开恩,放你出去嫁人吧!” 春香微微红了脸,瞪了品翠一眼,忽地长长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我听太夫人屋里的丫头议论,说太夫人已经找二老爷谈过话,叫瞧着谁家有适龄的姑娘……” 品翠吃惊地张大嘴巴,安静茹心头也是一惊,忙瞪了春香一眼:“瞧你也是稳重的,怎么也学着夏香那丫头的性子,不该说的就别说!” 这个时候叫二老爷瞧着谁家有适龄的姑娘,不可能是二老爷自己讨老婆,他连妾也不会纳了。那只有一个原因,欧阳倩看起来确实不太好,还能熬多久真的不好说,可若是叫她知道太夫人已经打算给韩睿龙续弦,就是没什么大病也会活活气死。 她还没死,却已经在说找人替代她的位置。 比起那日太夫人果断要保孩子而不顾欧阳倩的死活,这一次她果真如此的话,就比上一次还厉害。 太夫人,哪个起初在安静茹看来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却没想到如此心狠。 春香道:“不是奴婢浑说,寿禧堂那头已经传开了,说不得二奶奶已经知道了。昨儿开始,二奶奶滴水不进……” “快别说了,三奶奶怀着孩子,你说这些做什么?” 品翠声音急促,不由得带着几分严厉。又给春香打了眼色,春香一个激灵明白过来,忙改了口道:“不过许嬷嬷劝了许久,二奶奶到底还是吃了一些。奴婢琢磨着,只要她按时吃饭,肯定能好起来。” 说到底欧阳倩也是因为难产,安静茹如今怀孕,还有两三个月就要临盆,到时候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安静茹一脸正色地盯着春香,郑重其事地道:“别人屋里说了什么话是别人屋里的事儿,你以后注意着,不该听的听都不要听,还有咱们这屋里的丫头婆子,你们是我身边的大丫头,本来就是其他人的榜样,更应该谨慎小心。以后这样的话,别再叫我听见。” 听见一次就心寒一次,安静茹忽然很想韩睿华能外放。 屋里主仆正说着,赵嬷嬷急匆匆从外头进来,福福身就道:“太夫人方才传了话,叫二老爷屋里两位姨娘都搬回原来的住处。” 安静茹一时没明白过来,太夫人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两位姨娘作践沈氏…… “太夫人又叫门上的人去请了太医。”赵嬷嬷补充一句,给春香和品翠打了眼色,两个丫头退出去。 赵嬷嬷这才道:“奴婢看来,太夫人是已经在做打算了。” 太夫人风寒已经好了,这会子请太医,听赵嬷嬷的意思必然是给沈氏看病,沈氏不死不活已经好几个月了,虽然知道有这么个人,但也要人提起才能想起。以前刘氏经常提,如今刘氏也不提了。 安静茹按住从脚底板冒出来的寒气,问道:“春姨娘的产期是什么时候?” 赵嬷嬷道:“最迟也就下个月初。” “那也该搬出去了。” 正房是正妻住的屋子,两位姨娘住进去本来就不像话,生孩子更不可能在正房了。 “既然太夫人发了话,你就找几个人过去协助,其他的事儿别管。” 那两位姨娘风光了这么久,怕是也舍不得搬出去。指不定要怎么闹一场,赵嬷嬷原还想说话,却听到外头春香的声音:“三夫人来了……” 安静茹起身迎接,刘氏已经搭起帘子走进来,直问道:“华哥媳妇听到消息没有?太夫人给那人请太医去了。” 沈氏也算是生命力顽强的,这样的情况下还活了那么久,不过沈氏已经完全糊涂,太夫人就是请了太医,也不可能能把她医好。太夫人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保住沈氏的命,沈氏现在还有用。 刘氏脱了大氅,接过赵嬷嬷递来的茶盏,捧着暖了暖手,挨着安静茹坐下来,蹙着眉头道:“我瞧着倒像有死灰复燃的架势,莫不是太夫人忘了她当初做的事儿?别的都罢了,唯独一件,二老爷是太夫人的儿子,她对二老爷……” 太夫人之所以那么恨沈氏,可不是因为沈氏对二老爷下了药的缘故。刘氏这么说,看来是没反应过来太夫人这么做的目的。刘氏不常去太夫人屋里,可能还没听说什么。安静茹也并不想,可她理家就是不去,太夫人也要找她去。 心里一叹,笑道:“前儿二爷在太夫人屋里跪了半天。” 刘氏愣了愣,想了半晌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冷笑道:“龙哥倒是孝顺。” 韩睿龙确实求过太夫人和二老爷,不过两人对沈氏的恨意并没有减少,所以他求也没用。也只能得了闲就去沈氏屋里看看,只是那两位姨娘毕竟年轻…… 安静茹趁着刘氏沉吟,岔开话题笑问道:“婶婶怎么过来了?外头下雪,我觉得竟比数九的天儿更冷似的。” 安静茹这么一说,刘氏才想起来,笑道:“前儿瞧着你描的花样子不错,我就过来讨要几张,回头给宝哥做两身春裳。” 安静茹叫春香去取了来,让刘氏选几张她喜欢的,“这也不值什么,若是三婶婶喜欢,侄儿媳妇可以单独给您描。” 刘氏摆手道:“叫我想我反而想不出来,岁月不饶人,我这把岁数,脑袋都生锈了。” 卢氏也很擅长女红,刘氏过来不过寻个这样的借口罢了,再说,小孩子的衣裳真不需要什么花样子。安静茹跟着就把话题转移倒花样子上,二房的事儿,她们大房、三房都没资格管。 与刘氏闲聊了两盏茶的功夫,却听到外头一阵骚动,刘氏扬声问了一句,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再说二老爷屋里的春姨娘,突然肚子疼,叫请了大夫进来瞧,原来是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 这话叫刘氏和安静茹皆是一愣,刘氏道:“没了就没了,一个姨娘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小丫头满脸愧色地退出去,刘氏思量片刻,站起身道:“我去瞧瞧怎么回事儿。” 安静茹点头,送走刘氏随即叫品翠去将赵嬷嬷找回来。不想她刚吩咐了话,赵嬷嬷急匆匆走进来,“两位姨娘不肯搬,闹着闹着春姨娘就跌倒了……奴婢去之前,那边就得了太夫人的令,已经闹起来,奴婢并没有靠前,这会子太医来了,太夫人也过去了。” 到了傍晚十分,安静茹照例去太夫人屋里请安回话,太夫人见了她便吩咐道:“派人去将魏嬷嬷接回来。” 说完她似是极度疲倦,轻轻磕上眼,安静茹福福身退出来。屋里光线灰暗,太夫人的神情在阴影里有股肃杀的味儿。 两位姨娘终究还是搬了,沈氏从正屋挪去了侧间,二老爷仍旧歇在荣华园正屋。太夫人忽地对沈氏好起来,又激起刘氏编派沈氏的斗志,早上请安的时候,少不得说了一番,太夫人面色不悦地听着,且没有阻止刘氏的话。 屋里就听到刘氏一人的声音,卢氏很尴尬,婆婆说话她不好打断,但有些话她真不想听,只好若无其事地把目光转移到宝哥身上。 说了一阵,外头丫头进来禀报:“二老爷来了。” 众人乘机退出来,到了外头,姜氏忽地朝安静茹吩咐了一句:“管好下头的人,咱们府里的事儿别嚷出去,没得叫人看了笑话。” 安静茹顿了顿才反应过来,看样子春香说的没错,那话早就传开了。一般而言,姐姐没了,妹妹嫁过来继续维持两家姻缘的事儿并不奇怪,而且十分常见。可欧阳家如今在孝期不说,也没有适龄的姑娘。 刘氏还有些疑惑,后来一打听知道了其中的缘由,忍不住冷笑道:“这么早就开始打算,就是龙哥媳妇这会子没了,也没有立马就又娶的理儿,好歹要过一年,圆了两家的体面。否则叫外头的人知道了,还当是咱们家把儿媳妇活活逼死的。” 一语道中,没有太夫人的示下,寿禧堂的丫头婆子那里就敢妄议这些,可见是她故意叫人传出来的。 赵嬷嬷道:“说到底太夫人也有太夫人的考量,二房那头没一个可理事的,二奶奶那情况是凶多吉少,倘或二夫人突然间没了,二爷要守孝三年。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沈氏能不能熬过一年也难说。 安静茹瞧着外头太阳晃出来,手里也没要紧的事儿,叫赵嬷嬷拿了披风来:“咱们去瞧瞧二奶奶吧。” 刚进了院子,就听到里头怀哥哇哇大哭声,夹杂着乳娘和许嬷嬷的劝导声。欧阳倩要哄怀哥吃奶,怀哥吃了几口没有,就大哭起来。欧阳倩不愿意把孩子交给乳娘,非要怀哥吃她的。 安静茹进去的时候,欧阳倩还死死抱着孩子,不知道是把孩子弄疼了还是怎么着,怀哥哭得嗓子都哑了,牡丹和许嬷嬷眼眶儿绯红,乳娘不忍心只是道:“等二奶奶有了奶水,叫小少爷吃也一样,快给奴婢吧,别把小少爷饿坏了。” 趁着欧阳倩一个不留神,乳娘快速将孩子抱过来。怀里一空,欧阳倩的眸子瞬间黯然失色,安静茹只觉胸口仿佛压了一块石头,有些喘不过气。 牡丹匆匆擦了泪上前见礼:“三奶奶来了。” 安静茹点点头,欧阳倩也回过神,勉强扯出一抹笑,指了指床边的椅子,虚弱地道:“让三弟妹看了笑话,三弟妹请坐。” 安静茹依言上前,本来想劝劝,话倒嘴边却说不出来。 欧阳倩一副了然的模样,道:“三弟妹不用说了,我的日子我自己知道,若不是惦记着给孩子吃一口奶,我怕是早就熬不住了。我是真怕怀哥还没长大,就忘了我这个娘……” 说得许嬷嬷等人又低头抹泪,安静茹道:“你这样想,那里就能好起来?怀哥才一个月大,难道你就不想看着他长大后成家立业?就是你想喂孩子吃奶,那也要你自己先吃饭,吃了饭才有奶水……” 怀哥在乳娘怀里津津有味地吃着奶水,已经没有哭闹,许嬷嬷不住地点头:“三奶奶说得对,二奶奶自己吃了饭有了奶水,小少爷才有得吃。” “我何曾不想吃饭?只是一日三顿药……”说着禁不住咳嗽起来,半晌才止住,苍白地笑道,“本来好好的节气,却因为我叫大伙都无法好好过个年,就是要死了,却还要别人记着……我时常在琢磨,我这样莫不是报应来了?以前因为沈丫头,三弟妹可还怪我?” 这话叫安静茹想起才嫁来韩家的日子,她彷徨不知所措,也因为欧阳倩暗示的缘故,和韩睿华爆发了一场冷战。现在想象,却觉得好笑。而那个时候,欧阳倩明艳动人,实在无法和现在的她联系起来。 只是笑不出来,摇摇头道:“二嫂说什么呢,好好养着那里就好不起来?咱们做女人的都要走这一步,多少人都走过来了,你也一定能行!” 欧阳倩无力地晃了晃脑袋,苍白地扯了扯嘴角:“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清楚,现在唯一的遗憾是怀哥没有吃上我一口奶水,我不能看着他长大……不知道他以后会如何,更不知道……” 刘氏和卢氏进来打断欧阳倩的话,牡丹搬了椅子请刘氏和卢氏坐下,上了茶水,两人也说了一会儿安慰的话,瞧着欧阳倩精神愈发不济,三人从屋里出来。 一直默默无声地走到了外头,刘氏长长吐口气,道:“不知道以后的龙哥媳妇会是什么样的人。” 把欧阳倩和沈氏一对比,欧阳倩不说很好,但至少已经摸清了性子,也没有主动对三房如何。刘氏是真心觉得,欧阳倩还好相处一些,何况她对欧阳倩有恩,欧阳倩感激她。 大概也是因为一个人快要没了,这会子想起来竟都是她的好,却一点儿也想不起她的不好。 韩家的气氛一直都是这样,上空仿佛悬着一团乌云。 过了十五元宵节,年味儿越来越淡,渐渐就没了。安静茹开始为一年的春耕做打算,今年朝廷仍旧要推广新种子,韩家成功的例子,让京城大户一早就开始去领种子。去年收益还算不错,太夫人早就决定继续播种新品种,所以安静茹也叫庄子上的管事都多留了一些。 陈氏想种,经过太夫人同意,也送了一些去。安静茹与庄子上管事娘子说了一会儿话,外头冬梅过来传话:“夫人请三奶奶过去一趟。” 原来是许氏过来询问,可还有没有新种子,许氏道:“外头把这些新种子的价格吵得比一般种子贵了两成,便是如此也不见得有钱就能买到。” “我也听管事的说过这话,还说我们家的不该让朝廷收购了去。只是,种子是朝廷免费发放的,怎么能这般抬高价格变卖?” 许氏冷笑道:“也是那些人心眼儿小,这点儿钱也看得上,没得叫人笑话。” 领种子的一般都是大户,大户怎么可能在乎这点儿小钱?这样炒作的目的大概是为了秋收后买个好价钱。安静茹笑道:“就像二舅妈说的,就是出钱也买不着,大伙领到了的,根本就没打算买。庄子上确实有多的,二舅妈要多少?回头我与太夫人说一声。” 许氏轻轻摇头道:“我倒不是真要什么种子,只是听说后过来说一声,外头的都在传,你们家还有很多,说不得就是你们家在炒呢!” 安静茹一惊,随即笑道:“只留了要用的,留了一些平常吃的,其他的都让朝廷收购了去。” 当然之前也买了一些出去,但那些都是少数,那些农户大概会瞧着眼前的利益卖出来。韩家还不至于在乎这点儿钱,就是留着吃的也不多。 姜氏道:“你二舅妈也是一片好心,外头吵外头的,咱们家不参与就是了,庄子上即便有剩余的种子,自己留着就是。” 安静茹点点头,管事的确实提过叫安静茹把多余的卖出去,甚至出主意把那些留着吃的也当种子卖出去。安静茹当时就否决了,买不了多少钱不说,那些种子不能发芽,不知要荒废多少地。对大户来说不值什么,对农户来说,一年就指望着几亩地过活。那管事见安静茹态度强硬,之后也没提了,安静茹对她也淡了。 姜氏又朝许氏笑道:“既然你来了,不如带一些回去。” 许氏笑道:“这样也好,去年吃着你们送去的,味道新鲜还不错。” “那明儿我派人给二舅妈送去。” 许氏见她们婆媳说的正儿八经,忙摆手道:“罢了,明年种也一样,去年全是太夫人的地种出来的,给来给去也不成样子,横竖等到能吃的时候,我厚着脸皮讨要一些。” 姜氏笑了笑,也没强求许氏一定要收下,安静茹也不好多言。许氏说起欧阳倩:“刚才去瞧着,确实不大好,她的后事,怕是该预备着了……” 姜氏笑容淡了几分,语气清淡:“龙哥已经在预备了。” 许氏叹了口气,“孩子还那样小,就没了娘,以后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样的后母。” 继室有几个能对前妻子女好的?女儿还好些,不过抚养着长大了一副嫁妆嫁出去,怀哥是韩睿龙的嫡长子,身份地位举足轻重。二老爷在世还不好说,等二老爷百年后,韩睿龙世袭了爵位,怀哥的身份又不一样。 后面的继室生了儿子,如何不会为自己的儿子打算。怀哥还那么小,要教坏一个孩子容易,要不知不觉地弄死一个孩子更容易。 姜氏不愿多言,许氏也没继续,她们站在旁人的视角,不过说到两句,可怜两句,难道还能去管不成?一切自有太夫人和二老爷打理。 只是想着这么早就开始打算,不免叫人心寒。 过了正月,就彻底没有年味儿了。新年里头那一场雪,也逐渐融化,太阳终于有了丝丝暖意。 韩睿华沐休,陪安静茹回了一趟娘家。安晋松和朱师傅都要去戎校尉的军营,这之前,韩睿华请戎校尉洪大人吃了一顿饭,洪大人家里也设宴请了他们两口子去了一趟,安静茹认识了洪大人的夫人。 洪夫人三十多岁,为人爽利,很有一股属于军人洒脱的英气。与安静茹也说得来话,并不曾小瞧了这位小门小户出身的韩三奶奶。 “弟弟这一去,指不定家里又要清净多少。”安静茹叹了口气,“三妹妹今年就要出阁,家里彻底没人了。” 韩睿华浅笑道:“小舅子岁数不小了,娶了媳妇,岳母、老太太身边不就有人了?” “谁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父亲大人一点儿也着急,安晋松却也根本就没想过,甚至被朱师傅感染后,也决定功成名就时才成亲。 马车从安家那个小巷子驶出来,走到半路上竟然被拦下,只听得外头赶来的小厮急匆匆地道:“宫里来了人,请三爷立马赶回去!” 这话让马车里的安静茹不由得心慌起来,韩睿华下了马车,与小厮说了几句话,便走过来道:“我先骑马赶回去,你慢慢儿赶回来。” 安静茹只得点头,紧接着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安静茹无法安心,只叫赶车的婆子快些,后面上了车的赵嬷嬷忙劝道:“姑奶奶别着急,府里能有什么事儿?横竖还有两位老爷,还有太夫人和大夫人呢!” 安静茹点点头,只是心慌的厉害。回到府里,衣裳也来不及换,就赶去见太夫人和姜氏,只得来一个消息——韩睿华被宫里的侍卫带走了! 安静茹呆在原地,但凡宫里有什么懿旨,也是内侍来传送,这一次却是侍卫!何况,现在已经快天黑了,宫门立马就要关闭。 这之前,几乎没有一点儿征兆。 姜氏朝赵嬷嬷等人道:“扶华哥媳妇回屋里歇着。” 又朝安静茹道:“别担心,华哥历来稳重谨慎。” “只是,三爷的品级……”韩睿华根本没有进宫觐见的资格,除非是为了他查办的差事! 他查办的差事,涉及什么人安静茹不完全肯定,却也猜着七八分。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姜氏又道:“二老爷已经去王府询问,消息应该快回来了。” 本来这事儿是秘密查办,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姜氏也知道。安静茹定了定神,点点头道:“那我先回屋了。” 不管什么事儿,也不能先自己乱了阵脚。 回到屋里,问起当时的情形,留在府里的品翠只是道:“宫里的侍卫一来便要带三爷进宫,二老爷随即叫人去传话,三爷回来换了官服就去了。” 外头天色逐渐暗下来,赵嬷嬷得了消息进来禀报:“二老爷从王府回来,只说王爷也被招进宫里,见了王妃,王妃并不十分清楚,除了咱们三爷,还有几位大臣,具体的奴婢也没打听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安静茹反而没有之前那么紧张,王爷进宫,对韩睿华来说总是好的,便朝赵嬷嬷道:“累了一天,先下去歇着吧,让春香她们在跟前就是了。” 赵嬷嬷不放心,“奴婢没事儿,就在这里陪着姑奶奶,想必姑爷今儿晚上不会回来。” 安静茹没说话,赵嬷嬷便叫丫头传饭,安静茹好歹吃了一碗饭。刚刚吃完,崔嬷嬷打着灯笼进来,“夫人叫奴婢过来瞧瞧,让三奶奶好好歇着,王妃方才打发了人回来,说三爷在宫里无碍。” 这么急,王妃的消息也未必准确,特意打发人来,怕也是为了叫韩家上下安心。安静茹点头,勉强扯出一抹笑道:“竟让嬷嬷专程跑一趟,我没事儿,让母亲记挂了。” 崔嬷嬷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吃了一盏茶才离开。回到姜氏屋里,便道:“三奶奶没事儿,还与奴婢说了几句话,夫人不用担心。” 姜氏点头,顿了顿才问道:“二老爷派人去打听,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崔嬷嬷摇头:“想必有了消息也不会瞒着夫人。” 到了二更天,也不见韩睿华回来,赵嬷嬷等人劝了一会儿,安静茹才躺下,却一夜不曾好睡,隔天天不亮就醒了。品翠和衣睡在踏脚上,春香在外间炉子旁打了地铺,安静茹醒来她们两个也同时醒过来。 品翠瞧着天色尚早,劝安静茹再睡一会儿,安静茹却完全没有睡意,主仆三人坐着直到天亮。 吃了早饭去姜氏屋里请安,又赶去太夫人屋里,正好二老爷在,正和太夫人说道:“今儿一早就召集了好些人进宫……” ------题外话------ 谢谢亲亲们的鼓励,小果会按照大纲的内容写完,谢谢大家的支持!这个文如果分为上下部的话,上部的内容大概还有三四章。 ------------ 128:变天 “……十之八九是为立储之事。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今年过年期间,年家也宴请了好几天的客。去年,皇帝龙体大安后,便有无数的折子请求立储,说立储乃国之根本,安抚天下百姓,避免前车之鉴。 太夫人叹口气,道:“咱们家终究是没避开。” 二老爷没说话,这些大事他总会听听太夫人和大老爷的意见,谨慎地道:“自咱们大小姐大嫁,已成定局。” 韩家历代都保持中立的位置,然而先帝赐婚,却不是韩家想反驳就能反驳的,太夫人深吸一口气:“已是前事,端看王爷怎么做了。” 二老爷低头应是,外头有人寻二老爷,二老爷起身作揖:“儿子先行告退。” 太夫人轻轻点了点头,二老爷退出去,姜氏、安静茹等女眷才进屋。太夫人与二老爷的对话也听了七七八八,无需太夫人复述,太夫人疲倦地挥了挥手:“都下去吧,王妃也打听不出具体的消息,咱们也只能等。” 姜氏领着安静茹出来,迎面撞见刘氏和卢氏,两人都有些惊慌,见了面就问:“华哥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安静茹摇头,刘氏的肩膀耷拉下去,卢氏上前一步,低声道:“三堂嫂切莫担心,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安静茹点点头,她担心,但已经不像昨儿那么紧张。卢氏还想劝,却已经不知从何处劝了,几个人站在院子里相对无言,却见牡丹跌跌撞撞跑来,当即跪在姜氏跟前,哭道:“请大夫人救救二奶奶!” 几个人同时一愣,卢氏急忙问道:“二嫂子怎么了?” 牡丹一边抹泪,一边哭道:“二奶奶已经不省人事,嬷嬷掐着人中,她也没动静……” 安静茹呼出一口浊气,不由得扭头看了一眼寿禧堂的正屋,布满“福寿”两字的门帘,仿佛定格住成一副画卷,耳边传来刘氏的话:“如何不去请太医,却跑来这里?” 牡丹哭道:“已经去了,却没请到,奴婢也没法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有太医,外头难道还能没有郎中?”姜氏嗓音略有些冷,牡丹微微一阵,安静茹忙叫赵嬷嬷去请郎中。 牡丹等人怕也是唬得六神无主了。 一行人皆赶着去了欧阳倩的正屋,正屋里简直乱成一团,丫头婆子们毫无章法,有些胆子小的,吓的哭起来,惹得许嬷嬷也老泪纵横,其他人见许嬷嬷哭了,也跟着哭起来。看见她们一行四人过来,这些人才急急忙忙让开道了。 躺在床上的欧阳倩,身上盖着三床棉被,面如死灰,韩睿龙守在床边,乳娘抱着怀哥立在一旁,怀哥年纪小,也不知是被众人吵着了,还是怎么着,也扯着嗓子大哭,姜氏看了欧阳倩一眼,便朝乳娘道:“把怀哥抱出去!” 乳娘点点头,惊慌失措地疾步走出去,怀哥的哭声响了一阵就停止了。姜氏又叫韩睿龙下去,叫了许嬷嬷细问,许嬷嬷已经哭哑了嗓子,说话声带着浓浓的鼻音:“……昨儿夜里二奶奶起身喝了好几次水,今儿早上还抱了好一阵怀哥,之后吃了药又吃了些米粥,还和奴婢说了好一阵的话,之后说累了,奴婢服侍她睡下……谁知……” 一睡下就渐渐没了气息,许嬷嬷心知不妙立马叫人去请太医。 安静茹提着胆子试了试欧阳倩的鼻息,那轻浅的呼吸,如果不仔细恐怕还察觉不到。但确实存在,都说人之将死,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欧阳倩只是呼吸浅薄。 “大概是体力不支休克了……”安静茹情急说了她们不懂的词汇,忙改口道,“二奶奶应该是暂时昏死过去了!” 许嬷嬷听得,本来勉强抑制的泪,又顺着脸颊流下来,慌得六神无主:“这可怎么办?” 姜氏将信将疑,又被许嬷嬷等人的哭声弄得心烦气躁,吼了一声:“都别哭了!” 众人愣了愣,却都把哭声压制下去了,姜氏伸手探了探欧阳倩的鼻息,又拿起她的手腕。触摸到欧阳倩手腕的一瞬间,姜氏脸上闪过骇色,本能地想要放下,却还是坚持试了试脉搏,扭头朝许嬷嬷道:“果真为你们二奶奶着想,就先别再这里哭,去看看大夫可请来了没有,宁肯多花些银钱,也要先把大夫请来!” 她声音不大不小,外头的韩睿龙也能听见,随即朝门口道:“我这便去请!” 太夫人叫如意去门上传话,叫人去将欧阳家的人请来,孝期不宜出门,不宜娱乐,但欧阳倩的情况,欧阳家的人不来都不行。 赵嬷嬷和韩睿龙各自请了一名大夫,几乎是同时到了府里,又急匆匆赶到欧阳倩的屋里,刘氏和姜氏就不用回避了,安静茹和卢氏回避到隔壁屋里。 因为欧阳倩,暂时却把其他事儿丢开了,这两位大夫,其中便有一人擅长针灸,虽说欧阳倩的情况不好,横竖这一次缓过来,未必下一次还能如此。大夫说这话,也是为了避免救不活坏了他的名声,更恐韩家追究,他一个外头给百姓看病的郎中,委实惹不起韩家这样的大户。 刘氏气得大吼:“医者父母心,这个时候,你们却还顾东顾西,要紧的快医治病人,有你们的好处!” 大夫这才施针,安静茹和卢氏在隔壁提心吊胆等了半个时辰,外头就传:“欧阳夫人来了!” 安静茹和卢氏不由得站起身,只见欧阳夫人身穿素服,急匆匆去了正屋。卢氏喃喃自语道:“真不是好兆头。” 欧阳家如今守孝,上下皆穿素服,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不多时正屋那里就传来欧阳夫人压抑的哭声,即便外头旭日东升,阳光洒下暖意,也叫人倍觉阴冷。 欧阳夫人来了不久,太夫人赶过来,欧阳夫人这才逐渐住了哭声,床上的欧阳倩缓缓睁开眼,没说话先落泪。 欧阳夫人忍着悲痛劝道:“好好儿养着吧,你就这样可叫我如何呢?” 刘氏忙劝欧阳夫人切莫伤心,“龙哥媳妇这病,只要能吃饭就一定能好起来,她如今虽没胃口,却也一日三顿饭好歹吃了一些。” 太夫人也道:“今日原也因宫里有事儿,没请来太医,只得请了外头的大夫,亲家夫人放心,便是只有一分的可能,我们韩家也不会放弃。” 这话听得刘氏心底冷笑一声,众人皆劝欧阳夫人和欧阳倩,好半晌母女两才渐渐止住。大夫收了针,姜氏叫韩睿龙跟着下去,再看看能不能将太医请来。 欧阳倩醒了一会儿,便又熬不住睡过去了,众人的心头仿佛都压着一块石头,欧阳夫人虽不忍心,可也瞧出女儿的情况不大好,只是忍着。太夫人用悲痛地语气道:“时辰不早了,亲家夫人就留在府里吃了午饭再回去吧。” 指不定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女儿,欧阳夫人点点头。欧阳家上下皆在孝期,能有多少事儿?太夫人又劝了欧阳夫人一阵,便离开。 姜氏和刘氏亦劝了欧阳夫人一会儿,欧阳夫人道:“我想与女儿说几句话。” 姜氏等人皆明白,说不得欧阳倩再醒来就是交代后事,大伙都在府里,随时能过来,因此便都鱼贯着出来。 到了外头,呼吸一口吹来的冷风,刘氏叹息着摇摇头:“真是,怎么偏就这么厉害。” 甚至觉得,当初还不如不要去拦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病魔折磨,那滋味不单病人难受,就是旁人看着也难受。 其他人皆说不出话来,默默无言地各自回去。 且说欧阳夫人,坐在床边看了欧阳倩好一会儿,时不时伸手去探一探她的鼻息。反复数次,每一次都小心翼翼伸出手,感觉到呼吸又松了口气地收回,便是如此,眼泪也不停地默默流淌。 叫了许嬷嬷和牡丹去了隔壁屋里,欧阳夫人便忍着悲痛,沉声问道:“她的后事,可开始预备了?” 许嬷嬷闻言,一边落泪一边点头:“前儿二老爷和二爷就开始预备二夫人的后事,二奶奶的后事,已经开始预备了,只是目前好些东西都不齐全……夫人,奴婢……” 说到一半又连忙打住,欧阳家如今不比当年,太夫人的意思便是告诉了欧阳夫人,欧阳家又能如何?欧阳倩已经病成这样。 “早知如此,奴婢也不会劝着二奶奶吃那些药,好容易盼来了个哥儿,却要丢了自己的命。”现在想来,二奶奶如此,说不得也是体内存了药效,是药三分毒,那些药让二奶奶身子骨变差也不是没有可能。 欧阳夫人长久没说话,半日才道:“上次小产,她身子原就不如从前。你我也都知道,当初太医便说她的身子不适合生产……” 可她不能不生孩子,没有孩子如何在韩家立足?现在孩子有了,她却…… 欧阳夫人又伤心一回,牡丹跪在地上道:“夫人还是想想小少爷吧,若是二奶奶好不起来,小少爷可怎么办?” …… 注定所有人都没胃口,安静茹看着桌上的菜肴,放下手里的碗,望着门窗上的光影。已经到了午时,宫里还没有消息传来。 赵嬷嬷等人就是想劝,却也不知该怎么劝。是死是活,好歹给个消息叫人心里有个底,这样吊着,他们正常人都觉得难受,何况安静茹一个孕妇。 “撤下去吧。”安静茹轻声说道,想了想还是给自己找些事儿做才好,便朝品翠道,“去看看二奶奶如何了?” 就像刘氏说的,即便欧阳倩这人有着缺点,但至少已经了解了她本性不坏,也没有太多的心思,且也不算难相处。如今韩家的情况还不适合分家,太夫人也坚持着从未叫人提过分家的话,如果欧阳倩没了,再来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人,真不知会怎么样。 特别是,如果再来一个如沈氏这般的人,韩国公府可再也养不起另外一只“蚀蚁”。 品翠领命去了,赵嬷嬷叫人撤了桌上的饭菜,扶着安静茹回到正屋,只见如意从外头进来,说王氏过来了,正在太夫人屋里,又特别说了一句:“容嘉公主从宫里送了消息出来。” 安静茹一怔,随即脸色大变,这种时候宫里什么消息都透不出来,容嘉公主却将消息送出来,莫不是圈套? 忙跟着如意去了太夫人屋里,姜氏已经在里头了,王氏正和她们说着话,“……内侍说,宫里戒备森严,他也是费了好大得劲儿才从宫里出来,没说别的话,只是叫大家安心等着消息,年家怕是要获罪了!” 太夫人神色还算平静,缓缓道:“当初圣上登基,因受了伤,故此长期龙体欠安,后宫嫔妃少,各方势力皆不及皇后娘娘这位六宫之首。年家有这样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太后娘娘运筹帷幄,当年为大局着想,故此有意抬高年家,圣上登基之后,年家又不断壮大,太后娘娘年事已高,但终究不糊涂,哪里会由得挣来的一切被他人动手脚?” 说完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姜氏等人:“安心等消息吧。” 二皇子为皇后所出,立为储君,以后继承大统也算是名正言顺。年家也不是后起之秀,在朝为官多年,怎么可能会犯下这样的大忌?太夫人能看清楚,难道年家就没有一个人看得清楚? 或者说,被权势迷了心窍,故此才会冒险? 安静茹挨着姜氏坐下来,手放在凸起的腹部,能感觉孩子在肚子里不安地动来动去,她的心房跟着慌乱地跳动起来。 姜氏察觉到异样,低声道:“三老爷方才也送了消息回来,华哥已经拿出了充足的人证物证。” 过年期间韩睿华休息了五天,说是休息,这五天也常常出门,虽不是早出晚归,但看起来十分疲倦。之后去当差,更是每天回来倒头就睡了,且不说安静茹身为妇人不方便问,就是知道问了韩睿华也会说,但却不忍心叫他费神。 到底查办的如何,安静茹是真不知道。 安静茹点点头,大伙在太夫人屋里又待了一下午,只知外头街市很乱,突然之间冒出了许多禁卫军,许多铺子提前打烊,还不到酉时,混乱的街市便静悄悄看不到人影。姜氏将总管叫来,吩咐将门户看住,不许府里的人随便进出。 夕阳西沉,一转眼便是掌灯时分,众人才从太夫人屋里散出来。 韩睿华仍旧没有回来,前去的二老爷、三老爷也没有消息。韩家后宅除了韩睿龙,剩下的全是女眷。 等天色黑尽,黑沉沉的苍穹,望不到一点儿光亮。姜氏叫了刘氏去,两人轮班守夜,外头的管事们更是一夜不曾合眼,漫漫长夜,两年来安静茹虽不是第一次一个人睡,但这一次和上次不同。上次韩睿华外出公干,总不会有性命之忧。而这一次,她闭上眼脑海里就想起大老爷的模样。 大老爷是从宫里抬出来的,此后大半辈子再也不能站立。 安静茹命令自己不要去想,可总是忍不住。一夜翻来覆去不曾真正入睡,等到隐隐约约的鸡鸣传来,安静茹睁着眼盯着窗屉子一点点变亮。 赵嬷嬷满是心疼,声音哽咽:“姑奶奶若是再不睡,身子哪里受得住?” “那也要睡的着。”安静茹苍白地笑了笑,问道,“二老爷、三老爷回来不曾?” 赵嬷嬷摇头,“这会子各处的门才开了锁,街上静悄悄的。” 话音刚落,就有小丫头跌跌撞撞跑进来:“二老爷、三老爷、三爷进府了!” 安静茹咻地站起身,急巴巴问道:“如今在什么地方?” 小丫头一边喘气一边道:“去见太夫人去了。” 安静茹急着往外头走,赵嬷嬷连忙拿了披风,品翠从外头进来:“三奶奶别着急,横竖三爷回来了,三奶奶要见三爷也不用急于一时!” 赵嬷嬷道:“姑奶奶先梳洗吧,您这样姑爷瞧着怕是要心疼。” 安静茹慢慢平静下来,才想起细问小丫头:“你可亲眼瞧见三爷没有?” 小丫头点头,“奴婢是外头打扫的,瞧见二老爷、三老爷、三爷回来,就连忙赶过来禀报三奶奶。” 安静茹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十三四岁的年纪,说话利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心头不由得一喜,随即道:“管事妈妈给奴婢改了春娇。” 安静茹点头表示知道了,也不急着出门,去梳妆镜前坐下,叫赵嬷嬷上来给她梳头,透过镜子见春娇还在,便道:“你先下去忙吧。” 叫品翠给了一串钱打赏,春娇谢了恩退出去。 赵嬷嬷知道安静茹看起来镇定,心里却着急,手上的动作很麻利,不多时就梳了个简单却精神的头饰。安静茹对着镜子照了照,只见眼圈儿下面一片阴影,脸色看起来憔悴,便拿了胭脂淡淡涂了一些。 收拾好了便往寿禧堂去,半路上就遇见韩睿华。 韩睿华身穿官服,袍子上多处褶皱,一天两夜在见到,却仿佛隔了三个春秋,安静茹眼眶一热,韩睿华疾步上前扶住她,仔细端看了半晌,才道:“让你担忧了。” 安静茹遥遥头,“只要回来了就好。” 其他的也不问,连忙吩咐春香去小厨房通知任妈妈预备一些热水过来,把早上的吃食热一热,扭头问韩睿华:“今儿还要出门么?” 韩睿华见她精神尚可,说话做事仍旧调理分明,心头大安,摇摇头道:“不用。” “那三爷就先吃些东西,沐浴后好好休息一日。” 两人说着话回到荣恩轩,姜氏随即打发人过来,叫安静茹今儿都不必去她跟前伺候,同时又给各处管事婆子们传了话儿,没要紧的事儿,不用回安静茹知道,只管去找姜氏。 安静茹心知姜氏是体谅她,想来这两夜安静茹也不曾好睡。安静茹派了赵嬷嬷过去,毕竟府里事儿姜氏并不熟悉,赵嬷嬷一直跟着安静茹,好歹了解许多。 韩睿华在榻上歪着歇了一会儿,品翠等人把吃食端进来,韩睿华也顾不得别的,狼吞虎咽一扫而空,看的安静茹格外心酸:“莫不是这两日三爷都没吃东西?” 韩睿华摇头:“宫里安排了吃食。” 只是那样紧张的气氛下,怕是没人吃得下,韩睿华要挑战的不是别人。 安静茹劝道:“那也不能暴饮暴食,你先沐浴歇歇,我叫人去做,等会儿你睡醒了再吃。” 韩睿华点头,粗使婆子将热水送去净房,韩睿华进去沐浴,安静茹找了家常服送进去,却见韩睿华头靠着浴盆,闭着眼,眼睫毛轻轻覆盖,仿佛睡着了似的。脱下来的官服随手搭在衣架上,安静茹细细望去,却瞧见衣摆上几点拇指大小的暗红——分明是血迹! 傍晚时分,韩睿华才醒过来,见安静茹坐在灯下看着自己,忍不住伸出手抱住她,安静茹也不挣扎,还好那血迹并非是他身上流出来的。 今儿一天,宫里就下了好几道圣旨。二皇子封为硕亲王择日搬出皇宫,年家大老爷,皇后娘娘父亲,国舅老爷封为武夷侯,其告老还乡的折子准了,此后便也是个闲散的侯爷。 那血是陈阁老为二皇子说亲,撞柱而亡溅洒出来的。今儿韩睿华他们回来不久,陈家的人就将韩国公府围住,到了午时庄亲王前来,那些人才逐渐散去。 韩家不过是为朝廷办事儿,陈阁老的死,与韩睿华根本无关。 陈家已经开始预备后世,太夫人亲自前去吊唁。 “三爷要不要吃东西?妾身一直让小厨房的人热着。” 惊心动魄的一天,终于在夜幕降临后平静下来,韩国公府上下,也沉静在这一片平静之中屋里静悄悄的,安静茹良久没有得到韩睿华的回到,禁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韩睿华目光已经不像才回来时,那么暗淡无光,深邃的眸子带着几分心疼:“我瞧着你比我还疲倦,今儿可午睡了?” 安静茹点头:“不过是比三爷早些时候醒来了,今儿睡过了。” 韩睿华不信,温暖的大掌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便是胭脂能够修饰,却也经不起细看。现在没事儿,你上来睡吧,其他的有我呢!” 有他呢!安静茹深吸一口气,自嘲地笑道:“我毕竟年纪小,没经过事儿,这一次确实吓唬坏了。” 吓的便是韩睿华好端端地睡在床上,她还是害怕一眨眼人就没了。安静茹望着韩睿华,似是要他保证:“以后再不能这样,我就是年纪大了,也经不起多几回惊吓。” 韩睿华犹豫着点点头,安静茹扬起嘴角笑起来。今儿她自己也分析了一番外头的局势,现在看来年家已经受到打击,可这样的打击并不算彻底,然而圣意难测,安静茹还没有能力去了解皇上的心思。 皇后娘娘轻易动不得,后宫与前朝从来都是紧密相连的,一动则牵动全身。只是,偶尔听其他人说起二皇子,可见并非是能人,有关贡品一事,指不定也是幌子罢了。 想再多也想不明白,横竖就是太夫人那句话:韩家为朝廷办事,绝不针对一人,但与年家的仇是结下了,此后韩家只能愈发小心谨慎,从里到外绝对不能出半点儿差错! 说起来不过几句话,做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在床上歪了一会儿,两口子吃了晚饭,这一夜韩睿华一直拥着安静茹,靠在他温暖的胸膛里,安静茹睡了个安稳觉。 韩睿华休息了一日,仍旧去当差,安静茹送他出门,然后便去姜氏屋里请安,姜氏正和一早赶来的洪嬷嬷说话。 安静茹到的时候,她们已经说完了,姜氏叫崔嬷嬷送洪嬷嬷出门,才朝安静茹道:“这几日,约束一下下面的人,没要紧的事儿别出去。” 虽然最厉害的阶段过了,但外头街上不太平也不难想象,春闱的日子也快到了,今年一开春便这般,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安静茹点点头,“儿媳一会子就叫人去传话,府里要用的东西原也一起置办了半年的,今年的去年预备的就剩下许多,短时间内倒是不用。” 也只有厨房那一块,置办新鲜的蔬菜之类的,要天天儿去集市。大周朝已经有人用火炕种菜,不过菜品比较贵却也少有,像韩家这样的大户,也不可能到了冬天天天儿都有新鲜的蔬菜吃。 现在这样的情况,就是十天半个月没有,也正常。安静茹其实有那个意思,韩家自己腾出一块地来种,可这毕竟需要技术,一时之间不好找到技术人员,只好放弃,现在也不是时候提。 不过倒是有件事是等不得,欧阳倩的后事,韩睿龙打发了人找过赵嬷嬷,有些东西却还预备不齐全。安静茹略略提了提。姜氏脸上露出悲戚来,半晌才道:“那就帮着料理料理吧,你不懂这些,给你三婶婶说一声。” 婆媳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姜氏精神不太好,安静茹站起身:“那儿媳就先去下了。” 姜氏点了点头,从荣景园出来,安静茹就去太夫人那里请安。太夫人劳了两三天的神,今儿还没起来,安静茹只好去里间请了安,出来就遇上急匆匆赶来夏香。 “姑奶奶快回去,二奶奶在院子里跪着,奴婢们谁也劝不起来!” 安静茹心头一震,夏香脸色十分慌张,情急之下不免有些口无遮掩:“如果二奶奶在咱们屋里役了……” “浑说什么?!”安静茹呵斥了一声,春香盯着夏香道,“怎么这般不知轻重,二奶奶昨儿还好好的!” 夏香急得都哭了,“你们都不在,赵嬷嬷也不在,我们都劝着,她却不起来,瞧着都要没有人样了!” 安静茹加紧了步伐,委实想不明白欧阳倩怎么这会子会跑去荣恩轩。 品翠一边走一边劝:“三奶奶莫要着急,小心动了胎气。” 安静茹一手托着肚子,虽快,但也不是没有章法,她每一步都踩的稳,昨儿安心睡了一晚,今儿早起就没有多少疲劳的感觉。 “二爷呢?” 夏香道:“二爷没过来,只有二奶奶、牡丹姑娘、许嬷嬷抱着怀哥。” 这会子太阳才出来,虽然已经立春,但春寒料峭,一早一晚还和寒冬一般冷得需要炉子取暖,地气更是冰凉,欧阳倩跪在地上,她这样的情况,别说跪在地上,就出来吹吹风也是大忌。 真不知她到底怎么想的,眼看着荣恩轩的院门越来越近,安静茹不由得放慢了步子,深吸一口气,耳边呼呼的风声逐渐被嘈杂声取代。 欧阳倩身上披着一件猩红色狐狸尾大氅衣,卷缩成一团,牡丹和许嬷嬷跪在两边,许嬷嬷抱着怀哥,牡丹全力扶着欧阳倩,荣恩轩的丫头婆子将她们三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劝着,交织一片,根本就听不明白。 每个人的神情也不一样,有担心,有着急,有可怜…… 也不知虽喊了一声:“三奶奶来了。” 欧阳倩回过头,隔着两三丈的距离,安静茹只瞧见欧阳倩嘴巴动了动,仿佛隔了好半晌她的话才传入安静茹耳朵里。 “……三弟妹,你若是不答应,我便跪在这里不起来。” ------题外话------ …… ------------ 129:母爱厚重 安静茹快速上前,伸手去拉欧阳倩,刚触摸到她的手,就忍不住想要缩回,欧阳倩的手仿佛冰冷的石头一般。[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遂扭头朝许嬷嬷道:“二奶奶这样,嬷嬷怎么还由着她出来吹风?” 许嬷嬷早已泣不成声,哽咽道:“求三奶奶答应我们二奶奶吧!” 这么个情形,就是不说安静茹也能猜着,其他人都没有跟来,只有欧阳倩主仆三人抱着怀哥。怀哥尚且什么都不明白,在许嬷嬷怀里睡得正香。 安静茹交集地看着欧阳倩,关切道:“这外头风大,二嫂子快随弟妹进屋吧,有什么话非要在院子里说呢?就是叫人瞧着也不好,何况二嫂子,你这礼我是万万受不得的,岂不是要折煞我么?” 说罢自己也跪下来,她是双身子,如今月份慢慢大了,身体的沉重也时时刻刻就能感觉到。春香见安静茹这一跪,也挨着安静茹跪下来,朝欧阳倩三人道:“二奶奶快些起来吧,您是知道的,我们二奶奶也怀着孩子,二奶奶经受不起这地气,三奶奶也是如此啊——” 欧阳倩落下泪来,凄凄地道:“三弟妹何苦这般?我偶尔细细想来,咱们妯娌相处的日子虽然不长,到底也算是知根知底,我以前是做过许多错事,也并不敢求三弟妹谅解,只是希望三弟妹看在孩子还这么小的份儿上,就当是可怜我,可怜怀哥,您就答应我……” 她中气不足,说一句便要歇一歇,安静茹禁不住红了眼眶,听闻了消息的赵嬷嬷赶来,身后跟着火急火燎的韩睿龙。 赵嬷嬷一瞧院子里的情况,就唬得脸色大变,韩睿龙疾步上前,没说话先落泪,安静茹见他,忙道:“快劝劝二嫂嫂,这院子里风大,她怎么能受得了这些寒气?” 韩睿龙也急得不行,伸手就去拉欧阳倩,却主料欧阳倩竟推了他一把,韩睿龙淬不及防竟跌坐在地上。这倒把众人都给唬住了,想来欧阳倩自生了孩子后,就没好过一天,到现在人已经瘦得和以前判若两人,一个妇道人家,身体又虚弱,哪里有这么大的力气? 年纪大的婆子们,是已明白,欧阳倩只剩下最后的期限,不免个个都低头抹泪。 韩睿龙愣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冰冷的地面,盯着欧阳倩只是哭。赵嬷嬷这才回过神,叫人将韩睿龙扶起来,就听到欧阳倩望着韩睿龙道:“你我夫妻一场,倘或你果真惦记着咱们的夫妻情份,你就帮我求求三弟妹吧。” 韩睿龙只觉得心凉如水,又仿佛胸口被人按住,让他呼吸艰难,却呆呆地果真在跪了下去。 赵嬷嬷更觉不妥,急得跺脚也顾不得别的,朝韩睿龙道:“二奶奶是病中多思,二爷怎么也跟着她胡闹?果真心疼二奶奶,就快些将她背回去,这风口上的就是常人待久了也手脚冰凉,何况二奶奶!” 安静茹深深吐了口气,恳求般握紧欧阳倩的手:“咱们妯娌相处虽只有两年,却也从未有吵过嘴,二嫂子就听我一句,咱们进屋吧,你这样在院子里吹了风,岂不是成了我的罪过?怀哥还那样小,你总要为她想想。” 欧阳倩苦笑着想到,自己这般跪在院子里,果真有了什么问题连累的三弟妹,反倒是自己的不是…… 因此道:“那我就随弟妹进屋,但弟妹若是不答应我,我就是死,也无法安心。” 其他的先不管,横竖把欧阳倩弄进屋就好,她这情况使劲去拉,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儿来,她自己愿意,安静茹忙叫牡丹、赵嬷嬷等人,合力将欧阳倩搀扶起来。许是身子笨重的缘故,安静茹起来时不由得晃了晃,而欧阳倩几乎是被韩睿龙抱起来的。 韩睿龙红着眼眶儿看着安静茹道:“三弟妹就当可怜可怜你二嫂,有什么你就应下吧。” 欧阳倩要托孤,这事儿不是安静茹应下就作数的,怀哥是韩睿龙的嫡长子,太夫人也紧张这个孩子,不说别的,太夫人就未必会答应由她来抚养这个孩子。将二房的未来交给大房,韩睿华还不是太夫人的亲孙子,安静茹更是与太夫人说不上什么亲厚。 韩睿龙见安静茹不说话,快速地道:“我就当三弟妹同意了,三弟妹的恩我永远记着。” 安静茹甩开满脑子的混乱,定定神道:“先进屋再说。” 韩睿龙将欧阳倩交给牡丹和赵嬷嬷,两人小心翼翼扶着欧阳倩慢慢儿走上石阶,品翠早已进屋,搬了一张椅子,垫上软垫子,放在靠近火炉暖和的地方。 牡丹和赵嬷嬷又扶着欧阳倩小心翼翼地坐下去,欧阳倩还穿着严冬穿的厚棉袄,便是如此,那些衣裳仿佛只是挂在她身上,空落落地好像根本没有肢体支撑。安静茹不免心酸地抹了一把泪,暗地里用手绢匆匆把眼泪擦了,叫春香去倒了一杯滚滚的茶来,“二嫂子先暖暖身子。” 又暗地里给品翠使眼色,叫她去通知太夫人。其实不用通知,这么大的阵仗,太夫人不可能不知道。但也许太夫人睡着了,如意并不曾叫醒太夫人。 总之,要把太夫人请来才好,欧阳倩这么个情况,委实不妙。 欧阳倩却不吃茶,缓了一会儿气,便望着安静茹。那双本来就大的眼睛,因为她瘦了许多愈发显得大,眸子上布着一层暗暗的灰色,眨也不眨,道:“我听三弟妹的话,进了屋,心知三弟妹实为我好,只是我这身体就是再如何降息调养也不可能看着怀哥长大。三弟妹……我不求别的,只求你保护他,让他平安长大……” 安静茹忍着酸楚,道:“二嫂子又说混话了,二嫂子生了他,难道就不打算看着他长大,娶妻生子?” 欧阳倩嘴角无力地掀起一抹笑,扭头望着许嬷嬷怀里的怀哥:“当初他从我肚子里出来,便是我给他改了小名怀哥,那时候我便知,我是无法看着他长大的。三弟妹是要做母亲的人,兴许还无法知道,我的心……” “你尽想着这些,如何能好起来?我虽还没真正地做母亲,却也是为人子女的,父母之爱,我如何能不理解?”安静茹握住她冰凉的手,“怀哥这样小,怎么能没有娘?二嫂子若是不想怀哥长大了,懂事了怪你,就该好好养着,父母的爱,是没人可以取代的。” “三弟妹说的这些,我以前兴许不明白,如今那里还有不明白的?”欧阳倩缓了又缓,安静茹瞧着,也知是方才在院子里消耗了体力,忙劝道,“先别说这些,我叫人去请太医,太医也说,只要二嫂子放宽心养病,就定然能好起来。” 欧阳倩却用坚决地语气恳求道:“三弟妹就让我把话说完吧。” 牡丹抹了一把泪哭道:“三奶奶果真心疼我们二奶奶,就听二奶奶说吧……” 安静茹暗暗地吸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欧阳倩仿佛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似的,一边喘着气,一边道:“之前我便问过三弟妹,三弟妹是已说了,以前的事儿已经忘了。我权当是真,且冷眼看来,三弟妹也并不是那好是非记仇的人,竟是我之前不懂事了。若有来生,我便做三弟妹的亲姐姐,一生护着你,绝不叫人欺负了去,只是今世我却无法报答三弟妹的恩。我如今也不求别的,只一句,三弟妹就帮我护着怀哥的周全,让他平安长大……我也知,三弟妹马上就有自己的孩儿,不求三弟妹如同爱自己的孩儿一般爱他,只要他活着,其他的我都不求了……” 安静茹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二爷是他的父亲,那里就护不了他周全?上头还是太夫人呢!” 太夫人对欧阳倩这些媳妇的都不是真正的疼,但绝对疼爱她自己的子孙。 欧阳倩苦笑着摇摇头:“说句不孝的话,太夫人一把岁数,真的能看着他长大成人么?” 韩睿龙不可能像二老爷这样,沈氏没了不会另娶,韩睿龙还年轻,而太夫人甚至担心二房后宅无女人照应,巴不得欧阳倩快些死了,赶在沈氏死之前给韩睿龙另娶。因为沈氏一旦没了,韩睿龙就要守孝三年,这三年二房的一切只能交给其他人打理。 当然,韩睿龙也可以自己打理。 安静茹只觉心头百般不是滋味,正不知该说什么,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帘子撩开,太夫人穿着家常服,外头批了一件大氅衣,头发梳起,却瞧得出犹豫慌乱没来得及佩戴什么首饰,只用一副抹额稳固头发。(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颤颤巍巍走进来,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许嬷嬷和牡丹垂下头,安静茹上前见礼,“二嫂子想与我说话,就过来了。” “有什么话非要这么急?非要跑过来不可?”太夫人说完目光就落到许嬷嬷和她怀里的怀哥身上。 姜氏、刘氏、卢氏三人同时进屋,看样子也是知道了消息就立马赶过来,表情各异。姜氏还是冷冷淡淡的,但眼中可见一二怜悯之色,刘氏一脸震惊有些弄不清情况,卢氏看过就了然,眼泪跟着落下来。 安静茹还没真正做母亲,更何况这些都是做了母亲的,深知孩子在母亲心头到底是什么分量。欧阳倩已经在交代遗言了,可谁也没想到,她会把孩子托付给安静茹。 欧阳倩让牡丹抚着,朝太夫人跪了下去,道:“求太夫人看在孙媳往日孝敬您的份儿上,让孙媳安心地去吧。” 太夫人良久地盯着欧阳倩,混浊的眼眸似是枯竭的甘泉,灰蒙蒙中逐渐聚集了一层水光。谁也不知道太夫人心里在想什么,时间仿佛定格在欧阳倩恳求望着太夫人那一瞬间,连周围底浅压抑的哭声也不知是谁嘴里发出来的,就在太夫人缓缓合上眼,点了点头的时候,欧阳倩扬起嘴角笑了,下一刻就歪在牡丹怀里。 牡丹虽也被折磨的憔悴了不少,可欧阳倩已经没有几两肉,原本高挑的身形,好像也缩了水似的,脑袋耷拉在牡丹肩膀上,牡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如水柱似的顺着脸颊滴落。 屋里无不伤心抹泪的,压抑的气氛让外头的阳光顿时失了颜色,一片灰蒙蒙笼罩着里里外外。 …… 安静茹坐在窗下,品翠和春香静立着,谁也没有说话。正午的太阳终于有了春天的温暖,这样的春光,让安静茹想起去年。 赵嬷嬷打起帘子进来,福福身道:“二奶奶缓过来了,只是……太医说也就这一两日,太夫人派了三夫人过去帮着料理,也派了人去通知欧阳家的人。” 安静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当时欧阳倩合上眼,上上下下确实都以为……太夫人已经叫抬着回去,她却睁开眼,然后自己走着离开了荣恩轩。赵嬷嬷犹豫再三,才问道:“太夫人答应了二奶奶,果真将怀哥抱过来,姑奶奶可怎么办?” 这也是安静茹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春香道:“奴婢看来,太夫人不过嘴里答应罢了,怎么可能放心把怀哥真抱过来?姑奶奶还有自己的孩子要照顾,又要料理家里的事儿,以前倒还指望着二奶奶生了孩子,满月后就让二奶奶打理呢!” 这府里的一切,即便打理的好,也不见得最后能得到什么,春香是真心觉得安静茹不该这么累。可若是不打理,在这府里又不知要受多少排挤,春香对这些都深有体会。 想了想叹口气道:“二夫人还在,太夫人之前就叫二老爷给二爷留意着续弦的事儿,等二奶奶没了,新二奶奶来了,作为继室,哪有不抚养孩子的理儿?” “即便如此那也要等一年之后,没得才没了二奶奶,就马上娶的理儿。” “二奶奶没了,身边还有牡丹姑娘,还有许嬷嬷。她们难道就不会好好儿照顾怀哥?奴婢倒觉得,二奶奶许是真糊涂了,身边有人可用,哪里真的需要咱们姑奶奶?小孩子本来就不好带,二爷和三爷又不是亲兄弟……” 赵嬷嬷叹了口气,道:“你年纪小不明白,牡丹姑娘如今不过是半个奴婢,便是以后抬了姨娘也不过是姨奶奶罢了,新奶奶跟前,她要谨慎伺候,且新二奶奶若是容不下她,一个理由发卖了,谁又能如何?许嬷嬷就更不用说,她和咱们能有多大的区别,就和咱们一样,在姑奶奶跟前体面,到了别人跟前未必如此。你想想英国公府的大夫人和五姑娘,五姑娘也不是王夫人亲生的,不过是打小儿养在身边,那里就没有一点儿情份?” 赵嬷嬷说出了安静茹能想到的,欧阳倩之所以要把孩子抱过来,不过是想培养一些情分,太夫人的岁数真不知道能不能看着怀哥长大成人,就是能,可太夫人的性子是叫欧阳倩心寒了,若是以后韩睿龙的继室生了儿子,太夫人会不会更偏爱小的那个? 把怀哥交给安静茹,太夫人必然不放心,有个什么不好,立马就是安静茹的不对,且安静茹的身份本来就够尴尬的,这样打算,不单保证了怀哥能得到悉心的照料,又与安静茹培养了情份,以后若新二奶奶对他不好,安静茹不忍心总会帮着周全一二,他也就能好好长大了。 且怀哥会记着安静茹的好,再长远的打算,安静茹也会努力让怀哥袭了爵位。这样一来,怀哥的身份高了,对安静茹自己的孩子也有助益。 欧阳倩,她也是深思熟虑过的,难为她想了这么多这么长远。 可唯独忽略了一点,若是安静茹起了歹心呢?或者,欧阳倩相信安静茹不会有那么恶毒的心思。 只是,要护着怀哥的周全岂是那么容易?且现在还不知道新二奶奶是什么样的人,就是知道了,怀哥终究是韩睿龙的儿子,沈氏不死的话,要不了多久韩睿龙的继室就要进门,怀哥才一岁多…… 安静茹这会子是真巴不得沈氏立马就死了,或许这样的想法恶毒了些,但她的死也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她自己的亲孙子。 三年,足够欧阳倩放心地去,三年后,韩睿龙迎娶继室,怀哥已经三岁,可以开始读书认字,并且是由父亲韩睿龙教导了。 可三岁距离成年,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安静茹深刻体会过没有父母之爱的痛苦,而在这深宅大院中,没有母亲,就好比失去了可以让他畅快行走奔跑的大地。 安静茹心口发闷,赵嬷嬷低声道:“姑奶奶先别多想,横竖这事儿您也并没有亲口承诺什么。” 没有娘的孩子是无根的草,安静茹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腹部,似是发誓,她一定会保重自己,有了自己,孩子才能无忧无虑地长大。 太医一直守在欧阳倩那边,太夫人让如意扶着从屋里慢慢走出来,二月天,积雪全部融化,枝头冒出新芽,万物在一点一滴地复苏。 太夫人蹒跚地走在春光里,光影在她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背影,天边的云彩,也不知何时染上了霞光,橘红似血。 太夫人不禁自问,到底是自己这辈子做了孽还是前世做了孽,或者二儿子始终不如长子? 恍恍惚惚又想到欧阳倩的请求,太夫人喟然长叹:“她竟是连我也信不过的!” 如意不知太夫人怎么说出这一句话来,只是道:“二奶奶大概是觉得三奶奶要生孩子,一起长大虽不是亲兄弟却有兄弟情份,怀哥又没有其他兄弟姊妹可帮衬一二……” 太夫人缓缓合上眼:“我倒也不是不明白,华哥媳妇,她怎么可能不……当初老二媳妇做的事儿,她那么明白的人。” “太夫人也说三奶奶是明白人,自然明白二奶奶的意思,横竖还有族里,还有长辈的在,还有二爷呢……” 太夫人睁开眼,看了如意一眼问道:“你也赞成?” 如意惶恐道:“奴婢那里能做这样主。” 太夫人没说话,缓缓走进了寿禧堂,又派人去瞧了瞧沈氏。 晚间韩睿华回来,安静茹便将这事儿告诉了韩睿华,韩睿华久久无语,伸手揽住安静茹。安静茹竟发现他的手微微颤抖,韩睿华闭着眼道:“你却不能做这样狠心的娘,孩子离不开你,我也……离不开你。” 隔了半晌,安静茹才抬头问道:“如果太夫人真的把怀哥抱过来……” 韩睿华蹙着眉头,没摇头一口否定不会,也没点头说一定会,只是问道:“抱过来你会如何?” “便是我能暂时照顾他,也不过是暂时的而已,不可能让他在我身边一直到成年,这对他来说也不利,怀哥终究还是要跟着二爷才好。” 不管是血肉亲情还是陌生人之间的友谊,总都离不开相处,便是父子,分开的日子久了也不见得好,且怀哥还会对韩睿龙产生抵触。最关键的问题是,怀哥年纪小,小孩子敏感叛逆,又不具备很好的判断力。 也不知欧阳倩想到这些没有,也许想到了,欧阳倩说只要孩子好好长大,其他的要求根本就没提。比起其他,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欧阳倩应该是想到了。 韩睿华道:“总要看太夫人如何决定,太夫人现在到底还有精神,怀哥在她身边也一样。” 太夫人是决定保住沈氏,等韩睿龙娶了继室再让沈氏死,横竖也不过一年时间,当然如果是太夫人的话,就可以一直养在身边,谁也不敢说什么。 在韩睿华看来,欧阳倩这个决定并非是理智的决定,但欧阳倩的顾虑,他却也明白。 太夫人不是怀哥能倚靠一辈子的,就如同姜氏和大老爷一直都觉得,他们不可能让晨哥儿倚靠一辈子。而怀哥的情况,还没有晨哥儿好,晨哥儿是姜氏和大老爷的孙子,怀哥是太夫人的重孙子,中间隔了两层。 欧阳倩这个决定,还真不好果断地给个好或者不好的结论,利弊相通,有利有弊。 设身处地地想,或许韩睿华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是安慰安静茹:“别想那么多,说不得二嫂会好起来。” 这才是最好的法子,但这个法子注定…… 外头传来一阵噪杂声,品翠隔着帘子压抑地道:“三奶奶,二奶奶刚刚役了——” 安静茹眼前浮现,当初她与韩睿华成亲拜堂,在新房中,韩睿华掀开盖头,耳边就传来一道悦耳的笑声:“这就是三弟妹,看起来就是温柔和顺的……” 她一抬头,就被眼前那明艳的美貌震撼住,哪个时候安静茹清楚地感觉到欧阳倩的不屑和骄傲,而现在,留下的却只是惊艳,安静茹好像已经很久没见到那么明艳的欧阳倩了,而此后,所有人都再也见不到。 心口沉闷,韩睿华说了什么安静茹不知道,等回过神,屋里只有赵嬷嬷等人。 “姑爷过去了,姑奶奶不适合去那边……”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哀鸣,听到外头有人议论:“昨儿就听见乌鸦叫声……” “可不是,撵也撵不走……” 韩国公府彻夜灯火通明,欧阳倩的丧事全权交给了刘氏,刘氏虽记恨沈氏,对欧阳倩的丧事却一点儿也不马虎,有些没预备齐全的,便将给沈氏预备的拿出来用,连夜就把灵堂布置出来,才三个月大的怀哥,也穿上了孝服,安静茹换下身上颜色鲜艳的衣裳,丫头婆子们外面皆罩着麻衣。刘氏料理欧阳倩的丧事,府里其他事儿仍旧归安静茹管。 隔天一早就开始往各家送讣闻,最早赶来的是王氏等人,天不亮就来了。众人少不得哭一回,或可怜怀哥尚在襁褓中便没了娘,或可怜欧阳倩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损。怀哥似乎也有感知,总是哭闹不休。 韩睿龙伤心欲绝,给欧阳倩擦洗身子换衣裳时,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拉开,哭声一片一片,让这个二月天更多了几分春伤。 幸而上下齐心,虽春耕将近,里里外外却十分顺畅,一切都有条不紊,只一件,沈氏好像突然间好了似的,还去看了看欧阳倩的遗体。 具体情况安静茹也不知道,那头还没将吊唁的地方布置出来,只是下面的人却越说越神,说欧阳倩死前,让怀哥吃奶,没想到果真吃出来了,却是混合了血水的奶水。 哺乳孩子是母亲的天性,但欧阳倩一直没有奶水,便是有这已经三个月早就回了。但安静茹也情愿相信这是真的,先不说那合了血水的奶水吃了好不好,至少怀哥是吃了欧阳倩的奶水,欧阳倩终究能安心去了。 大伙儿这样说,也是要怀哥长大了记得,他的生母垂死之前最放心不下仍旧是他,填补他以后再也得不到的亲生母亲的母爱。 安静茹拿手绢擦了泪,品翠走进来,眉头蹙着,犹豫了半晌才上前福福身道:“三奶奶,太夫人打发人过来请您过去一趟。” ------题外话------ 好吧,小果是狠心的妈……亲亲们要拍砖请轻一些吧,别把小果砸晕了~ ------------ 130:孩子问题 安静茹心头不由得一震,她自然是可怜怀哥的遭遇,可欧阳倩的请求,实在太容易引出祸端。(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奴婢想着,指不定就是怀哥的事儿,明儿二奶奶开丧,怀哥又一直哭闹,太夫人这两日也被闹得乏了,二爷那头也只顾着自个儿伤心,却把怀哥抛至脑后……” 韩瑞龙伤心,可终究伤心也不抵用,安静茹吐了口气,叫品翠服侍着往太夫人屋里去,心里琢磨着,等韩睿华晚间回来,务必要去劝劝韩睿龙才好。 孩子还是要跟在父母跟前,便是没了母亲,韩睿龙记得欧阳倩的好,就好好待怀哥。送来她这里,虽在一府里,到底是隔了房的!且安静茹还有自己的孩子,就像韩睿华说得,暗地里给予帮助打点,但真抱过来,却万万不妥当。 太夫人的寿禧堂与灵堂相隔不算远,到了寿禧堂便隐隐约约能听到哪边的声音。这会子刚过午时,刘氏才与太夫人说完了葬礼的事儿,也不急着走,端着茶杯吃茶。 开了春姜氏还需要调养,这两日也不曾露面,至于怀哥的事儿,她从未发表过任何意见,但想来她也绝对不赞成。 安静茹深吸一口,做好了准备才踏上石阶,正屋门口的丫头将帘子打起。 太夫人见她来了,便示意她在刘氏对面的椅子上坐,仿佛也是想了许久,缓缓开口道:“龙哥媳妇还在时,与你说的那些话,想来你也没忘。我如今是一日不如一日,她既相信你们的妯娌情份,我也没什么好说了,一会子将怀哥抱过去吧!” 事先已经想到,安静茹倒也不慌,垂着眼帘,恭恭敬敬道:“孙媳愚昧,却深觉不妥当……” 太夫人眉毛上扬,却无恼色,太夫人终究是不放心的,安静茹接着道:“怀哥没了娘,总不能连父亲也不管不顾他。他如今年纪小还不知人事,以后长大了,听旁人说起,岂不记恨在心?” 本来这个时代的父亲也不会花多少心思在小孩子身上,以后有了新人忘了旧人,还不如现在就把怀哥放在他身边,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天天长大,父子情份自然能建立的更深一些。说到底,怀哥能依仗的可不是就是韩睿龙。 刘氏眼珠子转了几圈,附和道:“华哥媳妇说得在理,怎么说华哥媳妇也不算是……”又及时打住没往下说,改口道,“太夫人若担心龙哥照顾不好怀哥,从外头多找两个会照顾小孩儿的,怀哥还小,也不过吃了睡睡了吃,能有多少事儿?” 太夫人微眯着眼盯着安静茹,如今二房愈发显得弱,自己的儿子太夫人可以放心,但对于媳妇孙媳妇,叫她没一点防备还真不太可能。 虽当时气愤欧阳倩临终托孤安静茹,细细想来,欧阳倩用意不可谓不深。养在安静茹身边,只要怀哥有个不好,安静茹也别想在韩家待下去了。安静茹犯了错和沈氏不一样,沈氏的儿女都大了,总要给子女留些脸面,安静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生出来,就是生出来了,韩家要休离了她也容易。 安家是绝对没有办法与韩家抗衡,再说,韩家娶媳妇就算不是非要讲究门楣,但安静茹的出身确实差太多。 太夫人再看安静茹,只觉那双眸子沉静的仿佛深潭,表面看去不过是沉稳些,其实心思比谁都细密。这样细密的心思,将怀哥放在她身边,太夫人同样深觉不妥,可不放在她身边,她果真要使坏,太夫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精力去应对。 然,她的话却又句句在为怀哥着想,太夫人深吸一口气并不说话。 刘氏的目光轮回在太夫人和安静茹身上游走,一个沉思状,一个淡定自如,气氛却有些怪异。 “华哥媳妇要不了多久也要生产,她怀着孩子就没清闲过,以后还有自己的孩子要照顾呢,就是会分身术,怕也照管不过来,不如……”刘氏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状,诚恳地望着太夫人道,“若母亲放心,不如交给儿媳吧,儿媳虽不太会教养孩儿,倒也能照顾吃穿用度。” 安静茹不由得抬起头,没想到刘氏会主动请缨。 刘氏的话没有得到太夫人的回应,隔了好半晌,太夫人似是下定了决心,朝刘氏道:“我还能活几年,容兰你接过去,怀哥就留在我这里。” 刘氏膛目结舌,容兰是烫手山芋,但相对而言没有怀哥重要,容兰一副嫁妆嫁出去就罢了。刘氏很快就恢复自然,“母亲委实辛苦,其实华哥媳妇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无论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叔婶婶,那里及自己的亲爹亲娘?怀哥以后还要叫别人一声母亲,他的人生大事,终究也是龙哥做主。” 太夫人未必能活到那个岁数,就是活到了,估计也老糊涂了。还不如趁着现在韩睿龙心心念念地记着欧阳倩,把怀哥抱去他身边,看着孩子就想着孩子的母亲,以后就是娶了继室,也总会想着长子。想着给他生了长子的欧阳倩。 说白了,韩睿龙如果将怀哥没放在心上,怀哥以后的日子更加艰难。有些事,不是外人想帮就能帮的了的,比如容珠。 安静茹也不说话,一个人的思想并非那么容易就能控制的,外人说再多,都不如太夫人自己去思量。至于太夫人的担忧,安静茹觉得自己还不至于那么坏。 欧阳倩当时求她,她也确实觉得可怜,应了欧阳倩不说别的,至少怀哥在她身边时,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怀哥终究不可能一直在她身边长大,以后韩睿龙再娶,怀哥是定然要回去的,那个时候韩睿龙也差不多要忘了欧阳倩,对怀哥绝对没有好处。 刘氏的话换来太夫人冷哼一声,接手容兰就要料理容兰的婚事,别人的女儿,好的歹的都有的说,刘氏的顾虑太夫人倒也明白,盯着安静茹缓缓道:“这事儿先不急,等你生了再说。” 正说着,外头门上的人进来禀报:“沈姑娘到了。” 正好将这个话题岔开,太夫人叫请进来。沈怀筠一身素服,虽风尘仆仆,却比在府里时圆润了许多,身边丫头婆子待她无不恭恭敬敬,身上的素服看起来还是新的,应该是到了京城才赶制出来,用料却不错,阵脚也细致。 一晃一年,再见沈怀筠,安静茹也不由得怔住。沈怀筠婚后应该过得不错,心宽体胖,比以前在府里时,更多了几分韵味。 沈怀筠未说话,先红了眼眶儿,落了泪朝太夫人一拜,便泣声道:“没想到二表嫂……” 太夫人也禁不住红了眼眶儿,倒也想起欧阳倩往常在跟前凑趣的好来,两人都哭了一回,刘氏劝了一会儿,方渐渐止住。 丫头上了茶,沈怀筠在椅子上坐下,略说了几句闲话,便去吊唁欧阳倩。太夫人叫安静茹和刘氏也退下。 到了外头,沈怀筠道:“在路上便听闻了消息,到了府门外,我还当是……没想到是表嫂……” 刘氏叹道:“龙哥媳妇是命苦的。” 沈怀筠拿手绢擦了泪,朝刘氏和安静茹福福身道:“我先去看看表嫂,一会子找三表嫂说话。” 安静茹点头,想了想道:“我叫人将你以前住的院子拾掇出来,且小住几日吧。” “原来是想着过来见见众人,就去夫君的住处,他哪里买了一座小院,女眷住着也方便。没想到……那我就留在府里叨唠几日,只是却让三表嫂操心收拾地方。” 安静茹摇摇头:“也不值什么,那边原就叫人收拾着。” 沈怀筠知道是以前住过的清雅阁,只是那个地方,自己到底也不是韩家的姑娘,便道:“请三表嫂别为难我,我就与妹妹们挤挤吧,住进园子里,又要多派人过去,如今府里事儿正多。” 安静茹想想也是,虽然打扫,但接下来府里人来客往,上上下下都忙,园子里的丫头婆子也调出来使唤了。 “那就和容兰住在一块儿,容兰现在住在太夫人的小跨院,以前你也住过。” 这话让沈怀筠又想起以前的事儿来,只是现在却不是叙旧的时候,点点头便朝灵堂去了。 刘氏盯着沈怀筠的背影,道:“真想不到,她如今也好了。” 她是明白人,即便做过糊涂事,却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安静茹想起陆晋之来,陆家与蒋家的亲事是订下了,去年秋闱,陆晋之的成绩却还不及韩睿钦,陆青苑也在信里念叨过,指不定就是想着沈怀筠才荒废了学业。 而如今,沈怀筠已经是他人妇。 回到屋里,品翠忍不住和赵嬷嬷说起太夫人说过的话,赵嬷嬷一脸震惊,“难道太夫人真的会同意将怀哥送来?” 只怕安静茹没有立刻应下,太夫人已经恼了,品翠道:“奴婢却觉得太夫人还在犹豫,再说,送来也不像个事儿。” 三奶奶是弟媳妇,如果是亲兄弟还罢了,又不是亲兄弟,沈氏就是病的糊里糊涂却也还在世,论理,韩睿龙照管不过来,也是沈氏的事儿了。送来这边,外人瞧着可见二房是无人了。 安静茹倒没品翠和赵嬷嬷那么紧张,横竖让韩睿华去劝劝韩睿龙,韩睿龙不同意,太夫人也奈何不了。只是,安静茹始终觉得,怀哥还是跟着韩睿龙更好。就是韩睿龙再娶,也要一年以后去了,这一年孩子变化最大,说不得那时候怀哥已经摇摇晃晃开始走路,韩睿龙看着他长大的,不可能娶了继室就把他抛之脑后。 以后再有了儿子,由继室养着,他操不了多少心,对怀哥却不一样。只要他待怀哥好,就胜过外人许多。 心里琢磨着这件事儿,晚间韩睿华回来,便与韩睿华细细说了一番,韩睿华去找韩睿龙说话,如今欧阳倩的葬礼还没完毕,怀哥也暂时养在太夫人身边。韩睿华也认同安静茹的话,长子却与次子不同,长子肩负家族兴旺的重则,历来百姓对长子寄予厚望的同时,长子的教养问题也显得至关重要。 隔日开丧,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外头接待诸事全是刘氏料理,安静茹去了隔灵堂较远的另收拾的地方哭丧。与当日欧阳老侯爷不同,欧阳倩还没有浩命,各家各户虽来了人,却没有孕妇前来。 哭了一回,赵嬷嬷扶着安静茹起来,只见刘氏走进来,随意找个地方坐下,就着桌上的茶壶茶盏自己倒了一杯茶,吃了几口道:“这里倒是清净,外头真正累人。” “三婶婶辛苦了。” 刘氏撇撇嘴:“辛苦倒也说不上,只是眼下真有得忙了,原说好过了‘七七’出殡,方才听太夫人和老爷们商议,说三七就要出殡。其他的事儿都要提上日程,确实耽搁不得了。” 安静茹还没听到这个消息,刘氏见她迷惑,道:“是宫里传出来,容嘉公主下个月大嫁。” 红白不能相冲,一般照着死者为大的说法而言,红事遇上白事,红事却要让道,但说起来大喜事遇上白事,都不吉利。安静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了,有些心神不宁。 容嘉公主虽封为公主,到底是韩家的人,一红一白几乎赶在一块儿。 刘氏刚吃了一盏茶,外头便有婆子探头探脑,刘氏只得叫进来问,又跟着婆子出去料理。 赵嬷嬷上前一步:“姑奶奶回去歇歇吧。” 安静茹点点头,这里是过风堂,待久了还觉得有些冷。到了外头,却遇上寻过来的沈怀筠,两人见了礼,到了一间屋子里说话。 “原想着昨儿找三表嫂说说话儿,后来想着三表嫂如今怀着身孕,时辰又晚了,便没过去寻三表嫂……”说着顿了顿,站起身又朝安静茹见了个礼,道,“夫君到了京城,写信回去,时常说起三爷对他指点颇多,我却不便当面谢三爷,三表嫂帮我转达谢意吧。” “倒是见外了,不过中秋节时,亲戚们都来了,他们便在外头说了一天的话。” 两人寒暄几句,一开始倒还显得生疏,后来说起以前的事儿,倒亲近了一些。只是欧阳倩的死,沈怀筠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儿,“怀哥那样小,也不知以后会如何?” 安静茹垂着头,沈怀筠琢磨着道:“昨儿我还听说,二表嫂临终前求三表嫂帮着带带怀哥。” 那么大的动静想瞒住也不可能,安静茹道:“二嫂信任我罢了,只是,我想来想去,却终是觉得不妥。” “可不是。”沈怀筠急急地道,“昨儿听说了,便想立刻来寻三表嫂。就在我夫家,也有这样的事儿,现在闹得一家子不安生。便是同等看待的,三表嫂自己有了孩子,两个小孩子一处,哪有不打架的,但凡有点儿便叫外人说三道四,原是一片好心,如今却处处是她的不是,把孩子送回去,那孩子自己又哭着闹着跑回来。妯娌之间也不和睦,真正是……” 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外头的人说起,也是继室的不对,若不是继室对孩子不好,孩子如何不肯在跟前。其实却是孩子熟悉了一个地方,不想换地方,孩子的父亲又可怜儿子从小没了娘,样样依着孩子,闹得夫妻也不和睦。 这本帐却是越来越扯不清,如今闹得要么把孩子彻底过继了,要么就和离。更难听的话还有呢,说什么兄长看上了弟媳,孩子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幸而里里外外的人都压着,这些话也只有家里人知道,若是传出去,邵家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沈怀筠过了年离开的时候,那位嫂子就赌气回了娘家,现在怎么样还不知道。她坚持要来京城,也是不想参合进去。同样的悲剧,面对曾经帮助过她的安静茹,她一点儿也不希望发生在安静茹身上。 沈怀筠定定地道:“三表嫂一定要想清楚。” 安静茹已经想清楚了,当时瞧着欧阳倩实在心酸,心头确实动摇过,后来细想,怀哥就是在太夫人身边也比在她身边好。她也没有能力和资格去管欧阳倩的儿子。 “太夫人紧张他,如何放心将怀哥交给我?”安静茹淡淡说道。 沈怀筠忍不住点头:“三表嫂说的在理。” 沈怀筠也不是想不明白欧阳倩这么做的用意,所以才觉得太夫人很有可能将怀哥抱去安静茹跟前,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她说这些却也是情急之下,让安静茹避免前车之鉴,也算是报答她救命之恩。 安静茹心头明白,道:“我想来,却觉得该劝着二爷把怀哥养在身边。” 沈怀筠点头道:“这却是好的,我们家叔伯当初也是如此的话,就不会闹成现在这样。” 儿子与父亲生疏,叛逆不听话,打骂不少却根本就管不住。如今却也怪起别人将自己的儿子教坏了,沈怀筠如今就盼着分家,横竖分了家夫君读书科考,一族的人都支持。免得住在一块儿,看着是好,内里却乱的一塌糊涂。她没进门之前,婆婆还多事帮着说道几句,后来两房人都怪婆婆,幸而沈怀筠周旋一番,又多番劝婆婆,如今关系才又好些了。 家里烦心事也不便与安静茹多说,两人说起别话,到了午时各自散了去吃午饭。 韩睿华也在家,安静茹与他一道吃了饭,两人坐下说话,安静茹又提这话,韩睿华只叫她放心。 太夫人此后倒也没提这话,只是欧阳倩的葬礼让刘氏忙了好些天,等过了头七,韩睿龙的情绪也稳定了,将怀哥从太夫人屋里抱回去,又从外头找了两个四十来岁生养好几个孩子的婆子进来。 宫里懿旨下来,容嘉公主大嫁前,允许韩家的人进宫探视。外头春闱从二月十二开始,一共三场,每场三天,到十八结束。此后前来韩家吊唁的宾客便逐渐少了。 韩睿钦和顾家二爷皆忙于春闱,顾家二爷的自有姜氏帮着打点一二,韩睿钦那头便是卢氏打点。 大考放榜的日子却要三月去了,等三场考完,京城街道又热闹起来,天下学子皆等着放榜,此前便大伙聚在一处谈论学问,或各处拜访寻求门路。 过了头七,沈怀筠便离开府里去了邵文君住的地方,帮着料理备考一事,不过隔天来府里请安吊唁,直到欧阳倩出殡,府里白幔扯下,恢复往日的宁静。 安静茹产期临近,稳婆、乳娘皆已经找好了,就等着三月中旬接进来,又将荣恩轩的耳房拾掇出来,因为要做完了月子才回正屋,因此又在耳房隔壁拾掇一间屋子出来,用作孩子和乳娘歇息的地方,方便安静茹随时能见着孩子。 这一日,安静茹见太阳极好,便与品翠等丫头将给孩子预备的衣裳拿出来晒晒,瞥了好些日子,难得天气暖和又晴朗,仿佛这些日子的沉闷都被太阳蒸发掉了。主仆几人说说笑笑,说倒紫苏生了个大胖小子,把张家两口子乐呵合不拢嘴。 夏香不服气道:“等咱们姑奶奶生了儿子,想来姑爷也会乐得合不拢嘴。” 众人想着三爷那紧张的模样,不由得皆掩嘴笑起来,安静茹笑容娴静,坐在摇椅上,双手不只觉地放在凸起的肚皮上。品翠笑吟吟从外头进来,后面跟着一位婆子,安静茹认得是陆青苑身边的人。 又见那婆子满脸喜色,心里已经猜着了七八分,却忍不住惊喜地问:“孟大奶奶生了?” 那婆子手里提着暗红色描金填漆盒子,将盖子打开,里面放着红蛋,福福身笑道:“今儿一早,我们大奶奶生了个哥儿,醒来后便使奴婢过来给韩三奶奶说一声,说三日后请韩三奶奶过府逛逛。” “三日后哥儿洗三礼,如论如何我是定然要去的。”又问了具体情况,那婆子说一切都好,“谢韩三奶奶记挂。” 安静茹是巴不得立马去看看,想想还是三日后吧,横竖已经知道陆青苑母子平安。与婆子说了一会儿话,便让品翠领着下去吃茶。 下午卢氏没事儿,抱着宝哥过来陪安静茹说话,妇人之间的话题,不外乎是围绕着孩子,自然就说到怀哥。 欧阳倩出殡后,韩睿龙照例回去当差,一早一晚总会先看看怀哥。太夫人想将怀哥又抱过去,韩睿龙却是不肯,这两日怀哥不慎感染风寒,“太夫人又提这话,怕是二爷也没法子。” 如果沈氏立马就没了,韩睿龙在府里守孝,自然时时刻刻都能看着孩子,不过即便把怀哥抱去太夫人跟前,难道就一定不会有生病的时候? 沈氏那头,太夫人专门派了人悉心照料着,太医也是隔三差五就来看看。外头的人都说太夫人如何仁厚,待儿媳妇如何的好。但如果韩睿龙娶了继室,沈氏的情况就又不一样了。太夫人这么叫人守着,生怕沈氏怎么样,还不是担心许嬷嬷等人使坏。就是以后沈氏死了,那众人也都知道沈氏是病死的,且韩家也努力挽救,可天不遂人愿。 就是趁着沈氏还没死,却已经快不行,欧阳倩去世还没有一年,就给韩睿龙娶了继室,外头的人也能理解,说法就不会那么多。毕竟一房人,没有一个妇人在后宅打点家务,总是不太好。虽然有丫头婆子,可丫头婆子也需要妇人去管着,男人忙于外头的事儿,哪里有精力去管后宅? “……哎,太夫人把许嬷嬷叫去训斥了一顿。”卢氏顿了顿,接着道,“说不得要送许嬷嬷出去呢!” 安静茹不觉得,许嬷嬷和牡丹都是欧阳倩的人,自然会绝对忠心怀哥,太夫人怕是在敲打许嬷嬷。应该是许嬷嬷有了什么动作被太夫人发现了。 安静茹现在连晨昏审定也免了,府里的事儿还是她料理,却不用去太夫人、姜氏跟前请安,除了府里日常琐事,其他的安静茹也不会过问。但却知道,二老爷已经和太夫人说起谁家的姑娘。 看样子是已经在议亲了,等议了亲,女方还要准备嫁妆,双方也要过礼,不是看上了就去领结婚证那么简单。当初安静茹嫁给韩睿华也算是急的,却也用了半年的时间才过门。 娶继室虽然和第一娶亲不能等同,但韩睿龙身份不一样,太过简单以后继室出门交际应酬难免被人看低。安静茹进门都风风光光的,韩睿龙娶继室不可能比她还不如。而这位继室,以后说不得还要加封浩命。 这里妯娌二人正闲磕着,只见如意寻了过来,笑着福福身道:“太夫人说明儿家里要来客人,如果三奶奶可行,让三奶奶和四奶奶一道儿作陪。” 安静茹和卢氏不由得对望一眼,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这里欧阳倩的坟头还是新的,太夫人未免太过着急了些。 卢氏试探地问道:“如意姐姐可知道请的是什么人?” 如意道:“是二老爷同僚夫人,一同来的大概还有两位姑娘,之前也来过府里的。” 府里人来人往太多人,谁知道到底说的是谁,但大户的可能不大,除非是庶出,没有那个嫡母愿意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做继室,名声要紧,婚后生活更要紧。韩睿龙已经儿女双全,做有子女的人的继室,和没子女的根本没法子比。 何况怀哥是韩睿龙的嫡长子,也就是说继室以后生了儿子也只能算是次子,除非…… 打发如意离开,两人对望说不出话来,又同时叹了口气。几乎连问题都想到一块儿去了,莫不是沈氏又不好了?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支持! ------------ 131:名声在外 太夫人宴客,头一天便开始叫人收拾地方,正好圆子里的桃花开了,真正春光明媚。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太夫人想着韩家才办了丧事,各处虽无白幔白烛等物,到底笼罩着一层郁气不曾完全散去。因此一琢磨就把宴客的地点设在圆子里,也有了由头——请客赏春。 隔天一早,安静茹就让品翠去各处传话,有事儿的早些回,与韩睿华一道吃早饭时,就有管事婆子在外头候着等着回事儿。韩睿华想着安静茹自从理家后,便不曾清闲一日,如今身怀六甲,却还是这般,不免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这两日府里才清净下来,哪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须得大早上地来回?” 安静茹叫赵嬷嬷出去问问,到底是什么事儿,能办的立马就办了。赵嬷嬷福福身去了,安静茹这才朝韩睿华道:“本来也不用这么着急,昨儿太夫人那头说要宴客,吩咐了我和四弟妹过去作陪,我想着也不知客人什么时候才来,且也有些日子不曾去太夫人跟前请安,今儿就早些过去,怕是一去就脱不开身,因此才叫管事婆子们有事儿早些来回了。” 前头欧阳倩的葬礼,事儿全是刘氏料理完的,这会子听婆子来,却真不知到底会是什么事儿,只是管事婆子来了,不好叫在外头一直等着。大早上的,便是没要紧的事儿,琐事怕是也少不得有那么几件。 韩睿华微蹙着眉头,安静茹了然,轻轻点头道:“我也琢磨着怕是二爷的事儿。” 韩睿华没发表言论,作为男人,后宅的事儿他不会多问,有了安静茹打点一切,更是起居穿衣也任由安静茹安排。且在外头走动,早就明白妻子的作用,倘或一个男人还管着后宅的事儿,说出去也是与人平添笑料,可太夫人到底太着急了些。 赵嬷嬷走进来,外头天色尚早,屋里还点着灯,却也能瞧出赵嬷嬷脸色不对劲。安静茹用询问的目光盯着她,赵嬷嬷福福身才道:“是甄家一早就打发了人来,说是……六姑奶奶小产了!” 一语未完,安静茹就唬的变了脸色,急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奴婢问过,今儿四更天,六姑奶奶起身突然就觉得肚子疼,忙打发了人去请大夫,大夫请去的时候,孩子已经……” 容珠怀孕已经四五个月了,这时候孩子基本已经稳定,且容珠怀孕后,从来没听说孩子胎象不稳的话,怎么可能四五个月大的胎儿,说小产就小产? “甄家的人打发人过来说,太夫人这会子怕是还没起来。咱们是不是该派人过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儿?” 安静茹看了一眼韩睿华,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想了想道:“先去太夫人屋里看看,如果太夫人醒来了,就告诉她。这事儿也瞒不住,太夫人早晚会知道。” 赵嬷嬷点点头去了,安静茹望着赵嬷嬷匆匆出去的背影,不知道太夫人知道后还有没有心思宴客。容珠怀孕后,太夫人虽不曾去看过,打发过去照顾容珠的婆子却时常回来请太夫人的安,顺便汇报容珠的情况。 听那两位婆子说,容珠一直很好,但也知道甄夫人对容珠有很大的意见,欧阳倩没了,甄家也不过打发了体面的婆子和家里两位姑娘前来吊唁,容珠都没回来。安静茹甚至怀疑,容珠在甄家的真实情况,根本不是婆子说的那般。 欧阳倩是容珠的亲嫂子,容惠那边,孙二夫人都领着容惠小夫妇来了三回,容惠现在还没有传出喜脉是一回事儿。容珠怀孕,太夫人怕也不愿容珠在马车上颠簸,可不露面,终究看不到本人,只听旁人说,如何比得上亲眼所见? 韩睿华见安静茹微微受惊的样子,少不得安顿几句,“六妹妹年纪小……” 容珠不但年纪小,根本就没有一个算计,身边一位奶嬷嬷真心实意为她,却不受她待见,至于其他人,还真不好说。 赵嬷嬷还没回来,安静茹仍旧坐下来吃饭。饭后也不见赵嬷嬷,品翠瞧着便打发木槿过去问问,正好半路上遇见太夫人打发过来的小丫头。 “……太夫人派了赵嬷嬷先去甄家看看六姑奶奶的情况,赵嬷嬷已经去了。” 送韩睿华出门,安静茹换了衣裳便赶去太夫人屋里,刚到寿禧堂外,就见刘氏婆媳赶来,刘氏嘴快,隔了好几步远便扬声问道:“方才听下头的人议论,说容珠小产了,可是真的?” 一大早就打发了人回来说,还故意嚷的韩国公府上下皆知,甄家到底是甚么意思?难道,是容珠自己的缘故导致孩子小产? 安静茹刚点头,又见门上的婆子急匆匆跑来,朝刘氏婆媳、安静茹福福身便道:“甄夫人来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太夫人一脸悲戚,甄夫人眼眶儿通红,屋里丫头婆子轻手轻脚撤了羊角宫灯,外头日头还没出来,光线多少有些暗淡,让太夫人悲戚的神情看起来愈发悲戚。 甄夫人一边抹泪一边道:“……得太夫人佛照,自她怀孕,便叫了见多识广的婆子去照顾她,太夫人这般原是她的福气,想来也是我们甄家的福气。不曾想,我原来竟是没福气的……”说着又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众人瞧着也不免伤心一回,甄夫人接着道:“备了哪些衣物,样样精挑细选,眼看着就要派上用场……” 太夫人浑浊的眸子躺下两行清泪,嗓音微微发抖:“那是已经成型的男胎,如何这般不小心?!” 甄夫人微微低头,拿手帕擦泪,哽咽道:“可不是,我的孙儿,竟就这样没了……” 屋里只有甄夫人哽咽声,格外突出明显,说了这么多,却没提到底是怎么没了,但甄夫人言语里确实流露出不满,可那不满又隐隐约约含着愧疚。 刘氏上前劝太夫人:“容珠年纪小,以后总还能怀上,太夫人切莫伤心坏了身子骨。” 甄夫人也抬起泪眼,见太夫人老泪纵横,附和道:“倒是我那不孝子没照顾好儿媳妇,让她受了这样的罪……” 这话听来却好,一琢磨却琢磨出另外的味儿来,容珠的孩子没了,甄夫人却直接将责任推向了甄紘。甄紘一个大男人,又是容珠的丈夫,他怎么可能让容珠的孩子小产?推向了甄紘,韩家倘或要追究,也不知该从何处入手,难道让容珠和甄紘和离? 因为孩子小产,就要和离,韩家的姑娘未免太…… 好吧,兴许是想多了。 刘氏一劝,太夫人顺着台阶就下了,拿着手绢擦了泪,甄夫人又一再重点阐述如何调养容珠的身子,又说她出门之前已经吩咐了甄紘亲自去请太医。只是宫里皇后娘娘凤体抱恙,太医院的太医也不知道能不能请来。 甄家老爷今年开了年才复起,甄紘以前考了举人捐了官,如今还没复起,没有官职在身。甄家又不及韩家,不知道能不能将太医请来再给容珠诊脉。 太夫人当即便朝如意道:“去给门上的管事说一声,去请李太医。” 甄夫人为此专门站起身替容珠谢过太夫人。 日头出来,光影照亮了门窗,门上的婆子进来禀报:“柳夫人到了。” 太夫人慢慢收起伤心,甄夫人瞧着便知韩家有客,站起身告辞,只说回去后定叫人好好照顾容珠。 太夫人还没吃早饭,甄夫人走后,如意便劝着太夫人吃饭,太夫人想着自己这会子脸色定然不好,没得怠慢了客人,因此吩咐刘氏等人先去接待柳夫人去园子里逛逛,她吃了早饭就过去。 安静茹走路慢,刘氏想着这位柳夫人的丈夫品级还不及三老爷,也不想亲自去迎接,因此朝卢氏道:“你领着人去吧,我与华哥媳妇先去园子里。” 春寒料峭,早起有些寒冷,太阳出来就热了。刘氏见安静茹双手托着肚子,很是笨重的样子,叹口气道:“原是二房的事儿,却叫你跟着受累。” 太夫人叫姜氏来,姜氏未必会给面子,反正姜氏这一养病,也一直养着了。不过却暗暗地帮安静茹料理了春耕的事儿,只叫了三房的人作陪,看起来是有些轻视的意思,故此才专门叫了安静茹这位长房的儿媳妇。 也算是抬举柳夫人了,太夫人原就善于这样的事儿,情面上的东西绝对可以做得丝毫不差。 安静茹留了心,知道刘氏必然对这位柳夫人不算陌生,刘氏轻笑一声道:“这柳夫人原是太夫人娘家那边的远房亲戚,平常来往不算多,不过大事儿上柳家却不曾忘。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所以才对柳夫人没好感,沈氏不是太夫人的亲戚,便能偏疼成这样,柳家的姑娘嫁进来,太夫人还不知道会如何对待呢。想想以后的日子,刘氏就叹气,不过新媳妇进门总要小心几年,等她站稳了脚,要闹腾甚么,估计太夫人已经百年,大伙分了家各自关起门来过日子,谁也妨碍不了谁。 两人一路慢慢儿走,又说了一些柳家的事儿,书香之族,柳大人五品京官,当然这是有实权的五品官,安老爷哪个六品官简直没法子和他比较。且柳家的名声不错,安家能勉强称得上书香之族,柳家就千真万确是。 就是一个继室,也比安静茹的出身好。 “不知道今儿来得是嫡出姑娘还是庶出。” 刘氏望着远远儿走来的一行人,眯着眼瞧了半晌,道:“不过咱们家对庶出和嫡出差不多,别人家却不一定这样,庶出的姑娘缺少教养,估计太夫人也不愿意。” 韩睿龙的妻子,那是要管家的,上头沈氏也没法子带带,太夫人想带可能性也不大,书面上的嘴里说的,和实际操作起来是两码事。安静茹还跟着陈氏、老太太学了好几年,到了韩家一开始也是姜氏手把手带着,从熟悉到熟练,最后自己拿主意。 太夫人一把岁数,家里孙媳妇都有几个了,不可能还叫她管家,那是直接打儿媳妇、孙媳妇们的脸子。所以一定要找一个从小儿跟着母亲料理家务,明白如何料理的姑娘,这样的姑娘当然是嫡出。 想着柳家的嫡出姑娘要来做继室,刘氏的心情一下子就舒畅了。笑容满面,迎上柳夫人就笑道:“终于把夫人盼来了,专门叫人将园子打理一番,上上下下忙了一整天呢!” 柳夫人四十出头,圆脸,身子略微发福,穿着碧色底面上衣,下面着一条石青色滚边襦裙,外面罩了一件与上衣同款花色的长身比甲,笑容谦虚,一幅受宠若惊的模样,道:“是我们的不是,给府里添乱了。” 刘氏拿眼睛去看柳夫人身边两位姑娘,皆十四五岁的模样,一个圆脸,眉眼与柳夫人也有些相似,因为是圆脸,多了几分娇憨可爱,那双眼睛也格外漂亮,穿着蜜合色衣裳,头上戴着两朵珠花,在春风中轻轻摇曳,透着一股子灵气,刘氏暗道可惜。 又看另外一位姑娘,与柳夫人不怎么像,穿着桃红上衣,松花色百褶裙,微微垂着头,却忍不住拿眼睛东看西瞄,本来一幅好相貌,却叫人感觉不太舒服。 特别是安静茹,这位姑娘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了好几次,极是没教养似的。柳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这位姑娘才忙收回目光,把头低低地低下去,拉着两位姑娘给刘氏见礼,介绍道:“这是四姑娘,夫人就叫她清荷,这是五姑娘,闺名清芙。” 这么一介绍,大家便也知道柳清荷是嫡出,柳清芙是庶出。柳夫人带了两位年纪相差无几的姑娘,可见是想与韩家做亲,怕又有些不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嫁过来难做人,因此又带了庶出的五姑娘。 还着重地亲昵地携了柳清芙的手,十分怜悯似的感叹道:“她出生是吃了点儿亏,打小便养在我身边,与清荷一同吃住,如今两人大了,却还住在一个院子。” 这么说不外乎表达一个意思,柳五姑娘虽然是庶出,但和嫡出的柳四姑娘一样,教养错不了不说,在柳夫人心里这个庶女显然是非常得宠的。为的倒不是嫁妆问题,韩家这样的大户,韩睿龙那样的身份和情况,嫁妆不重要,重要的是教养。 柳夫人也不是头脑简单的妇人,早就明白太夫人的心思和想法。 只是单这会子接触下来,柳五姑娘的情况要么是柳夫人撒谎,要么是脑袋不灵光。不过,柳夫人撒谎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柳五姑娘是不是一直养在柳夫人身边,这个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她撒谎就是没诚意,没诚意今儿也不会来,那就是柳五姑娘的脑袋确实不灵光。也有可能柳五姑娘脑袋也很好使,不过有些排斥韩家这门亲事,故意这么没礼貌。但想想,一个庶出,又是从小儿在那样的人家长大,早就该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和处境,能嫁来韩家,虽是续弦,但韩睿龙还年轻,她并不吃亏。 两位姑娘见过安静茹和卢氏,称呼了一声韩三奶奶、韩四奶奶,安静茹对这两位姑娘没什么印象,对柳夫人只是有些面善,见是见过但绝对没有真正怎么接触过。卢氏就更不可能了,因此刘氏和柳夫人说话,她们四人就跟在身后,都沉默地听着。 安静茹走得忙,前面刘氏和柳夫人相谈甚欢的模样,步伐也显得轻快,还没到园子里,却把距离拉开了。 柳五姑娘见嫡母远去,就再也没有顾忌,狠狠盯着安静茹看了好几眼,又有些不服气似的冷哼一声。这模样倒叫安静茹想起贺三姑娘来,真正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莫非…… 心里想着却觉得好笑,就听到柳五姑娘道:“原来韩三奶奶果真和传言一般,看起来就十分有福气。” 安静茹浅笑,客气道:“柳五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柳五姑娘嘴角上扬,笑道:“外头都说韩三奶奶真正嫁的良婿,韩三爷屋里除了韩三奶奶再没别人,就是韩三奶奶怀孕了不方便伺候丈夫,韩三爷也不曾说道什么。上头婆婆不过问,可不是福气?” 怎么这话听着就好像打翻了酸菜坛子,柳五姑娘说的脸不红气不喘,柳四姑娘听得一张脸绯红,就是卢氏也微微红了脸,诧异地看了柳五姑娘一眼。一个姑娘家,当着众人说这样的话,让人不由得怀疑,柳家的教养到底是什么模样,甚至柳四姑娘也要叫人怀疑了。 柳四姑娘被卢氏看了一眼,低声呵斥道:“五妹妹浑说甚么呢,也不怕人笑话了去!” 柳五姑娘无辜地道:“那里是我浑说,不过是经常听到有人这样说罢了,从前就对韩三奶奶好奇,却无缘得见,今儿好容易见了一面。” 原来是名声在外,显然这名声不怎么好听,柳五姑娘怕还是说得比较含蓄了,只是说自己有福气,怕是其他人就觉得她不贤惠了。 春香不服气,冷笑道:“我们姑爷原就对我们姑奶奶好,这也是上上下下众人亲眼所见,我们姑奶奶确实有这个福气,外人也只有羡慕的份儿罢了,羡慕之余,拿来掂酸几句,真正好笑。柳五姑娘这般好教养,怎么也学着那些人嚼舌根?” 好一个伶俐的丫头! 柳五姑娘涨的双颊绯红,柳四姑娘忙赔礼道:“妹妹不懂事,韩三奶奶切勿与她计较,她原是心直口快的。” 安静茹没想到她不出门,陆青苑也养胎,外头对她的言论演变成这样。惊讶之余又觉得好笑,摇摇头道:“我心中却也是这般想的,若不是遇上三爷,我哪来的福气,说到底我的福气还是我夫君给的呢!” 春香眼珠子一转,笑道:“不单咱们姑奶奶有福气,咱们四奶奶还不是同样有福气?” 卢氏屋里暂时也没人,韩睿钦在紧张的等待放榜,与卢氏极是恩爱,卢氏又生了儿子,刘氏心满意足,别说纳妾,就是通房丫头刘氏也没逼着卢氏安排。相对于丫头小妾,刘氏更希望卢氏多给她生几个孙子。 所谓福气,其实不是一个人就能给的,安静茹的福气伴随着许多烦心事儿,还要劳心劳力。卢氏才真正是有福气的人。 卢氏红了脸,瞪了春香一眼,“这促狭蹄子,竟拿我取笑,三嫂子若是不管管她,我却不依的。” 说着嗔怪地瞪了春香两眼,春香笑嘻嘻的,一边示威地看了柳五姑娘一眼。柳四姑娘更觉难堪,讪讪地陪着笑了两声。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柳五姑娘眸中闪过一时落寞,却稍纵即逝,似是看花了眼。 “五妹妹从小就这样,心里藏不住什么话,到底也没别的心,韩三奶奶就原谅她这一遭吧。”作为嫡姐这般帮着庶妹说话,真正是少见,这位柳四姑娘才是好教养。 果真应了那句俗语,一样的饭养出百样的人,她们两姊妹这么一对比,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也不为过。 安静茹不在意地笑了笑,大伙继续朝前走,到了园子里头,众人便全部被眼前迷人的景色震撼住,满眼的粉红色。 安静茹想起当初初遇沈怀筠,欧阳倩带着她专门饶了一大圈,绕到了清雅阁的后山,听着里头悦耳的琴声,然后见到沈怀筠,疑为仙子的情景,时隔两年,竟然还有些怀念。 刘氏已经领着柳夫人去早就张罗出来的地方坐着,哪边石桌石凳收拾干净,摆了茶点果品,周围全是在春光中灼灼绽放的桃花,春风带来的不是寒意,是一阵叫人只能感叹的粉红花瓣雨。 柳夫人笑道:“以前来过一回,严冬腊月,园子里红梅绽放,那时便觉得十分好看,却不想到了春天竟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刘氏笑道:“原是太夫人最爱这些,才修了这园子,后来又改建了几回,方有了今日之景。以前太夫人经常来逛逛,到了夏天还有满园荷香,我们这些都是粗人,赏不来景,却把夏天那一景荒废了。” “真正府上的人会享受,单这园子也不知一年四季要花费多少人力来收拾。” 韩家倒不缺这些钱,可就是有了这些开支,才叫沈氏贪了不知多少去,刘氏冷笑道:“这些又不能拿来吃,我倒也觉得是多余的花费。” 正说着,安静茹等人赶来了,几个人在其余的石凳上坐下,春香从木槿手里拿了软垫,用帕子细心地将石凳上的花瓣扫下去,垫了软垫才扶着安静茹小心翼翼坐下去。 柳夫人见她们这般小心,问了一句:“估计是要生了吧?” 安静茹点头笑道:“也就这十来天里头了。” “看这怀相,定是个男孩儿。” “承夫人吉言。” 丫头们上了茶,众人皆吃起茶来。吃了茶,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太夫人在丫头婆子簇拥下来了。 柳夫人忙叫两位姑娘上前见礼,太夫人一个个仔仔细细瞧过,给了见面表礼,用锦盒装着,倒也没分彼此,两只盒子大小颜色都一样。柳夫人似是松了口气。 众人又都坐下吃茶闲话,太夫人说起满园子的春景,叫卢氏陪着两位姑娘随处去逛逛,安静茹大着肚子不方便,只好坐在这里,却不想品翠巴巴地寻来:“三爷有件什么衣裳是三奶奶收着的,奴婢竟一时找不到。” 安静茹却也觉得累,想回去歇歇,因此也用力想了想,太夫人瞧着就知道是韩睿华的主意,不是为了什么衣裳,不过找个由头叫她回去歇着。便道:“既然是要紧的,你就先回去吧。” 安静茹充满歉意地告退,走得远了才问品翠,品翠见这里没有外人,捂着嘴巴笑道:“三爷刚才回来,便叫了奴婢过来,瞧着三爷倒也没什么事儿,不过是怕三奶奶在这园子里吹了风。” 韩睿华的衣物是安静茹亲自收着,不过都在柜子里,品翠她们不可能找不着。安静茹心里甜甜的,心情极好,笑容愈发明艳了。 殊不知桃花树后,一双眼却盯着她们。 柳五姑娘找到卢氏:“逛了这园子,可否带我们去其他地方逛逛?” 安静茹回到屋里,就瞧见韩睿华歪在榻上吃茶,很是慵懒的模样。 “今儿不是要当差么?” 韩睿华摇头,拉着安静茹也去榻上歪着,“原本有事儿,换了别人,我倒闲下了。” “今儿不出门了吧?” 韩睿华摇头,安静茹嘀咕道:“既然不出门,还找什么衣裳穿?在家里穿什么不都一样?” “还不是想着你在园子里累着,寻了借口罢了。” 安静茹心里更甜,想到柳五姑娘的话,笑着说了一遍,道:“等以后生了孩子出门见人,指不定要被人如何指指点点呢。想不到,我原在家里,名声却在外头。” 韩睿华无所谓地道:“外人说外人的又如何?” 安静茹抬头盯着他,带着笑问道:“难道你就不想享齐人之福?” 韩睿华长舒口气,点着安静茹的额头道:“齐人之福未必是福,你就爱多这些心,也不怕累着!” 夫妻两说笑一阵,赵嬷嬷领着稳婆、乳娘进来,两口子见过之后。便叫赵嬷嬷下去安排住处,安静茹看着乳娘的背影,道:“我想自己喂孩子奶水。” 韩睿华有意逗她,触在她耳边说了两句,直说的安静茹面红耳赤,扭头挥拳捶他。这景象把进来说事儿的春香弄得红了脸,急急忙忙退出去,在窗户底下道:“四奶奶说柳家两位姑娘想来咱们院子里逛逛。” ------题外话------ 柳家五姑娘:我是来打酱油的,大伙别拍我……我很如小果! 小果(无辜地眨眼):…… ------------ 132:挤在一块 也不知是不是有了贺三姑娘那一岔,安静茹现在总少不得疑心,想起柳五姑娘便催着韩睿华去书房回避,韩睿华腻歪着闹了一会子,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安静茹,满嘴报怨道:“真正是,好容易无事家来,却又有客。[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安静茹好笑,道:“横竖吃了午饭客人就要走的,下午你还出门么?” 韩睿华重重地叹了口气,安静茹见他起身,衣裳下摆多有褶皱,叫住他又替他理了理,笑道:“来的是两位姑娘,你在院子里不方便,不如去外头书房吧。” 韩睿华疑惑地看着安静茹,安静茹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垂下头掩饰,韩睿华的手抚过她的脸,眼底笑意极深,仿佛已经洞察出妻子的心思,笑容愈发深了,“那我就去外头书房,四弟怕也在哪儿呢。” 安静茹目送他离开,才叫了春香进来服侍着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春香道:“早起确实凉快。这会子太阳出来,还没到正午,却又觉得热。” 安静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看着脱下来的衣裳,因为月份大,后面又重新做了几身衣裳,不由得地道:“这衣裳以后却不能穿了。” 春香笑道:“哪里就没机会穿?姑奶奶这一胎生了,以后还要生的,总能排上用场。” 安静茹想着昨儿夜里对着穿衣镜,问韩睿华自己怀孕后是不是变丑了,韩睿华却嗓音沙哑地说,他忍得很辛苦。想到这里就想笑,嘴里却发苦,笑容也有些苦涩。自怀孕后,韩睿华忙,她也忙,期间又发生了那些事儿。 很多问题都被安静茹搁置脑后,乍然被人提出来,心头的滋味还真是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春香以为安静茹想起别的,笑道:“姑奶奶放心吧,您一定能顺利生产。” 安静茹忙收了脸上的神情,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确实比先时圆润了不少,但看起来气色却不错。只是挺着大肚子,魅力是别提了。就是肚子没大起来,安静茹也不算顶顶漂亮的,韩睿华到底喜欢自己什么? 安静茹自己都迷茫了,至于自己为什么喜欢韩睿华,这个问题也不曾认真想过。现在想来,却也知道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只是女人的心总是很容易就交出去,有了夫妻之实,在她心底韩睿华就是她的夫,她想给他生孩子。 双手又放在肚皮上,安静茹抛开满脑子想不明白的问题,对着镜子展颜微笑。 外头传来一阵说笑声,品翠进来禀报:“四奶奶和柳家两位姑娘来了。” 安静茹站起身,吩咐品翠备了茶水,又理了理衣裳方起身出门迎接。 卢氏与柳家两位姑娘说说笑笑走了来,上了石阶,见安静茹在门口,两位姑娘朝安静茹见了礼,柳五姑娘就打量着四周道:“这里确实好的,依山傍水。” 安静茹微微一笑,柳四姑娘歉然问道:“我们可打扰了三奶奶?” 春香有些不情愿,站在门口不肯打起帘子,只是道:“太夫人想着我们姑奶奶双身子辛苦,故此才叫我们姑奶奶回来歇歇。” 安静茹瞪了春香一眼,柳四姑娘愈发觉得不好意思,安静茹笑道:“别听这丫头浑说,被我宠坏了,竟这般眼里没人。”又板着脸低斥了她两句。 柳五姑娘巧笑嫣然,道:“莫不是屋里藏着什么好东西,怕我们瞧见了讨了去?” 安静茹对她委实没多少好感,笑着叫春香将帘子打起,嘴里含笑道:“柳五姑娘说笑了,快请进吧。” 众人鱼贯进来,安静茹让了座,叫丫头们上了茶。卢氏原就不想带着她们离开园子,只是她面皮薄,拒绝的话不忍心说,又知安静茹离开园子,对方又提出要来逛逛,因此便带了来,被春香那样说了一句,心里愈发不安,吃了一盏残,就笑着朝柳家两位姑娘道:“咱们再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柳五姑娘放下茶盏,蹙眉道:“却是走乏了。” 又望着安静茹道:“就让我们在这里歇歇脚儿吧,其他地方尽是浓郁花香,这里却不一样,花香淡雅,很是舒畅。” 卢氏十分歉然地看着安静茹,安静茹怕她多心,笑着摇摇头,吩咐品翠去小厨房瞧瞧,端两个点心来。卢氏心头稍安,却也是坐不住的,柳四姑娘十分体贴,笑道:“我们来本来就打扰了三奶奶,怎好叫人又为我们忙这些?”便做主叫住正要出门的品翠,“姐姐就赏我们几杯水吧,外头日头底下走一圈,竟口渴的厉害。” 品翠看着安静茹,安静茹轻轻点头,省事些自然是好,遂吩咐春香重新泡茶。 众人吃了两盏茶,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卢氏无可奈何,柳五姑娘直接忽略了春香敌意的眼神,从坐处站起身,竟细细打量起屋子来。看见这个也说好,看见那个也说好,仿佛都不曾见过。柳四姑娘的笑容愈发挂不住,好像已经觉得难以启齿,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柳五姑娘看起来也不是脑袋真那么愚昧的人,安静茹忍不住将目光频频落在柳四姑娘身上,正好扑捉到在多宝阁前的柳五姑娘与她用眼神交流。 待要看清,她们又不经意地各自收回了目光,柳四姑娘低头吃茶,柳五姑娘指着对宝哥上一对象牙骨扇面道:“这扇面上的字却写的不错,不知是谁和谁的手笔?” 春香立刻迎上去,看了两眼,极是自豪地道:“原是孟大奶奶得了几对扇面,送了我们姑奶奶一对,这上面的字是我们姑奶奶和姑爷各自写了一个,正好一对。” 安静茹本来想收起来的,韩睿华不肯,因此便摆在多宝阁不显眼的地方,本来这也是内院,平常客人来了也在外头接待了。再说谁会仔细去看那一对一眼就知不是名家手笔的扇面? 柳五姑娘诧异地扭头看了安静茹一眼,大概是觉得安静茹小门小户但到底是读书人家的女儿,读书认字倒不稀奇,不曾想却也细细学过,且字还写的不错。 安静茹被春香说什么一对,弄得微微红了脸,随即叫春香收起来,道:“本来也是写着玩儿,倒叫姑娘看了笑话。” 柳五姑娘撇撇嘴,柳四姑娘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道:“打扰三奶奶多时,却是我们的不是。” 忙请卢氏领着她们去园子里寻柳夫人,卢氏松了口气,哪有不应的。安静茹想着本来也是寻了个借口回来坐坐,眼下快午时,不去却不好,也跟着一道往园子里去。 太夫人她们还坐在石凳上,不远处两位明显有些着急的婆子频频朝这头张望,远远儿瞧见安静茹和卢氏等人,忙赶过来低声禀报:“是甄家又打发了人来……” 柳家两位姑娘并不曾听到两位婆子说什么,只是觉得两位婆子穿着打扮极是体面,对安静茹却恭恭敬敬,半分没看轻的意思。柳五姑娘低声朝四姑娘道:“姐姐瞧着,这位三奶奶却是不简单。” 话里另一层意思,以后做了妯娌,怕也斗不过她。柳四姑娘不耐烦地瞪了柳五姑娘一眼,又因自个儿心虚,低声道:“别浑说,叫人听见笑话。” 柳五姑娘只是心里冷笑,今儿她的笑话也足够别人笑话一年半载了,那里还怕多此一遭。面上却不能表示出来,忙低头掩饰了。 甄家打发了人来,说容珠闹着要和离。这事儿安静茹和卢氏都惊呆了,只因有客,那些婆子不敢贸然上前去说,唯恐叫外人知道了笑话,因此才远远儿焦急地等着。 卢氏抚着胸口道:“还是告诉太夫人一声的好。” 安静茹轻轻点头,两人低声商议了几句,打发两位婆子继续远远儿等着好回太夫人话,到了太夫人跟前,又说太阳出来,问太夫人要不要换身衣裳,这一冷一热,万一偝了汗却容易生病。 柳夫人亦劝道:“孙媳们到底想的周全,是太夫人的福气。” 太夫人见两人脸色不对劲,心里本来就担着心,便叫如意等丫头扶着站起来,又道:“眼下外头确实热起来,大伙都到屋里坐坐吧。” 刘氏似是恍然大悟,想起清雅阁来,笑着请柳夫人去那边坐坐,“虽然许久不住人,里头却一直着人打扫,地方也十分幽静。(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柳夫人料想也是韩家有事儿不方便外人在场,当即便答应了。直点头说好,叫了两位女儿倒跟前,送走太夫人,便朝清雅阁方向去了。 太夫人特意叫了安静茹跟在身边,待柳夫人等人听不见才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儿,哄了我出来?” 两个婆子见太夫人与客人走开,便赶了过来,又将事儿回了一遍,太夫人当即变了脸色,低吼了一句:“简直胡闹!” 又细问到底怎么回事儿,两位婆子却都说不是所以然来,只知道甄家劝不住,打发了人回来禀报。在安静茹看来,指不定甄夫人早就不想要这个儿媳妇了,只是不好主动开口,容珠这么一提,她便故意弄得厉害,好叫韩家的人知道容珠这位儿媳妇他们甄家无福消受。 太夫人气了一会儿,抬头看天,又万分无奈似的摇摇头:“这个丫头,真正不知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和离?岂是嘴里说说那么简单?她还要不要活路了?” 没人接太夫人的话,容珠任性,可任性也该有个度,容珠的任性却是不计后果的。 虽然与甄夫人接触不多,但可见那妇人也不是简单的角色,看起来也是好强的性子。可她的好强却不单表面流露出来,手段确实不少,而这些手段恰恰是容珠欠缺的。就现在的情况,从任何一方面看,都是容珠的错。 甄家或许巴不得和离,和离对男子声名存在影响,但相信甄夫人有本事保全儿子的声名。对女子的影响绝对深远,大周朝女子可以改嫁,在民间小户这样的事儿不算稀奇,但对于大门大户来说,却没人愿意背负这样不好的名声。 且这话,目前知道的是容珠主动提出来的。 太夫人思前想后,从园子里出来,扭头看了安静茹两眼,转身吩咐如意:“去请老大媳妇过来。” 又叫安静茹回去陪客,不必跟着一起去了。 柳夫人等人去清雅阁转了一圈,刘氏便叫人下去预备午饭,安排在花厅,去请太夫人。太夫人叫刘氏等人陪客,她自己没过来。午饭后,柳夫人歇了一会儿,去请了太夫人的安就告辞离开了。 柳夫人心头原就不平静,又气柳五姑娘作为,遂叫两个姑娘都上了马车,马车还没驶出韩家角门,便板着面孔训斥了柳五姑娘一回。 韩家的门楣、韩睿龙的身份这些确实都不错,柳夫人是太夫人的远房亲戚,并不算十分亲近,不过是为丈夫的前程着想,柳夫人才厚着脸皮与韩家来往。可这些年韩家对柳家的助力却少,因此走动本来就不频繁,现在更是只有大事儿才露脸的。哪里知道韩家突然有了结亲的意思,和家里老爷商议一回,觉得送个庶女来并没有什么不妥。 柳夫人本来也担心把自己亲生女儿送来,虽然看着体面了,可韩睿龙的名声却不十分的好,又儿女双全,自己好好的女儿嫁过来就做了娘,柳老爷这样说正合了她的心意。 但又觉得这样做明显看不起韩家,没得亲戚做不成反而结了仇。才带了两个姑娘一道来,哪里知道柳五姑娘平常倒是听话懂事的,今儿却似猪油蒙了心。 柳夫人数落时,柳五姑娘只是垂头听着,柳四姑娘听不下去才出言相劝,这一劝柳夫人更是气极。想来韩家能瞧上的定然是四姑娘,韩太夫人如果使了媒人来,柳夫人却不好拒绝了,本来怒极这样想着,竟又伤心起来。 哪里知道,这一切却都是柳四姑娘的主意。柳夫人给柳四姑娘寻了几门亲,却都是不如意的,终于有个满意的,柳四姑娘瞧着也好,却发现那人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来了府里待人还不错,没人时竟和府里的丫头混闹。被柳四姑娘撞见,那人却还嬉皮笑脸问她,这丫头是不是陪嫁里头的? 柳四姑娘拿这话去问母亲,柳夫人却是不信,只说那人极好。柳四姑娘只是冷笑,想来便是自己身为嫡女,婚事也做不得主,与其嫁个表里不一的,不如嫁个明明白白的,虽然名声不好,可自己好歹活的风光。 韩睿龙有儿有女,养过外室,但屋里好歹还算干净,成亲几年,也只有一位姨娘,儿子年纪小,打小儿好好抚养,难道长大了就不认她这个继母?就是不认,宗族里她也是正经的母亲。 柳四姑娘这么做,却是和母亲对着干。 那知柳夫人从韩家回去后就日夜不安,和柳老爷商议,不如叫人来提亲,先把四姑娘的亲事定了。韩家再提,也只剩下五姑娘。 只是这样做,还不如当初直接拒绝,柳老爷没同意,沉吟道:“如今韩家事儿多,怕是被绊住了,且再等等。再说四丫头的婚事,却还要重新看看才好。” 柳夫人历来就听丈夫的话,大事儿上从不自己拿主意。心里明白不妥当,却不知该如何说,这样等了十来天的功夫,韩家却传来另一个消息。 且说当日,柳夫人母女三人离开,去了甄家的赵嬷嬷和姜氏就回来了。 “六丫头小产,情绪不稳定,故此说了些气话,太夫人莫要放在心上了。”姜氏微微垂着眼帘,语气多有倦怠之意。 太夫人松了口气,虽想到姜氏未必肯真心实意帮二房的人,但这话无疑叫她放了不少心。挥手叫姜氏先下去歇着,叫了刘氏和卢氏、安静茹,问起柳家两位姑娘,刘氏轻声笑了一声道:“四姑娘倒是好的,那五姑娘却好似没见过世面,真不知是不是从小儿一起与四姑娘一同教养长大,两人相差甚远。” 安静茹和卢氏没说话,相对来说,她们也都更喜欢柳四姑娘。知书达理,又有五姑娘做对比,如果定要二选一,当然是选四姑娘。以后做了妯娌,四姑娘也好相处一些,否则那五姑娘气都要将人气死。 就是不可能长久住一块儿,作为妯娌哪有不来往的? 隔天,太夫人暂且将韩睿龙的事儿放下,去甄家看容珠,安静茹去参加陆青苑儿子的洗三礼,见到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还抱了一回,陆青苑即可叫她放下,笑道:“小心踢着你肚子里的小心肝了。” 安静茹也怕自己抱不稳,将孩子交给乳娘,与陆青苑说了一会儿闲话,陆青苑见四下没有别的客人在,便压低声音问道:“我听下面的人说,你们家已经忙着给二爷娶继室了?” 安静茹都觉得不好意思,但这是事实,点点头道:“太夫人是比较着急,怀哥年纪小,总离不开母亲,再说打小儿养在身边却也好。” 陆青苑笑道:“话是这样说的,可孩子小,有个头疼脑热,极是容易留下什么病根儿。” 后宅女人的手段,真正用细润无声来形容也不为过。陆青苑知说这话便是道人是非,因此便也适时打住,笑道:“你这一胎生个儿子,后头好生个女儿给我做儿媳妇。” 安静茹都被她逗笑了,道:“那也要你的儿子能消受得了我女儿。” 陆青苑精神很好,撇撇嘴道:“难道我儿子配不上你家姑娘?你要是生得出来,我就敢给我儿子娶回来。” 两人说笑,却把屋里其他人都逗得笑起来,乳娘道:“孩子这样小,就想着儿媳妇的事,我却还是头一遭听说呢!” 两人想想也觉得可笑,笑成一团。 到了三月底,真正农忙开始,虽然庄子上的事儿姜氏帮着料理一些,但真有什么事儿,却还是会来告诉安静茹一声,叫她心里有个低。 容珠在养身子,太夫人去看过一次,便有心要接回来养,只是想着这样做却是打甄家的脸子,因此才作罢。却终是不放心,隔一天就打发人去看看,韩睿龙的事儿,又因韩睿龙在太夫人屋里跪了一个时辰,求着要等一年后再说。 太夫人气不过,只说她再也不管了,叫了二老爷把韩睿龙带去说教了一顿。嘴里说不管,回头却打发人去了一趟柳家。 这一天,安静茹愈发觉得不好受,算着日子也越来越近,韩睿华虽然当差,却坚持中午回来吃饭。 饭后,安静茹觉得难受便去榻上躺着,赵嬷嬷随即打发人去请太医。太医才进府,却被荣华园那头的丫头请了过去。 夏香惊慌失措地进来禀报:“听说是二夫人……” 一语未完,赵嬷嬷从外头进来,打断夏香的话:“姑奶奶才觉不舒服,别拿这些话吓唬她!” 夏香忙用手掩住嘴巴,脸色却雪白。安静茹想问问,奈何肚子愈发觉得难受,朝赵嬷嬷道:“去将稳婆叫来。” 稳婆接生,不过好些的稳婆也略懂得脉象,赵嬷嬷一拍额头:“瞧奴婢这记性,当初奴婢寻稳婆,就特特问过,找来的这位,她丈夫是个开医馆的,耳濡目染她倒也懂得一二。” 一边去请稳婆,一边叫人去将耳房收拾收拾,又叫人去小厨房传话叫备下热水,又叫人出去另寻大夫来。 荣恩轩登时喧哗起来,丫头婆子们忙来忙去,消息即刻传到姜氏屋里。一头是荣华园沈氏不大好,一头是安静茹要临盆,姜氏叫崔嬷嬷去瞧瞧沈氏,在那头等太夫人吩咐,自己则叫两个大丫头跟着去了荣恩轩。 太夫人生怕沈氏缓不过来,急匆匆赶来荣华园,见太医已经来了,便朝太医道:“定要保住她,否则我叫人砸了太医院。” 说完才看清请来的太医,却是擅长妇科的,那太医也道:“老身原是来给府上三奶奶诊脉。” 太夫人蹙着眉头,不悦地道:“这会子华哥媳妇请太医做什么?” 如意琢磨一回,八九分肯定地道:“怕是三奶奶要生了。” 正好崔嬷嬷进来,却不见姜氏,太夫人心急如焚,“不过生孩子罢了,那里就须得婆婆去守着?” 没人接这话,作为婆婆去照顾儿媳妇生产确实没什么不对的,这是做婆婆的体贴儿媳妇,也是儿媳妇的体面。 崔嬷嬷不便出言,如意急智,随即道:“先让太医去看看二夫人吧。” 这一提醒,太夫人才忙挥手叫太医进去瞧沈氏,又打发人去请二老爷和韩睿龙回来。这头乱成一锅粥,荣恩轩也极是喧闹。 安静茹只觉那疼痛一阵一阵,不消片刻额头便细细密密一层汗,咬着牙忍着自己走着去了早就收拾出来耳房。 姜氏在这里张罗,看起来虽乱,却都条理分明,品翠等丫头并不曾料理过这些事儿,都是姑娘家,被赵嬷嬷从耳房赶了出来,只吩咐道:“快去将小孩儿用的东西拿出来。” 几个丫头急匆匆回了正屋,想到二奶奶生产,几个丫头却都坐不住,东西本来就预备好了,拿出来也便宜。耳房里头婆子们又不许她们进去,她们在外头并不曾听见安静茹叫喊,愈发觉得心不安。 春香忍不住浑身发抖,道:“要不叫人给姑爷送个信儿吧,我瞧着这些日子姑爷并不忙。” “姑爷回来能做什么?不过多个人着急。”夏香道,“咱们姑奶奶又不是二奶奶那样的情况。” 品翠点头道:“说的也是,三奶奶产期原就是这几天,平常也都十分注意,不会有事儿的。” 这头话音刚落,耳房那头就传来安静茹被疼痛折磨,忍不住发出来的叫喊声。 那声音似是极具穿透力,让刚刚从马上下来的韩睿华心头一紧,后面二老爷、韩睿龙也回来了,守在这里的管事忙上前大千儿道:“二夫人不大好,二老爷、二爷快去瞧瞧吧。” 韩睿华心头不安想回去瞧瞧妻子,听说沈氏不好,倒不好不先过去瞧瞧。 二老爷倒不见多着急,韩睿龙是已脸色大变,腿脚发软。一行人急匆匆赶去了荣华园,崔嬷嬷见韩睿华跟着一道,等二老爷和二爷进了屋,拦住韩睿华快速地道:“三爷瞧过二夫人就回去看看,三奶奶要生了。” ------题外话------ 柳五姑娘是个铺垫,打酱油似的较色,为主角服务。囧……这个不是贺三。家里有点儿事儿,来不及修改什么的,亲亲们见谅。对了,沈氏的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就在下一章…… ------------ 133:平安产子 生头一胎总是要多吃些苦头,费些时间,从午后发作,到二更天仍旧还没动静。疼一阵歇一阵,安静茹听赵嬷嬷说愈发叫喊的厉害,愈发觉得痛,因此一直咬着牙忍着,不疼的时候一点儿感觉也没。 见姜氏在屋里守着,又知韩睿华已经在产房外候着,更觉那些痛疼并不要紧,她这样不喊不叫,反而叫韩睿华等人愈发不安。看见有人从产房出来,就上前抓着问到底怎么样,那些人却都一脸敬佩:“三奶奶委实厉害,都忍了下来,并无大碍,三爷莫要担心了。” 问了几个人都这么说,却还不能叫韩睿华放心,想要闯进去。偏生姜氏在屋里,安静茹也发了狠话不许他进去。快四月的天儿,晚风清凉,却叫他额头冒了好些汗水。再有人出来,他上前去问,那婆子见他紧张成这样,倒觉好笑,笑了一阵发现韩睿华脸色不好看,才忙打住,道:“三爷莫要怪罪奴婢,奴婢只是觉得三爷倒比三奶奶还不好似的。” 里头三奶奶生孩子,极力忍住自然冒了满头大汗,外头三爷又不生孩子,同样满头大汗岂不好笑? 那婆子原就会说笑,后取了要用的东西去了耳房,绘声绘色说给其他人听,连姜氏也忍不住笑了。想到自己生孩子哪会儿,大老爷才从外归来,竟也在门外侯了一整夜。那会子自己初为人母,头一遭生产,虽满心喜悦,却也惶恐不安,幸而婆婆太夫人也一直守着。 姜氏叹了一声,原本她与太夫人婆媳关系并非如此,如今自己也做了婆婆,不知道到头来会不会与太夫人一般? 安静茹歇了一会子,也觉得好多了,要了一杯水吃,见外头已经打起灯笼,想来时辰也不早了,姜氏还在养身子,便朝姜氏道:“母亲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稳婆还有这么多生养过的妈妈们,儿媳没事。” 姜氏从回忆中回过神,道:“无碍,且等孩子出来再说。” 安静茹看了一眼赵嬷嬷又看了一眼稳婆,她自己是不知道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才出来的,赵嬷嬷会意,明白安静茹是担心姜氏的身子熬不住,便道:“奴婢瞧着姑奶奶这模样,怕是还得两三个时辰……” 这说得还是快的,痛一会子要歇差不多半个时辰。孩子要出来时,那痛疼就愈来愈密。 姜氏见安静茹精神尚好,又是好强的性子,明明疼得厉害却也不叫喊,这会子还想着别人,便道:“我去隔壁屋里歇歇。” 赵嬷嬷立马出来,见品翠等人就守在耳房外头,随即叫她们去将西厢房收拾出来,请姜氏过去歇着。 将上次刚从耳房出来,就有人来报,“太夫人、三夫人、四奶奶来了……” 众人又是一阵忙乱,引了她们去收拾出来的厢房坐着,赵嬷嬷上前说了情况。太夫人似是松了口气,眉头却不曾展开,“咱们这两年总是不顺,这孩子出来,希望是带着福气的,能冲一冲咱们家里的晦气。” 春香这才想起原本给安静茹请的太医,被荣华园叫了去的事儿。想来也是沈氏不好,心头不觉“咚”一声响:沈氏莫非要冲撞了姑奶奶的孩子? 可听太夫人这语气,却是怕孩子冲撞了沈氏。心里顿生怨恨,找到品翠等人便道:“我去打听打听,瞧瞧二夫人如何了,莫要这会子她没了,两件事撞在一块!” 品翠虽不在太夫人跟前服侍过,却跟了姜氏好几年,她以前不起眼,话也不多,但会听会想会看,大夫人这么多年不受太夫人待见,可不是太夫人怪她带来厄运,让大老爷半身不遂。 如果三奶奶生了孩子,沈氏又恰好没了,岂不是要怪这孩子克死了沈氏?当下便点头道:“快去吧,仔细问问。” 反而是情急之下不曾细细想,太夫人过来必然是沈氏已经缓过来。春香得了消息,说太医说了,沈氏现在还无事,但后事却该加紧了办。 春香返回来,对品翠冷笑道:“我就说呢,若是二夫人不好,太夫人如何肯过来?” 品翠见她满脸怒意,忙安慰了几句,“太夫人如何咱们且不论,横竖三奶奶是她孙媳妇罢了,中间还隔着一层。” 春香想着姜氏闻得消息就过来,又一直在耳房守了这些时辰,晚饭也不曾正正经经地吃,心里平衡了许多,也不论别的,只是焦急地盯着灯火通明的耳房,因怕过了风,帘子一直放下,偶有人进进出出,也瞧不清里面的情景。 越是瞧不清越是着急,她们着急,韩睿华比她们更着急。可那孩子就好像故意这样叫众人都着急,到了三更天才说宫门打开了。 太夫人熬不住,回去歇着,姜氏便去了耳房。小厨房预备的热水,一直没断火,荣恩轩整整喧哗了一整夜,到了天际吐白,上上下下皆筋疲力尽,韩睿华的神经濒临崩溃,想着欧阳倩临盆也不曾用这么些时辰,心里愈发不安,忽听见耳房里传来妻子撕心裂肺的叫喊,伴随稳婆一句一句“用力”,眼里不满血丝的韩睿华,作势就要冲进二房,耳畔忽地传来一声清脆嘹亮的孩提哭声。 二耳房里头,道贺声络绎不绝地响起。 有恭喜安静茹喜得儿子,有恭喜姜氏又抱了孙子,韩睿华说不清心底什么滋味,就有人从里头出来,见韩睿华在,想要讨个头彩,忙福福身道:“恭喜三爷,三奶奶生了个大胖小子!” 韩睿华恍恍惚惚地,仿佛被喜悦冲破了头,半晌才反应过来问道:“三奶奶如何了?” 那婆子忙用力点头笑道:“三奶奶很好,三爷莫要担心,等奴婢们收拾了里头,三爷就进去瞧瞧三奶奶吧。” 在抱夏守着的品翠等人,听的了消息立马从屋里出来,夏香笑道:“要赶快给姑奶奶娘家送个信儿,叫老太太夫人她们也高兴高兴。” 说罢连脸也不洗,头也不梳,穿着不曾换过皱巴巴的衣裳急急忙忙奔出荣恩轩。 品翠等人瞧着只是一笑,“她一夜都惦记着,不知道自己做的衣裳小少爷能不能穿,偏到了这个时候却忘了,罢了,咱们去占个头彩,将咱们做的衣裳送去。” 春香笑道:“初生的孩子不过用一块包被裹着,你们都做衣裳,眼下却是我做的包被占了头彩才是。” 几人笑嘻嘻地去了耳房,又帮着劳累了一夜的婆子们收拾屋子,待收拾妥当,恰好第一道光束打在窗户上,顺着拉开的窗帘,映在安静茹虚弱的脸庞上。 赵嬷嬷抱着洗了身子,用包被裹好的婴儿出来,“七斤八两呢!”递给姜氏瞧,品翠等人也忍不住凑过来,只见那孩子,红彤彤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咕噜噜直转悠,好奇地看着一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黑宝石一般的眼珠子上映着姜氏的面容。 “因着头一胎,孩子月份足,个头不小,故此三奶奶多遭了罪,好在母子平安。” 姜氏瞧着孩子,就想起当初自己的儿子,因为不是正常的月份,孩子出来五天才睁开眼,睁开眼后便也是这般四处张望,不觉眼眶湿润,见韩睿华进来,便叫赵嬷嬷抱去给韩睿华瞧瞧。 韩睿华抱着软绵绵的小东西,竟有些不知所措,十分紧张似的动也不敢动一下,赵嬷嬷也怕男人手里不知轻重,抱了过来找乳娘喂孩子吃奶。 韩睿华见姜氏一脸倦怠,眼睛上也补了些许血丝,忙作揖,姜氏看左右无事,也就回去歇着了,临走时嘱托安静茹吃些东西再睡,又说府里的事儿无需操心,安心调养身子。 姜氏走了之后,任妈妈就端着一大碗糖水荷包蛋进来。孩子出来时,那感觉就好像身上的东西掉了,疼痛不必说,现在却觉好了些。便叫韩睿华扶着她做起来,用枕头垫了后背,自己端着碗吃了。一大碗下去,才觉得空荡荡的肚皮终于有了些许东西填着。 任妈妈见她吃的欢喜忙又道:“奴婢下去再给姑奶奶做一碗来如何?” 安静茹摇头:“倒是想先睡一会儿。” 韩睿华闻得这话,忙又小心翼翼扶着她躺下去。安静茹虽觉得很累,睡意却淡,瞧着韩睿华脸色倒觉你自己的还难看也不一定,笑道:“身为女人都要走这一遭,你却急成这样,今儿不用当差么?” “一早就叫了人去府衙说一声,我晚些时候去也一样。” “这才多久,便这样,小心被人说道。” 韩睿华没说话,见妻子额头又冒出薄汗,想来便是刚才起身又扯着身子疼,忙捏着袖子给她揩去,极是心疼:“让你吃苦了。” 安静茹笑道:“吃苦也值得,你可瞧过咱们孩子没?” 韩睿华点头,劝道:“好好歇歇吧,别轻易动了,没得伤口又疼起来。” 安静茹见他体贴,更不觉有什么疼痛,想着一件事儿,征求韩睿华的意见:“昨儿夜里母亲守了我一夜,一会子你过去寻母亲和父亲,请他们给孩子取个名儿。” 夫妻两说了一会儿话,就见刘氏和卢氏过来,韩睿华回正屋换衣裳,昨儿三更天刘氏和卢氏才离开,却也知道沈氏的情况,刘氏那性子是巴不得说一说,“幸而她还算识相,若是昨儿没缓过来,今儿咱们家指不定怎么样!” 韩睿华得了儿子,大喜事遇上大丧事,真是死了也叫人惦记着一辈子。刘氏想着昨儿她去荣华园的情景,撇撇嘴道:“太夫人也不知如何想的,莫不是还指望着依靠她?一个要死不活的人,还怎么指望?真是……” 越老越糊涂这话,刘氏还是没说出来,眼神却表达的十分清楚明白,卢氏见刘氏越说越不像样,身为儿媳妇又不好直接说什么,忙道:“三嫂才生了孩子,又一夜不曾合眼,母亲还是让三嫂好好歇歇吧。” 刘氏顿时醒悟,忙站起身道:“罢了,等你歇一两日,坐月子不能出门,我就叫钦哥媳妇多过来陪陪你。” 安静茹还真觉得累,笑道:“不方便起身送三婶婶、四弟妹,切莫怪罪与我。” 叫了赵嬷嬷送她们出门,赵嬷嬷返回来时,身后跟着许嬷嬷和牡丹。两人带了贺礼来,不外乎是些小孩子把玩佩戴的小东西,却个个做得十分精致,安静茹看着也极是喜欢。 牡丹笑道:“这是当日二奶奶亲自选的样式,叫匠人打了,一直让奴婢收着……” 说着禁不住红了眼眶,笑容也有些挂不住,许嬷嬷也落下泪来,到底年纪大,忙擦了强撑着笑福福身道:“三奶奶想是累坏了,奴婢们就不打搅了,昨儿怀哥闹了半夜,这会子才睡着,明儿带怀哥过来叫他瞧瞧弟弟。” 牡丹也擦了泪,跟着许嬷嬷行礼离开。 待人走了之后,赵嬷嬷劝着安静茹睡一会儿,安静茹想着孩子,叫乳娘抱了过来。孩子睡着了,团团的脸儿十分可爱,安静茹将他放在枕头边,看着孩子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韩睿华略吃了几口早饭,再来瞧妻子和孩子,就瞧见一大一小头挨着头睡着了,又觉得稀奇,又觉胸膛一下子被暖暖的东西填满,竟不舍得错开眼。其他人又怕打扰了母子两休息,皆不敢说话,只是盯着韩睿华掩嘴好笑。直到外头子竹探了几次头,才告诉了韩睿华。韩睿华恋恋不舍地离开,到了外头就大步流星走起来,想着告几天假好好陪陪妻儿。 喧哗了一整夜的荣恩轩安静下来,那些一夜不合眼的婆子们也都得了赏钱下去歇着,过了午时,姜氏那头又送来打赏的银子,一时间荣恩轩竟又热闹起来,个个脸上挂着笑,高兴的仿佛过年似的。 陈氏很是欣慰,朝安静茹道:“你婆婆这般抬举你,是你的福气,莫要辜负了。” 安静茹点头,看着大老爷改了名儿叫韩启朝,小名朝哥儿的儿子,笑着道:“母亲待我极好,我心里哪能不明白?” 虽不是亲婆婆,却胜过亲婆婆。兴许是隔了几层,彼此心头都有顾忌才这般好,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安静茹很明白。有些好不是嘴里说的,相对于甜言蜜语,安静茹也更倾向于真实情况,而非面子上那些功夫。 陈氏见女儿虽憔悴,却比自己当初好了不止多少,又想起安静雯回来说的那些话,本来想要提提,叫安静茹注意一下,现在却也不是提的时候。只是道:“才生了孩子,好歹要调养一两个月,身子是自己的,自个儿不爱惜,也别指望别人爱惜。” “女儿都省的,娘就别担心了。倒是三妹妹的婚事,预备的如何了?总不能让她等着弟弟娶了媳妇再出阁。” 陈氏也为安晋松的婚事着急,又恐女儿多心,笑道:“杨家哥儿虽然失力,到底有真才实学,还预备三年后再考,婚事已经提上日程,等你出了月子,指不定就要吃喜酒。” 杨家哥儿失力,韩睿钦也失力,从放榜后,又埋头苦读去了。刘氏只怪韩睿钦时运没来,三老爷却知是韩睿钦心里负担太过,才临场发挥失常。如韩睿华那般,一路无阻顺利过关的本来就少有,否则也不会那么值钱了。 倒是姜家的三爷考了二甲,已经去了翰林。顾家二爷三甲,还在韩家住着,想谋个空缺。 安静茹听韩睿华说过,这一次参加的春闱的人员本来就比往年多了许多,因此名额就显得少,韩睿钦还年轻,三年后再考也才二十几岁。族里人再帮着打点一二,韩家睿字辈的再出一个两榜进士并不难。 两场大考,韩睿钦瘦了不少,三老爷也不忍心责怪他,只是求了大老爷,希望大老爷能给予多的指点。 像韩睿华、韩睿钦这样的世家子弟,考个举人就十分难得了,朝廷虽不会重用花钱捐官做的人,但这样的功臣之后,确实受祖上荫庇的,只是走的不顺畅,但不至于熬不出头。 陈氏留在韩家吃了午饭,明儿洗三礼,作为外婆无论如何都要到场,因此午饭后就先回去。 再有人得了消息,也是打发体面婆子见贺礼送来,安静茹这里又有卢氏过来帮着打点,下午没事儿又睡了一觉,醒来时才发现桌上堆了好些礼品盒子。 春香笑着解释,那些人送了那些,又指着好几件道:“这些却都是咱们姑爷的同僚,是各位夫人奶奶亲自送了来。因姑奶奶睡着,她们并不曾进来打扰。” “既然是同僚夫人,怎么也不叫醒我?怠慢了可不见得好。” 春香道:“是她们不许奴婢们吵了姑奶奶休息的。” 又说姑爷请了假,明儿在家,说着见韩睿华进来,春香乘机溜出去。韩睿华走到床前坐下,看了看熟睡的儿子,笑望着妻子,问道:“现在觉得好些没?” 安静茹点头,却苦恼着没有奶水奶孩子,想起韩睿华说过的话,不免脸红耳赤起来。幸亏屋里没人,韩睿华也不知她怎么了,十分紧张地问:“是不是又觉得疼?” 却因为急,碰着了朝哥儿,小孩子动了动“哇”的一声扯开嗓子大哭,韩睿华又急急忙忙去抱孩子来哄,闻声赶来的赵嬷嬷、乳娘一瞧韩睿华抱孩子的姿势,哭笑不得,竟将孩子倒着抱,孩子小浑身都软绵绵的,抱得平稳伤不着孩子,却叫人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韩睿华竟对着孩子脚丫子那一头,哄着孩子别哭…… 安静茹叫韩睿华将孩子给她,她抱着哄了哄,孩子又睡过去了。韩睿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赵嬷嬷笑道:“头一回抱孩子都是这般,姑爷得闲多抱抱就好了。” 韩睿华点头,想着自己哄不住孩子,妻子抱过去哭声立马就低了,汗颜不止。 旁晚时分,太夫人来瞧过安静茹一回,小坐一会子因为有事儿便走了。到了外头,一位婆子便急急忙忙上前见礼,小心翼翼窥着太夫人的神色,低声道:“奴婢去柳大人家里找过柳夫人,却说柳夫人病了,奴婢侯了一个时辰,才见到柳夫人,瞧着脸色却是十分不好。” 太夫人蹙起眉头,当即冷下脸来:“什么病了,怕是想要推脱了吧?” 那婆子却不好说,柳四姑娘毕竟是正正经经的嫡出姑娘,这样着急,柳夫人身为母亲哪里不难过?这进了门指不定二夫人立马就没了,新婚还没过,就要守孝,谁遇上心里能舒坦? 太夫人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叫如意扶着回到寿禧堂,思量一番道:“明儿我亲自去瞧瞧她去!” 如意却是想劝的,柳夫人当日带着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姑娘来,分明是不想自己生养的四姑娘来做继室。太夫人这般为难,柳夫人面上不好说什么,万一那柳四姑娘心里存了怨怼,以后和二爷闹腾,岂不是家宅不宁? 说的远了,对怀哥也不利。 但想来想去,却不知如何开口去劝,如意明白太夫人的意思,但着急真没用,现成的例子。六姑娘出阁,嫁去甄家,沈氏办得急,也不曾细细打听甄家,六姑娘又是那样,竟闹得现在这样。 万一柳四姑娘和六姑娘容珠一样的脾气,因为不满意,便从开始就不打算好好过日子,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二爷还念着二奶奶,奴婢看来,倒不如等二爷好些了再说。” 这意思便是,二爷现在娶了新人,也一时半刻忘不了丧妻,没得新二奶奶心存怨怼。这后宅女人看似不过是照管家里日常生活罢了,其实不然。后宅不宁,男人哪里还有心思想其他的?天天被家事缠住,想要有所作为也不能够。 太夫人喟然长叹,浑浊的眸子愈发浑浊:“若是老二媳妇去了,我还能不能熬到三年后还不知道。新媳妇进门,不用调教如何能管好一个家,上头没了婆婆,一个长辈没有,遇上大事儿自己不能拿主意,去求谁去?” 如意垂下眼帘,走到太夫人身后给太夫人捶背。 夕阳静静洒下光辉,窗格子被染得像是涂了一层胭脂,然而那暖暖的色调,却进不了这晦暗的屋里。阴霾像是挥不去的渔网,紧紧笼罩着。 那头刘氏听说太夫人明儿要去柳家,禁不住冷笑道:“太夫人这辈子没有养个女儿,不知女儿在娘眼里也是心头肉,就是穷人家的女孩儿,不是生活所迫哪里就舍得送出来做奴婢?奴婢就罢了,有些不过几年,到了岁数便放出去自己家里配婚事,人家却还要讲究这成亲后日子好过不好过。这为人继室,那里是个人都能做的好的?” 但想着柳夫人和太夫人有些亲戚情分,也不觉得多可惜,“人在做,天在看,坏事做多了必然天怒人怨。” 三老爷回来就听她念叨这些,少不得说了两句,刘氏撇撇嘴道:“老爷怕了她一辈子,如今也不求着她了,这般怕她做什么?” 三老爷最是爱那些孝礼大义,被刘氏的话气得吹胡子瞪眼,作势就要说教,刘氏又最是受不了他满嘴的仁义道德,忙摆手道:“妾身不过说说罢了,老爷别气了,我这不是关上门才说的么?” 又嘀咕一句:“真该以前的沈氏多听听。” 不过沈氏那么狠,估计也听不进去。几十年的夫妻,三老爷知刘氏的性子,嘴里说得厉害,却也不敢真做什么。否则,三老爷也未必有那个心去说教了。夫妻之间看似吵吵闹闹,却也难得和睦。 不和睦,三老爷也不会有今天。妻子聪明固然好,但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也不见得好,要三老爷说,刘氏不聪明也有不聪明的好处。至于当年太夫人给他找这样一位妻子,当时的怨怼,这些年也彻底没了,现在想想太夫人一把年纪,还要操心孙儿的事儿,反而觉得凄楚。 可说到底,却也怨不了旁人去。 二更天才把韩睿华赶回正屋,赵嬷嬷忙完了朝哥儿洗三礼的事儿,已经三更天,有些东西明儿还要预备。 安静茹劝她回屋里歇着,只留了品翠、春香两个大丫头在屋里榻上挤着睡。头一晚朝哥儿夜里醒了两次,乳娘抱着喂奶。到了五更天,安静茹才觉得胸膛涨得难受,稳婆还在府里,要等孩子洗三礼过了才离开,安静茹便叫了稳婆来看,乳娘琢磨着道:“怕是三奶奶的奶水来了。” 安静茹心里一喜,欧阳倩坚持了那么多天,就望着给孩子为口奶,当即就叫乳娘把孩子抱来,结果孩子不给面子,因为吃饱了,已经沉沉睡去,叫也叫不醒。 春香道:“奴婢以前听老一辈的说,奶水若是不吃,就要回了,不如叫……” 后面没说,却彻底红了脸,安静茹心知肚明,瞪着春香道:“姑娘家的,随便乱说,还不掌嘴?” 乳娘笑呵呵道:“倒也是,奴婢奶头一个孩子时,不知遭了多少罪,孩子力气小,吃不出来,却是家里那位帮着弄出来的。” 安静茹真怕孩子不吃就没了,坐起来背过身自己挤,却是越挤越涨得疼。正屋那头,韩睿华根本就睡不着,批了衣裳出来,就瞧见耳房窗格子上人影晃动,就想着过去瞧瞧。 春香听得韩睿华的说话声,捂嘴笑道:“才说到姑爷,姑爷就来了,莫不是……” 和儿子抢着要吃第一口奶? 想着理了理衣裳,便开门请韩睿华进来,乳娘会意将孩子放在安静茹身边,便拉着品翠,三人都去了隔壁屋里。 韩睿华见她们都走了,才道:“我就说夜里睡这里,你却不肯。” 安静茹正被春香她们弄得不好意思,索性摊手,道:“儿子吃饱了,我这里的奶水却没人吃,你要不要尝尝?” 于是,属于朝哥儿的母亲为他预备的第一顿口粮,被他老爹给抢了先机。 朝哥儿泪眼汪汪——娘实在太偏心了! …… 且说隔日,太夫人一早就打发了人去柳家传话,彼时柳四姑娘正服侍柳夫人吃药,听得这消息,柳夫人顿时红了眼眶儿,正好柳五姑娘解了足禁来请安,柳夫人气急,抓着手边的茶盏扔过去。 柳五姑娘也不避让,柳夫人因好些日子没正正经经好好吃饭,手里力气不足,最后在五姑娘脚边落下。茶杯碎了,柳五姑娘当即跪在地上,满腹委屈却无法说出口。柳四姑娘见状,也慌忙跪在地上,劝道:“母亲莫要着急,这全是女儿的主意,莫要错怪了五妹妹。” 五姑娘也到了议亲的岁数,身为庶出,她深知得罪了嫡母不会有好果子吃。本来嫡母待她也不错,给嫡姐相看婚事也不曾彻底忘了她。若不是韩家来横伸一脚,嫡姐的婚事定了,就是她的了。 而柳夫人给她相看的那户,虽不是顶顶富贵人家,那人她却偷偷看过,指不定以后就是第二个韩睿华,虽情况略有些不同,是靠着亲戚读书,而她去了,上面也不过一个婆婆,并无姑子小妹,只要自己好好经营,总是能好的。相对而言,比四姑娘那人却还好些。 可嫡姐叫她帮忙她却不能不帮,从小儿一起长大,说是姊妹,自己在嫡姐跟前却是挨了一头,嫡姐若是在嫡母跟前念叨什么不好的话儿,她也别想好过。 横竖柳夫人是极爱面子的,婚事不可能不好好看,嫁妆就是不多,也可以婚后靠自己经营……嫡姐念着她帮过她,以后有什么事儿也能帮衬一二。柳五姑娘倒是巴不得姐姐嫁去韩家,未来姐夫是国公府的当家男主人,对于连襟那里会没有助力? 她若是能去自然也好,只是,身为庶出,身份低了一等,娘家若是不肯帮衬,她在夫家的日子指不定多难过。一时的风光,不及长久的日子,她这一辈子还很长很长。 柳四姑娘一直劝着柳夫人莫要动气,柳五姑娘一言不发,跪在地上,腰板打得笔直。柳夫人哭了一会儿,也知老爷的意思,是已同意了,她也没法子,少不得抱着女儿又哭一番,柳四姑娘怕韩家太夫人来了,瞧着母亲这般心生不快,又劝了好一阵,服侍柳夫人净面,梳了头。 日头照进屋里来,门上的丫头进来禀报:“韩老太君来了!” ------题外话------ 明天农历十月初三,小果生日,呜呜……又老了一岁了,不知道能不能收到生日礼物? ------------ 134:沈氏吞金 “自几年前,太夫人大病一场后便鲜少出门,为着那一房人,这些日子竟没清闲过。想想当初,卢家老爷、夫人来做客,她却推脱,三老爷原不是太夫人亲生的就罢了,大老爷却是亲生的,也不见这般操劳过……” 婆子挤眉弄眼叫她别这么大声,用眼睛努了努荣景园的方向,压低声音道:“那边也亏得是大夫人,若是换作旁人,一房人早就没了。想想晨哥儿也怪可怜的,可如今想想怀哥儿,到底谁比谁更可怜还不知道呢!” “可不是,怀哥才多大?新二奶奶生了儿子,站稳了脚,能对他好么?也罢,横竖与咱们不相干。”说着叹口气,却是意犹未尽,“二爷那脾气,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两人一路走一路闲磕,牡丹在花丛后面听着,心里气下人非议,可这些话未必没有道理,二爷的脾气,府里娇妻外头却还养一个,不说欧阳倩当时气得不轻,牡丹也气得呕血。 以前欧阳倩在世,怀孕时牡丹就开了脸,明白欧阳倩的心底是不喜欢她。如今人没了,怨恨还有什么用,牡丹只记得当初自己年少,跟着牙婆子一路颠簸,因小时候模样好,丫婆子有心要将他卖去窑子里多得几两银子,若不是那次欧阳家要的人多,她得了消息偷偷跑着去,最后被欧阳倩相中了,留在府里,她后来哪里就能过那么些年丰衣足食的日子? 牡丹摸着泪回到屋里,许嬷嬷正抱着怀哥哄他玩小手鼓儿,见牡丹似是哭过,进了屋又默默无言地坐在小板凳上发证,遂将怀哥交给乳娘,说外头太阳好,抱怀哥去院子里逛逛。 乳娘并两个小丫头离开,许嬷嬷这才走过来问牡丹。牡丹只是落泪,哽咽道:“今儿太夫人去了柳家,咱们皆不知那柳家姑娘为人如何,只是听着下头见过的人说,我心里却是愈发没底的。” 许嬷嬷只当牡丹是担心新奶奶容不下她,她也不过还是丫头罢了,新奶奶进门要将她打发了,二爷不帮着说两句,也就打发了。可想想自己一个奴婢,还是二奶奶的陪房,年纪又大,却是更容易打发的。就是二爷想帮着说道两句,却更是不易。 一时又想着欧阳倩,一时又想到怀哥,许嬷嬷竟也眼眶儿红了,两人包头哭了一会儿,牡丹擦了泪,又叫外头候着的小丫头打了洗脸水进来,朝许嬷嬷道:“终究还是二奶奶当初想的周全,如今三奶奶也生了儿子,若怀哥与他一块儿长大,说不得这样的兄弟情分反而比以后同父异母的好。” 许嬷嬷也深觉有道理,兄弟之间能有多大的仇?不过是为了财产家业罢了,如今韩国公府的三房人早晚也分出去单过,这却是大老爷、二老爷这一辈的事儿,与怀哥和朝哥却无干系,没了这些争斗,却有着从小儿一起长大的兄弟情分。 许嬷嬷洗了脸,重新整理的妆容,便叫人去将乳娘叫回来,将怀哥抱在怀里,因见牡丹还伤心,随口说道:“听说三奶奶自己奶孩子,若是能叫怀哥吃上一两口,到底是吃过同样奶水的兄弟,情分又不一样了。” 这话正说到了牡丹的心坎上,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 说着话,几人抱着怀哥去了荣恩轩,彼时安静茹刚刚坐着喂朝哥儿吃了奶,乳娘在旁边凑趣儿,“……素来高门户的少奶奶们总是怕喂养了孩子身形走样,都是不肯的,三奶奶却愿意……” 安静茹只当她是害怕朝哥不需要乳娘,就把她辞了。安静茹却是喜欢这位三十来岁的乳娘,赵嬷嬷寻来的,曾经在别人家做过丫头,说话做事很是稳重,因此笑道:“到底还是要有个带过孩子的人带着,不说别的,倘或我做的不好,还能及时纠正。” 春香到了茶,扯去挨几上的点心盘子,顺着安静茹的话道:“姑奶奶出了月子,家事仍旧要归姑奶奶管,奴婢们又要伺候姑奶奶,又要跑腿传话,朝哥儿身边定要一个晓得的人替姑奶奶周全。” 乳娘林家媳妇笑起来,明白她们这样说是要留下个人长久照顾朝哥儿。韩家本是国公府,月钱银子开得比别府的高,三奶奶脾气好,屋里的丫头婆子个个和顺好相处,她心里是极愿意留下来。自此待安静茹、朝哥儿更是用心,此是后话不提。 只见卢氏抱着宝哥,牡丹、许嬷嬷带着怀哥进来,安静茹忙叫人张罗坐处,宝哥素来安静,只由卢氏抱着,拿眼睛四处张望,怀哥才几个月大,也拿眼睛咕噜噜四处看,挥舞着小胳膊,瞧着模样是要看看床上熟睡的朝哥儿。 许嬷嬷便借此抱着怀哥来到床边,让怀哥刚好能看见朝哥儿,果然怀哥黑黝黝的眸子就落到朝哥儿身上就不乱动了,好奇地看着熟睡的小孩子,惹得其他人都笑起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许嬷嬷笑道:“到底是兄弟,这年纪却晓得要来看看弟弟了。” 却不想,怀哥又用力挥舞小胳膊,许嬷嬷将孩子放低,怀哥竟作势要打,唬得许嬷嬷急忙直起腰,笑容讪讪地僵在脸上,卢氏见状,忙笑道:“却是想抱抱朝哥儿,自己还要人抱呢,真正儿人小鬼大。” 安静茹也笑起来,并不曾恼的样子,许嬷嬷微微松了口气,却不敢再叫怀哥靠近朝哥儿了。神情也变得谨慎,倒让气氛又变得古怪起来,中间还夹杂着些许心酸。 想来都是孩子,只因怀哥没了生母,这么小就要谨慎,卢氏低头掩饰了眼里的神情,借故问明儿洗三礼的事儿,将话题岔开了。 这些事儿都是赵嬷嬷打理,不明白之处自有稳婆帮着,安静茹却是没过问,看了看三个孩子,笑道:“都是男孩儿,以后指不定要打多少架呢!” 牡丹应景儿笑道:“宝哥看得出十分安静,定是个脾气好的,怀哥爱动,朝哥儿还小看不出什么来,奴婢想来,以后定是年纪稍大的宝哥在他们兄弟闹别扭时出来打圆场。” 卢氏道:“这也不一定,说不得宝哥现在安静,以后却闹腾呢。” “他们三个闹腾,咱们就在旁边瞧吧!”安静茹想着那景象,如果欧阳倩还在,肯定会说,怀哥最是乖巧,绝对不会闹腾的话,可惜欧阳倩不在了。不但不在了,太夫人已经忙着给怀哥寻找后母。 众人说笑一阵,怕扰了安静茹休息,便告辞离开。到了外头,才想起想叫怀哥吃三奶奶奶水的话,却不好回去。牡丹见许嬷嬷若有所失的模样道:“改明儿咱们又来,横竖多走动是错不了的。当初二奶奶跪了一回,那般求三奶奶,三奶奶总还记得,都是做母亲的,岂能不心疼孩子?” 许嬷嬷叹口气:“终究三奶奶心疼也不及二爷或者以后的新奶奶,二爷耳根子软,经不起枕头风,若是新奶奶不贤惠……” 牡丹没说话,若是欧阳家有姑娘就好了,横竖一个家族的人,总要顾着几分,偏欧阳倩并无姊妹,侄女却有,年纪小不说,就是欧阳家有,如今欧阳家孝期未满,如今嫁女娶亲? 且说太夫人,在柳家吃了午饭才回来,具体如何说得并不知,回到府里脸色却是喜忧参半。柳夫人是真病了,病得好像随时都会没了似的。柳四姑娘是嫡出,又是柳家第一个出嫁的姑娘,别说柳夫人就是太夫人也觉得不能草草办了,且也有太夫人自己的顾虑。 抬举柳家的姑娘是给柳家面子,太抬举了,万一起了别样的心,恃宠而骄的话,对怀哥却是不利。 如此这般,怎么想都觉得妥当又不妥当,偏偏儿回到府里,还没来得及吃一口茶,荣华园那头的婆子来说,沈氏不见了! 太夫人气得脸色铁青:“横竖门上都有人守着,如何一个活生生的人会不见了?” 那婆子本来就唬得六神无主,沈氏如今脑袋不清不楚,别人来探望,太夫人也是不肯的,生怕外头的人知道了说韩家把儿媳妇逼疯了,因此叫人时时刻刻盯着,绝不许出了屋子一步。 外人只知沈氏病重,却不知到底重到什么程度,婆子伺候沈氏却是见过,只要是金光闪闪的东西,她必然挣着抢着抱在怀里,还觉得不安全,非要吞进肚子里…… 万一真把什么吞下去,那是神仙也救不活了! 太夫人当即便叫人四处去找,弄得韩国公府各处都知道了,赵嬷嬷从外头进来,嘴里直念叨:“快些找着才好,明儿咱们屋里有客,叫客人瞧见却是不好。” 春香却不以为然:“找不着才好呢,那样的人没了就没了。” 安静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已经暮色时分,若是找不着,这天黑后看不清路,府里池塘多,若是到了僻静的地方落了水…… 真这样也没有坏处,太夫人也不必忙着给韩睿龙娶继室了。只是,沈氏到底还是找着了,躲在荣华园的一个假山洞里,大伙发现她的时候,那洞里藏了好些镀了金的器皿。 太夫人气得不轻,韩睿龙娶继室的事儿,却不能再耽搁了。只等娶进门,沈氏就可以去死了,没得丢人现眼。 晚间,韩睿华在耳房陪安静茹吃饭,顺道提了提容嘉公主大嫁的事儿,“后儿可进宫探视,一切皆由礼部打理,还要选些人陪嫁过去照顾她……” 安静茹便知他这几日多半是忙着这事儿,王氏舍不得容琳,自然也信不过别人给容琳安排的人,因此和韩明德商议,送两房自己人去。不说别的,至少能护得容嘉公主周全,又是家里人,见了他们就当是见了亲人。 “可打点好了?” 韩睿华笑着点头:“有同窗在礼部,倒是容易。” 又说晚上歇在耳房,安静茹不肯:“小孩子一夜要醒来好几次,横竖我白天也能睡睡,你要去当差,怎么好叫你休息不足?不过个把月罢了,转眼就过了。” 韩睿华知道安静茹性子执拗,又是体贴自己不想自己劳累,只是明儿却不用出门,缠了一会儿,安静茹被他缠的没法子,只要叫人将软榻上的被褥换了,让韩睿华在软榻上安歇。 夜里朝哥儿醒了好几次,因安静茹自己喂奶,也不必惊动乳娘,每一次醒来,韩睿华也醒来了,不是问要不要喝水,就问她饿不饿,一夜两人竟都不曾好睡。 隔天天不亮,赵嬷嬷便早早起来,敲了门进来,和乳娘一道给朝哥儿穿上衣裳,安静茹也换了一身整齐的,等吃过早饭,刘氏和卢氏就早早过来,上下齐心将洗三礼要用到的东西预备齐全,日头出来,陈氏和安静雯、许氏婆媳并姑娘、王氏婆媳等人皆来了。 屋里登时热闹起来,大伙围着朝哥儿凑趣儿,少时又来了好些女眷宾客,陆青苑来不了,还在月子里头没出来,大发了体面地婆子送了礼来。卢氏帮着料理,将屋里人多就领着大伙去厢房稍坐,等洗三礼开始再来观礼。 安静茹心头明白,怕是等着王妃的贺礼到了才开始。 心里刚这么想着,就听到外头的人嚷嚷:“王妃来了!” 一屋子里的人皆笑起来,忙忙出去迎接,却是太夫人与王妃一道来了容恩轩,洗三礼开始到结束用去半个时辰,因王妃在,不曾有人提前离开。吃了午饭,才陆陆续续有人告辞。 安静茹屋里安静了片刻,刚放下碗,就见赵嬷嬷火急火燎走进来,身后跟着好几个丫头婆子,一边叫人收拾屋子,一边朝安静茹道:“王妃要过来看您。” 安静茹唬得愣住:“这如何使得?这屋里小不说,又不是正屋,王妃怎么能来这样的地方。” 一想王妃说了要来,必然是要来,就忙叫人点上香薰,驱散屋里的味道,等收拾妥当,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王妃与姜氏并肩走进来,其余人都在门外候着。赵嬷嬷专门叫人抬了一张太师椅进来,点了软垫,放在坐北朝南的方向,恭恭敬敬请王妃坐下。 安静茹是真有些受宠若惊的,与王妃亲近是亲近,可王妃的身份毕竟摆在那儿,她打发人送贺礼回来就已经是抬举了,没想到回来还专门来看自己一回。就要行大礼,王妃急忙摆手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也别守着哪些礼了,快去床上躺着吧。” 姜氏道:“一码归一码,外头来了那些客,传出去却是不好。” 说罢她行了礼,王妃情知母亲历来谨慎,不会叫人说了什么去,只好受了一礼,道:“早知这般,我便不回来了。” 慢叫人扶着他们婆媳起来,让安静茹去床上躺着,让姜氏坐下,赵嬷嬷叫乳娘将孩子抱给王妃瞧。朝哥儿嗜睡,醒了就是吃奶,却不像才降生那会子,还要拿眼睛四处看。王妃瞧着却是喜欢,直说和小世子一个脾气。 逗弄了一会儿,朝哥儿也不醒来,赵嬷嬷将孩子抱去交给林家媳妇,回来便在门口候着,其他人皆退了出去。三人这才说起家常话。 主要两件事,容嘉公主大嫁和徐美人又要晋分位的事儿。安静茹微微惊愕,王妃道:“听太医说,徐美人肚子里可能是双生子。” 还没生下来就又晋分位,这份荣宠怕是已经引起六宫侧目,徐家的风头未免太过了。 姜氏更担心王妃,徐侧妃有个妹妹成了皇帝的新宠,她在府里怕是也安分不下来的。王妃笑容淡淡的:“她也就那些手段罢了,横竖王爷没将她放在心上。” 徐侧妃生不出孩子,如今徐家也不可能再送个姑娘去王府,安静茹想着今儿徐家还送了贺礼来的事儿。 都是不甚愉快的话题,姜氏问起小世子,王妃笑容才深了许多,欣慰地笑道:“王爷回来后,头两天还好些,如今却一刻不见就闹。” 姜氏也笑起来:“这才好,男孩儿终究跟父亲亲近才好。” 想来王妃对小世子也没少费心,安静茹却隐隐觉得心头哽咽的慌,她是不想多想,却也由不得自己不去想。 洗三礼结束,荣恩轩就安静下来。接来下就是进宫探视,太夫人和姜氏也是要去的,从头一天就开始忙着预备,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门,晚间才回来。 安静茹在月子里不方便出门,不知道外头的盛况,只是听赵嬷嬷或者韩睿华说一些。容嘉公主作为和亲公主,虽不是大周朝的第一例,却是当今圣上第一个公主出嫁,因此办得格外隆重。 礼部忙了好些日子,街上老百姓的谈资也自此一个话题。北方的四月是真正最忙的时候,即便如此,到了容嘉公主大嫁那日,街上也人山人海挤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 安静茹却无缘得见,就是容琳怕是自此再也见不着了,又说那日,王氏在家里哭的晕过去,姜氏和刘氏没少过去安慰劝解,因此反而把韩睿龙的事儿避开了。 等容嘉公主大嫁后,太夫人更是加紧了步子,两个儿媳妇不肯帮衬,她虽气却也毫无法子,又想着柳家姑娘温顺讨喜,过门之后身边也不缺凑趣儿说笑的人。 一边又有容珠日日与丈夫甄紘闹别扭,只把太夫人累的脚不沾地,时常朝如意等抱怨,不知是她做了什么孽。 待到安静茹出月子,已经四月底,天儿一日比一日热起来。因为她自己喂奶,月子里虽然好吃好睡,身形却恢复了。赵嬷嬷找了怀孕时穿过的衣裳,却空落落的。最后还是将没怀孕那会子穿过的衣裳找出来穿上才合身。 韩睿华见她生了孩子,养了一个月竟还和以前一眼,不免心疼,只是喂奶胸前却鼓鼓的,到了初夏衣裳本来就穿的少,韩睿华抱着她,见左右无人,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安静茹恼得红了脸,明眸皓齿,做了母亲又另有一股媚态,韩睿华这一禁便是好长时间,心头只恨外头太阳不肯下山。 安静茹心知他的心思,趁着没人在他怀里腻歪了一会子,弄得韩睿华呼吸都粗重起来,站起身笑道:“太医说了,好歹要过了四十天,这才三十天,你且继续忍着吧。” 韩睿华那里肯放她,揽腰抱起就要去离间,偏偏春景闯了进来,一瞧屋里两人,唬得退出去。安静茹也怪不好意的,瞪着韩睿华道:“都怪你,屋里人来人往的,你不怕人笑话,我脸皮没你那么厚。” 说罢理了理衣裳,叫春景进来,春景面红耳赤,她在外头窑子里待得日子不长,却时常听那些人说男人如何,进了韩家见三爷待三奶奶如此好,只道那些人都是哄她的,却有忍不住想其他人却和三爷不一样。心里乱哄哄,半晌才想起是要进来回事儿:“方才如意姐姐过来,说太夫人请三奶奶过去呢!” 安静茹点头表示知道了,扭头见韩睿华歪在榻上,心里琢磨着太夫人找自己为什么事儿,却一时想不通,少不得问一句。 韩睿华笃定地道:“八成是柳家下聘的事儿。” 安静茹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么快,“不是还没消息么?” 下聘也太快了,庚帖还没换。 韩睿华道:“总要先预备起来。” 原来是这样,安静茹吐口气,眉头打成死结,心里想着该如何将这事儿推脱了。却听见如意在外头说话,品翠只说安静茹才从耳房回了正屋,衣裳还没来得及换,将如意打发走,品翠进来。 “这是第二次来了,三奶奶怕是要去一趟才好。” 安静茹点头,让春香进来重新梳了头,想了想,叫把朝哥儿也抱上,万不得已的时候,只能用孩子挡一挡。 姜氏和刘氏都想办法推脱了,安静茹之前坐月子,不用寻什么借口,如今出了月子,事儿马上就来了。想想就觉得烦躁,到了太夫人屋里,抱着朝哥儿给太夫人请安问好,太夫人看起来是真的很疲倦,皱纹又深了许多似的,人也瘦了一圈。 安静茹见过礼后,太夫人就叫她坐下,才张口,就见人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太夫人,不好了!二夫人吞了一个金元宝下去!” “啪”的一声,上好的青瓷茶盏碎了一地,竟是太夫人起身时打翻了,安静茹被这个消息唬得愣住。偏生那茶杯碎裂,将怀里的朝哥儿吓得哭起来。 安静茹忙低头哄孩子,太夫人这才急急忙忙朝外头走,一边走一边打发人去请二老爷和韩睿龙回来。 太夫人怒气冲天,嗓音中气十足:“不是叫你们将小物件的东西都收起来么,如何会有金元宝?” 婆子只顾着喊冤:“真不是奴婢的错,奴婢时时刻刻都盯着,今儿不过离开不过转眼间,并不知二夫人从什么地方找了金元宝来……” “不知?你们怎么会知?眼睛不知到底盯着什么去了……” 声音渐渐远去,朝哥儿稍安,赵嬷嬷等人才回神,上前一步呆呆地盯着安静茹:“现在怎么办?” 安静茹吸了口气,定了定神道:“朝哥儿年纪小,抱回去让林媳妇好好看着,立马去给三夫人说一声。”沈氏的后事,是刘氏在打理。 沈氏吞了金元宝,能吞下去想来也不是大的物件,安静茹倒是知道,沈氏彻底疯了之后,别说金元宝,屋里就是铜钱也没一个,小物件皆收了起来,就是吃饭用的小勺子也没有,生怕不留神被沈氏拿了去。 忽地出现一个金元宝,真不知是如何冒出来的。那院子全是太夫人安排的人去守着,就是二老爷也搬去别的院子住着。许嬷嬷进过一次荣华园,此后太夫人便不许旁人再进去。安静茹再没见过沈氏,刘氏等人更没见过沈氏。 春香气道:“真是不叫人消停,姑奶奶才出了月子,便又冒出这样的事儿来,若是二夫人就此没了,咱们朝哥儿的满月酒也别想办了。” 安静茹看了她一眼,叫她回去看着朝哥儿,顺道给韩睿华说一声,叫了其他人一起赶去荣华园。 沈氏吞了金子,刘氏乍闻,差点儿被一杯茶抢着,她还没赶来荣华园,府里竟都传开了。刘氏缓过来,冷笑一声道:“这下好了,太夫人也不用忙了。” 随即叫来身边的嬷嬷朝嬷嬷道:“去给柳家的说一声。” 那嬷嬷却觉得不妥当:“还是等夫人瞧过二夫人再说吧,没得太夫人怪责下来。” 刘氏知道嬷嬷的意思,万一沈氏没事儿呢?刘氏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裳,拿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茶水,道:“她也该给自己的孙儿积点儿福气了,没得好处都叫她占尽,老天爷是公平的,她得的好处越多,指不定她的后人就越是倒霉。” 说罢,直叫嬷嬷快去,见卢氏进来,婆媳两便也来了荣华园。 彼时,太夫人正叫两个壮实的婆子站在椅子上,一人提着沈氏的一只脚,将披头散发的沈氏倒立起来,想叫沈氏将吞进去的东西吐出来。那摸样让刘氏想笑又不敢笑出声,只得举着衣袖不自然地掩饰了脸上的神情。 也亏得沈氏糊涂,倘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被这样折腾,就是没被吞下去的金子噎死,大概也要被气死。 太夫人也没闲工夫去追究金子是如何来的,就忙着叫人快些将吞下去的东西从沈氏喉咙里弄出来。沈氏翻腾了好一会子,那些胆小的丫头都吓的哭了,就是有可怜沈氏的人瞧着太夫人冰冷的眉眼,也一个字不敢说。 荣华园就像闹开的马蜂窝,前来围观看热闹的不知多少,等大夫提着医箱赶来,沈氏忽地大呕,只见一枚三四两大小的金元宝,合着唾液血水滚落在地,沈氏又呕出两口血来,太夫人忙叫人放下来抬去床上躺着,大夫上前把脉时,却已经没了鼻息…… 夕阳余晖洒下来,太夫人怔怔地盯着那缓缓西沉的落日,恍惚间仿佛又苍老了许多。耳边是隐隐约约传来的哀鸣,一年之内送走两人。 如意垂着眉眼,低声劝道:“太夫人莫要伤心了。” 太夫人并没有伤心,只是着急二房。 沈氏的丧事,外头大事自然有韩睿龙和二老爷料理,里头的琐事交由刘氏,只是,二房以后的事儿交给谁? “那金元宝到底是如何出现在老二媳妇手里的?” 如意却早就发现了蹊跷,比如那婆子她如何知道二夫人吞下的是金元宝?必定是有人瞧见的,既然瞧见了,二夫人那么个模样又怎么可能阻止不了?再想想许嬷嬷等人,如意心里是已有了答案,却没说出来。 微微叹了口气,如意道:“横竖二爷儿女都有了,就是晚几年娶妻也没什么,等怀哥稍稍大了,太夫人若是喜欢,接来身边养着,倒也费不了多少神……” ------题外话------ 沈氏领盒饭了,放鞭炮庆祝吧。 嘎嘎,谢谢亲亲们的礼物,其实不想过生,过生就又老一岁了,哎,岁月不饶人,想当年俺还是个十八岁的姑娘……才知道,一辈子只有一个十八岁来着…… ------------ 135:弹指光阴 初夏的天儿,原本一片绿意盎然,韩国公府却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择了停灵“七七”后出殡,因着天儿热起来,停放的屋里摆了好些冰,只要人靠近,便只觉一股阴森冷气袭来。 来来去去过往的人不少,但若是一人却也不敢进去。到了夜里,更是好几个人同时守着。有些见过沈氏死状的,唬得夜里都不敢轻易出门。 安静茹出了月子,还没正式接手府里的事儿,她又是小媳妇,料理不来。刘氏固然不愿,也不好当面佛了太夫人的意思,少不得打起精神料理一回。只是并不曾十分用心,府里除了前来吊唁的客人,更有诵经超度的道士来来往往,头七的晚上,守夜的婆子们深知太夫人并不像以往那么喜欢沈氏。头七又是凶煞,更不曾仔细去巡查,也不知何故灵堂里的烛台倒了,那灵堂原本就放着些许易燃烧的东西,如冥币、灯油、香烛等物,这一烧,非同小可,等大伙发现时,人却已经进不去。 半夜三更的天儿,也惊动了所有人,安静茹被外头的叫嚷声吵醒,韩睿华已经起身穿了衣裳出去问,回来略说了大概,叫安静茹在屋里等着,他去看看。 赵嬷嬷等人也被吵醒了,皆进来看有没有惊动朝哥儿,又叫夏香去小厨房抓了两把米,从里向外撒了一遍,立马关上门,才说道外头的事儿。 “定是不留神走了水!” 原是这般,岂料那些守夜的婆子们怕当了罪名,只说他们瞧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个个都唬得不敢去看,后来结伴去了,灵堂已经烧起来,熊熊烈火中,他们还瞧见一个人对着他们笑,仔细瞧去才看清楚是二夫人…… 本来是混话,谁知等大伙把火灭了进去看,那棺木竟也烧了一般,里面沈氏的尸体被烧去了双腿,已经残缺。真正奇的是,棺木周边其他东西却有些好好儿的并不曾烧坏。 众人只道是鬼火,又将大老爷失去双腿的事儿联系起来,更有人提起从前大老爷受伤的事儿来。原打发了人回来请二老爷,被沈氏拦下,倘或那一次二老爷去了,大老爷的腿未必就伤的这么厉害。 现在好了,沈氏的报应来了,就是死了也要被老天爷收去双腿。太夫人原不信这些,听得多了竟也起了疑心。当年大老爷是在宫里出事,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大老爷并不曾细说,这些原是皇宫私密,百姓不可妄议,官家内宅女眷更不可妄议。 但自从大老爷受伤以后,沈氏和姜氏的妯娌关系日益恶化太夫人心头却明白,心里已有八分信,只是若他们主人家都信了,下面的人势必要乱成一团,因此隔天重新布置了灵堂,只等三七过了就出殡,由韩睿龙扶灵下葬。 太夫人这决定,二老爷没反对,韩睿龙身为儿子却也不好反驳太夫人和父亲大人的意思,也只得应了。其他人更不会说什么,一年之内韩家办了两次丧事,渐渐有落败的趋势,若是再传出鬼神论,外头的人还不知如何非议韩家。 因此待沈氏出殡,由太夫人主持,将府里的人又换了一次。之前服侍沈氏的皆还了投身贴,各赏了几十两银子远远儿打发出去。特别是那几个散布言论的婆子,更是整日惶恐,太夫人没追究,她们拿了银子走了便再不敢提这话,有些还怕韩家追究,从韩家离开后便举家搬迁去了外地投靠亲友。 后来的言论,处处指向沈氏是遭了报应,关于金元宝的事儿,太夫人也全然没了心思去追究,渐渐便被人抛掷脑后。 转眼到了六月,柳夫人终于痊愈,上门来拜访太夫人,恰好那日容惠回来,瞧见柳夫人便急忙找了借口出来。转头去找母亲刘氏,却说刘氏正在荣恩轩与安静茹交接工作,虽然只有一两个月,到底发生了几件大事儿,账本也要核对一番。 安静茹觉得没必要,刘氏的为人虽不全然了解,倒也了解了七八分,嘴里再怎么厉害,却畏惧三老爷,不敢学着沈氏那么干。 且眼下,沈氏已经没了,至少要三年后韩睿龙的继室才能进门,等进门后说不得一切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到了那时候,他们还能不能住在韩国公府已经是两说。 只是刘氏这人还有些执拗,拉着安静茹对了好久的账,一分银子的账目也要细细算过,幸亏朝哥儿闹着吃奶,安静茹要喂奶,刘氏才打住。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想想没有沈氏的日子,心头愈发舒坦起来。 忽听得外头的人说柳夫人来了,刘氏便笑起来,想到柳夫人前些日子装病拿乔的模样,冷笑道:“眼下怕是急了,她家的姑娘岁数也不算大,把亲事订下,三年后进门也说得过去。” 容惠寻了来,说起这事儿,道:“这之前我三婶婶与柳夫人来往了两回,似乎也是为柳四姑娘的婚事。” 刘氏愣住,遂笑起来:“柳夫人倒是真心实意为女儿着想,这下好了太夫人怕是也不会要这门亲事了,正好遂了柳夫人的愿,咱们家终于能清闲些日子了。” 抛下这个话题不说,才想起问容惠:“问的事儿可问清楚了?” 容惠也不避讳安静茹在场,点头道:“夫君亲自去问过了,五千两银子就脱手,今儿回来便是与母亲说这事儿,五千两也不算少,只是那宅子破旧的厉害,要住人还得修葺一番,算下来也要好几千两的银子。” 刘氏不免有些失望,容惠瞧着就道:“娘也不必着急,要长久住的地方,定要好好儿寻,京城略好些的地方不易寻得,不好的地方人蛇混杂,住着也不放心。” 刘氏长长叹口气,“早知今日当初你父亲就该听我的!” 容惠不说话,刘氏当初陪嫁寒碜,在京城也没什么宅子。三老爷前途是不错,可终究是庶出,在太夫人跟前根本说不起话,更不敢提卖宅子的事儿,没得太夫人怪罪下来,说三老爷咒她老人家死呢! 老人家没死就分家,在大周朝不是没有,但韩家却从未有过,就是分家了,有些卖不起宅子的,在外头生存不下去的仍旧回来。刘氏原也是好强的,就等着分了家好出去单过,回来却是想也没想过的。 三老爷为官这么多年,因知刘氏将银钱看的紧,也都尽数交给她保管,要拿出一二万两也简单,刘氏却舍不得。没分家要守住自己的东西,作为庶出媳妇却是不易。又有沈氏的例子再前,拿出这么多来,没得太夫人还怀疑她也贪污了官中的银钱。 刘氏见安静茹只安心喂奶,却好似不曾听她们母女说话,想想安静茹嫁进来的嫁妆也不多,难道就没为以后做打算? 其实安静茹也在想这个问题,可单过与她和韩睿华而言却还十分遥远,姜氏也提点她颇多,教她如何经营自己的产业。不过从韩国公府分出去,却不算远了。刘氏都张罗着分家以后的事儿。 安静茹正想着,刘氏忽地问她意见,安静茹仰头笑道:“依我看不如在要紧的地方买个小的也好,倘或左右邻舍要变卖,也可买下。” 刘氏一想,深觉有道理,“家里人口也不多,只一个儿子,等十丫头出嫁了,人就更少了,宅子大了又要多些人打扫,不知多出多少花费来。不想要那么多人,空落落的大宅子住着,倒叫人觉得寂寥寒渗。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可能把多出来房子租给别人住。” 因此就和容惠商议着买小一些的宅子,但地势却一定要极好的,就是旧些也无妨,反正买来的宅子都要翻修了才住人。 安静茹喂了奶,将孩子哄睡着,抱去里间床上放着,春香和春景两姊妹坐在里头做针线,一边照看朝哥儿。安静茹仍旧去了外间,目光不知不觉就落在容惠身上,自成亲后,容惠的性子逐渐开朗,话也多起来,可见在夫家过的还不错。 不由得就想到容琳,眼下怕是已经到了他国,不知那边的天气如何,更不知她婚后要面对什么样的事儿。安静茹微微叹了口气,刘氏也叹了口气,握着容惠的手道:“其他的都不要紧,快些怀上生个儿子才好。” 容惠羞红了脸,垂下眼帘低声道:“女儿知道了。” 终究是些体己话,刘氏也不好当着外人说她,遂打住朝安静茹道:“那些账目华哥媳妇看过后,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再找我吧,我先回去了。” 安静茹送他们母女出门,回到屋里,赵嬷嬷忍不住笑道:“三夫人倒是能干的。” 所以刘氏巴不得早些分家,她好施展拳脚。只是韩国公府,太夫人可以放心交给安静茹,因为安静茹上面还有婆婆姜氏,却也不放心交给刘氏。(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主仆两人说了些闲话,自沈氏役了,韩睿龙便辞去了身上的职务,如今就安心在家丁忧。那边虽然有个怀哥,却也日日静悄悄的,许嬷嬷和牡丹倒是时常抱着怀哥过来坐坐,日子变得格外静悠。 所以今儿柳夫人上门,就引起了关注,后听说太夫人气恼地将柳夫人赶出去,更是谈论了好些日子。 没过多久,就传来柳家与孙家订了亲,柳四姑娘要与容惠做妯娌。孙家三房亦是嫡出,只是孙三老爷是孙老太太的幼子,从小不爱读书,功名上并无建树,家里妾侍却有好几房,孙三老爷的长子是孙三夫人唯一的儿子,自小也是受尽宠爱的,倒不似他父亲一般,书读的不错,已经是个秀才。 平常也不大爱出门,只在后宅或读书,或去孙老太太跟前凑趣儿,再来便是与丫头们说笑玩闹。 柳夫人仿佛生怕婚事黄了,传出这话不久,两家就正式过礼,婚期也选的急促,就在明年二月。 帖子送来时,太夫人直接叫扔了。 八月,陆青苑的哥哥陆晋之迎娶蒋家二姑娘,喜帖送来的那天,正好沈怀均来辞。 她如今三个多月的身孕,原该早就走的,因为前三个月胎儿不稳定,故此推迟到现在。北方的气候,过了立秋就慢慢凉爽下来,却是赶路的好时机。 安静茹叫赵嬷嬷将回礼预备好,又另给她肚子里的胎儿预备了一些,“生了以后记得派人来说一声。” 沈怀筠感念安静茹帮她,和丈夫邵文君商议一回,想来这一次回去指不定多久才来京城,因此便有意想将那宅子低价转手给安静茹。邵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但缺人脉关系,特别是像韩睿华这样的。 安静茹心头明白,她手里倒也有些余钱,沈怀筠他们在京城住的宅子也不大,地方虽不算顶好,但如果是买了来租出去收租子,倒是个好地方。 “这样一来,你们再来京城却无地方可住了。” 沈怀筠笑道:“那也不知是多少年以后的事儿了,横竖隔两年后再来,也是夫君上京赶考,那时候三嫂子腾出一间屋子他住就罢了。便是考上了,要直接留在京城,却是不易。” 这话也有道理,就是韩睿华这样的,也要外放历练的,外放一般要两任,最少也要六年。这是仕途走的顺畅的,三老爷外放都是九年才回了京城。 沈怀筠见安静茹有意,又道:“莫不是三嫂信不过我?” 安静茹摇头,“说什么呢,不过是价钱方面却要和外头市面价格一样。” 就是一样,也不好买宅子,除非出的钱更高。邵家卖宅子便是如此,且又翻新了一回,中间有花去了一部分。 沈怀筠想明白,笑着点头道:“三嫂怎么说就怎么办,只是那里的人却要跟着我们回去,三嫂要尽快找了人过去打理才好。” 晚间韩睿华回来,安静茹和韩睿华说起这事儿,笑道:“你的奉银不用入官中,每月还有月钱,倒也够咱们屋里的人日常花销。买不买宅子倒也不要紧。” 韩家历来便是这样的规矩,没分家前吃官中的住官中的,幸而韩家的祖产不少,每逢过节宫里还有赏赐,又有永业田,就是养这么多人也能养得起。但分家之后就不一样了,回来找族里救济,救济能有多少,不过保证饿不死罢了。 韩睿华笑道:“你想买就买下,算作你的嫁妆。” “不过我的银子却不够,势必要用你的,算作我的嫁妆,以后可没你的份儿了。” 韩睿华揽着她的腰,嘴巴凑过来,“你的以后还不是我儿子女儿的?说到底也是我的呢!” 安静茹半开玩笑道:“如果其他人给你生了儿子,却没他的份儿了。我这人自私的紧,自己的东西可不会给了旁人去。” 韩睿华脸黑了一半,狠狠咬了安静茹圆润可爱的耳垂一口,“我看你是太闲了,脑袋里竟想这些有的没的。” 安静茹倒也盼着他一句话,横竖外头对她的言论颇多,什么屋里连个丫头都没,如今沈氏死了还是头一年,虽然是二房,到底没分家,韩睿华作为侄儿,不说要守孝,但韩家也不可能纳妾什么的。 自己想起来,韩睿华虽嘴里不曾说过这些话,但他天天儿在外走动,听得多了难道心里就没有想法? 说安静茹没自信也好,多心也罢。这人有时候明知誓言不可全信,却爱听。偏韩睿华就是不说,狠狠亲了她几口,眸子就泛起绿光来,口齿不清地道:“你多给我生几个儿子,操心他们就够了……” 桂香飘来,屋里暗香浮动。 安静茹出了月子就遇上沈氏的事儿,这番忙碌下来,再算算怀朝哥儿的时候,竟差不多一年不曾让韩睿华碰。 隔天,安静茹直接瘫在床上爬不起来,若不是朝哥儿闹着要吃奶,韩睿华还不肯放她。等朝哥儿吃了奶,安静茹准备起身,却被韩睿华又拉进被窝里,左边是儿子,右边是丈夫,家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一个抱着她的手臂蹭来蹭去,想要找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觉。一个抱着她,大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安静茹觉得是该多生几个儿子,叫他们闹腾韩睿华去。 外头天色渐明,韩睿华放开安静茹,自己也爬起来,“今儿刑大人做寿,却不好不去。” 前头贡品一事,刑大人立了功,如今与年家决裂,倒自成一派,门下来投拜的人不少,朝中局势仍旧紧张,二皇子失势,皇后娘娘传来喜脉,年家还有希望。 徐侧妃的妹妹生了两位皇子,如今已经封了谨嫔,不过两位皇子是双生子,落地便没了一位,如今只保住一位。 安静茹穿了衣裳又去给韩睿华找了衣裳来,催着他穿戴整齐。安静茹不用去,确切地说韩家的女眷都不去,刑家目前局势大好,但却不知以后会如何,其他人忙着站队,如果站对了,以后飞鸿腾达自然是有的。 韩家的风头本来就盛,好容易现在才低调下来,这样的事儿却不便参与,只一心为朝廷办事儿效忠皇上就够了。 韩睿华是刑大人的部下,不去就太说不过去了。 送韩睿华出门,安静茹料理完日常琐事,就忙着预备陆家娶亲的贺礼。还有蒋家,蒋大人仍旧要外放,等蒋二姑娘出嫁后,一家子都要跟着去任上。 赵嬷嬷想起从前在南边,一群女孩儿嘻嘻闹闹,如今却都要嫁人了:“等咱们三姑娘嫁了,当初那些人就都成家了,不曾想不过转眼间,都长大了。” 安静茹微微一笑,“是啊,那时候一起嬉闹,却好像还是昨天。” 正说着,卢氏抱着宝哥过来,宝哥摇摇摆摆跑去摇篮边看朝哥儿,卢氏生怕他不小心将朝哥儿吵醒,慌得一把抱住他,笑着朝安静茹道:“这孩子从小就毛手毛脚的。” 安静茹放下手里的东西,叫春香倒了茶,请卢氏坐下,望着安睡的朝哥儿道:“我倒觉得宝哥更懂事,朝哥儿脾气大,以后怕是顽劣的紧。” 朝哥儿睡觉被吵醒,那个哭法叫安静茹都觉得头疼,要哄上半天,他睡着了才好了。等睡醒了,又十分乖巧可爱,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明明小小的人儿,却非要人抱着立起来,要不就小脚儿乱蹬,偏生力气大,抱都抱不稳。 卢氏不许宝哥去看朝哥儿,宝哥就乖巧地歪在卢氏怀里,只拿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摇篮,叫人看着心软软的。 春香笑道:“四奶奶就让宝哥去瞧瞧朝哥儿吧,我们都看着呢,再说宝哥定是又得了新鲜的物件儿,要给朝哥儿把玩呢!” 卢氏将宝哥下放下来,宝哥屁颠屁颠就跑过去,举着手里的小老虎玩偶,抓着摇篮,踮着脚摇晃,看的大伙都忍不住笑起来。 正好牡丹抱着怀哥过来玩儿,怀哥已经八个月大,能坐就不要人抱,便放在榻上。怀哥对宝哥手里的小老虎玩偶十分感兴趣,伸手去拿,距离却太远根本就拿不着,试了几次未果,委屈地“哇”一声大哭起来。 这哭声把朝哥儿惊醒了,卢氏忙让宝哥把玩偶拿给怀哥把玩,宝哥却又不肯,安静茹去抱起朝哥儿。朝哥儿一人的哭声就传了好远,屋里顿时被两孩子的哭声充斥,大人们忙着哄孩子。 怀哥得到玩偶不哭了,宝哥又十分委屈,安静茹忙叫人将自己给朝哥儿预备的玩具拿出来,牡丹又叫人回去取了怀哥的来,一大堆玩具推在榻上。 宝哥乖巧,有了新玩具就不哭了,朝哥儿吃了几口奶,也安静下来,众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卢氏笑道:“以后这三个孩子长大了,不知怎么闹呢!” 牡丹却觉得不好意,本来好好儿的,就是她带着怀哥来,才惹得三个孩子都哭了一场。卢氏瞧见,忙安慰道:“小孩子原就这样,否则怎么会有孩子气这个说法,咱们大人若是恼了,指不定孩子还说咱们小气呢!” 牡丹心里稍安,宝哥玩了一会儿新玩具,还是觉得自己的小老虎更好,跑去从怀哥手里拿了过来,就要给不哭的朝哥儿玩。怀哥又不干了,才止住的哭声,又大声发作。 三个孩子闹得屋里的人都哭笑不得,品翠笑道:“赶明儿再有什么,必要三位小少爷都有,且还要一样才好。” 那小老虎玩偶原是卢氏屋里的婆子做得,卢氏忙叫丫头去传话,叫再做两个出来。现在这个就暂时收起,等做好了一起拿出来。 三个孩子闹着,时间眨眼就过了,宝哥开始跑的时候,怀哥摇摇晃晃开始学走路,等怀哥学会了走路,朝哥儿断了奶水开始吃饭,眼馋不过两个哥哥一个会跳,一个会跑,他也扶着桌椅板凳开始学走路。 春去秋来,朝哥儿愈发跳脱,学会走路就不安分,不过眨眼间就不知道又跑去哪儿去了。 安静茹头疼地扶着额头,就瞧见一个小人影儿跑进来,却是宝哥,“三婶婶,不好了,朝哥儿和怀哥去了大哥哥的书房!” 安静茹惊得站起来,上次晨哥儿带朝哥儿去玩,差点儿把书房给烧了,忙叫春香快去寻回来,春香笑道:“横竖朝哥儿身边丫头婆子不少,晨哥儿也喜欢他,那日奴婢去,还听见晨哥儿教朝哥儿读书呢,头一次是不留神,姑奶奶放心吧。” 安静茹头疼地摇了摇头,不曾想朝哥儿会这么能闹腾,“现在才两岁,也不知多久才能懂事。” 春香笑道:“等姑奶奶再生几个,朝哥儿就懂事了。” 安静茹不由得垂下头,差不多快两年也不曾有动静,生朝哥儿时也不曾吃亏,真不是到底怎么回事儿。春香心知安静茹也为这事儿着急,忙转移了话题,给宝哥一盘子点心,笑道:“请宝哥帮奴婢去瞧瞧可好?” 宝哥又一阵风地去了,后面跟着宝哥的丫头婆子朝安静茹福福身追着去。 春香瞧了瞧天色,却把东西都收起来,下去张罗晚饭。正好韩睿华回来,安静茹见他满面喜色,一边帮着他脱了外衣,一边问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韩睿华笑道:“今儿遇上白太医,说咱们王妃有喜了。” 安静茹愣住,半晌才惊喜道:“这确实是好消息,可曾给母亲、父亲说了?” 韩睿华点头。 “既然知道,明儿就抵拜帖去,好去看看王妃。”朝哥儿两周岁,虽然没办,王妃却也打发人送了礼来,并不曾说起这事儿。如今王府也不安,皇帝赏了两个女子给庄亲王,为着庄亲王子嗣问题。庄亲王只王妃所出的一位世子,现在两个女子才进府,王妃这一次怀孕,倒也十分及时。 皇帝的赏赐不容拒绝,但到底怎么安置那两个女子,却也是庄亲王说了算。徐侧妃虽不至于受冷落,但大不如从前,她一直没动静,现在倒是安分了。只是那两人,自持皇帝赏赐,年纪小,怕是不易安分下来。 安静茹惊喜了一会子,想着自己又少不得垂下眼帘,韩睿华吃了一口茶,见她不说话,伸手抱住她,正要说话,门外传来“咚咚”的声音,朝哥儿跑进来,后面林家媳妇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直喊着慢些。 朝哥儿本来还高兴,结果迎上韩睿华严肃和目光,就立马垂下头,口齿不算清晰,但态度极好:“儿子再也不敢了……” 安静茹扶额,朝哥儿认错的速度,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题外话------ 这一章时间跨度更大,小果改了好几次,哎哎,就成现在这样子了……嗯嗯,这几章的跨度其实都比较大的,有些事儿写得不算特别明白,不过小果还是认为交代的比较清楚,亲亲们若有不明白的可以留言。 ------------ 136:弟弟出征 韩睿华说了朝哥儿一通,朝哥儿一语不发,垂着小脑袋,待韩睿华说完,朝哥儿立马道:“儿子真不敢了。” 别说安静茹,韩睿华也时常被这个儿子气得半死,做错了事儿瞧着大人脸色不好看,立马就说不敢了,说他知道错了,结果话音还没落,该怎么他就怎样,明明气得不行,伸手想要打他,他又急忙认错。 韩睿华吩咐林家媳妇带着朝哥儿下去洗脸换衣裳,安静茹目送朝哥儿的背影,感叹道:“不知儿子到底像谁多一些?” 韩睿华对这个儿子也有些束手无措似的,年纪小打骂也听不懂,只等再大些懂事好好收拾一回,却想起妻子与小舅子相处,见屋里四下无人,搂着安静茹的小腰,笑道:“给他生个妹妹,说不得他还听两句。” “生个妹妹,他这么能闹腾,把妹妹也带坏了才不好呢,姑娘家家的,还是……”话没说完,迎上韩睿华颇具深意的笑意,安静茹不好意思地别开脸,自己小时候也确实够闹腾的,不过虽然闹,到底身体里是个成年人的灵魂,也不会闹出大的事儿来。 安静茹打住话题,催着韩睿华换了衣裳好去姜氏屋里请安。见韩睿华去了净房,便折身去了厢房,林家媳妇和几个丫头婆子正忙着给朝哥儿穿衣裳,这小祖宗嘴里口齿不清地说热,不要穿那么多。 每天这个时辰都要去大夫人屋里请安的,林家媳妇瞧着天色,求着朝哥儿安分些。朝哥儿看见安静茹从门外走来,伸出双手道:“娘给我穿。” 安静茹上前,朝哥儿果真安分下来,任由安静茹替他穿好,听话乖巧的时候,就是十个孩子也没一个极他,真正叫人又爱又恨。 穿好了衣裳,安静茹正色朝他道:“到了祖父、祖母屋里,不许胡闹知道么?” 朝哥儿仰着小脸儿,蹙着小眉头,一副“我可曾闹过”反问的模样,安静茹不得不承认,在姜氏和大老爷面前,就是朝哥儿最乖巧听话的时候。 见他收拾妥当,安静茹抢着他的小手去正屋等韩睿华,韩睿华不曾出来,朝哥儿嚷着要喝水,丫头倒了水送来,朝哥儿偏不要人喂他,自己端着茶盏喝,却不留声把胸襟前全部弄湿了。 安静茹连连摇头,林家媳妇愁苦着脸,“今儿已经换了四五身衣裳。” 上午安静茹和管事们对账,朝哥儿非要进来玩耍,结果把桌上的砚台打翻,墨汁全泼在他衣服上库管上。午饭时自己吃饭,虽然用了围嘴,结果还是把衣裳裤子弄得全是汤汤水水米饭粒,诸如此类,安静茹都希望他别什么事儿都自己动手,可想想把他养成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儿,还不如从小就养成自己的事儿自己动手的习惯,就像他父亲。 丫头去另寻了衣裳来,又拿帕子擦了大理石地板上的水渍,幸而茶盏不曾打碎,春香却笑道:“朝哥儿却还晓得给姑奶奶留一个,这全套的现在就剩这一个了,还好不曾打碎。” 说罢拉着茶盏转生准备去放好,不想朝哥儿忽然想要小解,火急火燎从小板凳上下来,撞了春香一下,春香一个踉跄,人站稳了,茶杯却落在地上碎了。 安静茹无奈地摇摇头,叫林家媳妇跟着去看着朝哥儿,“衣裳湿了,别吹了风。” 只听得朝哥儿口齿不清地嚷嚷,不许人跟着去! 春香“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才多大,就晓得男女有别了。穿衣裳洗澡时,却不记得。” 韩睿华从净房出来,见屋里地上水渍、茶盏碎片,虽不狼藉,可也知定是儿子在这里闹腾过。不由得板着脸,林家媳妇抱着不情不愿的朝哥儿进来,朝哥儿见到父亲大人,总算是安分了,由着丫头婆子给他另换了衣裳,这才去姜氏屋里请安。 半路上朝哥儿也不要人抱,由自然安静茹牵着,怕走的慢了父亲又说教,一路都用小跑的,忽然间又极会看眼色做事,让韩睿华也气不起来,更别提安静茹,笑着朝韩睿华道:“亏得还有你能镇得住他。” 到了姜氏屋里,大老爷正在里间询问晨哥儿的课业,姜氏面带喜色,正和崔嬷嬷商议着明儿送去王府的贺礼。朝哥儿人小鬼大,规规矩矩朝姜氏作揖,姜氏历来喜欢规矩收礼的人,招手叫朝哥儿起来,对身边的丫头道:“带朝哥儿去抱夏玩耍,捡两样他喜欢的果子去。” 韩睿华行了礼也去里间,姜氏指着选出来的贺礼朝安静茹道:“明儿打发体面地婆子送去,顺道递了拜帖,那天咱们去瞧瞧王妃。” 安静茹点头称是,心里也有事儿与姜氏商议,便道:“上次母亲说要置办一处庄子,前儿管事来说,桃花镇那头就有,紧挨着母亲的庄子,全是果林,遇上收益好的时候,一年也有两三千进账。现如今那家人等着钱用,竟低价转卖。儿媳叫管事去看过,林子里都是现成的果树,接手也不用多费劲去打理的。” “这事儿我却也知道。”姜氏顿了顿道,“那果林好是好,然而却离得太近,另相看吧,能挨着你陪嫁的庄子才好。” 安静茹心头一动,抬头看着姜氏,姜氏神情淡淡的,道:“前儿为晨哥儿办了一处庄子,眼下朝哥儿年纪虽小,却是你和华哥的长子,也给他置办一处。” 安静茹不由得暗暗一叹,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作罢。姜氏的意思她却也明白,亲婆婆若是几个儿子都不好做,这样的婆婆更难做,一边是亲孙子,一边是过继来儿子的那边的孙子,倘或一碗水端不平,更是容易打翻了。 晨哥儿现在已经快十岁,今年就要去过童试,要不了几年他就成年了,时间眨眼就过了。 姜氏也想着晨哥儿的岁数,加上她自上次生病后,虽然养了好长时间,却到底不如从前。被掏空了身子骨,又不是年轻的时候,如何能养得回来。这两年下来,双鬓已经冒出些许白发。 “顾家老夫人七十大寿,我带着晨哥儿去一趟。正好童试过了,时间刚好。” 童试的时间比打比考举人早一些,童试放榜之后,打比才开始。安静茹算了算日子:“这样一来,母亲回来的时候天儿就冷起来,却不宜赶路。” 姜氏笑道:“回来是要回来的,不过路上走得慢些罢了。” 这头王妃才传来喜脉,姜氏也不放心。何况,王妃生产时,姜氏是一定会在家的。 说了一会儿闲话,姜氏屋里摆饭,韩睿华带着朝哥儿在里头陪大老爷吃,晨哥儿也在里面。安静茹就留在外头服侍姜氏,等饭菜摆上,姜氏也叫她坐下来吃。 饭后,外头已经掌灯,五月的天儿,黑的越来越迟,朝哥儿闹腾了一天,从荣景园回来,安静茹就忙叫人备了热水,给朝哥儿洗了澡,衣裳还没穿,他就睡着了。 安静茹叫林家媳妇抱去他屋里,这才松了口气叫品翠打水进来,自己洗漱完毕。韩睿华洗过了,又擦了擦身子,支退屋里的人,两口子这才躺下。 安静茹说起姜氏给有意给朝哥儿置办庄子的话,韩睿华眉头微蹙,安静茹知道他是不愿的,觉得自己有本事自己挣。安静茹少不得把姜氏的用意说了一通,“母亲这样的心思,咱们若是拒绝,只怕母亲会觉得咱们嫌弃少了。你也知道母亲的性子,说一不二的,不如依着她,她也好放心。” 韩睿华那里不了解姜氏的性子,叹了口气道:“这样说来,咱们再生几个儿子,莫不是个个都给的?” 姜氏自己还剩下多少?不过这两年不操心大老爷,晨哥儿又渐渐大了,也十分懂事,姜氏寻思着又才认认真真经营起自己所剩的嫁妆来,连带的安静茹的嫁妆也比之前多了一些出来。 安静茹笑道:“母亲说了,朝哥儿是长子,故此才有的,便是以后再给,总还是晨哥儿有了才有,否则咱们那里有脸去要。” 韩睿华不再多言,听安静茹说起以后的儿子,心头不免动了情,其他的抛开不提,搂着她的腰,大掌就往衣服里钻。不多时安静茹就软在他怀里,偏偏儿外头传来一阵急促得敲门声,两人被打扰,皆没了心思。 安静茹身上的衣服都被脱了,起身要穿,韩睿华按住他,自己麻利地穿好了去开门,却是朝哥儿揉着睡眼惺惺的眸子,时候不早了,其他人见开门的是韩睿华,皆回避进了各自的屋里。 朝哥儿抬头见开门的是父亲,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却鼓起勇气仰着头冲着里头的安静茹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娘和爹打着什么主意……” 安静茹听得不太清楚,只听出朝哥儿口气有些冲,正要问时,韩睿华说他送朝哥儿回去睡,接着耳边就没了声音。 安静茹等了许久才见韩睿华回来。韩睿华一边脱鞋一边道:“这臭小子,也不知是谁教他说这些混话!” 你道是什么,朝哥儿说爹娘打着主意要给他生弟弟,有了弟弟他就是大人,大人就要和大哥哥一样天天儿读书…… 安静茹笑得肚子疼,难为韩睿华能明白朝哥儿话里的意思。韩睿华板着脸,孩子气似的道:“臭小子倒管起老子来!”说罢抱着妻子再不松手,非要要给朝哥儿一个弟弟不可。 殊不知朝哥儿一句话,引得韩睿华拿来用了好些日子的借口,此时后话了。 且说第二日,安静茹去姜氏屋里请了安,婆媳两人一同又检查了一遍送去王府的东西,打发了赵嬷嬷领着几个体面地婆子亲自送去,这才去太夫人屋里请安。 牡丹正带着怀哥在太夫人屋里凑趣儿,安静茹带着朝哥儿来,刘氏、卢氏带着宝哥来,三个孩子凑在一块儿,一杯水也要争着抢着吃,朝哥儿这边的丫头婆子和卢氏那边的丫头婆子,皆明白因为怀哥没有亲生母亲,太夫人最见不惯两个孩子抢他的。因此在太夫人跟前,皆把各自的小主子看得死紧。 只是大人心头明白,孩子到底年纪小,那里明白这些。饶是看得死紧,也时常招来不快。眼下怀哥抢着宝哥的,宝哥抢了怀哥的,三个孩子又闹起来。这头长辈们还没说上话,那头三个孩子就要打架似的。 太夫人愈发不如当初,如今大多时候都是半坐半趟在软榻上或贵妃椅上,看不惯宝哥和朝哥儿与怀哥抢东西,朝哥儿年纪小,说几次姜氏便安静茹不带朝哥儿来,太夫人又心头不快活,吩咐叫安静茹带朝哥儿来。再遇上抢东西的事儿,便说宝哥年纪大,皆怪责到了宝哥身上。 后来卢氏也不带宝哥来了,太夫人上了年纪又愈发的爱多心,本来她就爱偏心,偏又不想被人说道,于是吩咐卢氏也带着宝哥来。 如今三个孩子一块儿再闹,太夫人只是脸色不好看,倒也不会说什么了。 大伙哄得三个孩子都好了,太夫人喟然长叹,有说起韩睿龙娶继室的话。如今差不多还有一年韩睿龙就除孝,现在议亲倒也不算太早了些。只是太夫人一年也不会出一次门,家里韩睿龙丧了母亲,除了二房其他的倒也不必守孝,只是到底一个府里,就是过年府里也不曾宴客热闹。 眼下真要说什么样的姑娘,太夫人反而没了主意,只叫姜氏和卢氏、二老爷看着。二老爷是男人,那里好去打听别人家的姑娘,且这些原该女人操心。刘氏到也帮着看过一两个,太夫人不是嫌弃小门小户畏手畏脚,就是嫌弃姑娘太过腼腆管不来家。 两次下来,刘氏也懒得操心了。当初太夫人要给韩睿龙找柳四姑娘,偏柳四姑娘如今已是孙家三房的少奶奶,是出了名的贤惠,过门一年屋里就抬了两个丫头。怀孕后,又抬了两个,众人皆说柳四姑娘大度贤良,好不好肚里孩子才三个月大,就流产了,你道是为什么,竟是两个小妾起了争执,她去断官司,被小妾不留神推了一把。 现在柳四姑娘还在小月子里头养身子。 姜氏垂着头,刘氏也一眼不发,卢氏和安静茹各自抱着孩子,太夫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地朝卢氏道:“你年纪小,当初在南边必定还有些相熟的人,也不定咱们京城的姑娘才好,外头说一个也一样。” 卢氏愣了愣,温声细语道:“孙媳自来京城也不过回去了一趟,谁家的如何人品相貌如何,却不得知。” 就韩睿龙的身份而言,要在京城找个好姑娘,并不是难事儿。只是太夫人有心要说个嫡出,总觉得嫡出教养更好。偏又看不起门楣差一些的,与韩国公府等同的,要说一个也容易,但谁家会把嫡出送来做继室,那人家还要不要出门交际应酬了?定是被人说三道四的,庶出又看不上。 卢氏见太夫人脸色不好看,又道:“孙媳写信回去叫家里嫂子帮着问问吧,二爷还得一年才除孝,时间还宽裕。” 太夫人知这是推脱的话,自来媒人就不好做,好的话大家都说好,不好的话却双方都怨媒人,没得两头不讨好。 太夫人叹了口气,将暴躁压了下去,面容看起来也和蔼,望着怀哥道:“他渐渐大了,也慢慢懂事,我却越来越不中用。” 说罢嗓音低了下去,气氛也随之变得压抑,其他人不是低头吃茶,就是看向别处。太夫人见悲情牌也打不响,脸色冷了下来,“龙哥没了母亲,你们是伯母婶婶,我若不能操这个心,难不成你们眼睁睁瞧着龙哥这辈子就守着儿子过活?以后怀哥的事儿谁来操心?说出去也是韩氏一门没脸!” 众人见太夫人动怒,皆站起身道:“太夫人教训的是。” 态度恭恭敬敬,太夫人脾气都弄得没了。不劳烦地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鱼贯着退出来,刘氏挑挑眉扭头看了一眼,道:“倒不是我们非要老太太一把年纪还操心,若是她老人家全权交给我们,我们哪能不管?” 关键是,看上的都不合她的意,韩睿龙又不是年轻小伙子,已经有儿有女的,这说的是填房,便有些人有心要与韩家结亲,多少也要顾着名声。柳夫人可不是为着面子里子都有,当初才使了手段,不惜与太夫人结仇,也要把柳四姑娘另嫁。 婚后生活的如何是一回事儿,横竖关起门来,到底怎么样外人如何知道?但问题是,名声好了,没有落下个为了自家巴巴送自己嫡出女儿去做填房的名声。 再说嫁人好比投胎,出嫁之前,再如何打听询问,也要出嫁后自己过了日子才知道好不好。 安静茹微微叹了口气,就见春香火急火燎寻来,朝其他人见了礼,才朝安静茹福福身道:“辛婆子来了,在屋里候着,说是有急事请姑奶奶回去一趟。” 辛婆子是陈氏身边的人,姜氏也知道,遂道:“你去吧。” 安静茹忙朝刘氏、卢氏道别,叫林家媳妇抱着朝哥儿先回容恩轩。品翠愈发老练,赵嬷嬷不在,听说安静茹娘家人来请,便叫人知会了管事婆子们,安静茹到了荣恩轩,品翠上前服侍她更衣,便回道:“奴婢已经问过管事们,并无要紧的事儿要回,三奶奶放心回去吧。” 这两年府里本来事儿就不多,安静茹笑道:“这样,今儿赵嬷嬷不在你就留在屋里,能做主的你便做主,不能做主的等我回来再说。” 品翠点头应下,笑道:“原今儿还有一事,紫苏叫人带了话,说庄子上新出了些东西,趁着今儿回来请三奶奶安,给带回来,三奶奶不在她倒白白跑一趟。” 安静茹道:“她如今大着肚子,叫人去说不必回来请安,安心养着就是。” 品翠一脸羡慕,“紫苏真正好命,头一个是儿子,这一个指不定又是儿子。” 张家两口子都是老实人,待紫苏极好,这是众人都看在眼里的。安静茹扭头看品翠,两年光阴,这丫头愈发出挑了,年纪也十八了。紫苏当初配人也是十八岁,安静茹屋里春香也十八了。 夏香倒不是以前那么冒冒失失,抬了作大丫头,可品翠和春香一个是姜氏赏的,一个是自己的陪嫁丫头,年纪相当,倒不好留一个打发一个。同时放出去配人,身边一下子就失了两个臂膀。 安静茹暂且收起心思,出来叫了辛婆子进来,辛婆子急的不行,忙道:“横竖姑奶奶回去劝劝才好,咱们二爷闹着要出征!” 安静茹怔住,安晋松和朱师傅一直在洪大人的军营里,洪大人是京城戎校尉,负责京城的治安,并不用出征。当初韩睿华要将他们留在洪大人的军营里,就是不想他们上战场,横竖以后做了禁卫军,也是正正经经的七品武职,再一步一步升迁,不消几年便是五品武职,长久留在京城也是可以的,并不用上战场去。 只是,弟弟的想法,安静茹不可能不知道。 春香进来:“外头马车已经备好了。” 安静茹叫林家媳妇带着朝哥儿,急急忙忙出了门,品翠留在屋里,因朝哥儿身边就跟了三个人,安静茹这里就带了春香两姊妹、以及夏香并两个婆子,一共三辆马车,路上走的快,平常不过两刻钟就到,今儿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春香见安静茹着急,道:“今年各地的学子来的比往年略早些,这才五月便来了。” 明年春天才是三年一次的大比,确实早了些,安静茹心不在焉道:“早些来,倒叫咱们铺子里的生意比去年好些。” 春香接下这话,“可不是呢,姑奶奶那宅子都住满了。” 安静茹一心想着如何劝安晋松,并不曾细想其他,弟弟与她同岁,已经二十了,现在亲事虽还没有议定,到底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 不多时,马车终于停下,安静茹从马车里下来,文姨娘已经等候多时,见安静茹立马松了口气。引着安静茹去了内院。安家的宅子原本不大,如今家境好了,正好隔壁一个小院主人家要买,老太太就做主买下,以前的院子如今做了前院,女眷皆都住到新买的小院子。将那小院原来的大门封了,只留了一个进出的大门,把中间的围墙打通,穿过月洞门,路过一处收拾的精巧别致的小花园,便是陈氏居住的正屋。 屋里隐隐传来陈氏哭泣声,文姨娘撩起帘子,陈氏在里间榻上,已经哭红了眼。老太太一语不发闷坐着,屋里两三个丫头皆垂着头。并不见安老爷和安晋松,安静茹走过去朝老太太见礼,老太太点了点下巴,看了陈氏一眼道:“去劝劝你娘吧。” 安静茹依言走过去,具体的还不知道,这事儿来的太突然了,安静茹只当弟弟今年指不定还要考一次,势必要考个武状元才甘心,哪知他竟要出征。劝了陈氏几句,陈氏见女儿回来,想来儿子还可能女儿几句,握住安静茹的手就道:“我就这么一个,好歹劝着别叫他出征才好,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他就这么一去不回,我可怎么办?” 安静茹点头,陈氏拿手绢擦了泪,朝哥儿过来见她,叫了一声“外婆”她才勉强扯出一抹笑。林家媳妇知道夫人奶奶们有话要说,便带着朝哥儿出去逛逛。朝哥儿最爱外婆屋子外头那个鱼缸里喂养的那一对红鲤鱼,跟着林家媳妇去看鱼去。 屋里丫头上了茶,也都退了出去,安静茹这才得闲问弟弟在什么地方。 陈氏道:“昨儿天黑了才回来,今儿一早就和我们说他要出征,你父亲气不过追着要打,他就跑了。跟着追去的人说,他已经回了军营,想来还在军营。” 弟弟决定的事儿九头牛也拉不回,搁着以前那脾气,怕是走了家里人还不知道。他在军营也不是天天儿能回来,一个月也不过三四回,就是已经到了前线,再送个消息回来也不是不可能。 这一次倒晓得回来说一声,安静茹心知劝不住,又问道:“朱师傅可跟着一道?” 陈氏点头,一想又气道:“指不定就是那朱师傅挑唆着松儿的。” 朱师傅是韩睿华找的人,老太太不由得看了陈氏一眼,陈氏顾着自己伤心,那里能想到这些,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理儿,拉着安静茹道:“朱师傅到底不是咱们家什么人,咱们也不好劝,不如叫女婿劝劝,他不去松儿必然也不会去。女婿和他到底有些交情。” 安老太太道:“朱师傅历来比松儿稳重,虽无什么牵挂,到底也是极明白聪明的人。” 安静茹虽对朱师傅不了解,但韩睿华对他赞誉颇多,想来也不是糊涂人,自然明白安晋松是安家的独苗,安家如何肯叫他去涉险? 不如自己劝一劝,叫朱师傅也去劝,说不得安晋松就打消了念头,便顺着母亲的话道:“回去便给夫君说一说,母亲别着急,现在不是还没传出朝廷要从京城调兵的话么?想来这样的消息,父亲大人和睿华定然能提前就知道的。” 老太太也道:“别一着急就慌了神,静茹说得也有道理,松儿如今也入编了,岂是他想走就能走的?果真这般,他以后也别想去了还连累家人,松儿还不至于这般糊涂不懂事。” 陈氏心里稍安,一来女儿答应帮着劝,二来她再着急也没用,儿子还没成家,万一急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反而多出多少事儿来。 安静茹见状,便朝外头喊了一声朝哥儿,朝哥儿“咚咚”跑进来,扑进陈氏怀里,就奶声奶气地道:“外婆羞,朝哥儿都不会哭,外婆还哭……” 陈氏破涕为笑,心肝肉儿地搂着朝哥儿爱也爱不及,朝老太太道:“真是像极了静茹小时候。” 安静茹汗颜,她小时候没朝哥儿这么能闹腾的。但朝哥儿懂起事儿来,真正叫人爱不及。自己小时候大概还没他懂事。 朝哥儿在这里一闹,气氛就热络起来,陈氏叫文姨娘下去张罗午饭,“你们难得回来,家里若没要紧的事儿,不如晚些时候回去。” 府里确实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安静茹点头说好,就在屋里陪着陈氏说话。安老爷去府衙当差,并不在家,自安静雯出嫁后,安家更是清净了不少,如今宅子又比以前宽了,下人虽多了几个,却怎么也热闹不起来。 朝哥儿最是能闹腾,在屋里闹一会,又去院子里闹,本来安安静静的安家,登时热闹起来。陈氏想着儿子成亲,儿媳妇生了孙子,家里指不定也能如此,可眼下却只有叹息。 吃了午饭,朝哥儿不肯睡午觉,精神好的不得了,知道日头偏西,安静茹准备离开,韩睿华却骑马来接。辞别娘家人,安静茹抱着朝哥儿上了马车,马车还没走几步,朝哥儿就睡着了。 韩睿华坐在对面,忽地道:“今儿才听说,朝廷预备派兵前往西北支援。” 西北一直是徐家人镇守,为了边际安宁,大周朝将容嘉公主嫁过去,安静茹不由得抬起头。 ------题外话------ 大概还有两三天,小果其他事儿完了,就能万更了~谢谢大家鼎力支持,接下来收拾徐家。本文或许比上一本《小户千金》略长一些,涉及的范围更广,小果有些忐忑…… ------------ 137:无法挽回 西北的岳麓国原本是由几个部落组成,联盟之后势力大增,将周边其他小部落吞并,最后形成了岳麓国。虽不能与大周朝抗衡,却也不容小觑,前朝落败时,岳麓国趁机发展壮大,到了大周朝,也是朝廷稳定后,徐老将军出征,花去十年之久才将岳麓国逐出大周朝领域。 怎奈入了岳麓国的领地,就是复杂的地形,纵然大周朝地大物博且雄兵百万,徐老将军出征同样无法捣了岳麓国的老巢,且年年征战劳民伤财,故此大周朝相仿其他边界问题,嫁了和亲公主,以此达到边界安宁,让边界百姓少受战火之苦。 当初选公主时,安静茹就听韩睿华说过这些,容琳远嫁,这一两年也只徐老将军的两个儿子驻守西北边防,并不曾听说西北边界上又发生冲突的话。但这个时代,信息流通全靠人力,边防的消息送回来也差不多要一两个月。 安静茹吐了口气,“弟弟必然是比你还早些知道这事儿,他如今闹着要出征,我父母固然不从,却也不知如何能劝住他。” 韩睿华也是担心,在军营里待了两年,每逢与朱师傅说起,朱师傅倒说小舅子愈发稳重,不过韩睿华也算是领教了小舅子执拗的脾气。 “这事儿明儿得闲找朱师傅问问。” 安静茹点头,总要先问明白,陈氏怪朱师傅挑唆了安晋松,在安静茹看来这倒像是安晋松的主意。顿了顿又问道:“怎么会是西北?容嘉公主不是嫁过去了么?” 这样的和亲,本来就不可能是长久的,但至少一二十年还是能够的。 韩睿华沉吟道:“岳麓国内讧,几个部落首领回到各自的领地,具体如何我却是不知。” 安静茹心跳的厉害,如果大周朝与岳麓国结仇,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容嘉公主,韩睿华又道:“消息是岳麓国送来的,请求朝廷出兵征讨。” 安静茹虽不了解政事,到底也明白一些,大周朝嫁了和亲公主,中原人原就极重视亲戚关系,打个比方,女婿受了委屈,岳父大人自然要帮衬一二。放在两个国家之间,岳麓国每年向大周朝进贡,大周朝就有义务维护岳麓国。如果大周朝不愿,岳麓国就会连同其他部落反对大周朝,那么嫁个公主过去其实完全就起不了任何作用。 容嘉公主不是皇帝的女儿,只是封了韩家的女儿为公主罢了。不知道是不是安静茹多心,“听你这样说,我反而觉得不安,好似一场阴谋。” 韩睿华沉着脸道:“岳麓国内部不合已非一日两日。” 大家原都是部落首领,自然不甘心一直由一个部落的人担任联盟国主。安静茹蹙着眉头按下心头的不安,她是女眷,讨论这些并不和规矩,别说大周朝就是前朝也无人敢效仿花木兰,男权主义下,女人的地位就那样。 回到府里,韩睿华趁着城门还没关闭,立即打发了小厮前去军营与朱师傅传话,安静茹去见过姜氏,回来叫醒朝哥儿,合林家媳妇一起给朝哥儿洗了澡,喂他吃了晚饭。闹了一天,朝哥儿吃完饭就乖乖地睡着了。 等两口子吃了饭,才叫林家媳妇抱去他屋里睡觉。安静茹心里想着弟弟的事儿,却只能等明儿韩睿华见了朱师傅问过之后再说。 一夜无话不提,隔天安静茹和姜氏要去王府看望王妃,府里的琐事一早就料理了,赶在巳时前出门,带了朝哥儿同去。 到了王府还没到午时,王妃现在怀上的这个是第四胎,现在月份小还看不出来,因为年纪大了,诊断出喜脉王爷便嘱托她好好儿养着,不用出门身上也只穿着家常服,头上不过两只金步摇稳固发丝,极是随和。 安静茹抱着朝哥儿同姜氏一道朝王妃行了大礼,安静茹担心朝哥儿闹着王妃,说了两句家常话,便叫跟来的春香带朝哥儿出去玩耍。朝哥儿极是懂得眼色,乖乖跟着出去了,还有木有样地作揖,惹得王妃发笑,道:“这模样看来却和他父亲像极了。” 安静茹颇为无奈,也真是因为他懂起事来真的很懂事,所以闹腾起来也没法子真正对他生气,笑了笑道:“小世子才真正乖巧懂事。” 王妃也极心疼目前唯一的儿子,三岁便启蒙,读书有木有样,王爷也极是喜欢。如今怀孕不管生下来是男孩还是女孩,王妃都欢喜。只是想着自己的大女儿,不免幽幽地叹了口气。 姜氏只当她是为皇帝赏赐了那两个女人,也不由得蹙着眉头:“方才瞧见那两位姬妾,倒是极懂规矩的。” 方才进来,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对她们恭恭敬敬,低眉顺眼的,极尽伏低做小的能耐,倘或对王妃也是如此,还真不好应对。徐侧妃当初自持娘家势力,她进门便是侧妃,只比王妃身份略差些,因此面上恭恭敬敬,背地里却和王妃作对,故而叫庄亲王格外不喜。 这两个不过是皇帝赏赐的,如今还没正式的身份,也无娘家人可依仗,不伏低做小就是自寻死路。皇帝赏赐下来的人轻易动不得,但若是她们自己的问题,就另当别论了。 王妃深知姜氏和安静茹的心思,她也曾是骄傲的人,势必要嫁世上最好的男儿,一夫一妻极尽快活。怎奈造化弄人,最后嫁了庄亲王,庄亲王对她情深意重,然而这情深意重的背后,还有许多考量。当初的徐侧妃便是如此,身为王爷,也有诸多迫不得已。 王妃轻轻一叹,看着那俩人心里就膈应,好在怀孕后她也不用见了。安静茹见状,问起王妃怀孕后可有害喜的症状,王妃念她体贴不想自己难过,故此将话题岔开,便笑道:“许是月份小,如今并不曾有什么症状。” 姜氏也跟着转移话题,不提那两个女子,笑道:“前面生了三胎,这一胎不害喜也是有的,可见这孩子极是晓得体贴做娘的。” 王妃想到安静茹怀朝哥儿时也不曾害喜,笑道:“三弟妹才真正有福气呢,朝哥儿小小年纪就十分懂事。” “到了外头做客,他是能安分下来,在家里却不似这般,要说懂事乖巧,家里三个哥儿却都不及世子。” 正说着,就瞧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影跑进来,小世子今年就是年满四岁,因跑得急小脸儿红彤彤的,又见屋里有客,规矩规矩朝王妃见礼叫了一声“母妃”,王妃叫他过去见过外婆舅妈,姜氏从来守礼,已经从坐出站起身,安静茹也跟着站起来。 王妃笑道:“屋里没有外人,他本是母亲的外孙,年纪小母亲可别折煞他。” 小世子行了礼,姜氏虚虚受了,王妃招手叫小世子过去,拿出手帕擦他额头上渗出来的薄汗,嗔怪道:“你父亲不在家,你便这般冒冒失失,方才去了哪里,竟出了一头的汗?” 小世子咧嘴笑道:“在书房听得外婆、三舅妈来了,还带了表弟,儿子从书房来。” 小世子与朝哥儿玩闹过几回,朝哥儿在他跟前很是乖巧可爱,叫他们两个孩子一处耍,大人也不用担心。王妃便叫人领着小世子去找朝哥儿,扭头朝安静茹道:“待到他们两个都大了,正好一块儿读书。” 三人便就着孩子的话题说了半晌,吃了午饭,左右无事又陪王妃说了半日闲话,方告辞出来上了马车。朝哥儿又玩闹了一天,没多久便睡了。安静茹与姜氏对坐,想着王妃今日状态并非十分的好,像是心里有事儿,少不得说了一句。 姜氏点头道:“回头叫人找洪嬷嬷问问,到底是什么事儿悬在心里。” 看得出不是因为那两位皇帝赏赐的女子,庄亲王府除了王妃,原本就有个徐侧妃,另外也有几位妾侍,如今多了两个,倘或王妃是日日为这些事儿伤心难过的人,早就不知如何了。 安静茹想到此,未免轻轻一叹,王妃自然尊贵,这样的尊贵后面……再想想自己,自嫁了韩睿华,从彼此试探防备到两两交心,再到儿子朝哥儿出世,已经是四年多的夫妻。而一辈子还那么长,四年连零头都算不上,最后会如何现在还真不好说。 回到府里,安静茹便叫林家媳妇抱着朝哥儿先回去,她随姜氏去见太夫人。太夫人知道王妃怀孕,也高兴了一回,笑道:“再生个儿子才好。” 王妃生的儿子是嫡出,长子封王爷,次子封郡王,倘或皇帝开恩也可封王爷,两兄弟互相照应,总比一人强些。 姜氏微笑点头,太夫人又细问其他,两人皆说王妃很好,太夫人大喜,浑浊的眼眸微垂,道:“既然有喜了,就该想个法子将王府整顿整顿。”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趁机收拾皇帝赏赐两个女子,以及被彻底冷落的徐侧妃。姜氏没说话,王府的事儿还由不得外人做主,王爷和王妃都不是没主见的,果真多此一举去管,岂不是把王爷往外推? 太夫人见两人都不应,也没继续说下去,只叫她们婆媳下去歇着。 从寿禧堂出来,只见一行三人急匆匆从对面转角往寿禧堂里头去,其中一人便是容珠的奶娘嬷嬷。 回到荣恩轩,韩睿华还没回来,安静茹去换了衣裳,出来时品翠倒茶给她,闲话似的道:“方才太夫人那头打发人过来,说六姑奶奶要回来小住。” 安静茹点头表示知道了,并不打言,春香在屋里收拾王府的回礼,道:“六姑奶奶的意思太夫人也明白,依奴婢的说法,不如遂了她,没得这样闹得两家都不安生。” 沈氏没了,容珠闹着要守孝,她是外嫁的姑娘,热孝守下来别人说她孝顺,可终究不同于在家里的姑娘,非要守个三年。 品翠给春打了眼色,春香忙打住不说,指着王妃的回礼笑道:“这东西极好,我们姑奶奶好像有一个相似的,如今倒凑了一对。(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安静茹叫把东西都小心收起来,叫了赵嬷嬷来问府里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赵嬷嬷将几件不大不小地回了,安静茹去儿子房中看儿子。 朝哥儿睡得正香,林家媳妇在床边坐着拿扇子轻轻煽风,见安静茹进来,忙起身见礼就要去倒茶,早有丫头倒了茶送来,殷殷切切地看着安静茹,林家媳妇微微蹙眉,心里琢磨着有事儿还是要叫安静茹知道才好,便朝屋里两个丫头道:“去小厨房瞧瞧,给朝哥儿预备的吃食好了没有?今儿在王府,朝哥儿吃得喜欢,晚上做些好消化的送来。” 两个丫头忙忙地去了,安静茹微觉得诧异,林家媳妇以前在大户人家做过丫头,必不会在主子面前这样做小主子的主,留了心,待两个丫头走了,便放下茶杯笑道:“有话直说吧。” 林家媳妇先福福身说了不是,这才推心置腹地道:“方才那两个丫头怕是留不得了。” 安静茹微微惊愕,这两个丫头是从其他地方提拔上来的,年纪不大,但朝哥儿岁数小,外头才买的没经过调教的,用着也不放心。 “这是什么道理?我瞧这两人倒是极稳重懂事的。” 林家媳妇道:“三奶奶明鉴,倒不是奴婢搬弄是非,他们两个也不知从何处听说咱们夫人要选四个丫头去大少爷屋里,品菊年纪大了,不过一两年就要放出去。这两个丫头怕是……” 安静茹哪能不明白林家媳妇的意思,愣愣的有些不敢相信,两个丫头不过十一二岁,哪里会想那么长远?林家媳妇见安静茹神色,忙道:“三奶奶忙于家务,又要照顾三爷和朝哥儿,就是想留心怕也顾不过来。奴婢还是听她们自个儿亲口说得,说朝哥儿年纪小,不过几年就要放出去配人……” 安静茹哭笑不得,晨哥儿的年纪就不小么?也才九岁。她们二十岁放出去配人,也还要八九年,八九年之后晨哥儿已经十六七……安静茹脸色微变,晨哥儿屋里的事儿,都是姜氏料理,这一次选人却也叫安静茹帮着看看,定要选四个老实的。 林家媳妇又道:“奴婢若是不知就罢了,知道若是不回了三奶奶,却是奴婢失职,这两个人还是不要了。” 确实留不得,小小年纪就开始动歪心思,当初太夫人痛恨品绣,连姜氏的脸面也不留,赶了金嬷嬷出去。可不就是怪品绣勾引韩睿龙,同样的事儿放在晨哥儿身上…… 安静茹动气地道:“没想到竟是些人小鬼大的,如今朝哥儿渐渐大了,府里有些年纪大的要放出去,叫她们两人暂时去顶了别人的差事,另买两人进来,就烦你多费些心。” 又朝林家媳妇道:“亏得你留心这些,再有这样的事儿定要说与我知。” 林家媳妇忙点头称是,两个丫头不多时就回来,安静茹面上自然,回到屋里找了赵嬷嬷来,叫查查府里那些地方的丫头年纪大了。与赵嬷嬷商议一回,将两个丫头安排去了园子里。只等新买了丫头就过去,前面什么也别说。 安静茹屋里的丫头给自己的儿子还说得过去,给晨哥儿本来就说不过去。只是姜氏信任,会不会从荣恩轩还不一定。选上了,安静茹若是不肯,姜氏不免有话说,真将这两人送过去,以后惹出事来,连安静茹也恨上了。 且这两个丫头也太多心思了,赵嬷嬷见安静茹还气着,正好趁着这话头,道:“院子里的丫头奴婢也留心盯着,只是有些城府极深,表皮却看不出什么,有几个常常打扮的花枝招展,姑奶奶不如一起打发了。” 朝哥儿岁数小,安静茹还没有生第二胎,朝哥儿又极会闹腾,没心思大伙会好好看顾,起了坏心思未必不会使坏。安静茹不是不明白,有些无奈:“家里能盯着,外头呢?” 赵嬷嬷无语,安静茹笑道:“三爷我倒是不担心,只要咱们屋里不出事,屋里的丫头别出去惹事就好。再说,女孩儿爱美,那个不喜欢打扮的?” 就是安静茹自己,平常在家也格外注意穿衣打扮,明明这身子才二十岁,却觉得自己已经人老珠黄了。不觉失笑,朝赵嬷嬷道:“倒是春香和品翠年纪大了,品翠又时常念叨紫苏,我倒不知给她配什么样的人才好。” 正说着,品翠和春香进来,两人打住不说,赵嬷嬷也不想安静茹太烦心,因此意味深长地望着两个大丫头笑,两个丫头被笑得微微红了脸,心里猜着了安静茹和赵嬷嬷在说什么,有些暗暗后悔不该进来,忙各自寻了由头,一个去厨房叫热水,一个去拿什么针线,齐齐出了屋子。 傍晚时分韩睿华归家,脱了外衣便说起安晋松的事儿,“今儿中午与洪大人在外头吃酒,洪大人要派两千人,小舅子和朱兄同去。” 安静茹一听便知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若是不去便是违反军令,韩睿华见安静茹眼神黯然,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这两年小舅子进益颇多,也练就了一些功夫,朱兄在身边亦可周全一二,再说他也受过训练,不似以前那么……” 后面的话按住没说,安静茹知道韩睿华是说弟弟没有以前那么莽撞,可前往前线,哪里就不担心的?冷兵器时代,受了伤在边防得不到及时医治,在战场没事儿,最后被病痛折磨死的也不少。 韩睿华想了想道:“实在不放心,我找洪大人说一说,叫其他人顶替了就是。” 安静茹深知没这么简单,自己虽然与洪夫人有些交情,也不过逢年过节时走动走动,深交算不得,想来韩睿华与洪大人的交情也不过如此罢了。深吸一口气道:“只希望他真正长大了,千万保重自己才好。” 另外还有爹娘那里,真不知该如何去说。安静茹垂下眼帘,韩睿华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只得轻轻搂着她,想到今儿见小舅子和朱兄,小舅子信心满满,朱兄也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就想去前线建功立业。他倒不好劝朱兄。 不好说到底是谁的主意,大概两人都想去。 “朱兄虽看起来五大三粗,倒是格外心细的人,他承诺,只要他活着就不会让小舅子伤着毫发,以此感念岳丈大人再造之恩。” 安静茹愁眉不展,韩睿华道:“过两日沐休,我同你回娘家。” 安静茹点了点头,隔天送走韩睿华,料理完日常琐事,便叫了朝哥儿屋里两个丫头,只说园子里两个丫头病了,叫她们过去顶替。另安排了春景去朝哥儿屋里,春景是春香的妹妹,春香一手带出来,如今年纪略大些,做事倒也稳重。 安静茹此番安排,也想将她一直留在朝哥儿屋里,说不得以后大了放出去配了人还能回来继续留用。就像赵嬷嬷她们一般,因为从小儿就跟着自己,如今事事为自己着想。 如今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倒也不用收拾什么东西,春景此后直接去朝哥儿屋里当差便可。 还没到午时,崔嬷嬷过来请安静茹。到了姜氏屋里,姜氏果然提到选丫头的事儿。已经通知了品菊家里人,只等人员选好了,就放品菊家去。品菊多有舍不得,照顾晨哥儿两三年,生怕自己不在晨哥儿身边,晨哥儿就饿着冻着。 但又明白姜氏的性子,若是自己不肯去,怕是也要多心。晨哥儿年纪渐渐大了,要年纪相当的来服侍才是正经的理儿。 安静茹道:“正好府里有几个年纪大的都要放出去,通知了牙婆子,来了之后母亲先看看,若是好的就留下。晨哥儿现在忙着读书,都在府里,新来的人也可慢慢调教。” 崔嬷嬷符合道:“三奶奶这话极是,才买来的固然粗笨些,却老实本分。” 姜氏道:“我却没这么精力了。” 当初的品绣让姜氏伤透了心,崔嬷嬷道:“夫人信得过奴婢,奴婢就卖弄一二,调教丫头便是。” 姜氏想了想点点头,倒也有些舍不得品菊,崔嬷嬷笑道:“夫人若是喜欢她,等过几年,又叫她回来便是。” “好容易熬到了自由身,如何好叫她回来?她若是愿意就罢了,若是不愿,反而不美。” 絮絮叨叨说了些话,安静茹服侍姜氏吃了午饭才回到荣恩轩。接连两日,街头百姓都在谈论西北战事。徐家镇守一方,那与岳麓国决裂的部落,又一路向北另吞并了几个小部落,如今渐渐形成更大的局势,威胁北方边防。 朝廷派兵一事,经过皇帝与诸多大臣商议,待韩睿华沐休的那天,二老爷领了旨意前往前线。韩家本是军功起家,只是二老爷一把岁数,这个决定让太夫人险些没晕死过去。 安静茹和韩睿华还没到安家,就有人后脚跟来,说太夫人不大好。两人又急急忙忙赶回去。 太医正好给太夫人看过,太夫人才缓过来,只是一味地催泪。韩睿龙直说替父出征,怎奈他如今守着母亲的孝,太夫人也不肯让韩睿龙去,大概是急得糊涂了,竟盯着韩睿华道:“你二叔年纪大,堂兄守孝,不如你请旨前去。” 二老爷原是世袭了祖上的爵位,因此才出征,韩睿华文官出身,不说别的,皇帝也不可能答应这么荒唐的事儿。带兵打仗不是查办一件差事那么简单,这要是的作战的经验。韩睿华自幼读书,哪里有带兵打仗的经验? 二老爷好歹也出征过,二老爷当即道:“母亲莫急,儿子这把岁数,倒是最后一次为朝廷尽忠效命……” 太夫人急了,红了眼道:“你也知岁数大了,这一路往北,转眼过了酷夏就是寒冬,怎么受得住?” 说罢又伤心地哭起来,其他人不敢做声,大老爷道:“二弟已经接了旨意,岂可违抗皇命?” 这话说的太夫人更伤心起来,倒有些怨恨当初大儿子不该让二儿子袭,倘或没有也不会有现在的事儿。一边又心疼长子半身不遂,若是老二这一去回不来,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竟要全部都送走了自己才能掉了那口气。心头酸一阵痛一阵,二老爷瞧着不好又说了好些话,太夫人喟然长叹,只不做声。 旨意下来,横竖不过三五日就要远行,韩睿龙帮着料理二老爷远行之事,大老爷和二老爷在太夫人屋里呆了一整天,其他人也生怕太夫人不好不在跟前,因此皆在寿禧堂守了一整日,到了晚间,太夫人起身吃了晚饭,看起来略好些众人才又散了。 安静茹没有回娘家,也不知陈氏她们如何,只能明儿早些回去。哄了朝哥儿睡着了,安静茹也上床睡了,结果第二天的事儿更多,与二老爷交好的皆来送行。 太夫人情绪不稳定,姜氏和刘氏在跟前伺候,安静茹反而不好提回娘家的话。倒是姜氏听说安晋松的事儿,午饭后,太夫人午睡过去,姜氏朝她道:“下午一般无事,你回去看看吧。” 安静茹也确实安不下心,回去略收拾也不带朝哥儿,叫门上的人套了马车就急急忙忙赶回去。 刚到门口,就瞧见一位大夫急急忙忙去客房回避,安静茹心头着急,三步并作两步也不要丫头通报,直接进了陈氏的屋里。 没想到安晋松竟然在家,正跪在床前说话。陈氏半躺在床上,默默催泪。安静茹深觉愧疚,安晋松见她,便急急道:“静茹也来劝劝娘,我不过出征一年半载就回来……” 安静茹瞪了安晋松一眼,说的轻松,岂知这一年半载对她们来说,一日就如同一年。 安晋松却不服气,“我之所以要考武举,为的就是上战场杀敌,若是边防守不住,又何来的太平盛世?没有太平盛世,你们如何能好好过活?” 安静茹没好气道:“愈发出息了,满嘴的大道理。我只问你,若是你不好,爹娘和我又如何能好好过活?” 安晋松张嘴说不出话来,安静茹安顿了陈氏两句,陈氏早听丈夫说过,儿子此举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何况韩家二老爷也要出征,心里倒也没怪女儿不肯劝,只是道:“我只求松儿平安归来。” 安晋松方明白安静茹质问的用意,忙道:“儿子自会保重自个儿,不会叫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陈氏听不得不吉利的话,慌得坐起来道:“休得浑说,还没出门就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可见你不该出门!” 安晋松忙打住,改口道:“朱师傅和儿子一道,手下也有百来人,纵然儿子莽撞,朱师傅为人爹娘总该放心吧。” 不说还好,一说陈氏更伤心,“张口闭口朱师傅,朱师傅竟比我们还重要不成?” 安静茹忙打了眼色示意安晋松,安晋松闭口不说,陈氏也反应过来,朱师傅是女婿找来的,女儿女婿向来和睦,万一因为自己一句话破坏了他们小夫妻的关系反而不美。因此压着不提,只是催泪。 两姐弟又一阵劝慰,安晋松拿出耍赖的本事方哄得母亲止住泪,安晋松又再三保证,绝对不会任性妄为,意气用事,必然事先考虑周全,时时念着亲人,保护自身安全等等。说的陈氏连连叹息,想来这一次出征那么多人,不知别的孩子的爹娘是否也是如此? 安家开始打点安晋松和朱师傅两人出征的事儿,韩家亦在打点二老爷远行一事,一连忙了五日,到了出征那日,街上极是热闹,只是太夫人却病了。 大老爷与太医在抱夏说话,姜氏等人服侍太夫人躺下,太夫人望着窗外的日头,幽幽地问了一句:“这会子怕是已经出城了。” 刘氏道:“二老爷吉人自有天相,必定能平安回来。” 姜氏的神情仍旧淡淡的,想到太夫人说大老爷不该将爵位叫二老爷袭了的话,心头那里不难受?大老爷作儿子的不好说母亲的不是,她做儿媳妇的更不好说。只是当初,大老爷提这话,太夫人却没有说一个“不”字。 那时候,太夫人可曾想过,长子半身不遂,没有爵位该如何过活?若不是皇恩浩荡,封了个闲散的侯爷头衔,长房又该如何? 人心都是肉长的,姜氏也是血肉之躯,不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也不是泥巴做得没有感知的人。 ------题外话------ 好吧,太夫人又被人鄙视了……哎哎,这太夫人真正叫人恨啊—— ------------ 138:遇见极品 二老爷走后,韩家日益安静下来,过了十来日,太夫人自知再如何伤心难过,人也已经去了,容珠又在府里,容兰年满十四岁,念叨了两年给容兰议亲,姜氏和刘氏皆四两拨千斤搪塞过去,眼下就吃十五岁的饭,过了年便及笄,婚事实在不能一拖再拖。恰好来年,沈氏已经去了三年,正好耽搁不了容兰。 偏生韩睿龙的事儿丢不开,容珠也丈夫闹别扭,如今倒好,娘没了爹不在,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劝了容珠回去,只说:“你父亲离开已经十来日,就是送行也够了,一会子就打发人回去说,叫孙女婿来接你家去可好?” 容珠眼也不抬,幽幽地道:“祖母可是要赶孙女走?” 太夫人也知是容珠理亏,故此甄家才纳了妾室进门,她不忍说孙女的不是,可却也无理由去说甄家的不是。甄紘也被容珠闹得乏了,要回娘家住多久都随她,想要回夫家,打发人回去他自然会来接。 甄紘愈发如此,太夫人愈发找不到说辞,想来孙女到了夫家,日日看着妾侍心里也不好受,暂且继续留容珠住下。 二老爷不在府里,韩睿龙仍旧守孝,天天儿在房中,或哄怀哥,或读书练字,从来没操心自己再娶的事儿,就是太夫人急,他也用孝期搪塞过去。他如此,倒十分得牡丹和许嬷嬷的心,待韩睿龙愈发恭敬。牡丹本是极聪慧通透的人,当初一直跟着欧阳倩,欧阳倩在娘家时学理家,她也一直跟着看着,韩睿龙不善庶务,沈氏当初的嫁妆韩睿龙不曾打理,欧阳倩的在她仙逝之前便交由族里,由韩氏族长韩明德叫人代管,立了文书送与衙门,只等将来怀哥成家立业交由怀哥自己。倒是沈氏的东西,大房、三房都不想占了一身腥,谁也不管,况且韩睿龙已经成年,儿女都有了,因此交给他,他原就敬重牡丹,如今屋里只牡丹一人开了脸,只等孝期过了,便要抬了起来做姨娘,因此全交给牡丹去了,只是外人不知罢了。 府里的人也赞韩睿龙是情深意重的,渐渐的便从韩国公府传了出去,没想到当初闹了一次养外室的韩家二爷,竟也是个情种。 当然还有另外的说法,比如说韩睿龙不懂得珍惜,妻子在世时,做出那样的事儿让妻子没脸,妻子没了又这般,可见是表里不一的,比那些纳了一房又一房妾侍的人还不如。 “……众说纷纷,私下里竟形成了两派,说你们二爷好的,赞的他天上有地上无,说他不好的,贬的比等徒浪子还不如,我听着都觉好笑。”陆青苑拿着团扇一边纳凉,一边道。说完了,又拿起挨几上的西瓜吃。 安静茹叫春香出去打了水进来,两人吃了西瓜,洗了手,陆青苑才说起正事:“婆家一位表姑母,家里有个十四岁的姑娘,投奔而来,说是要在京城给女儿寻一门亲事……” 话说一半,安静茹就明白陆青苑的意思了,今儿来怕就是为着那位不算亲的表妹的亲事,笑道:“二爷上面还有二老爷、太夫人,休说我了,就是我婆婆、三婶婶也做不得主的。” 陆青苑在京城,又与安静茹私交甚好,多多少少知道韩家的事儿,笑道:“我那里不明白这些,才多大的年纪,就妄想做媒人不成?媒人岂是那么好当的?不过表姑母脸皮厚,当着相公婆婆的面儿说了这话,我倒不好直接回绝了,只答应来问问,横竖咱们多久没聚了,今儿忙里偷闲来看看你,让那两个小孩子一处玩闹一回,既然来了,自然也要说一说,回去扯谎也不会脸红不是?” 安静茹被她说的笑起来,陆青苑较之前愈发明艳动人,孟夫人也不是爱摆婆婆谱儿的,丈夫待她到底不错,这一年开始照管家务,又是极能干的人,日子过得十分舒坦,大有心宽体胖的趋势。 “表姑母大概是想借着你我的关系和你们家攀上亲戚,我冷眼旁观,我婆婆待她客气却不亲热,不过亲戚投靠而来,不得不照管一二,你也别放在心上,若是和太夫人提了,倘或不合意,你也难做人。” 安静茹微笑点头,韩睿龙的事儿,她自然不会多事去管。只是没想到,太夫人那头得知陆青苑来了,特意打发了人过来请。 陆青苑每每来了总会去太夫人跟前凑趣儿,太夫人也极是喜欢她活泼,只是今儿却与往日不同,见了礼之后,太夫人叫上了茶点,特意笑道:“这是我孙女做得,我吃着不错。” 说罢,容兰从外头进来。因为早前就时常见,彼此也不陌生,陆青苑推不过太夫人的热情,捻起一块吃了,见容兰略有些紧张似的,笑道:“竟比我做得好吃,八姑娘怎么能做得这么好吃?难怪太夫人也说好呢,我就没这样的手艺。” 说的容兰微微红了脸,低垂着头福福身道:“孟大奶奶谬赞了。” 太夫人笑呵呵道:“这丫头面皮薄,经不起外人夸赞两句。” 陆青苑也只与安静茹关系要好,韩家其他姑娘,说起来也不过认识罢了,真正深交的没有。太夫人这般说,便顺着笑道:“我就不同,别人给个针也当棒槌呢!” 多说几句,容兰面上挂不住告了罪退出去,太夫人目送容兰的背影,眼底不由得黯然下去,深深地叹了口气。安静茹低头吃茶,陆青苑纵然察觉也没问什么,有捻起点心吃了两块。太夫人心里暗暗着急,恨安静茹历来乖顺,偏这个时候就没眼色,可毕竟有客在,她只得隐忍不发。望着陆青苑笑问道:“上次听华哥媳妇说起你有个表兄,上次大比失势,只因沿途车马劳顿伤了神,今年怕是要提前来吧?” 陆青苑微微诧异地看了安静茹一眼,安静茹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谁家都有几门亲戚,安静茹就是与陆青苑交好,她身为年轻媳妇,去打听别人家的表兄做什么?真真从未在太夫人跟前说过这话。 陆青苑不好当面问,倒也落落大方点头笑道:“确实有这么一位,老家在南边,小时候还见过,上次大比,我回娘家,却不曾得见。” 太夫人笑道:“倒是听说品行相貌极好,如今几岁了?” 有了前头容兰露面,就是陆青苑少一颗心也明白太夫人的意思,陆青苑仍旧笑道:“太夫人这样问,晚辈倒要想想。” 说罢果真想了一会子,才笑道:“算起来比我大一岁,竟是与静茹同年。” 再多的太夫人反倒不好多问,反正意思已经表达到了,她也拉不下那个脸子去找与人家说,她要孙女嫁他。 太夫人又客气地叫陆青苑吃了几块点心,说了一会儿闲话,陆青苑便不似从前那么热络,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太夫人露出乏意,陆青苑趁机告辞。与安静茹一同出来,便疑惑地看着安静茹,安静茹苦笑道:“这里却不是说话的地方,如今天色尚早,再去我屋里坐坐吧。” 陆青苑的儿子还在荣恩轩和朝哥儿玩耍,两人到了正屋,丫头上了茶就退出去,安静茹不等陆青苑再问,便道:“果真从未说过,不知太夫人是从何处听来的。” 没想到这一路上陆青苑也暗自琢磨了一番,道:“我那表兄人品相貌却是不错,怎奈上面没有父亲,母亲孀居,家境并不算十分好。” 如果娶了国公府的姑娘,与他自然有利,只是韩家的六姑娘……偏生容兰也是韩家二房的,见过几次,倒觉得容兰不错,又在太夫人身边养着,虽然是庶出,说出去却好听许多。具体为人性子如何,却不深知。 安静茹不由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有意,少不得叹了口气,果然互相能看上,与安静茹竟也脱不了干系。安静茹倒喜欢容兰,好像第二个容惠,可她毕竟不是容兰的正经嫂子,上面容兰有兄长替她做主,太夫人那脾气要交给她,她推脱了,太夫人只怕更不喜她。本来现在太夫人看韩睿华就不顺眼,看她自然更不顺眼了。 安静茹自知太夫人面上待她好,不过是因为一个巴掌拍不响,姜氏和刘氏一直站在她这边,将府里的事儿交给三房她老人家不放心,姜氏年纪渐渐大了,孙子都有了两个,不是安静茹当家还能叫谁来? 巴巴地算着日子,希望韩睿龙孝期过了,便要给韩睿龙娶了继室,那时候怕是更无她立足之地。每每想到此哪里有不难过的?幸而姜氏待她真正好,横竖自己也不靠太夫人,姜氏既待他好,她也不忍心叫姜氏累着,家里大小事儿劳累些料理着。只当自己费些心,将太夫人供起来就罢了。 只是,太夫人的事儿,还是少沾染些。 安静茹望着陆青苑道:“纵然我也喜欢八妹妹,只是婚姻大事,关系她下半辈子。八妹妹性子好,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可这事儿我却不能沾。” 陆青苑细想一回,如今韩家二房无一个正经妇人,太夫人年纪大,孙女的事儿太过操心也是扫脸面的事儿。再凭着自己和安静茹的交情,倘或自己做了媒人,少不得这头也是安静茹去打理。 况且陆青苑也并不十分了解容兰为人如何,这夫妻要过一辈子,以后倘或有了口角,或回娘家小住,韩睿龙的继室拎着妹子不是自己操心的,不管不顾少不得落在安静茹头上。万一遇上胡搅蛮缠的,拿这个说事儿,还说安静茹未免管的太宽。 想通了关窍,也就渐渐丢开了,笑道:“我不过说两句罢了,终究那表兄上头还有母亲,那里轮到我管这些。不过表兄为人我却是没话说的。” 安静茹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可想想容兰真心觉得可惜。之前太夫人还想给她找个体面的,因为容珠的名声在哪儿,谁都怕娶了韩家二房的姑娘,将来落得甄家那样,休离不得,又打不得骂不得。 本来刘氏也觉得容兰好,合计着找了几门,太夫人皆是嫌弃。[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现在想想陆青苑说他表兄的家境,却还不如当初刘氏找的。太夫人也是真正着急了,大有病急乱投医的趋势,不知容兰以后会如何呢。 两人说了半晌话,待到日头偏西,孟大爷来接,陆青苑带着儿子告辞。回到家中,那位表姑母却还等着消息,陆青苑只叹息着说:“我问过了,太夫人并无此意。” 表姑母深知陆青苑是敷衍她,冷笑道:“侄儿媳妇何必拿话来哄我?我女儿你们也见过,模样生的好,从你们家出嫁,那里比旁人差了?不过是我们家没有男人出面维护门面,这几年落败下来,便这般看不起。” 休说,陆青苑这位表姑母原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丈夫也十分出息,考了进士,红极一时,怎料还没四十岁,便弃了妻小去了。这位表姑母带着儿女过活,可惜她双手不沾阳春水,又是奢侈惯了,因此家业竟被她这样不知不觉花去。 她又是心高气傲的人,原看不惯孟家靠着祖上的功勋享富贵,迫不得才来孟家。孟家上下念着亲戚情分,待她还算客气,却遭受这样的白眼。 孟夫人也是不喜,强忍着笑道:“妹妹才来京城还不知道,韩家二爷将来要袭了韩国公府的,韩家老太太也极是心疼这个孙子。头一个娶的是侯府嫡出姑娘,那姑娘红颜薄命,生了儿子就没了。之前也急急寻过,却是非嫡出不提的。侄女儿也是你亲生的,身份自然够的,若是妹妹得闲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当初韩家老太太到底回绝过什么样的人家。” 那表姑母知道韩家在京城的地位,女儿是王妃,与天家做了亲戚,这样的大门户还有一个进士,一个两榜进士,亲戚也都不容小觑。她要攀上这门亲,可不是为自己儿子打算?这样的人家,自然选儿媳妇要讲究,只是她却知道韩家那位两榜进士娶了小户女为妻。那小户女的父亲不过举人,自己女儿的父亲好歹是进士。 又想韩家除了长房极为长脸,其他的都不咋样,三房的正房夫人出身也不好。 “韩家连小户女都瞧得上,我女儿那里比不得?” 陆青苑见她满嘴不屑,为安静茹不平,冷笑道:“纵然是我也未必在那样的人家过得好,韩三奶奶虽出身不高,自有本事,韩三爷敬她爱她,旁人只知韩三奶奶好命,可知命好不好却是自己挣来的?韩二爷已经儿女双全,上面母亲没了,还有两位庶弟一位庶妹。” 话里就一个意思,嫁给韩睿龙,新媳妇过门怕就要操心庶弟庶妹的婚事,表姑母的女儿现在才十四岁,嫁过去也不过十五六岁,表姑母果然会持家,如何好好的家业会所剩无几?教养出来的女儿,别人未必看得上。 表姑母被刺了一回,恼红了眼瞪着陆青苑,陆青苑别开脸吃茶,孟大夫人虽也觉得陆青苑说得话过分了些,可想想这位亲戚的为人,得罪了就得罪了,想到她说她女儿从孟家出嫁,没得以后果真把侄女嫁过去,侄女不好反倒与韩家结了仇,因此也不理会。 孟大爷站出来打圆场,笑着朝表姑母赔了不是给个台阶下,表姑母却道:“我深知你们家看不起穷亲戚,我走就是。” 说罢扭头去了,孟大爷看着母亲,孟夫人无奈地叹口气,道:“她要住就住着,不过多几个人吃饭,要走就拨些银钱去,总不能叫亲戚们白跑一趟。” 说完便回房歇着去,陆青苑是真性情的人,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得了婆婆发话叫给了银子叫她们走,回头便找了管家来,想想拨了两百两银子叫送去表姑母屋里。 那位表姑母原是极富贵,有钱时何曾将一二百两银子放在眼里。如今穷了,亲戚竟拿这点儿银子打发她,当即气得甩了茶碗,好生数落了一番。 管事就垂头立着,一语不发听她数落,只是可惜了上好的瓷器,这一整套也要一二百两银子才买的来,如今却折损了。 表姑母骂一会口渴,也骂的累了,只不耐烦叫管家下去。管家也不取银子,打了千儿退下,表姑母趁着屋里没人,将二百两银子收了起来,气呼呼去女儿、儿子房中叫收拾东西,连夜搬出了孟家。 陆青苑在正屋听着,冷笑道:“她倒是有骨气,这样有骨气就该好好给女儿寻一门亲,何苦去做人家的继室?纵然面上风光了,可知继母难为?” 孟大爷虽怜惜那位表妹,怎奈上次贺先生的女儿差点儿惹出了事,被父亲母亲好生说了一通,他也知理亏,这样的心思刚刚冒起来,就压了下去不提。 且说韩家,太夫人透了消息给陆青苑,原道陆家门楣虽不错,到底哪位不是陆家嫡支,陆家再好也不过攀上了孟家罢了。韩国公府的庶出,那也是极好的,韩家的庶出都能封为公主。 眼下她有意要将韩家的女儿嫁给陆家做亲戚,还是选的门第出身都不怎么好的,陆家那里不赶着来攀亲? 可惜太夫人连等了五日,也不见陆家的人上门,后来想想,那人原不在京城,自然消息没这么快,因此仍旧按下心等着。根本不知陆青苑就没与娘家人提过。 转眼到了六月,天儿愈发热起来,虽知道弟弟他们如今未必到了前线,却也少不得整日忧心,品翠等知道安静茹的心思,寻思着找个什么借口叫她出去散散心才好。 舅爷的事儿不安心,府里琐事说起来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整日围着这些转悠,太夫人还时不时寻个短处叫她过去说一通,几个心腹丫头皆为自家三奶奶不平,偏三奶奶身份尴尬,又是孙媳妇,说不得老祖宗半点儿不是。 姜氏虽在中间帮着周旋一二,但明面上也不能和太夫人闹上,她们也都明白其中的道理。只盼着三爷外放,横竖三奶奶跟着到了任上,日子就清闲了。再回来指不定太夫人已经没了,姜氏从来不给三奶奶气受,到了那时候三奶奶也算是熬出头了。 安静茹这些日子却忙着姜氏的事儿,她也是五十岁的人,本来操心过度就留了顽疾,晨哥儿考了童试之后要去顾家贺寿。只怕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叫了太医好生调养身子,因为略懂些食疗的法子,便时常与太医商议。 晨哥儿看在眼里,也渐渐明白了世事,知道叔叔婶婶待祖母极好。因此得了闲便带着朝哥儿,或叫他读书认字,或陪他玩闹,朝哥儿也很是黏他。 到底也不是亲兄弟,但兄弟情分却是能培养出来,安静茹见姜氏对此也无甚可说,大概与自己一般,也希望他们兄弟好好相处,晨哥儿多了兄弟依仗,也好过一个人。因此皆由着他们两兄弟去了。 只是时常让林家媳妇盯着,切莫耽搁了晨哥儿的功课。 这一日韩睿华沐休,听几个丫头合计着劝妻子出去散散心,心里琢磨着安静茹嫁他四年多,一开始陪着小心,后来又掌管一家庶务。这北方的风俗,男人只管外头的事儿,内宅都是妻子管着。 他虽想分担一二,奈何除了沐休他平常也不得闲。安静茹见他累,大事上找他商议,小事从未叫他操心。也觉妻子甚是辛苦,见安静茹打发走了管事婆子从外头进来,便说城外一处荷塘,花开得极好,不如出去散散心,顺道去庄子上瞧瞧。 安静茹也不知韩睿华那来的闲情雅致,想着紫苏怀孕,品翠和春香年纪大了,春香就罢了,已经有了着落。张大贵又说庄子上有个能干的人,不如去看看,若是品翠觉得好,也是好事一件,顺道可问问紫苏。因此点头笑道:“也好,只是天儿有些热呢,朝哥儿年纪小,怕是不妥当。” 韩睿华自儿子出生,就是沐休在家,白日里也难和安静茹独处,笑道:“咱们去就是,朝哥儿让他留在家里。” 朝哥儿在晨哥儿书房很是安静,安静茹想想也放心,便叫人出去套了马车。奈何到了庄子上,紫苏却去了安静茹自己的庄子上,张大贵说爹娘不放心她双身子,故而接了去照顾。 韩睿华只得陪安静茹在庄子上走走,留在庄子上吃了午饭,等日子渐渐下去。期间自是两人独处,虽天儿热,田园风光却叫人倍觉舒畅。开着窗扉望去,绿翠翠一片,其他人皆躲在一屋子里闲话,院子里静悄悄只有几只不嫌弃热出来觅食的鸡。 此景叫安静茹也觉得祥和,依偎在韩睿华怀里,喃喃细语说了些儿时的趣事儿。直说那时候家里四个孩子,姐姐稍大,缺了管束一起闹腾,何其热闹。 韩睿华笑道:“等咱们多生几个儿女,岂不是一样热闹?” 说罢就不安分起来,天儿本来就热,安静茹脸颊泛起红光,呼吸也不顺畅,软绵绵靠在韩睿华怀里。夫妻四年,韩睿华却从未大白日的行房里事儿,以前朝哥儿吃奶,夜里也不敢太闹,唯恐吵醒了这个小祖宗不安生。后来又觉妻子太累,吃不消强压着。今儿难得清闲,确像是寄存了好些日子,安静茹本来还担心叫人听了去笑话,只是韩睿华不同往日毛小子一个,很快就让她无心思考其他…… 待到日头就要下山,安静茹才红了脸从屋里出来,叫人套了马车回府。几个丫头见三奶奶虽很是累的模样,但眉宇间却明艳许多,又见三爷亲自扶着安静茹上了马车,跟着也坐进去,还吩咐赶车的婆子不必太急。 一路慢悠悠地往城里去,这夏天不同其他时节,白日里热没人出门,皆是日头落了,没那么热才出门。因此虽然是日落十分,街上却委实拥挤。一路走走停停,忽地被人难住。 赶车的婆子隔着帘子道:“是周管事有事儿要禀报三奶奶。” 周管事是安静茹后来找的,外头从沈怀筠那么买来的宅子便交由他打理,想来是宅子里的事儿,便叫韩睿华下去问问。 才发现他们其实正好路过这座宅子,周管事原本想趁着天还没黑,韩国公府各处还没落锁,去找安静茹,出门就瞧见马车进过,因认得是东家的马车也认得赶车的人,便拦下来问,没想到真的是三奶奶。 周管事见出来的是韩三爷,忙作揖见礼,韩睿华想早些回去,客套两句便问他何事。周管事连赔了好些不是,这才道:“今儿小的内子不明情况,将三奶奶留下的房子租给了旁人住。” 房子原是留给邵文君的,这事儿韩睿华也知道,并不在意:“租了就租了,并无大事。” 周管事见三爷说这话,心里稍安,又连连朝马车赔不是,“都是小的糊涂,内子原是瞧着那一家带着姑娘可怜,才善做主张……” “这里租的十之八九是读书人,人家带着姑娘,怎好一起同住?”韩睿华微微蹙着眉头。 周管事也知,都是男人,一个姑娘在这里万一出了事儿,作为东家也脱不了干系。因此才急急找安静茹商议,苦着脸道:“那位夫人极是难说话,小的好说歹说她皆说来了就不搬,非要在这里住下,小的无法,只得多喊了几个人盯着。可却不是长久的法子,那位姑娘小的并不得见,内子却说生的十分好,装束看来也不是一般人家,一时又打听不出来,实不知到底是谁家落了难的亲戚。” 因此周管事才不敢善做主张,万一得罪了人如何使得? 明年是每隔三年的春闱,今年的各地的举子皆来得格外早。拖家带口上京的也不少,想来这一户租客也是如此。只是出门在外,就算有钱的,也不敢穿得太好,免得被人盯上。周管事也是见过世面的,他那位内子安静茹也见过,因为两人老实方才寻了来,想必她也是同情心爆发。 而周管事就想的更是长远一些,方隔着帘子道:“先叫人打听打听是从哪里来的,家里是些什么人,是不是上京赶考的。” 周管事见东家不责怪,忙应下道:“都是内子惹出来的事儿,小的叫她来陪不是。” 安静茹笑说不用,老实的人基本心底不坏,周管事夫妇在安静茹手下不过一两年,办事却不错,这样的管事本来就难寻。 哪知,周管事在外头说话,那宅子大门后面却站着一个人。好巧不巧,这位赖着租房子住的正是孟家的亲戚,陆青苑夫家那位表姑母。 因带气从孟家出来,叫儿子去找客栈,怎奈京城好些的客栈要么预定出去,要么已经住了人,住一两日尚可,若是长住那里肯应下?商人虽利字当头,可做买卖要的是一个“信”字,言而无信非长久买卖,她儿子本来老实,那里懂得变通?寻了一两日没寻到,委屈表姑母在马车里歇了两晚。 因她讲究不肯抛头露面,不好的客栈又不肯与五大三粗的人同住,因此仍旧叫儿子出来找宅子租来住。又过了三五日,仍旧没有着落。表姑母少不得着急,儿女劝她仍旧去孟家,外头因赴京赶考的人多,要寻到住处不易。 表姑母咽不下那口气,赌气不回去,因此换了一般装束,只当是谁家的婆子出来寻,寻了一日没结果,便去客栈定了房间,只说住一两日。客栈掌柜应了,恰好两日,预定房间的客人来了,掌柜的撵他们出来,因表姑母已经换了婆子装束,也不怕闹开了不好看,因此大闹,那掌柜却不是吃素的,东家也不简单,并非一般商户的生意,根本就不怕闹,因此强行赶了他们出来。 接下来就被周管事家的撞见了,因见姑娘十三四岁,身边并无长辈,一位兄长模样的也不过十六七,另外就一个婆子张罗,想来定是无依无靠故此才这般可怜。想着自己东家的宅子还有两间空房子,不如叫他们小住两日,等寻了住处搬去,也是落脚的地儿,没得这位娇滴滴的姑娘,在街上受世人白眼被笑话了去。 周管事家的一片好心,哪知遇上的偏是个不讲理的,住下了就不去找房子。而剩下的这两间,东家又说过是要留下不租,另有人来住。 周管事原也当是落难的大户,却没见过大户这般难缠,心下没了主意,因此才急着找韩三奶奶。 且说表姑母的儿子,也觉母亲这般行事很是没脸,有见主人家华车华服,赶车的婆子也与孟家一般体面,便留了心找其他租客打听,方知是大名鼎鼎的韩家。 回头与母亲说,原是不希望母亲闹起来难看,这京城有几个是敢得罪韩家的?却不想,表姑母愣了愣随即大笑:“真正无巧不成书,咱们落难偏偏儿被韩家所救,真正天赐良机呢!” 扭头去找女儿,叫搬了箱笼出来,笑着对她女儿道:“明儿好生装扮,咱们去韩家谢韩家相助。” ------题外话------ 哈哈,这个表姑母可是能人一个呢! ------------ 139:容兰的婚事 表姑母一儿一女,儿子为长,名李耀华,女儿闺名李淑华。[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五更天的时候,李耀华便听得隔壁屋里母亲和妹妹在说话,他思来想去,深知母亲绝不肯放弃这样亲近的机会。然他也是高门大户里长大的,深知里头的规矩,这样非亲非故去拜访,必要先递了帖子去,贸然跑去叫人觉得没规矩。 正是一夜想不出劝的法子,好容易想到了,哪里还睡得住,慌忙起身穿了衣裳,到了母亲和妹妹住的屋里。就瞧见母亲已经换一身体面地衣裳,妹妹不情不愿坐在炕头,身上穿着妖红色衣裳。 表姑母见儿子来了,便道:“你也回去换身体面地,就穿前年做得那身月白色袍子吧。” 李耀华知这意思是母亲叫他也去,叫他跟着一起去丢人,不觉涨红了脸,道:“那件袍子如今穿着短了一截。” 表姑母这才醒悟,儿子长高了些许,这两年家里艰难,儿子读书平常不出门,就这次出门做了两身新的,这几日奔波却来不及换洗。想了想道:“那银子去街上成衣店买一身体面的。” 李耀华见母亲打算好了,红着脸看了妹妹一眼道:“儿子打听得来,韩家这一两年很少宴客,二夫人去了还没满三年,你叫妹妹穿着一身红色成什么样子?再者说,咱们就这样去,人家未必肯见呢,必得先写了帖子递进去。” 表姑母已经琢磨了一晚上到了韩家该如何,这会子听儿子这样说,细细想来也有道理,以前她家也是如此,有来拜访的可不是先抵帖子?只觉一盆凉水从头顶淋了下来,再看女儿的装束,也觉得妖红色俗气衬托不出女儿的好来。 心里虽觉有理,嘴里却不肯输了,道:“你好歹是个秀才,拿着你的帖子去,怎么就不能立马见到真主?” 李耀华冷笑道:“如今的京城遍地都是举子,我一个秀才能有多大的脸面?” 表姑母被儿子刺了一下,脸色更是冷了,道:“马上写了帖子送去,我换了衣裳去成衣店给你们兄妹各买一身衣裳。” 推着儿子出了房门,扭头看女儿,更觉妖红色俗气的要命,其实是她心里也明白,韩家二夫人没了,虽不是上上下下都跟着守孝,可她毕竟是想女儿嫁过去,正好就是嫁那位死了老婆又死了娘的韩二爷,红色不合礼制。 急忙叫女儿把身上的衣服脱了,等到天儿亮起来,便揣着银子出门去。 且说周管事,连夜去他们曾落脚的地方打听,倒在掌柜哪儿打听出了登记住宿的名字,抄了一份拿在手里,又找人去打听这一行三人还去过什么地方,只是京城涌进来的考生何其多,轻易那里打听的出来,少不得先把知道的报给东家知道。 安静茹料理完日常琐事,正和丫头们商议给朝哥儿做衣裳的事儿,朝哥儿在一旁生闷气,怪昨儿出门不曾带着他。 木槿领着周管事家的进来,周管事家的为自己给东家惹出麻烦很是愧疚,见了礼,安静茹叫她坐下说话,她都不敢。 品翠笑道:“周妈妈坐吧,三奶奶说了这也不值什么,说不得当时若是三奶奶瞧见也会可怜他们呢,昨儿周管事已经与我们三奶奶说了,只是要劳烦妈妈时时看着他们才好,特别是哪位姑娘。” 周管事家的直点头,毕恭毕敬道:“奴婢做了混事儿,惹了这样的人,原也心头不安,今儿一早见他们屋里灯亮着,奴婢便过去盯着,隐隐约约听他们说要来拜访呢!” 说罢,二门上的婆子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极其普通的帖子,福福身道:“有位李秀才递进来的。” 周管事家的忙道:“哪家就是姓李。”一想自己糊涂,竟什么也没问就把人带去了东家的宅子,再想那位胡搅蛮缠的夫人,心头又是一阵气,道,“他们竟然还有脸来!” 安静茹深以为然,打眼色叫品翠把帖子拿来,展开细瞧,上面的字迹看得出是男人的手笔,只是略显得稚嫩清秀,手劲儿不足。将帖子搁在一边儿,朝门上的婆子道:“这两日家里不得闲,婉拒了罢。” 周管事家的待门上的婆子走了才道:“只怕改明儿还要抵帖子,那位夫人一早就把女儿叫起来妆点收拾呢!” 安静茹心头一动,已经隐隐约约猜着了几分,打发了周管事家的,便照着帖子上的名字写了一份儿叫人送去孟家给陆青苑。 原也不过是碰个巧儿,看看自己猜的对不对,不曾想她才吃了午饭,正哄朝哥儿午睡时,如意进来请:“孟大奶奶在太夫人屋里,请三奶奶过去陪客呢!” 安静茹将朝哥儿交给林家媳妇,略理了理衣裳便随如意一道去了寿禧堂。半路上就遇见刘氏婆媳,见安静茹也来了,遂笑道:“在屋里听说太夫人这里有客,还说来了一位妙龄姑娘,竟是孟家的亲戚。” 真正是巧,前不久陆青苑才说有位表姑母想把女儿嫁给韩睿龙,好巧不巧就是这家人的女儿。只是安静茹颇有些想不通,这位表姑母既然是投奔亲戚,如何会去她的宅子上住? 进去之后,就瞧见一位四十来岁,头戴金珠头面的妇人,旁边坐着一位十三四岁的姑娘,微垂着头看不清模样,只是一身浅蓝色衣裳叫人倍觉清爽雅致。 陆青苑穿着家常服,脸上略有些怒意,只是掩饰的极好,轻易察觉不出来,正和太夫人笑着说话。太夫人虽年纪大了,脑袋可能有些不好使唤,但心里到底明白,再看那位表姑母一副殷勤样儿,小姑娘脸颊绯红,给茶也不吃,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攒着手里的帕子。因为酷夏,屋里摆了冰,本来十分凉快,她的额头却冒出好些汗,也不好意思拿手绢去擦拭。 安静茹随同刘氏婆媳一同上前见礼,表姑母既然来就是客,也过去见了一礼,那表姑母扎扎实实看了安静茹两眼,脸上就流露出轻视来。再看自己的女儿,底气足了几分,迎合太夫人的话,不理会安静茹等人,笑道:“原是我们不想去忠勇侯府打扰,故而在外头寻了住处,不想这么巧就是贵府外头的宅子,今儿特意带了小女登门道谢呢!” 陆青苑的脸色青了青,安静茹就猜出大概来,八成是这夫人不好意思说被孟家赶出来。陆青苑是孟家大奶奶,也不好叫外人知道他们府里不让亲戚住。李夫人正好抓住这个想法,说了这话。 陆青苑皮笑肉不笑朝表姑母道:“表姑母也是,既然来了京城,如何也不去看看亲戚?” 表姑母顺着这话道:“原也想去的,只是想着亲戚家住着倒不如在外头寻了房子住着便宜。府上好客,必然要留我们一家三口长住,到时候反而不好推脱了。” 陆青苑气得暗暗咬牙,面上却不好发作:“表姑母这话可就见外了,还是与我回去住吧,倘或住不惯,外头还有宅子给你们住。表姑母若是执意住在别家,叫外人知道还说我们家看不起穷亲戚呢!” 两人你来我往一席话,说的太夫人稍稍变了脸色,那表姑母最是会看眼色的,忙笑道:“侄媳妇这般说,我们倒不好不去呢!” 其实心里恨极了陆青苑,倒不是恨她说自己是穷亲戚,恨她话说的圆润非要搬去孟家。表姑母这一来是打定主意要在韩家住下呢!那外头的宅子,人来人往杂乱,她妇人家住着尚且要回避一二,何况是姑娘? 今儿特地带了礼品来,韩家若是收下自然会另想法子给他们安排其他的住处,如此一来两往,走动起来就有了说辞。如意算盘才打了一半,偏生陆青苑句句和她作对。她也不想想,自己在韩国公府门外侯了一个时辰,午饭都没吃,若不是瞧见孟家的马车,她死皮赖脸跟着陆青苑进来,怕是等到天黑也无人放他们进来呢! 陆青苑也被她那不情不愿的语气气得打结,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当孟家真的是宅子大了没人巴巴地请他们去住不成,只是孟家丢不起那个让亲戚住在别人家的脸! 刘氏笑呵呵上前:“原来是忠勇侯的亲戚,竟是我们怠慢了,夫人实该早些说明白,没得在外头委屈这一两日。” 岂是一两日,表姑母一家三口在外头差不多盘旋了半个月。孟夫人还当他们已经走了呢,谁想到今儿安静茹打发人去问陆青苑,可认不认得一个叫李耀华的书生。 孟夫人知道这位表姑母的为人,却也不知如何就与韩家扯上关系,吃了午饭就让陆青苑来问问,偏生就恰好遇上了这位表姑母。孟夫人自持身份,丢不起这个脸,陆青苑又怕给安静茹惹了麻烦,随即叫人套了马车就赶来。 扯了半晌到底住在哪儿的问题,太夫人略有些乏意,笑呵呵道:“原该留着再坐坐,只是孟大奶奶来了,也该先去见见亲戚,老身就不留客了。” 表姑母一听这话,想倒孟夫人说韩家老太太给韩家二爷选媳妇格外讲究,这么急着送客,必定是因为陆青苑那一句穷亲戚惹出来的。又对陆青苑添了一层怨怼,恨不能生吃了她似的。 安静茹看不过去,笑着朝表姑母道:“夫人的行装我叫人给夫人送去罢。” 表姑母一抬头见她笑容可掬,却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只觉那笑格外可恶,好似看她的笑话一般,不禁在心头暗道:不过小户女攀上高枝罢了,若是我女儿早生几年,未必就是你做了两榜进士的夫人! 心下自是一番心思不提,脸上却笑容和顺,起身朝太夫人见礼。恰好容兰进来见客,因为身边的丫头说过太夫人有意要把她许给陆家的亲戚,此时见陆青苑在场,又见一位不曾见过的夫人,还道就是那户,不觉红了脸,垂着头福福身。 容兰穿着半新不旧的家常服,因为守孝,身上皆是素色。俗语说,人要俏就要素。这一身素服衬托的她气若幽兰,真正是大家闺秀才有的气度,听说是八姑娘,忙脱了手腕上冲门面的赤金手镯做了见面礼,亲热地握住容兰的手,朝太夫人好一阵赞美。 容兰看着递过来的赤金手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正为难着。安静茹察觉到陆青苑的目光,领会了她的意思,随即对身边品翠道:“回去寻了同样的回礼来,多加一对簪子给李家姑娘。” 品翠急急忙忙去了,太夫人是已有些不耐烦,可毕竟人家是说孙女,又想容兰婚事一直没有着落,还不是因为守着孝,不曾跟着人出门见客,指不定外头知道八姑娘少。虽不太喜欢这夫人眼睛直转悠一副时时处处算计的模样,却也想借着她叫外人知道韩家还有位八姑娘。 刘氏是存了心来看热闹的,倒也不好不给李姑娘见面礼,因此学着表姑母脱了手腕上的羊脂玉手镯,一半心疼一半却是为了看这位李夫人。所谓金子有价玉无价,这羊脂玉比赤金昂贵一半不止。 刘氏把手镯给了李淑华,却是半字没说李姑娘怎么样呢,倒像极了是因为表姑母赞扬容兰而给的赏钱。卢氏自觉婆婆过分了些,笑着上前打量着李淑华道:“模样真正好看,倒有几分像我们十姑娘。” 本来是情急下想岔开话题的,不曾想到十姑娘是庶出,这样说李姑娘岂不是把她的身份也贬了一等?卢氏暗自后悔不已,表姑母却没打听韩家的姑娘那个是嫡出,那个是庶出,听见卢氏这般说,笑着问道:“这位是?” 卢氏忙得体地朝她见礼,刘氏便笑道:“这是我儿媳妇。” 三房老爷是庶出,表姑母对卢氏也就淡了,不愿与她多说话。不多时品翠急急把回礼拿来,安静茹上前送与李姑娘。表姑母因见之间刘氏给了羊脂玉,这位韩三奶奶却回了同样的赤金镯子,外加一对簪子,便觉韩三奶奶果然小门小户出身,不会行事。自家门楣是不及韩家,可这样回礼未免太轻视她了,叫自己姑娘道了谢,安静茹又奉上一份礼,却是红珊瑚手串,笑吟吟道:“妹妹生的白净,这带着才好看呢。今儿头一回见面,切莫嫌弃。” 表姑母瞬间明白过来,前头那个却是韩三奶奶替八姑娘容兰的回礼,后头这个才是韩三奶奶给的见面礼。虽然只有一串,比不得那羊脂玉贵重,然而那珊瑚竟被雕刻成各种形态不同花开的摸样,十分精巧别致,不说材质,这手艺就不知到底值多少钱呢! 虽与刘氏给的比不得,到底人家是晚辈,怎么好越过长辈去? 陆青苑见表姑母脸色发青,朝安静茹挤眉弄眼笑了一回,两人极是有默契。陆青苑上前朝太夫人福福身道:“叨唠半日,却是晚辈打搅了。” 太夫人微微颔首,陆青苑折身与刘氏、卢氏道别,表姑母是已要跟着陆青苑去,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里。安静茹和卢氏送客,李夫人与李姑娘自上了她们雇来的马车,陆青苑眼见着帘子放下,才低声朝安静茹道:“听我婆婆说,表姑母是半点儿亏也不吃的,免得日后麻烦,倒叫你们破费了。” 卢氏愣了愣,安静茹是已看出来这位李夫人的为人了,笑了笑道:“等你得了闲去看你。” 陆青苑唉声叹气,道:“只怕眼下轻易不得闲呢!” 那马车里就传来冷冷的“哼”一声。 送走陆青苑和李夫人母女,安静茹不由得松了口气,卢氏也慢慢儿反应过来,诧异道:“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巧合!” 安静茹也没想到,不过看太夫人那意思也是瞧不上李姑娘的。就怕那位李夫人眼见女儿做不成韩家的媳妇,却要给儿子娶了韩家的姑娘。安静茹是知道他们一家三口,李姑娘还有位兄长,就是那位李秀才。 十姑娘年纪小,刘氏给容兰都可以找门第不错亲事,容芩的身份不及容惠,但也不会差太多。何况结了亲就是亲家,与李夫人这样的人打交道,刘氏也不愿。 就怕太夫人急了,李夫人若是有意,把容兰许给李夫人的儿子。那位李耀华人品如何不知,但年纪却有些不太般配。 就安静茹所了解的,大周朝婚配,女子十五岁出阁,男子二十岁娶亲,男女相差四五岁,但也不是绝对的。晨哥儿的父亲和母亲也不过相差两岁,但却是因为大爷身体的缘故,姜氏也想留一脉香火,年纪小的不适合生养,故而找了年纪大的。同样是出身不怎么好的,算是给大爷冲喜。 安静茹不好提这位李夫人想拿女儿来结亲的话,点头道:“是啊,我也没想到,不过回头想想,指不定我那宅子里还住着其他家的亲戚呢。” 卢氏不在意地道:“这位李夫人行事怪异,既然带着女儿,就该去亲戚家住,外头住着像什么?再不济就是去城外寻个庄子暂住也好。” 去了城外来去不方便,自然要住在城里,“去外面住也不好,庄子上人少,她们又穿的富贵,带着一个姑娘,难保不会被有心人盯上。” 卢氏想起孟大奶奶脸色一直不当好看,再细想陆青苑说,还是去孟家住的话,心里却也想明白了,这位李夫人极是难缠,孟家大概也不愿接纳他们。好在已经从安静茹的宅子里搬走了,卢氏笑道:“以后租房子出去给人住,却要好好打听打听了。” 且说陆青苑一行人到了忠勇侯府,李夫人因不满陆青苑偏向外人说话,想了一路想明白被韩家夫人奶奶摆了一道,绞尽脑汁地想着说几句,终于想了一句,不屑道:“那韩三奶奶小户出身,那里就拿得出那么名贵的表礼来?拿着夫家的东西做她自己的人情,竟也脸不红心不跳的。” 陆青苑冷笑道:“这有什么名贵的?韩三奶奶与庄亲王妃关系亲厚,情如姊妹,何曾将一串珊瑚放在眼里?” 说罢看了表姑母一眼,换了一张笑脸问:“表姑母是还住前儿住的院子,还是另行安排别院去住?” 李夫人带着儿女在外头吃了半个月的苦,这一次既是陆青苑请了她回来,自觉脸上有光,道:“怎么好多出其他麻烦来,就住前儿住过的吧。” 她一副不太情愿的模样,让李淑华都觉得没脸起来,涨红了脸朝陆青苑道:“麻烦嫂嫂安排了,我们住哪里都使得。” 陆青苑叫了身边的婆子下去收拾屋里,实不想与李夫人多言,遂道:“母亲还等着我回话,表姑母也先回去歇着吧。” 说罢,自去了,留下一个背影在太阳底下慢慢消失。李夫人因她轻视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见周围的丫头婆子木头人似的,眼底却含着笑意,隐忍着到了屋里关上门才发作。 先数落儿子没本事,找不到好的住处,又数落女儿不会说话,不知道在韩家老太太跟前多说两句,又恨韩三奶奶与陆青苑,甚至将给了李姑娘一只羊脂玉手镯的刘氏都给恨上了。同样都是进士夫人,不过自己的丈夫死了,她的丈夫活着罢了,就拿羊脂玉来打压她。 生了一会儿闷气,方觉肚子饿得咕咕响,又气孟家接了她们来,却连一盘子点心也无。真正仿佛入了魔一般,叫李姑娘怕兮兮地躲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至晚间,周管事家的进来回话,说李夫人一家已经搬走,东西是周管事亲自带着人送去忠勇侯府的。安静茹松了口气,虽然第一次见李夫人,便知道这人到底有多难缠。这一两年外头对韩家的议论方少了些,万一惹出事儿来确实不好。 沉思一阵,朝周管事家的道:“等如今这些房客明年走了之后,以后咱们的宅子再要租出去,却是要好好打听。” 周管事家的也深觉有理,想到自己进来听下头的丫头婆子说那李夫人,就当笑话听,又知那夫人十分难缠,心里已是十分愧疚,三奶奶这般说,她更是涨红了脸,福福身道:“都是奴婢的不是,以后再不敢如此善做主张了。” 安静茹轻轻摇头道:“我心知你也是一片好心,不忍心李姑娘抛头露面受人欺负的,她们既是忠勇侯府的亲戚,此后必不会再去那里了。” 叫周管事家的回去,随即叫屋里几个丫头出去传话,不许议论李夫人长李夫人短的。这府里当差的,那个不知道孟大奶奶与三奶奶关系好,不为别的,也要给孟家留几分体面才是。 因此大伙不敢明着说,私底下却少不得说一通。 再说太夫人,看不上李家姑娘做孙媳妇,觉得那样为人的母亲必然调教不出好姑娘来,倒是听得说李夫人的儿子小小年纪已经是个秀才。想到容兰的婚事,隔了两天就叫安静茹去向陆青苑打听。 太夫人说这话时,连容兰也不避讳。就连品翠都看出太夫人的用意,是要强行把容兰的婚事交给安静茹的。儿媳妇不好拿捏,就来拿捏孙媳妇。 安静茹琢磨着道:“听周管事家的说,李夫人的长子不过十六七岁……” 话没说话就被太夫人冷声打断,“十六七岁也到了议亲的岁数,男孩儿十七八岁成亲的也不少。” 安静茹微微一叹,李夫人那样,只怕容兰嫁过去日子也不好过。再者说,李夫人是想女儿嫁来做韩家的媳妇。容兰嫁过去同样也做了亲戚,到底差别甚远,李夫人未必肯应,因此只得先点头应下。 安静茹点点头,道:“容兰妹妹性子柔顺,是太夫人身边养大的,也该和其他妹妹一般。” 这话太夫人倒是爱听,脸色好些了,点头笑道:“你这样想,就好好打听打听,若是不好就罢了,横竖容兰还要等一年。” 安静茹就等这句话,容兰脸红到耳根子底下,待太夫人放安静茹离开,她便急忙回屋里取了自己做的针线追上安静茹,红着脸道:“这是给朝哥儿做得,妹妹手艺不好,三嫂莫要嫌弃。” 安静茹笑着接住,看了看笑道:“难为你想着朝哥儿。” “朝哥儿也要叫妹妹一声姑母的。” 容兰身边机灵的丫头笑道:“八姑娘早就做好了,一直担心自己的手艺不好,不肯拿出来。” 容兰以前就沉默寡言,后来到了太夫人屋里,虽然天天儿见,却实少说话。看起来像是木头人儿,其实心思也是有的。这一两年守孝,在房里没事儿做,不是给朝哥儿做衣裳,就是给宝哥做,朝哥儿这里也做过几身。但她的手艺比不得品翠等人,因此送其他东西的时候反而多些。 如今手里这身衣裳,看得出花了好些心思,阵脚十分细致。 与容兰寒暄几句,安静茹便往荣恩轩去,身边的二等丫头木槿道:“八姑娘好长时间没给咱们朝哥儿做衣裳,这会子做倒是套近乎呢!” 品翠立马瞪了她一眼,笑道:“一套衣裳罢了,哪里就有那么多心思?” 其实心里也赞同木槿的话,容兰能靠太夫人,然太夫人年纪大,还有嫡亲的孙子孙女,她的事儿太夫人如何肯操太多的心? “说起来也怨不得别人,三夫人前儿说得那几户,奴婢倒觉不错,竟是太夫人误了八姑娘呢。这位李夫人……”说罢只是摇头,媳妇确实不好做,但遇上一个好婆婆就不一样了。 安静茹也寻思着找什么借口,这样的极品亲戚还是罢了吧。偏太夫人看不清,或者太夫人也看清了,只是与把容兰留在家里,到了年纪不出阁比起来要好些。 晚间韩睿华回来,安静茹与韩睿华说了说,韩睿华蹙着眉头果断地道:“没得八妹妹去了吃苦,罢了。” 安静茹愁眉不展:“容兰的岁数确实不小了。” 韩睿华沉默片刻,笑道:“真正是急了就乱了方寸,明年就是春闱,再不济今秋秋闱,多得是人才,那里就寻不着呢?” 安静茹一想也是,街上天天儿那么拥挤,却把这么大的事儿给混忘了。心下自是已经有了说辞,韩睿华也深深明白安静茹的难处,想了法子叫太夫人自己去选。陆青苑那一块,却还要陆青苑露个面才好。 心里想着隔天就写了信儿送去陆青苑,到了第二天,还是品翠提醒,笑道:“陆家请吃满月酒,陆大奶奶是三奶奶的闺蜜,当初朝哥儿周岁陆大奶奶来了的,三奶奶岂有不去的理儿?” 想想不过后天的事儿,那天陆青苑必定是要回娘家的,因此按下不提。晨哥儿考童试的日子愈发临近,大老爷监督他的课业,朝哥儿却不好去打搅了。因此带着朝哥儿去姜氏屋里,顺道商议一下姜氏带去顾家的寿礼,以及沿途路程安排等事儿。 话说到晌午,安静茹留在荣景园吃饭,才张罗着把饭菜摆上桌,却见二门上的婆子跑进来回话:“三爷回来了。” 姜氏便朝安静茹道:“你回去吃吧。” 遂叫丫头捡了几个菜,拿食盒装着。安静茹牵着朝哥儿从荣景园出来,又见人急忙忙来回话,到了安静茹跟前一边见礼一边道:“是二老爷来了信,太夫人请大夫人、大老爷过去呢!” 大概是因为跑得急,婆子说话断断续续,脸色也有几分慌张的模样。横竖不过一个月左右,二老爷这信应该是报平安的。可如果是平安信,急着请姜氏和大老爷过去做什么? 安静茹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来,弟弟也在前线,不知道是不是……越想越不安,品翠见她脸色发白,让林家媳妇带着朝哥儿回去,又朝传话的婆子道:“去里面请大夫人吧,三奶奶先过去了。” 安静茹急急忙忙赶到寿禧堂,那寿禧堂已经乱成一团,正屋的门开着,丫头婆子进进出出,慌慌张张去请太医。 ------题外话------ 关机重启,小果的电脑好像有病毒……今天晚了些,囧~ ------------ 140:渐失人心 安静茹刚刚踏进寿禧堂正屋,杂乱匆忙的脚步声中,传来一道茶杯被砸碎清脆的声音。[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她抬头望去,那碎了的茶盏碎片四散飞去,有几片朝自己飞来,而那一盏茶尽数泼在立在榻前,韩睿华的官袍上,顺着官袍的下摆滴在大理石地面上,汇成一滩水渍,曲曲弯弯地流淌。 众人皆被突兀尖利的声音吓得呆了呆,慌慌张张地忘了手里的差事,屋里一时宁静的只能听到太夫人悲切的哭声,以及她带着哭腔的话语:“……你二叔年纪大,堂兄守孝不得出门,古有木兰替父从军的佳话,到了咱们这里,女儿身不得抛头露面……到底是一家人,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与你又有什么好处?眼睁睁看着你二叔去前线,一家子留在京城享富贵。你们真的就是心安理得地享富贵?” 韩睿华微垂着头,安静茹不由得握紧拳头,太夫人说几句便歇了半晌,继而又哭道:“总要将我老婆子气死了才甘心么?” 韩睿华沉默,倒是如意一边帮太夫人顺气,一边道:“信上说二老爷中暑,军中自有军医随行,太夫人切莫心急反而急坏了身子。” 太夫人冷哼一声,“老二多大的岁数了,还当是年轻人?军中是有军医,然行军路上岂有良药?没有良药有军医又能济事么?!” 安静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二老爷在路上病了。消息自然是先送去了韩睿华手里,韩睿华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只是一回来就将消息送到太夫人这里,是有些急躁了。可是,不送来早晚也要传到太夫人耳朵里,依着太夫人的脾气,同样也是一场气。说不得太夫人还怀疑压着这个消息要弄死二老爷。 安静茹很想上前去问问,如果韩睿华替代了二老爷,是不是一切都让韩睿华去替代?韩国公府的爵位,韩国公府的一切都交给韩睿华?二老爷既然袭了祖上的军功,以后韩睿龙也会袭了,莫非韩睿华就是那个替他们去卖命的牛马? 安静茹承认,她确实是被太夫人一席话气疯了,从二老爷奉旨出征,太夫人心里一直在怪韩睿华不去替他。太夫人一把岁数,身在官家,岂知这样的替代哪有那么简单?若是有一日被揭穿了,那对韩家上来来说都是灭顶之灾。古有木兰从军,且不说时代不同,便是时代相同,花木兰可是身在韩家这样的大户里? 分家的念头,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强烈过。安静茹咬着牙走上前,心疼地看了韩睿华一眼,“父亲、母亲就在路上,三爷先回去换身衣裳吧,这里我守着。” 韩睿华面色阴沉,紧紧抿着嘴唇,他额头上渗出秘密的汗水,不知是因为赶路赶得急,还是别的缘故。 安静茹心疼地收回目光,吩咐如意将太夫人放平,又将窗户敞开,多余的人打发出去,不时姜氏推着大老爷急匆匆赶来,后面跟着一脸急色的韩睿龙,还有一脸茫然惊慌的刘氏婆媳。 太夫人脸色通红,大老爷和姜氏急忙上前,姜氏抬头看了韩睿华夫妇一眼,问道:“太医可去请了?这是怎么回事?” 太夫人许是说得乏了,也或许急的再说不出话来,浑浊的眼泪顺着布满皱纹的眼角落在深色锦绸的枕头上,晕开一团又很快被炎热的气温烘干。 韩睿华深吸一口气,刚张开口,就听得外头门上的丫头禀报,说是英国公府韩明德来了,话音落,就见韩明德跨上门槛进来。情况紧急谁还顾着回避? 韩明德亦是一脸担忧,原是打算单独找大老爷和韩睿龙、韩睿华商议,见屋里的情况,便知他得到的消息,其他人已经知道了。 便是一脸等着大老爷拿主意的模样看着大老爷,大老爷急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快说与我知。” 如意遂将太夫人瞧过的信件呈给大老爷,大老爷将信将疑,展开信件匆匆扫过,脸上的神色亦是慢慢转变为急色。看到最后,才扭头朝太夫人道:“母亲莫要着急,虽然已经出了关外,不比关内周全,到底二弟身边也有几百人。” 又抬头盯着韩睿华道:“信是何时送回的?” “送信的人说因是加急信,路上只耽搁了八日。” 八日就把信件送回来,可见是日夜不停快马急鞭。略思定有朝韩睿华吩咐道:“拿了我的印鉴写封折子,进宫面圣。” 韩睿华遂朝外书房去了,自有大老爷身边的人随着去,将大老爷的印鉴取了送去外书房。 大老爷又朝太夫人道:“华哥是莽撞了些,说与母亲知道,却是不想母亲太过着急。二弟久未离家,又比不得年轻时,眼下他病了,正好能回来。母亲合该放宽心,倘或华哥得了消息不报与母亲知道,二弟才真正不好呢!” 这话也是极有道理的,韩睿华向来稳重,虽然显得匆忙慌张,可不见得就是全乱方寸要来讨太夫人的主意。是太夫人听到二老爷中暑,便觉不大好。她本来也不愿二老爷出征,然皇命难为,却不好去找皇帝,只得钻牛角尖儿地怪其他人不肯对二老爷伸出援手。 大老爷话里的意思若是她不明白,那里还有力气说了那许多话,怕是直接晕死过去了。 太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已经缓过来似的,断断续续道:“你已经废了双腿,若是老二……我可还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咱们一家皆是为朝廷效命,列祖列宗随天子打下这天下,咱们岂有不守之理?二弟定然能平安归来。” 太夫人长叹一口气,大老爷见太夫人情况好转,吩咐姜氏等人在这里守着,他与韩明德一道去了外头大书房,韩睿龙回过神来,急急忙忙跟上,屋里瞬间又安静下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有先前那些丫头婆子时不时瞄一眼安静茹的神色,安静茹慢慢松开握紧的拳头。很想去体谅一个老人的爱子心切,安静茹也是母亲,但她是母亲的同时她还是妻子。 所以,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去体谅太夫人。 安静茹朝姜氏和卢氏福福身道:“我去外头瞧瞧太医来了没有。” 说罢从屋里退出来,品翠、春香两个大丫头一左一右,在屋里不敢表露出来,到了外头便是一脸的愤慨。 “咱们三爷是文科出身,太夫人是糊涂了,文科出身如何带兵打仗?幸而圣上还不糊涂!”春香似也不怕人听见,张口便道。 品翠示意她留意安静茹,春香这才住口,劝道:“三奶奶莫要生气,太夫人年纪大,哪里能想的周全?”安静茹嘴角掀起一抹苦笑,摇摇头表示无碍。 太夫人是年纪大,而且还格外护短,可安静茹也护短。她握了握拳头,一言不发地朝二门上去。 太医赶来时,已经过了午时,太夫人急火攻心,但并不厉害,太医开了安神的药方子,嘱托每日一早一晚煎了饭前服下便可。 韩睿华午饭也没吃,去宫门呈送折子,韩睿龙是已开始收拾行装,他虽然守着母亲的孝,只是父亲病重做儿子也该尽孝道。前去照顾父亲,也是全了孝道。这样的事儿谁也不好去阻拦,就是太夫人知道了,也不好拦下他不叫他去。只是心里却怪韩睿华、韩睿钦不去。 夜里三老爷寻了儿子到跟前,叫他收拾了东西,明儿一早随韩睿龙出门。刘氏颇为不平,“明年春闱,钦哥这一耽搁,误了春闱,可是又要等三年。二老爷不过中暑罢了,太夫人偏要做出那样着急的模样来,却要耽搁这些人!” 三老爷没好气地瞪了刘氏一眼,“华哥是走不开,你也知春闱在明年,眼下还不到七月,一去一回那里就耽搁了?但凡他平时多用些心,也无需这临时抱佛脚的功夫,一样金榜题名!” 刘氏揪不住心酸,二老爷是太夫人的儿子,难道韩睿钦不是自己的儿子?真正是一辈子围着一个儿子转,到死都要围着转。 “出门对他有益无害,他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出门见见世面。”三老爷一锤定音,韩睿钦回到屋里叫卢氏收拾衣物。 卢氏二话不说,哄着宝哥睡了,便与丫头婆子们忙碌起来,直二更天方收拾妥当。歇下时,熄了灯才落下泪来,含着哭腔嘱托韩睿钦一路小心。夫妻两几乎说了大半夜的话,五更天才眯了一会子。 五更天时,韩睿华和安静茹夫妻已经起身,韩睿华去宫外打探,可许了大老爷和韩明德进宫面圣的折子。安静茹送他出门后,虽天色尚早,却已经没有睡意。赵嬷嬷等人皆在屋里收拾,见安静茹一脸担忧,想了想道:“横竖咱们姑爷是文科,就是想去替了二老爷,也是行不通的。” 安静茹却知道韩睿华其实是想从军的,虽然是儿时的愿望,可他能说便是一直放在心里。不过后来有了读书的条件,才刻苦读书。太夫人那些怨怼的话,未必不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昨儿夜里韩睿华回来已经很晚了,见他一脸疲倦,安静茹就是想问,却也不舍得打扰他。忙前忙后张罗他吃了晚饭,沾床他便睡了。 虽然气太夫人那些话,经过这一晚气是消了一半,却也想不明白天下那么多武将,为何偏偏派了二老爷去?韩国公府军功起家,韩睿龙自幼不爱读书,二老爷袭了原属于大老爷的爵位,读书与韩睿龙来说也不是要紧的事儿,韩睿龙虽谋了个缺,但实际上他也是入编的将领。 二老爷也曾送他去军营历练,那时候太夫人就该想到,早晚有这一天。除非韩国公府放弃实权,就做一个没有实权闲散的封侯老爷。那样一来,自然就有落败的趋势,族里再没有功名出身的,落败起来的速度何其快…… 安静茹蹙着眉头,赵嬷嬷等人劝了几句,她仿佛没听到,便住了嘴不说了。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品翠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便去撩起湘妃竹帘子,朝哥儿屁颠屁颠跑进来,扑进安静茹怀里,四处看了看,扑扇着黑背分明大大的眼睛问道:“爹爹呢?” 安静茹暂且抛开其他心思,摸了摸儿子的头,韩睿华好容易取得功名,应该不会弃文从武,何况他承诺过的,不会叫自己担心。 外头天色渐明,安静茹叫摆了早饭,喂了儿子吃了饭,待天亮了才先去姜氏屋里请安。朝哥儿大概是察觉到娘亲的情绪,十分乖巧地扯着安静茹的衣角,一语不发认真走路。 姜氏一夜没睡好,安静茹去时,大老爷已经叫婆子推着去了太夫人屋里。安静茹前脚进门,王府的人后脚就来了。 站在下首朝姜氏见礼问候,姜氏叫丫头搬了椅子请王府的嬷嬷坐下,那嬷嬷客气几句,站着道:“王妃与王爷昨儿便得到了消息,今儿一早王爷便进宫去了,王妃打发奴婢回来请夫人老爷们切莫着急。” 姜氏微点头,与嬷嬷寒暄几句,问过王妃的情况,便请嬷嬷随她亲自去一趟太夫人屋里。 彼时韩睿龙与韩睿钦已经在太夫人屋里辞别,太夫人一手一个拉着韩睿龙和韩睿钦的手,一口一个好孩子,一边落泪一边嘱托他们路上小心。刘氏站在边上,多有不愿,然三老爷在场,她也只得把这些情绪皆收了起来,只是朝儿子道:“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目送韩睿龙、韩睿钦背影消失在湘妃竹帘子后面,太夫人的目光不经意从安静茹和姜氏身上扫过,最后看着大老爷道:“宫里可有消息?是让老二带病去,还是另派人前去接应?” 大老爷道:“便是有消息,也不会这样快。” “可知多一日老二就身处险境多一日,那关外何其混乱?身边纵有几百人,也不济于事。”说罢眼眶儿又红了。 大老爷好言好语安顿了几句,姜氏给了王府来的嬷嬷打了眼色,那嬷嬷上前福福身便道:“奴婢是王妃指派来的,今儿一早王爷便进宫去了,一有消息必然立马叫人传来。” 太夫人仿佛这才发现她,看了两眼,虽不是以前常回来的洪嬷嬷,但也不算是特别陌生的面孔,确实是王府的人,心里稍安。 吉祥端着一碗汤药进来,大老爷就在床边坐着,接了汤药,如意与两个婆子合力扶着太夫人半坐起来,大老爷亲自喂太夫人喝药。太夫人一勺一勺吞下,眉心紧蹙一直没松开。 吃了药又劝太夫人吃饭,太夫人好歹吃了两口。门上的人进来禀报,韩睿华回来了。 太夫人随即叫人撤了炕桌,韩睿华急匆匆进来,太夫人看他自是没什么好脸色,倒是韩睿华带回来的消息,让太夫人彻底松了口气。 皇帝已经下旨,念二老爷年迈,许二老爷回京养病,庄亲王请旨赴前线。 “……想必消息已经传去了王府。”韩睿华不敢善做主张,望着大老爷道,“儿子前去送行。” 二老爷如愿不去前线,太夫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只希望韩睿龙和韩睿钦能快些将二老爷接回来。其他事儿她便也不过问,大老爷点头许了,韩睿华便又出门去。 刘氏也安了心,这样的消息必然也是快马加鞭送去,说不得韩睿龙和韩睿钦不用出关便接到二老爷,不出关自然就少一分危险。且安心等消息便是,只是太夫人回过神之后,又开始担心,这大热的天儿,二老爷本来就中暑,到底不适宜赶路,且年纪大了,路上颠簸怕是要加重病情。 怀着这样的担忧,亲戚们知道太夫人病了来探望,她也打不起精神来。因对安静茹和韩睿华没好脸色,韩睿华一日也不过去太夫人跟前打个照面罢了,倒是安静茹,每日晨昏审定,太夫人不但没好脸色,更是当着众人的面儿,明里暗里怪韩睿华不管二老爷,怪安静茹身为妻子,却也不知劝劝。连带的对姜氏也没好脸色。 姜氏始终淡淡的,任由太夫人说去,总之不闻不问。其实倒不单单是因为二老爷,更是因为姜氏不管二房的一件事。现摆在眼下的,韩睿龙娶继室,容兰议亲,韩睿昇才十五六岁,等一两年没什么,韩睿兴却也到了议亲的岁数。 偏太夫人不明白,她愈是如此,反而叫人愈发抵触。大伙儿到她屋里,不过请安,多一句话也不愿说。陆家满月酒没去成,陆青苑还以为安静茹病了,提着礼品上门探病。 赵嬷嬷劝安静茹将计就计不如装病,没得整日去太夫人跟前凑趣儿。太夫人说姜氏到底还顾念大老爷,说她是不留一点儿情面,纵然是泥巴做的人儿,也要生出怨怼来。 安静茹其实根本不用装,她气色本来就不好,不过是靠着脂粉看起来精神些罢了,遂打了水洗了脸,正好是小日子,脸上哪有半点儿血色? 陆青苑见她这般,还吓了一跳:“不过十来日不得见罢了,怎么就成了这般?” 安静茹笑了笑,起身让座,陆青苑忙按着她道:“你就好好儿躺着吧,和我客气什么?” 她自个儿在榻边坐了,林家媳妇带着朝哥儿进来请安,叫陆青苑婶婶,因喊得清楚,陆青苑很是欢喜,本来是逗孩子玩儿,问他:“你娘怎么病了?” 朝哥儿蹙着小眉头不满地道:“曾祖母天天儿训人呢!” 屋里的人皆是愣住,朝哥儿说得一本正经十分苦恼的样子,众人想笑又笑不出来。太夫人确实脾气越来越不好了,陆青苑低头一琢磨,朝安静茹道:“你们家确实事儿多,倒不如我,现如今除了表姑母在府里闹腾,其他的事儿没有。也罢,我隔三差五就来瞧你。” 安静茹知她的用心,就是装病也要装的像样些。点点头却憋见容兰从外头进来,身后的丫头提着食盒,竟也是来探病的。 陆青苑立马对容兰生出许多好感来,她抵帖子时,就说来探病。自己前脚来,容兰后脚就来,又从大伙儿的神情中,知道安静茹现在的处境。纵然这丫头心思不是单纯的来探病,但也及时。 容兰确实是记挂着太夫人说将自己的婚事交由三嫂,且又是打听了陆家的亲戚,这会子瞧见陆青苑倒有些不好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辞去,陆青苑目送她离开,朝安静茹道:“倒难得心思通透。” 安静茹微微叹息,“有些事儿,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原该属于我的,我推脱不了倒还罢了,可……” 不是不想帮容兰一把,若容兰身在大房……但韩睿华说得法子也不是没有用处。安静茹心思转动了一番,朝陆青苑道:“府里四爷明年春闱,自是有些同科的。” 这一点陆青苑就明白了,想了想笑道:“那你好好儿养着,我时常来瞧你。”便去瞧太夫人去。 有了陆青苑来探病,品翠立马去门上叫请太医来瞧,太医说身子骨有些亏损,倒是该好好调理调理。于是开了药方子,抓了药。品翠专门叫任妈妈搬了煎药的炉子放在小厨房门口,敞开了药罐子就在院子里煎药。 再经风一吹,药味儿便远远散去。府里的管事婆子们便都知道三奶奶病了,纷纷过来探望请安,到了午后,太夫人那头也知道了消息。 如意和吉祥商议着谁过来瞧瞧,太夫人没好气地道:“不想来瞧我这老婆子明说便是,何苦使这些把戏?” 那如意和吉祥听得唯有叹息,太夫人心情不好,要撒气可以理解,但总该有个度的。骂得儿媳妇、孙媳妇都不上门来,到底图的是什么? 只是这话,两人却不敢说出口。当然,其他人不来,太夫人这里自有人来。那李夫人听得太夫人病了,忙忙写了单子叫儿子李耀华出去卖了礼品,带着女儿,提着贺礼,雇了两顶小娇便朝韩国公府来。 ------题外话------ 卡文卡文,实在卡得厉害。 ------------ 141:意外意外 孟家的丫头瞧着表姑母、表小姐出门,忙去禀报了孟夫人、孟大奶奶,却已经来不及拦住。[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便是拦也不好拦,表姑母客居孟家,客人要出门主人家哪有拦的理儿?表姑母还是陆青苑请回来住的,仗着这一点儿,表姑母愈发住的心安理得。 孟夫人叹息着摇头,表姑母不是她娘家那头的亲戚,是孟家的亲戚,何况表姑母小时候还在孟老太太跟前养了好几年。孟老太太纵然知道她的为人,心里一半喜欢一半不喜欢,可怜她死了丈夫带着儿女过活,不忍心她们孤儿寡母在外头受了委屈。若是性子好些,说不得当初还有心给自己的儿子做媳妇。 陆青苑见婆婆神色不好,忙道:“正好我也想去看看韩三奶奶。” 孟夫人点头允了,陆青苑福福身出来,回到自个儿屋里吩咐丫头预备礼盒不提。 且说李夫人母女,拿着孟家的帖子拜见,陆青苑时常去韩家,门上的人皆知孟大奶奶与自家三奶奶关系亲厚,就是放进来再去通报也是有的。 到了垂花门下轿,说明是去给太夫人请安的,门上的婆子一边打发了人先去通报,一边领着李夫人母女赶过去。 此时恰到了初秋的时节,前两天一场雨滋润,天儿没有酷夏时节那般热,李夫人这一路走来,瞧着韩国公府处处布局精巧,令人流连忘返,少不得想起儿时,以及以前丈夫还在世的光景,不由得悲从心生,越走越慢,被带路的婆子甩了好大一截,亏得李淑华提醒,李夫人才醒悟过来,心里愈发坚定了要将女儿嫁过来的决心。 韩睿龙与韩睿钦出门已有半个月,二老爷的平安信今儿恰好送来,送信的人因为顺路便带去给了韩睿华,韩睿华打发人送回来交给了安静茹。 安静茹正好在太夫人屋里,太夫人有些头晕,屋里略识得几个字的丫头就是吉祥,三奶奶在场吉祥却不好意卖弄,央求安静茹读给太夫人听。 信上已经说明,二老爷移至关内养病,就是没人去接,中秋节前也能回来。安静茹暗暗地算了算日子,朝廷的决定二老爷现在是肯定知道了,但二老爷写这封信时,消息应该还没到,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却被太夫人不冷不热的话打断。 “老二能平安回来就好,没得为着他的事儿,总有人推三阻四。” 安静茹只当听不明白,陈氏说老人家顺着些就好了,微笑道:“二爷和四爷去接,说不得还能提前些日子呢。” 太夫人淡淡的,几乎不易察觉地冷哼了一声。吉祥见太夫人和三奶奶都不说话,气氛有些怪,忙笑着问:“三奶奶身子可好些了?” 其实细细想想,安静茹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太夫人的心情。二老爷一把年纪丧了正妻不可能再娶,韩睿龙的继室没进门,二老爷几个儿女的大事却等不得。太夫人也完全可以抛开手什么都不管,可沈氏已经把姜氏和刘氏都得罪了,她不管谁来管?不管是为着韩家的体面,还是想着孙子孙女都好,作为一个半身入土老人,到底也是一片慈心。 吉祥这般问,安静茹顺着点头,道:“吃了几计药,倒是好多了。” 吉祥何等急智,笑着朝太夫人道:“说到底太夫人担心二老爷,夫人奶奶们却是担心太夫人,如今确定二老爷没事儿,太夫人安了心,夫人奶奶们也安心了。” 话里的意思便是,安静茹这一病,说不得就是因为担心太夫人呢。不过几句话,就给了太夫人和安静茹台阶下,不愧是太夫人身边倚重的大丫头。 太夫人脸色略好看些,嗔怪地瞪了吉祥一眼,道:“别竟给自己脸上贴金,忘了自个儿的身份。” 吉祥随即朝安静茹福福身,笑道:“奴婢自不量力,三奶奶大人大量,别和奴婢一般见识。” 安静茹微微笑了笑,脸上并无半分恼色,却是站在后面的春香,不由得握紧拳头。太夫人旁敲侧打的本事,可见一斑。这是告诫三爷和三奶奶,都别忘了自个儿的身份,三爷并非韩家真正嫡支的血脉。 春香见安静茹神色泰然,只是她心里却受不了自家姑奶奶添这些堵在心头,正要说话时,门上的婆子进来禀报,“李夫人来请太夫人的安。[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太夫人是已不太记得这个李夫人,上次李夫人来府里后,中间就发生了二老爷出征一事,太夫人一颗心都落在了二老爷身上。想了半天未果,还是吉祥提醒道:“是忠勇侯府的亲戚。” 太夫人这才想起来,摆摆手道:“难为她有心来一趟,请进来吧。” 安静茹想走却也不好走了,客人来没得让太夫人去招待的。不多时就瞧见李夫人携女儿进来,带路的婆子送到屋里便福福身告辞。李夫人热情地上前朝太夫人行了礼,安静茹起身行了一礼,李夫人打量她两眼,穿着家常服,形态看起来消瘦,再看自己的女儿,虽穿得不及韩三奶奶,可若是那身衣裳穿在自己女儿身上,就比她穿着好看多了。 再一想如果女儿嫁了韩家二爷,将来绝对有一身浩命霞帔,韩三爷虽然是两榜进士,大周朝要三品以上的品级才能封浩命。两榜进士那也要熬些年才能熬出来的,若是一个不好,政绩上犯了错,就是熬也未必能熬到。 心里竟洋洋得意起来,拉着女儿的手笑道:“还不快见过韩三奶奶。” 李淑华红着脸行了礼,安静茹又得体地还了一礼,礼毕方才落座。李姑娘是客,安静茹是主人,因着辈分小,亲自接了茶呈给李夫人。李夫人愈发得意,八字还没一撇,就真把自个儿当韩家的亲戚,笑吟吟道:“难怪我那侄儿媳妇总说韩三奶奶好,虽是小户出身,模样齐全不说,还这般知书达理,落落大方竟也十分难得。” 如果抛开前头那一句,这话听着就顺耳多了,安静茹浅浅一笑,李淑华从丫头手里接了茶,就低头吃茶去了,脸红的能滴出血来。 太夫人淡淡笑道:“她和孟家那位儿媳妇是从小儿玩到大。” 李夫人听出别样的意思来,这话原有谦虚的意思,可也有不给脸子和意思。李夫人当即便确定,韩三奶奶并不受韩家太夫人待见。想来也是,韩三爷再有本事,也是韩家长房过继的儿子,并非太夫人真正的孙子。 抿了一口茶,笑着朝太夫人道:“从小儿玩到大的,不过是儿时,嫁做人妇还能来往的,倒是缘分。说起来,若不是这般,我就是想来拜见老太君您,也寻不着机会呢。” 想来拜见她,又两次都把女儿带在身边。太夫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李淑华身上,屋里其他人也回味过来,李淑华只觉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太夫人便叫安静茹带着她去找容兰玩耍,“她们姑娘年纪相仿,听我老婆子说话也无趣的紧。” 李夫人心里就是一喜,掩都掩饰不了,忙笑道:“小女不懂规矩,万一冲撞了三奶奶和府上的姑娘,就请多包涵了。” 女儿在场自然是不好议亲的,太夫人主动叫女儿不在跟前,可见是有意了。李夫人巴不得李淑华和安静茹能生出翅膀立马离开的模样,惹得吉祥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这般急切倒不像是嫁女儿,竟像是赶鸭子上架。 待她们一走,李夫人便殷切地望着太夫人,太夫人端着茶杯吃茶,心下自是一番考量。觉得李家的姑娘配不上韩睿龙,但又立马想到姜氏当初认定安静茹为儿媳妇时的考量。怀哥年纪小,虽然舅家已经不是侯府门楣,但到底势力还没有尽数退去。若是怀哥受了委屈,还有舅家可依靠。找个门楣不对的对怀哥却是有利。 可这李家姑娘一瞧便是软弱的,性子太软和,照管家务就吃力,上面没有婆婆提点帮衬,自己没几年活头,最后分了家,作为韩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年纪太小压不住众人不说,娘家无权无势,长房、三房会不会帮衬韩睿龙不得而知,出门交际应酬也怕是拿不出手的。 倒还不及华哥媳妇,她行事谨慎,说话做事得体,就是别人说她小门小户,她也能坦然待之,大有油盐不进的模样。这样一来,反而是说她的人下不了台。 太夫人心里犹豫不定,别见李夫人望着自己,方搁下茶杯笑问:“听说你还有个儿子?” 李夫人不免有些失望,不过问起自己的儿子,她也是骄傲的,“犬子不及太夫人几位孙子,都是能人,读了几年书,认得几个字,许是祖上庇佑,前年院试擦边儿过了,如今是生员。” 十六七岁考个秀才,放在普通老百姓家,那是祖上不知烧了多少高香才能够的,但放在读书人家这样算不得什么。若是十几岁连个秀才都不是,怕是仕途之路已经无望了。天下秀才何其多,能考了举人再脱颖而出考了进士,一百人当中也不过几人罢了。 太夫人见多识广,倒是知道底层百姓想要光耀门楣,唯有读书一条路。李夫人这般骄傲地说起来,她反而觉得李夫人没有见识。其实,大户人家认真读书的人更少。 李夫人一直留意着太夫人的神情,见太夫人不甚感兴趣的摸样,遂笑道:“说起来,犬子竟不如小女,可惜小女是女儿身。” 贬低儿子抬举女儿,太夫人笑容更淡了,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身为姑娘家,略识得几个字那是为了明道理,读的多了反而与自身无益处。” 李夫人讪讪地附和道:“太夫人说得极是,我也是这般教导小女。” 太夫人更觉与她说话毫无趣味,偏李夫人没看出来,又说起自己如何教导儿女,明里说没教导好,暗地里却是句句都在说女儿如何好。殊不知,本来还把李姑娘纳为考虑范围的太夫人,心里已经直接否定了。 眼见着太夫人露出乏意,如意给门上的小丫头打了眼色,容兰和安静茹陪李姑娘过来告辞。李姑娘听母亲黄婆卖瓜似的说自己的好话,活像自己嫁不出去,恼的无地自容。轻轻扯了扯母亲的衣袖,低声道:“表舅妈说今儿亲戚要来,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李夫人这才醒悟,看清楚太夫人略有些不耐烦的意思,讪讪地住嘴,起身告辞。 太夫人挥挥手便叫容兰、安静茹送客。 依言将她们送上轿子,容兰有意与安静茹亲近,说去看朝哥儿,随安静茹到了荣恩轩不提。 且说李夫人,被太夫人最后那不耐烦的模样惹得恼了,也不要女儿做另外一顶轿子,两人挤在一起。拉着女儿的手道:“真正看不起人,你也是我娇生惯养的,嫁给韩家二爷做填房,吃亏的分明是咱们,却好像他们吃亏了一样。” 李姑娘羞得没地方藏,李夫人说了好一阵,解了气又忍不住唉声叹气,“那韩三奶奶出身也不好,说起来你比她强多了,偏偏就没人家的命……” 说着说着,竟想起太夫人不待见韩三奶奶的事儿来,虽然韩三爷是过继的儿子,可人家有本事。那韩三奶奶前儿不是病了么?今儿瞧着精神也不太好,说不得…… 李夫人刚这么想着,忽然天旋地转起来,她没坐稳,飞扑着扑到了女儿身上,只听得“咔嚓”一声,竟是轿子的衡量断了。外头抬轿的人忙隔着帘子赔不是,李夫人好容易从女儿身上坐回去,瞥了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张口便道:“真正狗眼看人低,我是瞧着你们没有活路方雇了你们的轿子给你们一口饭吃,你们倒好……” 还没倒真正的闹市区,这里人烟罕至,外头也听不见别的声音,李淑华却知,上轿时轿夫已经提醒了,叫分开坐。母亲坚持非要一起,现在除了事儿,委实怨不了轿夫,忙劝道:“母亲别气,好在没有在大街上,咱们在这里等等,叫他们去抬轿子来。” 外头就传来答应声,借着有人飞奔而去。李夫人怪韩家不会安排,也不知道安排一辆马车送她们。但叫她回头去找韩家的人,她又拉不下这个脸,一肚子火气不好往女儿身上泼,便朝着外头的轿夫骂了一阵。 那轿夫恭恭敬敬垂首立着,一句不敢搭言,等客人说完了,方毕恭毕敬地道:“这轿子是已不能坐了,还请夫人姑娘去后面那轿子上避一避。” 李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出来,正好一行三辆华丽的马车在前头停下,马车上走来两位做丫头打扮的少女。走过来朝李夫人母女见了礼,笑吟吟道:“方才我们姑娘在车上听说夫人姑娘的轿子坏了,不知夫人、姑娘要去何处,我们姑娘或许可以送一程。” 李夫人原是不肯,偏偏瞧见对街有几个男人骑马过来,看情形那些人是不打算回避的,少不得依着丫头的话,给了轿夫赏钱便去了马车。说不得还能借机攀上别的关系,这样的华盖宝马车,却不是一般人家能坐的规制。 上了马车,就瞧见里头还有两位衣着不凡的丫头,正方却坐着一位姑娘,穿着一身秋海棠苏绣衣裳,手腕上一对红珊瑚手串,因是全套的头面,头上两只红珊瑚流苏簪子,圆润的耳垂上一对红珊瑚耳钉,衬托的肌肤若雪,白里透红,明眸皓齿,叫人眼前一亮。李夫人竟看的有些呆。 两个丫头掩嘴好笑,见自家姑娘不说话,笑吟吟道:“马车里不好见礼,请夫人姑娘赎罪,不知夫人姑娘这是要去什么地方?我们姑娘不忙,倒是可以送送。” 李夫人羞愧地红了脸,报了孟家的地址,那姑娘不由得抬起头,眉毛微蹙,很快换了一张笑脸,笑道:“原来是忠勇侯府上的,竟是我怠慢了。” 说罢就要行李,李夫人道:“原是他家的亲戚罢了,今儿出门不巧轿子坏了,多亏了姑娘出手相助呢,不知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那姑娘却不说,眼睛盯着李淑华,似笑非笑道:“这位姑娘生的真好看。” “这是小女,还不快给姐姐问好。” 刚才还是姑娘,转身就变成姐姐了。 “不敢当呢,夫人莫要客气,既然是去忠勇侯府,正好顺路。”说罢给丫头打了眼色,丫头探出头与赶车的婆子报了地址。 里头李夫人已经与这位姑娘攀谈起来,那姑娘问她从什么地方来,李夫人想着和韩家扯上关系总是长脸的事儿,笑道:“韩家老太君身体不好,我今儿带着小女去探望。说起来韩家老太君也甚是辛苦,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连送了两。可怜还有个小曾孙,小小年纪都没了亲娘……” 那姑娘微微露出诧异,李夫人更觉自己知道韩家的事儿很是有光,又细说起来,将自己知道的韩家的事儿皆说了一边,本来也应该到了孟家才是,偏偏说完了还没到。她自己是没察觉,李姑娘却觉得时间过得尤其慢。 那姑娘从李夫人话里就明白她是想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做了韩睿龙的继室,便看着李姑娘笑了笑,李姑娘只觉那笑意味深长,脸红的如果脚下有个地洞怕是就要钻进去了。 等李夫人说话停顿的间隙,那姑娘微笑道:“素闻韩国公府二爷对亡妻十分好,夫人真正有眼光呢。” 李夫人再不济也听出话不对味儿来,因此含糊几句就不说了,耳根子终于清净,李姑娘才有勇气抬起头,正好对上那姑娘投过来的目光,又匆匆垂下头。心里暗道,许是自己看花眼了,怎么觉得这姑娘的眼神有股子敌意? 好在马车行驶的慢,也到了忠勇侯府外,看样子这姑娘是打算送到门口就不送去,李夫人拉着女儿下了马车。正巧赶去韩家没见着李夫人母女的陆青苑也才刚刚返回来,见她们从别的马车上下来,倒不是韩家的马车,便打发身边的婆子去问问。得知是送李夫人母女回来的,叫请进来吃口茶,那马车却已经扬长而去。 陆青苑觉得古怪,上前客气地问李夫人。李夫人似笑非笑道:“不过相熟的人家的女儿,身上还有事儿绊住,才急匆匆辞去。” 陆青苑明白表姑母的意思,也不恼,仍旧笑吟吟地送他们母女回屋,到了屋里支退旁人,朝李夫人直言道:“我也才从韩国公府回来,表姑母以后没要紧的事儿别去打搅人家,韩老太君今儿也与我说了,表妹模样好又知书达理,该好好寻一门匹配的亲事,别把好端端的姑娘耽搁了。” 这是太夫人的原话,还算客气的,若要陆青苑来说,就是韩家太夫人看不上你李家的姑娘,别再顺着竿子往上爬。 李夫人脸色那是相当的难看,陆青苑也不想多她,话已经带到,福福身便走了。 且说安静茹,送走了李夫人母女,还没到荣恩轩,陆青苑就来了,又陪着在太夫人屋里说了一会儿话,刚刚将陆青苑送走,就瞧见夏香哭着寻来:“姑奶奶不好了,朝哥儿和晨哥儿落水了!” 一句话惊得安静茹耳膜嗡嗡作响,急匆匆朝落水的地方去。晨哥儿童试越来越近,安静茹已经约束了不许朝哥儿去寻晨哥儿,只叫他与宝哥玩耍。李家媳妇和宝哥的乳娘以及丫头们皆看的紧。 结果两个小孩儿还是偷偷跑来了海棠阁,那海棠阁外头便是水池,朝哥儿从来就冒冒失失,因为要避开丫头婆子,两个人挨着水池走,结果不小心落下水。 晨哥儿在屋里听见,慌慌张张跑出来跳下去,好在那水靠边的地方不深,晨哥儿也长高了不少,将朝哥儿救上岸。 “姑奶奶莫急,朝哥儿不过吃了几口冷水,已经叫人去请太医去了。” 安静茹头大,这个儿子乖巧起来十分乖巧,但小小的人儿真不知哪来那么多鬼点子,也不知如何就把丫头婆子们甩掉了。脚下不敢慢了半步,那头卢氏听说了,也慌慌张张赶来。 海棠阁原是晨哥儿读书的地方,本来就幽静,今儿发生这样的意外,就显得更加混乱。远远的没听两个孩子的哭声,反而是林家媳妇哭得眼睛通红,一边哭一边给朝哥儿脱了湿衣裳,见安静茹和卢氏并肩进来,歪在林家媳妇怀里的朝哥儿缩了缩脖子,立马道:“儿子不是故意的,儿子再也不敢了。” 再看看宝哥吓得有些苍白的脸,安静茹真想好好教训朝哥儿一番,卢氏见宝哥没事,已经松了口气,忙问晨哥儿的情况。 丫头回道:“晨哥儿去换衣裳去了。” “幸亏这天气不冷,若是冷可不是要受了风寒。” 就是晨哥儿如今身子骨好了,可也由不得不叫人想起他原来弱的时候,安静茹见朝哥儿还有力气承认错误,遂扭头吩咐品翠:“立马叫人送些热水去晨哥儿屋里,一会子太医来了先给晨哥儿瞧。” 朝哥儿的肉本来就长得结实,都说小孩子容易生病,偏他怎么闹腾,长这么大也不过病了两次。有一次还是吃了不好消化的,积存在心里才浑身发热。品翠忙忙去了,春香也跟着出门:“奴婢回去叫人也备些热水。” 外头已有人送了小被子等物,安静茹将脱光了的朝哥儿裹起来,抱着忙忙回了屋。 朝哥儿洗了热水澡,仍旧活泼乱跳。却是晨哥儿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姜氏不免担心他感染风寒,又怪跟前伺候的丫头婆子,“这样的天气,就是暖和落水了,那里就能穿着湿衣裳乱跑?他年纪小不懂得,你们也不懂?” 丫头婆子皆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只有一位胆大的,低声道:“小少爷在海棠阁读书,不许奴婢们去打搅,若不是朝哥儿落水,小少爷……” 那崔嬷嬷一听,打断丫头的话,冷声呵斥道:“如此说来竟是少爷的过错?!” 那丫头被唬得浑身一颤,哪里还敢说?晨哥儿从屋里出来,见祖母生气,忙道:“奶奶别怪她们,她们原就不知的,孙儿瞧见弟弟落水,哪有不救之理?孙儿自己觉得无碍,太医不也说无碍么?” 姜氏脸色略有些阴沉,语气清淡却不容置疑,道:“没办好差事,各罚一个月的月钱。” 只罚月钱已经是宽恕了,几个丫头婆子忙磕头谢恩,虽说晨哥儿读书不能打搅了,但也该不远不近在海棠阁那头听候,明白的人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人却觉得罚的有些冤屈。 晨哥儿也觉得发得重了些,一个月的月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这些丫头都是来自贫苦人家,一个月的月钱可以养活一家人呢。等他们退下,便求姜氏:“是孙儿不许她们跟着的,奶奶何苦怪她们?” 小小年纪便这般心软,姜氏无声地叹口气,清清冷冷地道:“她们的差事就是照顾你的周全,没有办好差事就是她们的错,你年纪虽小,却也该明白这些了。你对下人好是你宽厚,但好过头就是纵容她们。今儿我在这里说话,做下人的却还提出异议。可不是你纵得她眼里没人了?以后便是她真做错了什么,也会找各种借口推脱,说不得还要推到你身上去!” 晨哥儿一时没有言语,姜氏知道他不服,只是年纪小,以后慢慢总能明白过来。扭头朝崔嬷嬷道:“去看看华哥媳妇那头可处罚了丫头婆子们没?” 崔嬷嬷心有一震,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惊愕,夫人的意思…… ------------ 142:又见故人 崔嬷嬷想说两句,朝哥儿满了半岁后,小胳膊小腿儿就撒欢,能走路就开始闯祸,姜氏真正是想多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只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福福身叫人去问。 太医被门上的婆子领着去荣恩轩,崔嬷嬷在院子里站了片刻,去问的丫头很快就返回来:“三奶奶那头也把朝哥儿身边的乳娘等人叫去训斥了一顿,林妈妈罚了两个月的月钱,余下四人罚了一个月的月钱。” 崔嬷嬷不由得松了口气,回到屋里照着原话说给姜氏听,姜氏的眉头反而越蹙越紧。 朝哥儿经太医瞧过,只是叫熬两碗姜汤服下去,安静茹松了口气,没好气地瞪着儿子,儿子年纪小,大道理他未必会懂。然,太医说晨哥儿向天体弱,虽然这几年养好了七七八八,先天不足总是难以弥补。 赵嬷嬷见姑奶奶眉头深锁,琢磨着道:“朝哥儿年纪小,这件事总归是个意外,姑奶奶何苦想那么多?” 不是安静茹要多想,晨哥儿若是有个好歹,她和姜氏之间就要裂开一个缝隙。安静茹叹了口气,姜氏多疑,自己一直如履薄冰地维持着两人之间的关系…… “罢了,咱们去晨哥儿屋里瞧瞧。” 说罢,叫朝哥儿自己跟上。赵嬷嬷原想叫林家媳妇等人也过去陪个不是,安静茹摇头道:“何苦弄得这般厉害?” 赵嬷嬷留心细想,朝哥儿胡闹自己落水,晨哥儿出手相救,正是兄弟情分。她在这样想,崔嬷嬷也这样说给姜氏听。 姜氏并未搭话,崔嬷嬷也弄不明白姜氏的心思。好不好那头太夫人知道了,随即打发了如意过来询问,如意并未说太夫人知道后大发雷霆的话。 正好安静茹带着朝哥儿过来瞧,晨哥儿在姜氏的反驳下没有去海棠阁继续读书,而去了卧房休息,那里头又时不时地传来一两声咳嗽。再瞧见朝哥儿自己蹦蹦跳跳地走来,姜氏想起晨哥儿这么大的时候,才刚刚学会走路。 朝哥儿一瞧见长辈脸色不好看,第一个反应就是认错,本来蹦蹦跳跳地,见祖母脸色不好看,还没走到跟前,立马就垂下头,慢腾腾地移到姜氏跟前,和娘亲一道见礼,抢在娘亲前头道:“祖母,孙儿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安静茹无奈护额,“儿媳叫人熬了姜汤。” 赵嬷嬷将食盒递给崔嬷嬷,崔嬷嬷微笑道:“三奶奶想的周全。” 晨哥儿喝了姜汤,又捂了一身汗,吃了药下去,咳嗽声便住了,姜氏这才放心回去,到了屋里,大老爷见她还沉着脸,问过晨哥儿的情况,便笑道:“比起他小时候,如今不知好了多少,人食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时候?何苦操这样的心?没得寒了华哥的心。” 崔嬷嬷深觉这话有理,朝哥儿同样要叫大老爷、大夫人一声祖父、祖母。本来中间就隔了一层,并非是亲孙子,但名义上确实是他们的孙子,偏疼晨哥儿太过,三爷和三奶奶心里就没有想法么? 就好比太夫人偏疼二房,姜氏心里不也同样不服气么?当然,这个不服气是两个儿子都是太夫人亲生的,三爷并非姜氏亲生。只是,三爷和三奶奶都努力维持着关系,倘或这些努力没有效果,他们心里会如何想? 大老爷是太夫人亲生的,姜氏作为儿媳妇,纵然心里不公平,可终究孝道和血脉在哪里摆着。三爷和大老爷夫妇连这个血脉都没有,只有孝道而已。太夫人现在的日子…… 晚间韩睿华回来,安静茹将这事儿告诉他,也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韩睿华安慰她道:“母亲并非那样的人。” 大概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姜氏今儿总不言语,一点儿也不责怪肯定不可能,“晨哥儿若是病了,眼下童试怕是要耽搁了。” 安静茹抬头看着韩睿华,道:“人与人之间相处,总是少不得会有矛盾,说不得分开了,反而还有念想。” 她是有些心急,如果韩睿华外放的话,她势必要争取跟着去任上。 韩睿华那里不知道妻子的为难,搂着她道:“总还要再等等的,母亲身子不好,如何走得开?” 如果韩睿华单独去任上,安静茹还要多出更多的操心来,想了想泄气了。隔天一早,送走韩睿华便先去晨哥儿屋里,大老远就闻得一阵药味儿,毫无意外,晨哥儿病了。 看过晨哥儿才去姜氏屋里,姜氏脸色比昨天好些了,还问了问朝哥儿的情况,安静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稳定了一些,“让母亲记挂,朝哥儿并没有大碍。” 原还打算将朝哥儿带在身边,是品翠劝了两句,安静茹也觉得姜氏看到朝哥儿,大概也不好受,故而就没带,只是去看晨哥儿的时候带着了。朝哥儿见哥哥病得躺在床上,还伸出肥妞妞的小手学着大人的模样去安慰。 姜氏淡淡道:“以后叫人看紧了,朝哥儿岁数小,这一次没事儿是万幸。” 这件事就这样轻轻揭过去,姜氏的心态平和下来,没想到去太夫人屋里请安时,太夫人又拿出来说了一通,卢氏也是一脸愧色,宝哥算是从犯,因为他年纪大,还被卢氏打了一巴掌在屁股上。 宝哥乖顺一些,自此后便鲜少来大房这头玩耍。此是后话,太夫人拿这件事说事儿,被姜氏挡了回去:“小孩子哪有不顽皮的,等他们年纪稍稍大了,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 姜氏这样说,可见这件事她是真不怪别人了,安静茹的心稳稳落地,再想想自己多心想的哪些,反而觉得愧疚。晨哥儿那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待。晨哥儿养了三五日,彻底恢复,隔天便下场。 姜氏索性将下场考试的事儿也交由安静茹帮着打点,崔嬷嬷见状,心里明白姜氏是想开了,若真抓着这样的小事儿闹腾,朝哥儿年纪小,那是真闹也闹不完的。 其实姜氏也确实想了许多,回想当初,太夫人或许是无意,但毫无疑问,正是无意间做出的事儿寒了自己的心,再不济自己总不能老了像她一般。 晨哥儿童试过了姜氏便要带着他去顾家,安静茹忙了几日,同崔嬷嬷一道将礼品车马,以及沿途落脚地儿皆打点出来。 转眼秋凉,韩睿龙的平安信回来,说是已经接到二老爷,已经在回程的路上,太夫人叫了甄紘来将容珠接回去,只说等二老爷回来后,她再回来小住。 容珠身边的嬷嬷也劝了一番,容珠跟着甄紘回去。只是甄紘往常还会在太夫人屋里小坐,这一次来只说家里有急事,一盏茶也没吃,接了容珠便走了。 容珠虽沉默不爱说话了,到底在身边还能解闷,眼下只有容兰和玉姐儿,容兰天生就适合做透明人,玉姐儿胆子虽大了,只是太夫人的脾气愈发不好,她又变得畏手畏脚。 姜氏出门,安静茹的娘家、容惠夫妇皆来送行,临行前还要去一趟王府,自是一番忙乱不提。中秋节也过的悄然无声,韩国公府几个爷们都不在家,王府的庄亲王去了前线,又因前线的局势不明,秋闱以及明年春闱,这个中秋节几乎没有一点儿节气味儿。 但韩明德仍旧带着一家大小过来吃了一顿饭,饭后早早就散了。 八月十八这天,将姜氏和晨哥儿送上码头的船,安静茹乘着马车回府。 品翠盯着晦暗的天色,忧心忡忡地道:“看样子要下雨似的,一场雨落下来,天儿就一日比一日冷了。” 顾家在南边,姜氏这一路是朝南走,南方的秋天还有秋老虎一说,冷是绝对没有那么快的,朝哥儿闷闷不乐地趴在安静茹肩膀上:“大哥哥也走了,二哥哥又不陪我玩耍……” 赵嬷嬷微笑道:“晨哥儿要不了多久便回来,不过一两月罢了。” 朝哥儿小模小样地叹气:“没人教我念哪个什么《千字文》了……” 品翠认得字,笑道:“如果小少爷不嫌弃奴婢笨,奴婢教您念,再不济也给小少爷寻个先生来可好?” 安静茹一边听她们说话,一边却想着再往北的气候,胡天八月即飞雪,也不知道弟弟和朱师傅怎么样了。 这里还没走到荣恩轩,就有太夫人屋里的丫头寻来:“太夫人屋里来了客,请三奶奶过去呢。” 眼下二老爷彻底叫太夫人放了心,姜氏不在府里,太夫人着急韩睿龙的婚事,自然而然就落到刘氏头上,找自己过去做什么? 半晌才想起容兰的事儿来,莫非是为了容兰? 在心里将之前就想好的说辞复习一遍,就带着儿子去寿禧堂,正好遇见刘氏不知何故从屋里出来,见了安静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低声道:“你去看看来的是谁?估摸着你自己也想不到呢!” 安静茹被她说得满腹疑惑,门上的丫头打起帘子,朝哥儿已经率先爬上门槛进去了。安静茹跟着进去。 太夫人坐在上首,卢氏在旁边端茶递水,下首右侧坐着一对母女。安静茹只觉眼熟,看了半晌,才认出那位夫人是贺三夫人。 那么,贺三夫人身边的姑娘就是——贺三姑娘! ------题外话------ 卡文卡了一天一夜,写了删,删了写,小果想撞墙来着…… ------------ 143:贺三的手段 还真是叫人意想不到呢!贺三姑娘和两三年前比起来,竟然差别不大,若不是她开口说话又知道贺三老爷就这么一个女儿,安静茹会以为是贺三姑娘的妹妹。(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贺三姑娘举止得体,优雅地福福身:“韩三奶奶,久违了。” 安静茹失笑,确实久违了,久违到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人,想到刚才自己惊愕地望着她,歉然地还了一礼,“没想到是三姑娘,倒是我失态了。” 贺三姑娘微微一笑,安静茹叫朝哥儿过去见礼,贺三姑娘笑容自然,取了一个荷包作为见面礼送给了朝哥儿,朝哥儿有模有样地道谢。贺三夫人就笑道:“不愧是国公府的教养,这般年纪就举止大方、知书达理,真是好孩子。” 说罢也拿了一荷包金锞子做见面礼,朝哥儿高兴地收下了,又朝贺三夫人作揖道谢,贺三夫人很是欢喜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朝太夫人笑道:“别人家这么大的孩子,只知道玩闹呢,这孩子却已经开始学待人接物,还学得这般周全。” 太夫人笑呵呵道:“这孩子乖顺的紧,竟不像他父亲小时候。” 安静茹代朝哥儿又谢过一回贺三姑娘和贺三夫人,才叫林家媳妇带着朝哥儿出去玩耍,品翠已经察言观色下去预备回礼。贺三夫人与太夫人就着孩子的问题闲聊几句,言归正传,太夫人道:“到底是你们有心,难得来一回京城,却还记着老身。” 贺三夫人微笑道:“上次小女只身前来,承蒙老太君照顾,后来却没机会登门道谢,今儿来竟又打扰老太君半日,可是我们不懂事了。” “夫人客气。”太夫人放下茶杯,略显得疑惑看了贺三姑娘一眼,似是随口般问道,“贺三姑娘的身子骨可好些了?” 上次贺三姑娘离开京城之前就病了,结果就没了下文,只知道她们母女离开京城。如今瞧着贺三姑娘还是一副姑娘装扮,看样子是真留成了老姑娘还没许人呢。贺三夫人听太夫人这样问,脸上笑容被几分愁苦替代,勉强笑道:“谢老太君记挂,养了这几年,倒比从前好些了。” 多的也不愿说,虽然贺三姑娘在穿着打扮上都采用的鲜嫩的颜色,不过她的年纪毕竟摆在那儿,也是快二十岁的姑娘了,大周朝大户人家的女孩儿一般十五岁出阁,十八岁还没议亲出嫁,就是老姑娘了,掐指一算,贺三姑娘已经满了十八岁。 十八岁与十五六七能有多大的差别?贺三姑娘的模样与两三年前差不多,只是看起来愈发娇艳,娇艳中少了几许张狂,多了几分妍媚,正如鬓边的海棠珠花,开得正是娇艳的时候。 太夫人听贺三夫人语气有叹息的味儿,笑安慰道:“好了就好了,做姑娘的时候不知道,做了母亲的,皆把孩子当心头肉,病痛在他们身上,是巴不得自己帮着受了。” 贺三夫人符合笑道:“正是这么个理儿呢,如今好容易养得和以前一样,我的心也安生了。” 卢氏倒了茶与安静茹站在一块儿,静静听着太夫人和贺三夫人说话,却是忍不住想去看贺三姑娘。贺三姑娘神色安然,嘴角扬起带着得体的笑容,柔声道:“做儿女,瞧见长辈们不好,也是巴不得替长辈受了。说起来老太君才是晚辈见过的最有福气的人,都说光阴似箭,我瞧老太君竟和上次瞧着一样,气色好,精神好,仔细看还年轻了呢。” 说得太夫人很高兴,笑道:“已经是一把老骨头,那里能越活越年轻?不过细想这话却也有道理,人老了不能动弹了,走路也要人搀扶,和幼儿时期学走路叫人扶却是一样。” “太夫人真会说笑。”贺三姑娘真诚道,“晚辈说得却是心里话。” 说着看了卢氏和安静茹一样,笑道:“您老人家儿孙满堂,重孙子都有几个在膝下承欢,府上三奶奶是能干人,上上下下又孝顺,您只用安安心心做个老寿星就好了。晚辈年纪小见识不多,只是放眼天下,有您这样福气的人,怕也是轻易找不出第二个来呢!” 这话却叫太夫人笑容淡了几分,心不在焉地点头笑道:“真是生的一张巧嘴,说的话果然中听。” 贺三姑娘无辜地眨着大眼睛,“晚辈说得都是实话。” 太夫人叹了口气,随即转移了话题,贺三姑娘有意无意地看了卢氏和安静茹一眼,刘氏从外头进来,笑着朝太夫人道:“已经办妥了。” 又朝贺三夫人道:“夫人难得来一趟,今儿就赏脸在府里吃了午饭再走吧。” “这怎么好,已经打扰了太夫人半日。” 太夫人又挽留一回,贺三夫人惶恐不安地应下了。原来是贺三夫人与贺三姑娘的马车坏了,正好路过韩家,想来原是旧识,太夫人辈分高,不如进来请个安。 安静茹换了衣裳从净房出来,春香终于算出了贺三姑娘的年纪,想到二爷的事儿,很笃定的判断出,这是贺三姑娘和贺三夫人使得诡计,冷笑道:“那马车也真坏的是时候,好巧不巧就在咱们府外头坏了,若是换做别家,不知道她们会不会进去请安呢。这倒叫我想起李夫人来,好巧不巧就住在姑奶奶的宅子里,顺着杆子爬,不过想来人家的话却说得比她们明白。” 李夫人到了太夫人跟前,就是推销自己的女儿。大概也真是因为她太急切,太夫人才对李姑娘产生了怀疑。而且还有陆青苑因为知道李夫人的为人,所以不给面子地驳李夫人,贺三夫人母女同样是巧合,不过贺三姑娘会说话,已经哄得太夫人很高兴了。 最重要的原因,贺三姑娘的出身比李姑娘好,她之所以迟迟未嫁,也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那就是养病。就是年纪大点儿也情有可原,而且已经过了两三年,两三年之前的事儿,能记住的人不多。 赵嬷嬷却担心,蹙着眉头道:“之前姑奶奶与她之间有些不快,她果然进了门,只怕……” “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呢,谁知道太夫人能不能瞧得上她,太夫人这般慎重,又有前车之鉴,定要仔细打听打听。否则二爷的事儿,早就该定下了。”品翠说着她自己都觉得不可信的宽慰话。 太夫人想给二爷找个出身好的,偏出身好的人家,未必肯把女儿送来做继室,当初的柳四姑娘,柳家还算不得能和韩家并肩匹配的,柳家都不愿意,唯恐被人耻笑了去,迅速给柳四姑娘找了孙家三房。 低于柳家门楣的,提都不能在太夫人跟前提呢。这贺三姑娘却出现的格外及时,韩睿龙如今虽然在孝期,但议亲也不算早,双方过礼也需要时间,议定了可以先把其他程序都过了,只等孝期满了上门下聘,然后商议吉期,快的话明年这个时候,新人已经进门了。 贺三姑娘虽出身不错,但年纪毕竟大了,就算是黄花姑娘头一回上花轿,年纪大也不好议亲,果然嫁进来做继室,韩家这样的门楣也不算委屈了她,真正是十分匹配的。 赵嬷嬷见安静茹不言语,问道:“姑奶奶是如何把贺三姑娘得罪了?” 安静茹还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在贺三姑娘心里,完全是自己占了属于她的一切,现在年纪大了还没出阁,说不得也把这宗怪在自己头上。 “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过言语不和罢了。”安静茹淡淡道,想来贺三姑娘也不会愚昧地去提以前的事儿,她如果真想进韩家的门,揪出来谁脸上都不好看。没做成弟弟的妻子,转而做了兄长的继室,天下也不止韩家的男人才要讨老婆。 安静茹看了看围在自己跟前的几个人,正色道:“你们在这屋里说的话,别到外头浑说,今儿原是她们为着马车坏了,才进门拜见太夫人,也不是随便哪家的夫人带着姑娘来,都是想要与韩家做亲戚,传出去谁还敢带着姑娘上门走动?” 春香和品翠垂下头,赵嬷嬷点头道:“姑奶奶说得在理。” 韩家确实不错,不过传出这样的话,也未免太高看了自己。反正到目前为止,京城还没有那个权贵想把自家的姑娘嫁过来,就是有大多是庶出。但如果韩睿龙不是二婚,情况就不一样了,要找欧阳倩那样出身的,实在容易。 安静茹扭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将近午时,太夫人留了贺三夫人和贺三姑娘在寿禧堂吃饭,安静茹等韩家女眷皆要过去作陪,理了理衣裳,叫林家媳妇抱了朝哥儿过来。 到了寿禧堂外头,便听到一阵说笑声,门上三五个丫头站在一块儿说话,有两个是怀哥身边的。 进了屋,屋里的情况更叫人惊讶,贺三姑娘竟然抱着怀哥在太夫人踏脚下面的小凳子上坐着! 贺三夫人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太夫人夸贺三姑娘会哄孩子,贺三夫人才勉强笑道:“她在家里养病,几个侄儿年纪小,她年纪大却是爱玩闹的,几个侄儿很是喜欢她。” 太夫人笑道:“别看孩子年纪小,却比大人厉害,从眼睛里就能看出,谁真正对他好,对他好他就喜欢。” 贺三姑娘天真无邪地笑道:“怀哥像极了家里的小六。” 太夫人微露疑惑,贺三姑娘就解释道:“小六是晚辈大嫂的幼子。” 所谓媳妇进门要伺候翁姑,小姑子虽然要叫一声嫂子,但吃饭却是嫂子站着伺候,姑子坐着吃饭。所以姑嫂和睦也是难得,贺三姑娘不过随口一说,看似没什么,实则却是在说她自己与嫂子和睦。 能和睦可见性子极好。 牡丹和许嬷嬷有些呆,太夫人笑得很欢喜,安静茹将李姑娘与贺三姑娘一比较,果然还是贺三姑娘厉害。李姑娘来了两次也没见着怀哥,贺三姑娘来了一次,也不知用什么法子,就哄得怀哥乖乖坐在她怀里。 不过怀哥见朝哥儿进来,就挣扎着要从贺三姑娘腿上下来,贺三姑娘放下他,他便过来找朝哥儿。把新得的礼物给朝哥儿瞧,还道:“你喜欢拿去玩儿。” 朝哥儿脸皮厚,果真从怀哥手里接过去了,拿在手里喜不自胜。察觉到娘亲的眼神儿,才还给了怀哥,稚声稚气地道:“三哥哥玩腻了再给我吧。” 刘氏婆媳带着宝哥进来,好些天没见宝哥,朝哥儿立马就去找宝哥玩耍,怀哥也将手里新的的东西给了乳娘,与宝哥、朝哥儿扎成一推。 太夫人遂吩咐三位哥儿的乳娘丫头领着他们去隔壁抱夏玩儿,刘氏在贺三夫人对面落座,安静茹和卢氏帮着丫头们端茶递水,厨房的婆媳进来询问午饭的事儿。太夫人叫摆在厢房,安静茹和卢氏自下去帮着料理。 厢房原就是太夫人待客的地方,一般人少太夫人要留人吃饭都在这里,东西全是现成的,丫头婆子自然会把一切都弄好,她们两人也不过站在旁边看着。 卢氏想着太夫人很高兴的模样,道:“看来这个很会讨太夫人欢心呢!” 可不是,怀哥都喜欢她,只是现在还没个准信,却不好说。卢氏也并不清楚前事,微笑道:“希望是个真正心善的,真正喜欢怀哥的。” “不见得,只是手段高明些。”春香努努嘴道。 安静茹瞪了她一眼,一语双关道:“今儿是客,咱们去别人家做客,见了别人的孩子,想着自己的孩子,那个不喜欢?” 春香想起在屋里安静茹的警告,闭上嘴不说了,卢氏也明白韩睿龙的事儿,轮不到她做弟媳的去操心。便将这事儿丢开,等丫头婆子们预备好,安静茹与卢氏去正屋请客人入席吃饭。 三个孩子都在抱夏吃,安静茹和卢氏等她们皆入座,叫了容兰、容芩、玉姐儿上桌,太夫人就放她们两人过去照看孩子。 席间如何热闹客气她们便不得而知了,倒是牡丹和许嬷嬷,有些心不在焉地喂怀哥吃饭,这里又另行摆了一桌给安静茹和卢氏,朝哥儿吃饭很乖,早就学会自己拿勺子,宝哥儿本来就乖顺,筷子使得极好,两位哥儿的乳娘只要在旁边看着就行,其他人也都放下去吃饭去了。 安静茹吃了几口,见那头许嬷嬷干坐着,便叫过来一起吃。许嬷嬷有些走神,还是其他丫头提醒她才醒悟过来,忙起身福福身道:“谢三奶奶心意,奴婢一会子下去吃吧。” 卢氏笑道:“嬷嬷何必与我们客气?您是府里的老人,照顾怀哥尽心尽力,这里没有外人,牡丹姑娘也一道过来吃吧,让他们三兄弟自己吃。” 怀哥比朝哥儿大,只是牡丹和许嬷嬷皆心疼得紧,什么事儿都要为他做好,才养成了他不自己动手吃饭的习惯。但这小孩子自尊心却是有的,听见三婶婶这样说,就拿了勺子道:“我也自己吃。” 牡丹手里没了勺子,眼神瞬间有些黯然和失落,一闪即过叫乳娘看着怀哥,她和许嬷嬷另外搬了挨几放在下面。安静茹和卢氏无法,选了几个菜叫丫头端过去摆上。 吃饭时,两人也是心不在焉的,安静茹和卢氏也不知说什么好。她们担心怀哥或者也担心自己的未来,但毕竟韩睿龙年轻,娶继室谁也不能阻止。 安静茹想起一事来,问卢氏:“宝哥的启蒙先生找着了没有?” 卢氏笑道:“已经有了准信儿,是公公找来的,只等先生将身上的事儿料理了就来。倒是三嫂,晨哥儿童试过了要进学,晨哥儿的启蒙先生是王妃寻来的,朝哥儿也快三岁,正好需要启蒙先生呢。” 朝哥儿需要,怀哥的年纪比朝哥儿还略大,也快到了启蒙的岁数。牡丹和许嬷嬷眼前一亮,因为二爷一直在家里,偶尔也会带着怀哥教他握笔写字,竟忘了过了孝期,二爷也要谋划复起一事,怀哥若是启蒙,就算新奶奶进门,也不过一早一晚晨昏审定,其他时候都在先生跟前读书,她们尽心尽力轮换着不眨眼地盯着,定能保证怀哥周全。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若是新二奶奶贤惠,也不用这样防着新奶奶对怀哥不利。只是,怀哥是二爷的长子,韩国公府这样的门楣,长子的地位何其重要。 牡丹和许嬷嬷感激地朝安静茹和卢氏笑了笑,端起碗吃饭,横竖新二奶奶差不多还要一年才进门,除了这个对策,也可以慢慢想其他对策。 那头三个孩子吃好了,安静茹和卢氏也放下碗筷,吃了一盏茶,便去厢房。 饭桌上四位姑娘跟前撤了碗筷摆了茶盏,贺三夫人和刘氏还在陪太夫人吃,席间也不知贺三姑娘说了什么逗趣的话儿,太夫人脸上的表情除了高兴还是高兴,卢氏和安静茹对望一眼,这事儿大概有一半成了。 太夫人见她们进来,便朝她们道:“你们下去说话吧,我们说话你们也不爱听。” 贺三姑娘便笑道:“不知道贵府那个园子变没变,倒想去瞧瞧。” 一般上门做客,都是客随主便,贺三姑娘话里带着几分娇憨,不会叫人觉得反感,反而觉得她性情直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太夫人乐呵呵允了,道:“家里人少了,园子也跟着凋零了似的,不如从前。” “老寿星儿孙满堂,果真都在一起,怕是还觉得人多了呢!”贺三姑娘掩嘴笑道,站起身行退礼。 容兰三位姑娘也跟着站起身告退,大伙鱼贯着出来,玉姐儿年纪小,乳娘怕园子里风大,带她回屋里午睡。容兰和容芩作陪,算上随行的丫头婆子,一行十来个人往园子里去。 站在园子入口的台阶上,安静茹想起当初欧阳倩带她去逛,身边也差不多这么多人,只是早已物是人非,景也不是当年的景,人也不全是当年的人。 “一晃竟已经快三年,若不是瞧着朝哥儿已经这么大了,我还不觉得时间过得这样快。三奶奶您说是不是?”贺三姑娘笑眯眯道,表情自然,眼里却带着别样信息。 这是示好么?安静茹笑着点头:“是啊,我还记得那时候朝哥儿还在我肚子里没出来。” “三奶奶好福气,朝哥儿小小年纪便这般懂事乖巧。”贺三姑娘目光一想那倒映着蓝澄澄天空的湖面,“我却没这样的福气,想来三爷也是极疼朝哥儿的。” 安静茹不否认,韩睿华是很想狠狠教训一番朝哥儿,偏朝哥儿就有办法让盛怒的韩睿华很快就灭火。安静茹笑起来,自然而然带着幸福与满足。 贺三姑娘扭头望着她,像是做了决定,道:“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说话冲撞了三奶奶。三奶奶不会还放在心上吧?” “怎会?”放在心上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贺三姑娘看她不像是装的,忍不住暗暗咬牙,面上却仍旧笑容得体,道:“三奶奶度量真正是不屈男儿。” 安静茹不赞同地摇摇头,“度量也因人而异,因事而异罢了,我不过后宅妇人,没妄想做圣人,要那些度量做什么?” 贺三姑娘神情一顿,随即笑道:“三奶奶真会说笑。咱们都是女子,就是想做圣人,却也只能下辈子投胎做男人才行得通。” 安静茹没答言,改口笑道:“这时节桂花含蕊待放,园子里除了桂花倒也没别的可瞧的了。” 卢氏附和道:“桂花虽小,气味儿却浓郁,用处也多,咱们且去瞧瞧,等开得好了叫丫头采摘一些,倒是可做点心或香袋儿。” 大伙下了石阶,围着湖面转了一圈,果然有些向阳的几株开得极好,被风一吹,满院子扑鼻清香,这味道让卢氏蹙起眉头,有些不舒服似的。 安静茹问她,她才微微红了脸道:“宝哥要多个弟弟或妹妹。” 竟是有喜了!安静茹惊喜不已:“却没听你说起。” 卢氏道:“这才两个月罢了,没什么反应。” 品翠凑趣儿道:“四爷若是知道了,指不定多高兴呢!” 难怪这些日子刘氏心情那么好,原来是卢氏再度怀孕,她看似娇小,竟然这样能生。两次都赶在安静茹前头。 安静茹也替她高兴,儿子多生两个没关系,反正又没有计划生育政策。妯娌两人就这怀孕的话题说了几句,见贺三姑娘脸色不自然,才打住不说。卢氏的岁数比贺三姑娘还小,马上就是两个孩子的娘,贺三姑娘还没出嫁。 卢氏不好意思地笑道:“怀宝哥时没一点儿反应,这一个却对气味儿敏感些。” 说罢就捂着胸口似要呕吐,安静茹忙扶着她,贺三姑娘笑道:“既然这样,咱们就去外头吧。” “扰了姑娘兴致,却是我的不是了。” 贺三姑娘很是理解地笑道:“毕竟孩子重要,咱们也该回去了。” 从园子里出来,贺三夫人身边的嬷嬷就寻了过来,卢氏先回去歇着,其他人陪着贺三姑娘到了寿禧堂。 一进门就迎上刘氏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们,贺三姑娘上前见礼,贺三夫人也站起身道:“打扰半日,是该告辞了,谢老太君今日款待。” 安静茹便出来预备回礼,如意跟着一起出来,说回礼太夫人已经叫预备了。再回到屋里,太夫人端起茶杯。贺三夫人和贺三姑娘说好了改日得闲再来逛的话,便由刘氏和安静茹送出来。 贺三夫人母女的马车已经修好,回礼重新安排了一辆马车,派了人跟着去,两辆马车驶出韩家角门。 车上贺三夫人接连叹了几次,忧心忡忡地看着女儿。这两年下来,她当初好强的性子已经没了。贺三姑娘在京城惹下了笑话,不得已只好回西京去。期间也寻了几门亲,却是一门不如一门,这一次趁着京城的亲戚做寿,把女儿有带了来,盘横数十日,来打听的不是没有,但略好些的打听到贺三姑娘的年纪,就没了下文。 以前是高不成低不就,如今是低就也没人愿意娶。贺三夫人愁得寝食难安,只盼着女儿快些过门才好,没得以后更无门路。 韩家,如果有意,也不是不可能,但想到做填房,贺三夫人仍旧不乐意。 贺三姑娘哪里不知母亲的心思,恨不能没安静茹这个人。 “就是不嫁人,爹娘不愿养我,我也能过活,娘何苦愁眉苦脸的?” 贺三夫人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你说的轻巧,一个女人不能抛头露面,如何过活?你不想嫁,家里姊妹还要嫁。” 贺三夫人正色道:“这样的话休再浑说了!” 那知贺三姑娘说这话却是有用意的,“每日瞧着娘为着女儿的事儿寝食难安,女儿心里也难过,只觉自己不孝,倒不如没有女儿的好。” 贺三夫人唬得变了脸色:“叫你别浑说,你反而说得愈发厉害!” 贺三姑娘红了眼眶,低声道:“难道不是么?为着女儿的事儿,娘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女儿心里就不难过?” 贺三夫人见不得女儿受委屈,见她哭,忙换了一张慈爱的脸安慰,母女两竟抱头哭起来,一个说做娘的不该赌气害了女儿,一个说女儿不孝害娘这般岁数还不得安生,哭了好一会儿,贺三夫人擦了泪道:“没有嫁不出的姑娘,只有娶不上老婆的汉子,我女儿那里不好?怎么就嫁不出去呢?” 心下已经在思量,太夫人很是喜欢女儿,虽然是做填房,但比起其他不知好了多少。韩二爷屋里也不过一个丫头外加一儿一女,那位姨娘惹了事儿,只能在庄子上住着,不可能回到府里。比起那些没成亲屋里已经好几个通房的比起来,不知好了多少。 韩二爷的儿子年纪小,好好儿抚养,以后那里不认继母的?即便不认,女儿自己生了儿子也不是没有依仗。 贺三夫人转辗反侧思来想去,太夫人同样如此,也在考量这门亲到底能不能做成。 ------题外话------ 小果之前就在考虑,后面的内容要不要写,就是想着写的长了是累赘,但最后还是决定写了,不过后面的内容也不会太长,已经在做收尾了。贺三这人其实还是比较识时务的,换个角度想想,在她并不了解姜氏的情况下,被女主打败,要甘心也不容易。贺三是为结尾而准备,像贺三这样的人,现实中的夫妻也很容易遇见。如果后面的内容亲亲们觉得不好,可以跳过等着看大结局,相信也不远了,前面写到沈氏死就可以算作上部的内容完了。这其实是小果第一次尝试写长文,结果小果也发现小果并没有能力去驾驭长文,以后的文大概还是选择写中篇幅的。最后,谢谢大家的支持! ------------ 144:初提分家 要看出一个人的好,最快最有效的法子就是找个人来对比。(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在太夫人心里,已经拿了好些人出来对比,以前的柳四姑娘,还有那些她有意对方却婉言谢绝的,再到插针钻孔的李夫人,竟是一个不如一个,突然冒出来的贺三姑娘,真正仿佛绝望中看到的希望。 贺家本来就是西京大族,贺三老爷官至西京总兵,贺三姑娘除了年纪大点儿,竟寻不出别的不好来,太夫人越想越满意,就是贺三姑娘年纪大,也是因为养病耽搁了。现在看来气色什么的都不错,也不是那短命鬼。 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且贺家的门楣,教管儿女方面都不错,贺三姑娘是贺三夫人和贺三老爷唯一的女儿,又是嫡出,贺三夫人年纪大,说不得早就帮着管家了。如此一来,倒省去了诸多事儿,她已没那个精气神儿去调教,年纪大就是没管过家事,至少性情稳重。 更难得的是,怀哥在她怀里竟然不闹腾,太夫人想起沈氏出殡不久后,怀哥感染风寒,她跑去瞧,韩睿龙抱着怀哥哄,一圈黑黑的眼圈儿,眼里布满血丝,就那样呆滞地望着她。 这两年多,十有八九是韩睿龙带着怀哥睡,韩家也不是那等娶不起继室的人家,没得让一个男人去管后面的事儿,且二房比任何一房人都需要一个能拿的起事儿的女人。 想到这里,太夫人眼前就浮现贺三姑娘笑容可掬的模样来。 安静茹和刘氏一路闲话一路走,刘氏嘲讽地笑道:“这么大的年纪还没出阁,若是没什么问题,说出来都没人信。” 两三年前的事儿,因为贺三姑娘突然出现,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安静茹又想起今儿她的示好,不过两人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说不了几句就杠上了。 她回西京也有两年多了,还是个姑娘确实叫人挺惊讶的。贺三老爷是总兵大人,正四品的官儿,因为西京的地理位置,这正四品的权利相当于从三品,贺三姑娘即便有了不太好的名声,贺家对她的婚事挑剔,也不会耽搁至今吧? 贺家那般注重声誉,如何会由着贺三夫人将贺三姑娘留成老姑娘?想到这里不由得摇摇头,太夫人若是细想,定然也会觉得这门亲事不好。贺三姑娘说是养病,什么样的大病养了两年才能养好,而且养好之后却一点儿病容也无? 养病怕是托词,该打听打听才是。 只是这话,安静茹却不好去太夫人跟前念叨,看着刘氏微笑道:“我倒想起来,以前遇上贺三姑娘,言语不和总要吃她讽刺几句,亏得容惠妹妹帮着我说话。” 这一提醒,也让刘氏想起贺三姑娘来府里那次,容惠与她针锋相对,不过容惠是已经嫁出去,夫家孙家也不是好惹的,贺三姑娘就是怀恨在心,也不能奈何,倒是安静茹,倘或贺三姑娘进门,怕是要和睦都难。何况,贺三姑娘原是王妃提出要说给华哥的。 刘氏想着竟有些担忧,“容惠是别人家的媳妇,倒还罢了,亲姊妹还要拌嘴的,何况还不是亲姊妹。倒是华哥媳妇,瞧着那贺三姑娘看你的眼神儿怪异。” 安静茹料想她是知道前事,她若不知道容惠便也无从而知,苦笑道:“她若是大度就好,若是不大度……” 说罢打住,若是不大度,可能连容惠都记恨上了,容惠是刘氏的亲女儿。安静茹见刘氏眉头蹙起,也不想和刘氏打官司,不如明明白白地说了。 “若是没有贺三姑娘与三爷说亲一事到罢了,这事虽王妃亲口告诉我,我最早知道却是从其他人嘴里。外面还有谁知道这桩,真不好说。”知道的越多,看笑话的就越多,三老爷虽然是庶出,到底三房一家还住在府里,说道国公府还不是把所有人都带上了? 刘氏脸色又变了几变,沉吟道:“若是嫂子在家就好,这贺三夫人母女真会挑时候,嫂子偏今儿刚出行,王妃有孕不能出门,太夫人年纪大,这两年连寿禧堂也没迈出一步……” 贺三姑娘确实会选时候,姜氏如果在家,至少姜氏敢坦白去和太夫人说,可说了之后呢?太夫人自然顺理成章地把这事儿推到姜氏身上去,太夫人虽不喜欢姜氏,但姜氏的为人她却是肯定的,至于刘氏……这般想来,刘氏反而是合适的人选。(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姜氏要出门的事儿太夫人知道后,还生了一场气,说家里事儿多,姜氏不帮着料理,还有心情去别家贺寿。 刘氏心里自然还有一番小九九,当年沈氏当家,大把官中的银钱被她贪了去,如今府里的事儿归大房管,她也捞到一些,这贺三姑娘这般手段想进韩家的门,进门之后太夫人必然叫大房收手交给二房,新媳妇进门虽不敢如沈氏那般胆肥,可好容易到手的权利被剥夺,刘氏那里愿意。 心头一番计较,便忙忙朝安静茹道:“我去太夫人那里探探口风。” 说完火急火燎地去了,赵嬷嬷道:“奴婢冷眼看来,太夫人倒会听如意几句,不如奴婢去找如意说说。” 贺三姑娘是已经表明了她对韩睿华没想法,但她看到韩睿华就不尴尬么?安静茹委实想不明白,贺三姑娘为何要使这些手段非要进韩家的门,或者她根本就是表里不一的。 安静茹回到荣恩轩,赵嬷嬷很快打听了消息回来,一脸气愤地道:“太夫人将三夫人说了一顿。” 又听赵嬷嬷细言,原来刘氏找到太夫人直接说贺三姑娘原是王妃给韩睿华相看的,太夫人并不知道此事,但心里却难受的紧。欧阳倩去了,太夫人抓紧时间给韩睿龙找继室,大房二房皆不管,如今好容易韩睿龙就要满孝,开始给他说亲,瞄准一个稍稍好些的,便立马跳出来说不好的话,岂不是非要韩睿龙讨不了老婆? 二房没有一个可管后宅的女人,后宅就只能交给大房和三房,是已,太夫人气得一盏茶差点儿泼了刘氏一身,怒道:“议过亲又怎样?难道议过亲不成就不能再议?” 说着冷笑数声,“我虽然老了,眼神不好,心头却不糊涂,你心里在打算什么别以为我老婆子就不知道。何必拿这些话来框我?果真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将王妃搬出来说事儿,王妃还是我孙女儿!” 说得刘氏灰头土脸地出来,如意见太夫人气盛,当下也不敢浑说。只等晚间太夫人气消了,才慢慢说道:“贺三姑娘已经十八岁,咱们二爷本来是找继室,比不得头一回娶亲,若是贺三姑娘真有什么大病……可如何是好?” 话里就一个意思,前面二奶奶难产役了,二爷在寻继室,便诸多不易,若是娶个继室进门没几年果真有什么大病又役了,二爷这时候还年轻,到时候年纪更大,要找到好的更不容易。所以更需要谨慎。 这一番话才叫太夫人心思活了,觉得确实该好好打听,西京离京城也不远,二老爷和韩睿龙还没回来,现在派人去打听,等他们回来,也差不多打听到了,果真可行,双方再见个面儿,问清楚贺家的意思,便可先定下交换跟帖和婚书,韩睿龙除了孝便可迎娶进门。 当下便传了可信服的管事婆子去打听,却不从府里找,找了外头铺子里的管事和管事婆子。隔天管事和管事婆子便启程去了西京,这样的打听其实说起来也无甚大用,贺家注重声誉,打听来的也大概也全是好听得。 虽然人派去了,想想也不济事。 安静茹放下手里的茶盏,贺三姑娘想进韩家们,太夫人想韩睿龙娶了她,竟是两厢情愿的事儿。她无奈地笑了笑,朝容惠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 容惠蹙着眉头,满腹忧心,“贺三姑娘到底好不好也说不准,只是她真进门……” “该说得也说了,太夫人的脾气你也知道,咱们做晚辈的,只能提醒不能反驳,再说娶进门我也要叫一声嫂子。” 容惠出主意:“不如找王妃说说吧,王妃的话太夫人总还要听两句。” 安静茹摇头:“王妃有孕,合该好好养着,管了这一次,二爷的事儿她不管都说不过去。” 若韩睿龙是头一回娶媳妇,倒还好说,偏偏不是,怀哥年纪小,后母若是对怀哥不好,怀哥有个什么意外,王妃也脱不了干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王府事儿本来就多,再操心其他事儿,就是铁打的身子也要累垮了。即便择了个品貌端正,样样都好的,万一身边有别样心思的人,再加以怂恿,又生了儿子,为自己的将来和自己的儿子打算…… 容惠深深叹了口气,喃喃道:“最好的法子就是分家,这样管二哥娶什么样的人,各自关起门来过日子,谁也不相干。” 安静茹心头一动,或许这是最好的法子。横竖她也想分家,分家了各立门户,太夫人不放心怀哥,大老爷这样也没法子照顾她,就是想叫她跟着大老爷住,怕是她也不肯。 而分家,却只能在韩睿龙娶了继室之后。 姑嫂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容惠便抱着孩子回三房那头。 晚间韩睿华回来时带回来韩睿龙第二封信,最多不过半个月,他们就能平安回来。正好能赶在入冬前,太夫人却怕路上他们冷着,又打发人送了些棉衣等物去。 韩睿华回到荣恩轩,安静茹伏在案头做账,朝哥儿握着笔,正在涂鸦。屋里点了灯,昏黄的灯光传出暖暖的味儿,他不由自主地掀起嘴角。 朝哥儿见到父亲,立马乖顺地丢了笔,把脏兮兮的手藏在身后,扬起笑脸叫了一声“爹”。 安静茹等人这才察觉到韩睿华回来,忙过来请安问好,安静茹从踏上下来,吩咐赵嬷嬷下去传晚饭。韩睿华瞥了一眼桌上的账本,蹙眉道:“怎么这会子还做账?” 安静茹笑着接了他脱下来的袍子,拿了家常服叫他穿上,笑道:“早些做出来免得到时候忙乱,横竖现在手里也没其他事儿。” 品翠在一旁搭腔:“三奶奶管着府里的事儿,一天也有一二十件,样样都要明细,虽然账房会做,可眼下秋收,账房的事儿也多。” 韩睿华更觉安静茹仿佛又瘦了些似的,道:“辛苦了。” 安静茹扬起笑脸,半开玩笑地道:“也辛苦不了多久了,等二爷娶了亲,自然有人分担。” 品翠却道:“这样分担,还不如全权交出去来得利索,谁知道新二奶奶是不是好相处的人,奴婢见识薄,说句不妥当的话,这样一大家子住在一块,本来没事儿却也要多出好些事儿来。不如单过呢,三奶奶只管着一房的事儿,那才真正清闲。” 安静茹嗔怪地瞪了品翠一眼,“浑说什么,上面太夫人身体硬朗,这话如何说得?” 品翠道:“太夫人要寻贺三姑娘,贺三姑娘与三奶奶本来就有宿怨……” 说罢声音低了下去,一转身出去了。 安静茹再看韩睿华,他眉头蹙着,只当忘记了从前的事儿,笑问:“三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去父亲那里问安了?” 韩睿华点点头,见左右无人,朝哥儿也被林家媳妇带下去洗手准备吃饭,方正色道:“你已是我妻。” 就知道韩睿华会这样说,安静茹浅笑道:“我倒不担心这些,只是想着若是二爷知道了……难免心里不会有其他想法。” 韩睿华思量片刻,道:“等母亲回来,我自有打算。” 韩睿华在督察府也快三年,熬过几年外放,定能谋个好的出路,比如像姜二老爷那般。如果不走这条路,依他现在的资历,外放知州是极容易,外放历练六年再回京城,在各部慢慢熬资历,以后就是内阁大臣。 分家不好提,但他外放的话,安静茹必然是要跟着去任上,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大老爷和姜氏还有晨哥儿,所以需要找大老爷、姜氏一起商议。 夫妻一条心,其他事儿也就不用管了。 秋闱放榜后,二老爷来信说已经到了西京。从西京回来快的话,也不过几天功夫。刘氏被太夫人说了一顿后,再不提韩睿龙的事儿,只是私下里冷笑道:“这贺三姑娘不是好相与的,太夫人执意要娶进门,以后吃了亏也怨不得旁人。” 她身边心腹婆子道:“夫人早该这样想,凭她什么人进门,夫人终究是长辈,总要敬着几分。太夫人一把年纪,横竖两三年的事儿。” 过了深秋,白天时辰短,晚上时辰长,日子好像过的特别快。太夫人虽心急,却也没再找贺三夫人,只心急地等西京那边的消息。 终于,在九月底的一天,二老爷已经进京的消息传来。太夫人忙叫人去接,安静茹等人听得消息,约好了倒太夫人这里等,大伙小坐片刻,吃了一盏茶,门上的婆子便喜滋滋进来禀报:“已经进府了!” 太夫人急忙问道:“老二身子如何?” 婆子来不及说,外头二老爷一行人已经进了院子,二老爷到底吃了些苦,虽然穿着厚衣裳,却能看出瘦了两圈。 刘氏和卢氏见韩睿钦也好端端的,不由得同时松了口气。 一行人风尘仆仆,太夫人见都无碍,等他们请了安便道:“先回去换了衣裳歇歇,有什么话儿晚些时候再说。” 大伙连夜赶路,虽然赶路也没别的事儿可做,但这时代赶路就是吃苦,困极也未必睡的着。韩睿钦连卢氏怀孕的喜讯也来不及听,回到屋里洗了澡换了衣裳倒头就睡了。 刘氏不免心疼,再看二老爷回房略休息去便太夫人屋里说话,更觉得这一路说不得都是韩睿钦打理,所以才累的这么厉害。 哪知二老爷为的却是韩睿龙的婚事,因此才急忙找太夫人商议,请太夫人拿主意。 “儿子到了西京,承蒙总兵贺大人招待几日……” 太夫人闻言,便知是贺三老爷,笑道:“还真是巧,前儿贺三夫人在京城,倒还来看了我一回。” 二老爷一听,疲倦的脸上露出笑意,“儿子原打算在西京休息一日继续赶路,进城的路上遇见一群小毛贼打劫一路人,正是贺三夫人与贺三姑娘。” 太夫人惊愕又紧张,忙问:“她们可平安?” 二老爷道:“她们身边原也不少人跟随,奈何车上是女眷,幸而遇见的及时,倒也无碍。只是龙哥受了点儿轻伤,在贺家养了三两日……” 贺三姑娘感激韩睿龙出手相助,又对他受伤心存愧疚,因此一日三顿药,皆是她在厨房去熬了,叫侍女送来。虽没亲自去看韩睿龙的伤势,却时常打发婆子过来探望,又与大夫商议药方,很是尽心尽力。 贺大人是武将,家里又有极好的伤药,韩睿龙的伤势好得极快,怕太夫人在京城担心,因此婉拒了贺大人挽留,三日后仍旧启程。 知道韩睿龙的伤不要紧,太夫人放了心,点着头笑道:“那贺三姑娘倒是懂得知恩回报的好孩子。” 二老爷附和道:“是极好的,儿子留心打听,都说她品行相貌不错,只是身子骨略弱,养了两三年的病,倒把她耽搁了。” 唯恐太夫人觉得不好,二老爷紧接着又道:“听人说如今是彻底好了,只是要寻体面的婚事却不容易。” 母子两心思一致,谁还能提出异议?隔天就派人去西京讨贺家的口信儿。 关于韩睿龙英雄救美的事儿,也被跟去的小厮传出来,府里上上下下皆说这就是姻缘。 卢氏长叹一口气道:“贺三姑娘真正好手段。” 可不是好手段,来了一趟韩家搞定了太夫人,回了一趟西京,又搞定了二老爷,说不得韩睿龙都被她搞定了。 春香冷笑道:“这英雄救美的事儿,那里说得通?西京是什么地方?贺三姑娘是什么人?小毛贼就是天大的胆子,木鱼的脑袋,也不敢在西京的地界上打劫贺大人的家眷吧?就是自寻死路,也有好些法子,这般作为还不如直接去跳崖来的干净利索!” “这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安静茹道,“这话在屋里说说就罢了,出去别浑说。” 卢氏笑道:“我冷眼看来,二爷也不是那般糊涂人,二老爷和太夫人皆是为他的事儿着急,他自己却不急,不急自然看得更清楚些。” 这话点醒了屋里几个人,细细想来韩睿龙也不是很混账的人,太夫人和二老爷忙着他的婚事,却偏偏把当事人给忘了。韩睿龙以前或许有些莽撞,但这两年做事却稳重多了。 “且等着吧,还有好戏看呢。”一直没发言的品翠道。 安静茹却想到另一事,依贺三姑娘目前的作为来看,容兰的婚事反而有了着落。贺三姑娘进门自然要先表现的极好,容兰正好是体现她好处的机会,放着眼前的机会不用,岂不可惜? “这样到不着急容兰的事儿,说来也是容兰命好。” 卢氏细细一想,笑起来,“可不是。” 最着急的大概就是牡丹和许嬷嬷了,新奶奶眼见着要进门,怀哥的事儿也要提上日程,韩睿龙许了牡丹和许嬷嬷,过了年就给怀哥找启蒙先生。新奶奶进门就照顾前妻的儿子,心里怎么就不会产生怨怼?太夫人也许了,选了个院子叫收拾,等过了年开了春暖和了就让怀哥搬过去住。 太夫人忙起韩睿龙的事儿,就把容兰、容珠等人皆搁在一边不提。容兰心里暗暗着急,时常过来寻安静茹说话,瞧着她那模样安静茹也不忍心,趁着无人分析给她听。 容兰脑子好使,很快就回味过来,但要如何把握这个机会,她还需的自己慢慢思量。 且说姜氏,赶在今冬第一场雪前回到京城,沿途顺利,并无意外。休息一日,隔天一早就被太夫人请了去,竟是要她出面去一趟西京与贺家商议婚事,顺道交换庚帖下婚书,把亲事定下。 姜氏足足愣了半晌才回过神,蹙着眉头道:“那贺三姑娘算起来已经十八九快二十岁,龙哥就是再娶,找清白姑娘也容易,何苦……” 还当贺三姑娘是成过亲的,大周朝改嫁的女子不少,但大多发生在平民小户之家,这样的大家族却闹不起这样的笑话。韩睿龙再不济,也无需娶过成过亲的, 太夫人当即冷下脸:“贺三姑娘待字闺中,我也相看过,老二也去看过,是极好的人品相貌。” “当初王妃也是这般与儿媳提过,原是要说给华哥的,现在转而说给龙哥,到底不好看。” 太夫人冷哼一声:“若不是龙哥没了母亲,我又出不得门,这样的事儿须得女眷出面,我何苦找你?你是龙哥的大伯母,除了你我还找能找谁?” 继而又道:“顾家不过是有些交情罢了,难道这交情胜过骨肉亲情?” 言下之意,大有怪姜氏不顾骨肉亲情。姜氏淡淡道:“我倒不是不愿,只是,当初的婚事,虽没挑明,贺家不知道还罢了,贺家知道,那贺三姑娘难道不知?要娶了贺三姑娘,华哥媳妇又当如何?贺三姑娘又当如何?既如此……” 太夫人气得打断她的话,“大不了龙哥娶了媳妇就分家!这一家子貌合神离,当我不知道?叫老大、老二、老三、那边的族长过来,我现在就分!” 太夫人声音尖锐,姜氏呆了呆,她倒不是说分家的话,只是说华哥外放。太夫人这样一吼,分家也不是不好。 但太夫人吼完了,一口气没缓上来,直挺挺地朝引枕上靠去。如意慌得忙使人去各处通知人,又派人去请太医。 还没一盏茶,大伙纷纷涌来寿禧堂,又是一阵哭天抢地的哭声,闹得鸡犬不宁,太夫人方醒了过来,泪流不止。 太医赶来,女眷回避去了抱夏,大老爷和二老爷守在正屋,隐隐约约听到太夫人悲戚的话语,被外头呼啸的北风渲染,愈发多了几分凄凉。 当时是姜氏在太夫人屋里,两人说了什么话,其他人不知道,姜氏端坐,纵然刘氏心痒痒地想问,也不敢问。其他人更不敢说话了,屋里一时静悄悄的,远远儿传来小丫头高兴的呼喊声:“下雪了——”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王氏赶过来,彼时太医已经诊断毕,写了药方子叫调理,听说无碍,王氏方缓了一口气,朝姜氏道:“咱们私下里说说,太夫人的后事正该加紧了办才好。” 姜氏点头,心里却明白,太夫人不会这么快。二房一个烂摊子,她怎么可能撒手不管而去?这人的意志,很多时候都不能小觑,姜氏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因为牵挂,所以不能撑也要撑,等牵挂的事儿没了,身子也就跟着垮了。 罢了,走一遭就走一遭,分家了只有好处没坏处,她能管的只有这么多,王妃好,韩睿华夫妇好,晨哥儿就好。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支持! ------------ 145:噩耗 “分家?”王妃惊愕地抬起头,比起韩睿龙要娶贺三姑娘,这个消息显然更令人惊讶。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安静茹也不由得扭头朝姜氏望去,姜氏静坐着,脸上的神情不喜不悲,仿佛在陈述无关紧要的事儿,王妃愣了愣回过神来,眼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可是太夫人她老人家……” 姜氏轻轻摇了摇头,道:“分家也好,昨儿夜里与老爷说起,老爷说现如今风头过盛,不如分家。” 王妃的神情慢慢恢复自然,手不自觉地放在小腹上,用保护的姿势护着肚子里的胎儿,思量片刻方问道:“分了家是搬出去住,还是住在国公府?” 这才是紧要的问题,大老爷得封时,原是有一座宅子,那时候太老爷过世没多久,要了宅子也不可能搬过去住。且考虑到太夫人,才要了一座不大的宅子紧挨着韩国公府,然后改建成一个整体。分家搬出去住的话,就只能放弃那宅子。 “这话才提了提,还没有那么快,至少要等龙哥娶了新媳妇之后去了。”这个问题还要从长计议,一时也不好拿主意。昨儿太夫人说了那话气了一场,谁还敢当着她的面儿说?大老爷大有怪姜氏不该气太夫人的意思,后来听说具体的事儿,心里才明白一些。虽他也同意分家,但他毕竟是长子,太夫人再不提,他却是不好说的。 如果不要这座宅子,姜氏名下有宅子,安静茹名下也有,但两处宅子都太小了,根本无法住下大房一房人,等将来晨哥儿娶亲生子,就更住不下了。不可能从韩国公府分出来之后,他们长房也立马就把家分了。 这些问题还要慢慢解决,姜氏叹了口气,王妃沉吟片刻,殷殷道:“龙哥现在还未除孝,除了孝至少也要过个把月才成亲,这天寒地冻的,母亲才从外头回来,如何又出门?不如等过了年再去,横竖过了年也有差不多半年的时间预备,哪里就来不及?” 姜氏眼底泛起一抹苦笑,安静茹是知道的,太夫人一刻也等不及,巴不得姜氏昨天就出门。然而,这雪落了一天一夜,纷纷扬扬已经积了半尺厚,去顾家虽然平安顺利,姜氏却也真不年轻了,前往西京和前往南边不同,越往西京风沙越大,就是本来不冷,那风吹着也如针刺一般。 姜氏现在的身子骨未必受得住,然而,这事儿却必须要长辈出面。 安静茹垂下头,王妃笃定地道:“不如等雪住了,我回去看看太夫人,顺道与她说说。” 姜氏一脸担忧:“你也不如当初年轻,王爷不在京里,若是有个什么意外,可是我们的罪过。” 王妃笑道:“这才多远?比起西京根本不值一提,若是母亲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我当如何呢?” 姜氏没说话,王妃若有所思,带着几分嘲讽笑道:“这天寒地冻的,沿途宵小之流更多,母亲只身前往,我如何放得下心来。” 又道:“这原是我惹起来的事儿,贺家心里大概也有怨怼。” 说罢叹了口气,姜氏忙开解道:“这议亲原是要议的,你又何苦多心想这些有的没的?” 王妃没说话,外头女官进来禀报,请平安脉的太医来了,姜氏婆媳回避到了隔壁屋里。不多时送走太医,两人再回到正屋,王妃便笑吟吟道:“明儿我就回去一趟,太医说无碍,我已生了三胎,自个儿身子如何,自个儿也知道。” 姜氏沉默,王妃就当她应了。 隔天一早,王府就来了人,说王妃回娘家。消息传来时,大伙都在太夫人榻前,太夫人刚吃了药,闻得这话就知是昨儿姜氏婆媳去王府,与王妃说了什么,忍不住怒瞪姜氏就要发作,却还是忍了下去。 王妃进府已经快到午时,众人忙了好一阵接待王妃,将王妃迎进太夫人正屋。太夫人撑着坐起来,带着几分笑与王妃说话,其他人接立在一旁。说道姜氏去西京贺家的话,王妃将昨儿的话重述一遍。 真正是当局者迷,其他人皆听出王妃语气里除了担忧还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嘲讽,偏太夫人想着韩睿龙因为解救贺三夫人母女受伤的事儿,想到姜氏如果出了这样的意外,没有人及时出现救她,长子未必不会怪她,从而导致母子离心,那就真得不偿失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王妃这话说的在理,我哪里就不会心疼体贴你母亲?” 王妃笑了笑,没答言转而说起别的话。 其实就算真的有宵小之流,姜氏身边多些人,沿途住在官家驿站,哪里会出意外?当然,这话是没人会说的。王妃这样提点,太夫人仍旧没明白,再想想为着这事儿她又病了,再提太夫人少不得又是一场气受,传出去便是韩家子孙不孝。 只是可怜韩睿龙和怀哥,这贺三姑娘这么多花花肠子,以后真有的闹得。 众人只觉太夫人是真老糊涂了,连如意也这般认为,趁着屋里没有外人说给太夫人听,太夫人忍不住横了她一眼,低声斥道:“真当我老糊涂了?” 如意唬得忙垂下头,不敢再说话。太夫人秽浊的目光移向前方,贺三姑娘那样的出身,即便有些花花肠子,也不敢过分,她如今几乎走投无路,韩家给了她一条光明之道,她若是不懂得感激,那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韩睿龙上没了母亲,老二不好出面管后宅女眷的事儿,果然找个老实本分的,二房被生吃了怕也察觉不出来。太夫人喟然长叹,那心境就如这寒冬腊月的天儿,冷得渗人。 这个冬天的韩家,和前两年的冬天一样,不过也多出一件事儿,虽然还在说起来还早了些,但也该料理了。因为前线战局不明,牵动京城人心,外头走动交际应酬的事儿不多。 安静茹和姜氏、刘氏将府里的账目重新查了一遍,其中跟随大老爷的永业田,新立了账目为以后分家做准备。刘氏隐隐约约有所察觉,按住心里的狂喜,单独找到安静茹,旁敲侧打地问,安静茹心知这话现在还不当说,因此守口如瓶,只是笑道:“这样重新立了账目,也不为别的,以后新二奶奶进门,看了账目自然对咱们府里的事儿一目了然。” 刘氏不相信,“华哥媳妇何苦哄我呢?” 安静茹一脸无辜地望着她,刘氏见问不出来,也只好不问,笑道:“早就该如此了,哪些田产原就是大老爷的,倒叫我们跟着享用了这些年,就是以前就立了新账,各归各的,不用这些,其他收入也足够府里的开支了。” 安静茹也算过这个帐,是够养活这一大家子,但开支方面就要从简,不会像现在这样奢侈。这两年沈氏没了之后,韩家又尽量低调,官中的账上倒是多出了许多银钱来。其实说起来,大房可能还不及三房有钱。 韩家历来就有规矩,没分家之前,吃住都是官中的,但如果哪位爷们做了官,俸禄却不归于官中,各自收着就是。三老爷为官多年,没有几万的私房钱,说出来都没人相信。大老爷身为侯爷,也有俸禄,但没有其他收入,那俸禄是极少的,根本不够养活一家人。永业田又归了官中,否则姜氏也不会拿自己的嫁妆出来补贴。 安静茹想起太夫人对王妃说,她也会心疼姜氏的话,真正如同笑话一般,这些年她难道就没察觉出沈氏的作为?大概是想着,沈氏再如何贪,这些东西也不可能死了带走,横竖都是留给了韩家的子孙。 却不知,沈氏出了事,她还要拿出银子来补窟窿。 安静茹捧着茶杯,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刘氏仿佛知道她在担忧什么,笑道:“据说庄亲王从小儿就在军营里长大,先帝还曾夸他说他有文治武略之才,后来一场变动,也亏得他才稳住政局,他在前线委实没多少担忧的。想来你弟弟也无碍。” 安静茹从来没听过这话,不免有些吃惊地望着刘氏,刘氏一想自己的话,忙低头掩饰仿佛没说过一般。这话也确实不当说,庄亲王这般厉害,难怪年家当初要打击庄亲王,竟然是害怕…… 以前想不明白的问题,经刘氏这么一说,仿佛都明白了。圣上自登基以来便时常龙体欠安,虽然有几位皇子,但大皇子夭折,二皇子为年皇后所生,年纪虽然略大些,却是个庸庸之辈。 年家多方活动,甚至威胁皇上立储,依着二皇子的作为,皇帝不放心将江山交给他,一边也堤防庄亲王,害怕庄亲王有二心。 难怪大周朝那么多武将,偏偏儿派了年迈的二老爷去,如果大老爷不是这么个情况,派的就是大老爷了。却是等着二老爷上不了前线,庄亲王顾及王妃,自动请缨。 庄亲王有运筹帷幄打赢这一仗的才能,徐侧妃已经成为徐家的弃子,而宫里哪位子凭母贵,势头正盛……安静茹心跳的厉害,忙打住不敢继续想下去。 王妃不是特别反对韩睿龙娶贺三姑娘……将这一切联系起来,不难猜出庄亲王如今的处境已经到了要为自己打算的地步。 皇位之争,纵然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么? 但宫里皇后娘娘也诞下一位皇子,皇后娘娘为正宫之首,两虎相争…… “娘!”朝哥儿“咚咚”地从外头跑进来,打断了安静茹的思绪。 朝哥儿扑进母亲怀里,仰着头,脸蛋儿和鼻尖红彤彤,显摆地道:“刚才大哥哥又教儿子学了一个字呢!” 安静茹搂着他亲了两口,笑问道:“是什么字?” 朝哥儿急忙答道:“昨儿教了兄,大哥哥说哪个字说的是他,今儿叫了弟,说这个字是儿子,儿子和大哥哥是兄弟呢!” “你们本来就是兄弟啊,朝哥儿可学会了?” 朝哥儿重重地点头,“大哥哥教了好多遍呢!” 林家媳妇笑道:“大少爷很喜欢咱们朝哥儿,闹了半日,奴婢才哄着朝哥儿回来。” “书房那头放着些许书,他们哥儿在里头玩耍,你们可要看紧了。把地龙烧的旺些,炉子不搬进去也不冷。” 众人答应着,安静茹抱着儿子亲热了一阵,眼看着时辰不早了,方叫取了大氅前往太夫人屋里请安。 今儿却与往日不同,太夫人屋里的气氛更是压抑,穿着家常服,坐在贵妃榻上,身上盖着一张半新不旧的猩红色羊毛毯子,脸色被那猩红色衬托得更多了几分阴冷。 下面垂首而立的嬷嬷显然才被太夫人骂了一顿,倒也不是别人,正是容珠的奶娘。屋里其他人更是大气不敢出,安静茹本能地想到,又是容珠出了状况。 想要推出去,却已经走了进来,朝哥儿也被这气氛唬得安安静静的,安静茹暗暗吸口气,上前去见礼,外头便又传来说话声,帘子撩起,姜氏、晨哥儿、刘氏、卢氏带着宝哥进来。 太夫人脸色略好了一些,容珠的奶娘便趁机告退出去。众人请安,便也和往常一样叫坐就坐,不坐就站着,太夫人气呼呼地盯着下面众人,想说什么张张嘴又没继续说下去。 姜氏吃了几口茶,与太夫人商议过年的事儿,没说两句,太夫人就道:“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过事事都来问我。” 姜氏便不说了,太夫人再看其他人,不是吃茶就是看向别处,她气一回,还是没忍住朝姜氏道:“隔两日下帖子请甄夫人来一趟。” 姜氏不置可否,点头应了个是,太夫人不免叹息,竟然也不问问请甄夫人来做什么。太夫人只得自己开口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孩儿嫁出去不是为了吃苦,既然他们家也多有异议,不如叫合离了,彼此干净!” 听到和离两字,大伙才唬得愣了愣,一时反应不过来谁和谁要和离。韩家还没出过这样的事儿呢! 太夫人语气和神情一样冷,道:“正妻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偏偏儿保住了姨娘肚子里的孩子,韩家的姑娘岂能受这等羞辱?!” 难道是容珠?并未听说容珠又怀孕的话,太夫人还气呼呼地,“这两日天寒地冻,小月子也要忌风,过两日请甄夫人来,商议和离一事!” 果然是容珠,众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和离岂是那样简单?和离之后,容珠有了那样的名声,还能再嫁?不嫁难道在娘家住一辈子,太夫人在世没人敢说什么,一旦太夫人去了,未来的韩二奶奶贺三姑娘能不能容得下她还真不好说。 就是容珠经营自己的产业能养活自己,她不嫁人这辈子还有什么别的指望?众人的目光皆移向姜氏,姜氏垂着眼帘,淡淡道:“容珠在夫家受了委屈,总要甄家先给个说法。” 这样一开口就说和离的话,岂不是愈发落实了容珠的不好? “还能有什么说法?纳妾罢了,妾先生子,去了大理寺也是他家无理!” 既然知道是甄家无理,就找甄家给个说法,和离的话一旦提出来,便是容珠德行有亏容不下人,那就是甄家休妻,而非和离。容珠嫁给甄紘两年,前面小产过一个孩子,甄家纳妾原本是容珠占理的,可瞧瞧容珠这两年,在娘家住的时候和在夫家基本等同,这不是甄家停妻再娶,而是容珠没有尽到妻子的责任。 就算容珠和甄紘不和,只要容珠住在夫家,她还没生子,就是甄紘纳十个八个妾也没有让妾先生子的道理。现在说来还是容珠站理,毕竟她是甄家明媒正娶的正房,但舆论却会偏向甄家,甄紘岁数不小了,别人像他那个年纪孩子早就三四个了。正房夫人不是不能生,而是经常住在娘家,没办法生,或者直接说容珠根本就不想生。 容珠本来就是没计较的人,身边一位嬷嬷就是三头六臂也未必护得了她的周全。 众人深知太夫人一意孤行惯了,劝了劝不住,姜氏劝了两句便也不多说,太夫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些。问了问晨哥儿的课业,又望着安静茹道:“家里丫头婆子不少,你就是忙不过来,也有其他人帮着照看朝哥儿,晨哥儿正是读书的年纪,天天儿与小孩子胡闹像什么话?” 安静茹压着心头不悦,笑脸应了个是,晨哥儿红着脸道:“是孙儿喜欢朝哥儿,不是三婶婶的错……” 太夫人不悦地瞪着他,晨哥儿努努嘴咽下不说。刘氏忍不住冷笑,太夫人的事儿还是太少了,这会子倒想起管管晨哥儿,人家兄弟情分,和太夫人却隔了两层的。 请安的气氛就这样,太夫人不说话其他人就是锯了嘴的葫芦,这会子太夫人也无话可说了,便叫众人都散了。 过了冬月就上腊月,腊月一到年味儿就慢慢复起,今冬虽有前方战事影响,但京城人多,雪停了太阳出来,街上便人山人海十分热闹。 甄家的马车在人群中,举步艰难,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到了韩家。甄夫人神情凄楚,恨不得抱着太夫人的腿痛哭,太夫人脸色阴沉,还有一旁做好准备看热闹的刘氏。 但刘氏少不得要失望了,甄夫人一进门便诉苦,容珠好容易传来喜脉,上上下下欢喜得不得了,她更是叫了好几个人不眨眼地盯着,因此才没来得及通知韩家一声。又怕容珠见了甄紘屋里人受气,便叫甄紘的姨娘不去请安,容珠却觉得是姨娘眼里没人,叫了姨娘来大骂一顿,因为动了气,出手打耳光却动了胎气,才一个月大的胎儿,本来胎相就不稳,结果就不用多说了…… 太夫人气容珠这般不小心,却说不出话来,还是姜氏不咸不淡地问道:“夫人之前可知哪位姨娘已经有了身孕?” 甄夫人忙摇头道:“那姨娘原和其他人不同,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她的小日子中间要隔两个月才洗一回……” 根本就不想撒谎的样子,这样的女人不是没有,还有根本就不会有小日子的石女。但这样的女人,受孕困难,甄家纳妾是为了子嗣,如何会找来这样的女子? 姜氏似笑非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们家姑娘的不是了,那姨娘的孩子如今可在肚子里?” 甄夫人拿着手绢擦泪,仿佛没听见似的,故作而言他,“这两年家里总是不顺,老爷的身子也越发不如从前……” 太夫人这会子却精明了,冷声道:“这样说来,那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还在?” 甄夫人见岔不开话题,太夫人又这般直白地问,方住了泪,道:“老太君明鉴,我也是半身入土的人,我没老太君这样的福气,重孙子也有四个了,我只盼着早些抱上孙子,就是死了也能安心地去。” 顺理成章地打起悲情牌,且言辞恳切,一把鼻涕一把泪,委实叫人觉得可怜,娶了个媳妇不说让媳妇伺候,这般伺候媳妇,媳妇还生不出孩子来。就连刘氏,也开始同情甄夫人。 姨娘生了不过是庶子,哪里比得上嫡出孙儿?甄家不可能倒最后将庶子当做嫡子,这样说就一个意思,反正她是要姨娘把孩子生下来,容珠容得下就容忍,不能容忍也要容忍。 甄家却也巴不得不要这个儿媳妇,太夫人回味过来,要容珠和离的心反而淡了一些。姜氏嘴里没说话,心里却赞赏和离了。容珠在甄家根本就站不稳脚,她若是没计较,就是以后生了儿子也未必保得住。 那位姨娘也不是简单的,弄得正妻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偏甄夫人还站在姨娘一方要保住这个胎儿。可见那位姨娘下了不少的工夫,说不得还指望扶正呢!生个女儿还罢了,生个儿子,以后真有的闹。 姜氏看向太夫人,甄夫人还在嘤嘤抹泪,将悲情牌一打到底。太夫人木着脸,仿佛也在沉思,刘氏跃跃想说话,终究按住不提。 安静茹和卢氏并未在寿禧堂,两人带着孩子在库房筹备年礼,只知道甄夫人来了,大约半个时辰后又走了,具体说了什么谁也不知。但想来也是不愉快,眼看着到了午时,甄夫人连午饭也没留下来吃。 到底要不要和离,这话别人都没法子说,只能让太夫人和二老爷商议去。 卢氏忧心忡忡地道:“和离之后可再嫁,再嫁也不知道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正是因为这个担忧,所有很多后宅女人就是嫁了不满意的夫君,也会打落牙齿和血吞,很少主动提出和离再嫁的话。容珠的情况,再嫁更是困难。 不和离,她自己生了儿子,好生抚养,等儿子长大了她老了好歹有个依靠。既然不喜欢甄紘,那么甄紘纳再多的妾又如何? 这两年安静茹偶尔想起,也不知道容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两日天气放晴,倒是可以先派人将年礼送出去。”安静茹岔开话题笑道。 卢氏也丢开,“不知道太夫人要不要给贺家也送一份儿去?” 安静茹指了指西墙脚的东西,笑道:“那是早就预备好的,原是叫我婆婆去贺家带去。” “这样的话,就该马上派人先送去了,不然就错过了时候。” 算算日子,也确实该如此。一旁的春香取笑道:“还是别送了吧,虽也不全是多金贵值钱的物件儿,但好歹也管千把两银子,若是被人打劫了,失了东西事小,传到别人耳朵里,还要参贺大人一本,那可真是得不偿失呢!” 惹得卢氏掩嘴好笑,安静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就你什么都明白!” 人家英雄救美是佳话,韩睿龙这一次英雄救美却成了笑话。安静茹正色道:“就是京城天子脚下,指不定也有这样的事儿,前方战事导致边界百姓流离失所,这京城不也涌进了一些难民?” 这一提醒,卢氏倒想起刘氏交给她的事儿,忙放下茶盏道:“我去问问外头的棚子搭建的如何了。” 安静茹笑着点头,卢氏领着宝哥一行人急匆匆地去。京城的人太多,一旦天晴起来行走都困难,救助难民的棚子只能搭建在城外。如今已经有好几家了,韩家不提供吃食,提供过冬的棉衣棉被等物。 卢氏忙了好几天,找当铺将那些当了死契的旧棉衣买下,府里上上下下但凡有不穿的,也都拿出来,林林总总预备了三大车,这两日就预备派发下去。 安静茹仍旧忙着过年和各处庄子管事上缴年奉一事,因大老爷名下的永业田重新立了账目,较比往年略忙一些,韩睿华沐休在家,也帮着料理一二。 前方战事终于有消息传来,安晋松和朱师傅的消息没有,但因为是捷报,总能叫人心里稍安。班师回朝不会在年前,朝廷拨了军粮物质派了人送往前线支援,总之除了民间,各家各户也都十分低调,韩家收到的帖子多,不过多是互相问候,连宫里也没有宫宴。 除了徐家,宫里哪位传出喜讯,徐家宴客,势头紧逼年家,大有胜过之势。徐家和年家从结盟,到现在彻底结仇。 安家也无丝毫年味儿,嫁出去的三个女孩儿,只有安静茹在京城。又心系安晋松,这个年就在这样的沉闷中过去,转眼就到了年尾。 太夫人再没提容珠和离的话,其他人也没提,过年时容珠因为养病不曾回来,安静茹和卢氏一起去看过她,但没见到本人,在甄家吃了午饭就回来了。 王妃顺利生产,给世子添了个弟弟,然而,这个喜悦还来不及消化,前线传来信儿,庄亲王在前线受伤! ------------ 145:避祸 姜氏险些没被这个消息惊得晕过去,即刻叫人去找韩睿华打听具体情况,现如今庄亲王几乎是在夹缝中寻求生机。(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徐家最初就想拉拢庄亲王,故此才有徐侧妃正经的嫡出姑娘嫁了庄亲王为侧妃。 指望徐侧妃生个一男半女便可在王府站稳脚,奈何多年徐侧妃皆没传出喜脉,年家拉拢庄亲王不成,转而打击庄亲王,后因二皇子一事年家受了牵连,故此一蹶不振一年之后,直到皇后娘娘再次传来喜脉,又喜得皇子,年家转而再次拉拢庄亲王。 这两年,徐家、年家皆有动作,韩家低调行事,庄亲王在王府静养两年,这一次远征若不是二老爷不能去,庄亲王也不会去。徐家和年家这般看重庄亲王,皇帝对庄亲王有没有忌惮还不明确。 庄亲王如果受伤,便可以养病之由卸了身上的职务,做个闲散的王爷,说不得会起到另外的作用。皇帝龙体欠安非一日两日,但到底皇帝健在,且立储一事不许多议。 大老爷将这些事儿分析给姜氏听,姜氏哭道:“前线战事瞬息千变万化,王爷若能回来就好,若是回不来……” 王妃的四个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来岁,最小的还未满月,这样的情况,竟比姜氏当年还差。至少大老爷人活着,虽然苦,到底遇事还有个可以商议的对象。 大老爷宽慰道:“王爷身边近身长随十几人,倘或伤势果然严重,消息便不是受伤这般简单。” 二老爷还没抵达前线,因为中暑的消息传来,太夫人便那般着急,唯恐军中草药不齐全,王爷如今是受伤,到底伤势如何,没有亲眼所见,谁也不知道严重与否。姜氏想着自己便急成这样,倘或王妃知道…… 安静茹安排了马车进来回话,崔嬷嬷服侍姜氏穿上大氅,便前往王府。消息是从王府传来的,王妃才生了孩子没满月,这一胎虽然顺利,前头生了三个,却是大伤元气。 一路上姜氏的脸都紧绷着不说一句话,安静茹也着急,韩家即便没有庄亲王这个大靠山,在京城也能站稳脚,可一旦与庄亲王有了牵扯,便不知不觉地融为一体,庄亲王有个好歹,对韩家的打击还不至于是灭顶之灾,但对王妃而言,对王妃的四个孩子而言…… 她完全能体会姜氏的心情,没有丈夫可依仗,那样的日子就是苦也找不到诉说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早有王府的女官静候在垂花门处,安静茹扶着姜氏下了马车,女官随即上前见礼,领着姜氏和安静茹直奔王妃居住的王府正院。 王妃还在坐月子,因王爷不在京城,姜氏和安静茹隔三差五都会来,没有王爷,就是过年王府也冷冷清清。而今天,正院里却站着王爷后院所有姬妾,除了徐侧妃其他的都来了,四五个人皆在哭泣,加上身边服侍的丫头婆子,莺莺燕燕竟占了一院子的人。 洪嬷嬷从厢房出来,冷着脸怒道:“王爷不过受伤,你们在这里哭什么?王妃要静养,扰了王妃可是你们能担当的?” 一句话吼得院子里的哭声低下去,洪嬷嬷随即吩咐各自服侍的丫头婆子搀扶她们回去,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洪嬷嬷这才上前朝姜氏和安静茹见礼,微垂着头道:“王妃正等着夫人和三奶奶。” 说罢领着姜氏和安静茹去了厢房,王妃神情出奇地淡定,安静茹心里本来不安,却因为看到王妃,莫名其妙地安定下来。 姜氏亦是深深呼口气,就要朝王妃行大礼,王妃忙挥手示意不必,道:“母亲先坐下吧。” 床榻不远处就摆着两把太师椅,姜氏坐下,安静茹立在姜氏身边。姜氏满腹疑惑地看了王妃几眼,蹙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王妃脸上带着一抹浅笑,道:“前线送了两封消息回来,我这里有王爷的亲笔信,王爷伤势并不严重。[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姜氏缓了口气,“乍听见这样说,可没把我吓得半死,既然这样,王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王妃摇头,颇具深意地道:“这个不知,王爷给了我平安信,今儿我叫母亲来,是不想母亲听到外头的消息,反而担心。” 外头的消息?安静茹想到方才那几位妾侍哭的那样伤心的事儿来。 “现如今那两家斗得那样厉害,王爷能趁机抽身也好。”王妃看了看怀里的孩子,似是憧憬般道,“王爷能在府里,几个孩儿便能常常见到他。” 这样说来,这个消息竟是王爷“金蝉脱壳”的法子,现如今徐家和年家不相上下,皇后娘娘虽是正宫之首,徐妃却已经开始协助皇后娘娘料理后宫之事。这两派皆在想法子拉拢庄亲王,庄亲王参合任何一方都会让皇帝心存疑虑。 两派人同样担心庄亲王靠拢对方,这样一来庄亲王的处境就愈发危险。姜氏想明白了,彻底放下心来,竟和大老爷说得丝毫不差。 即便有王爷的亲笔信,但王爷伤势如何,毕竟没亲眼所见,姜氏想说却打住了。只怕王妃也这般担忧着,遂改口安慰道:“既然这样,你就好好儿养着,我回去与老爷说说,叫他也好放心。” 王妃点点头,脸上虽挂着笑,眉间的忧思却掩饰不住。这件事即便是王爷想出来的抽身的法子,可毕竟不能欺君,王爷就算伤的不严重,也绝对受了伤。二月的京城,仍旧冷得穿着厚厚的棉衣,越往西北,春天来得越迟。 与王妃说了一会儿的话,姜氏婆媳便告辞回到府里,刚刚下了马车,就见如意神色慌张地寻来,“太夫人知道王爷的事儿了,请大夫人过去。” 路上安静茹问赶来的赵嬷嬷,可知道外头是如何说得,赵嬷嬷沉声道:“是三爷带回来的消息,说王爷身受重伤,恐有性命之忧,圣上已经下了旨意,派了太医赴前线为庄亲王疗伤。” 难怪王妃要先找姜氏去,姜氏听说王爷受伤就险些晕过去,若没有王妃这预防针,姜氏怕是真的要晕过去了。 但姜氏还是忍不住晃了晃,若不是安静茹和崔嬷嬷眼明手快扶着她,她真的会倒下去也不一定。太夫人老泪纵横,“王妃还这般年轻……” 安静茹扶着姜氏在太师椅上坐下,太夫人试了泪,看着姜氏和安静茹问道:“王妃可知道消息?她现在怎么样了?” 王爷那封信必然是心腹送来,不能叫外人知道,就是太夫人这里怕也是不能说得。姜氏神情恍惚,显得受惊过度,安静茹略定了定神道:“原是王妃叫人送了消息来,我们才去了王府。王妃……就是为孩儿着想,也不能让自己垮了。” “王妃从小儿就是这样的性子,什么苦情愿自己吞了也不要旁人担了半分心。” 王妃相貌上像大老爷多些,但性格上很多方面都和姜氏很像。安静茹垂下头,王妃是这样,姜氏这些年也是这样,不过姜氏是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只能自己吞了。 说话间,刘氏慌慌张张跑进来,“在屋里听得下人议论,说王爷受伤了,此事当真?” 问完睁大眼睛看了看众人,太夫人老泪纵横,姜氏默默趟泪,安静茹神情悲戚,她愣了愣,有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前线不是连连传来捷报么?王爷如何会受伤?” 王爷身份尊贵,在军队后调兵遣将指挥前方将领作战。身边自有侍卫保护他的周全,王爷不是那般莽撞的人,即便是他想出这样的法子要金蝉脱壳退隐,也是疑点重重。(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安静茹心慌的厉害,忽然觉得王妃手里那封信,或许是王爷为了不让王妃担忧而特意为之。 目光由不得落到姜氏身上,姜氏的模样根本不是装的。她应该早就察觉到了疑点,王爷都受了伤,那安晋松和朱师傅呢? 战事瞬息万变,胜败只在顷刻间,而且这一场战事已经过去四五个月,就算送来的是捷报,也有可能已经逆转,大周朝的军队不适合北方的气候,长久作战对大周朝不利…… 安静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又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她情愿相信王爷运筹帷幄,真的如王妃所言,这是王爷为了抽身。 刘氏见其他人都不说话,又道:“也不知王妃情况如何?她才生了孩子,还没出月子,若是急坏了身子骨,可如何是好?” 这样的情况下,王妃说话淡定自如,沉着大气表露无遗。叫人敬重的同时,又叫人觉得她坚强的令人心酸。 “王爷不会有事的!” 安静茹静静地道,仿佛想说服自己也相信王爷定能平安归来。刘氏措愣地看着她,不知道她那里就能说得那么肯定。 夜幕降临,韩睿华拖着一身疲倦回来,先去见过大老爷说了半晌话才回到屋里,安静茹紧张地望着他,心里明白现如今只能坐等消息,可这等一个时辰就好比一年。 漫长地等到天亮,韩睿华一早便出门打探消息,安静茹吃了早饭去姜氏屋里,因不放心王妃,今儿仍旧想去王府看看,却又担心王妃牵挂王爷的同时,还要担心姜氏。 姜氏犹豫拿不定主意,早饭也没什么胃口,安静茹劝了一会儿,好歹吃了半碗饭。外头门上的婆子进来禀报,王氏和韩明德过来了。 韩明德在外头大书房,婆子送大老爷过去。王氏则来了荣景园正屋,一瞧姜氏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好几岁,不禁红了眼眶,轻声劝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平安归来。” 姜氏目光呆滞,几不可见地点点头,王氏深深叹了口气,又劝了一阵,姜氏的目光才略有些神采。王氏道:“……我一会子去看看王妃,你这样去了,王妃见了反而伤心,不如不去,让华哥媳妇陪着我可好?” 姜氏又点了点头,王氏叹口气,站起身示意安静茹跟着一道出去。 到了外头,王氏又忍不住扭头看了荣景园正屋虚掩的门一眼,“你婆婆一辈子操心,眼见着能享几年福,却又出了这样的事儿,你大伯已经写了奏折请旨,要卸了身上的职务……此后,就做个庸庸无为的闲人。” 安静茹惊讶地看着她,韩明德真这样洒脱?如果韩明德这样做了,那二老爷是不是也要效仿?这样一来,韩家的爵位就只是空头衔而没有实权,和大老爷一样,长远看来却是保存富贵地位最好的法子。 位高权重者,即便不想站队也会身不由己。一旦站队,失败的哪一方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读书科举为官,为的就是社会地位和吃饭穿衣,韩家是世袭罔替的功勋世家大族,即便没有实权,身份地位也是极高的。就是卸了身上的实权,爵位在永业田就在,要世世代代传承下去,守着过日子也不是不能够。 可一旦朝廷政权改变,能不能容得下韩家还真不好说,隐退可行,连自保的实力也无的话,就只能任人宰割。 三位老爷在大书房议事直到傍晚,安静茹和王氏去了王府,王妃仍旧很平静,期间还有徐年两家的夫人奶奶前来探望。王妃皆以病容不宜见客为由婉言谢绝,安静茹和王氏也匆匆去匆匆回来。 许氏也去了一趟王府,见过王妃之后便赶来韩家,安慰姜氏一阵,道:“家里老爷也四方派人打听,据说宫里也暂无消息,几位太医连夜赶路,想来不消几日便能见到王爷。其中的魏太医早年得老爷相助,等他到了,定然立刻打发人送消息回来。” 可至少也需要半个月,这才三五天,便好似过了三五天。 姜氏道:“我这辈子吃了这些苦,原想着儿女要吃的苦我都替他们受了,不曾想老天如此不公……” 说罢眼眶一热,眼泪顺着眼角滴落。许氏忙又劝了一阵,说晨哥儿还年幼,不为别的也要为晨哥儿想想,姜氏这才慢慢住了泪。 一连几日,宫里接二连三派了三队人前去,韩睿华早出晚归,亦打听不到更多的消息,眼看着姜氏一日比一日消沉,韩睿华想去前线的心都有了,却被大老爷阻止。几位老爷商议后,并无任何动作,韩明德亦没有上书请辞。 按照大老爷的说法,庄亲王情况不明,或再出什么状况,韩家势必要力保王妃及王妃生养的四个孩子的周全。庄亲王回来后,怎么行事与韩家息息相关,到时候在做打算也不迟。 如今徐家与年家水火不容是他们两家的事儿,韩家保持中立总是没错。但若是庄亲王要力保一方,韩家就的紧紧相随。 这是最坏的打算,即便庄亲王出面,最后谁能上位也说不一定,与其趟这趟浑水,不如隔岸观火。且庄亲王一旦出面,皇帝的疑心就愈发地重。 漫长地等了十来天,终于前线的消息再一次传回来。 安静茹刚服侍姜氏吃了午饭,准备回去看看朝哥儿,外头门上的婆子分几波往各处送消息,安静茹才从荣景园出来,就迎上前来报喜的婆子:“三爷方才打发人传了消息回来。说王爷就要回京了!” 姜氏在屋里听得,愣了愣忙叫崔嬷嬷扶着出来,站在门口急切地问道:“此话当真?” 婆子道:“三爷身边的祥叔亲口告诉奴婢的,祥叔又去王府送消息去了。” 崔嬷嬷喜道:“这真是好消息,难怪今儿一早有喜鹊在屋檐上叫唤。” 姜氏明显松了口气,朝崔嬷嬷道:“快去给大老爷说一声。” 婆子道:“大老爷在外头书房,已经知道消息了,这会子去了太夫人屋里报喜。” 太夫人担心王妃的处境倒是不假,这些日子也没安生过,姜氏道:“那我们也去太夫人屋里看看。” 说罢,从石阶上下来,一扫连日来的阴霾,看起来轻松了许多。安静茹和崔嬷嬷一左一右扶着姜氏。 到了太夫人屋里不久,韩睿华和韩睿龙一前一后从外头回来,这一次却是更加详细的消息,王爷伤了右臂,伤势不算特别严重,只是以后这只手臂怕是使不出多大的力气,另外在遇上突击撤退时,左脚骨折,竟是朱师傅背着王爷走到安全的地方。 “人活着就好,回来后好好养着,总能养好。”未了,太夫人总结道。 众人皆轻轻点头表示赞同,到底伤的没有大老爷当年伤的那么严重,但也可见前方战事的紧张和重重危险。庄亲王身边还有武艺超群的长随护他,却也受了伤,倘或不是庄亲王而是二老爷。 二老爷门下也有这样的人才,只是后来这些人都散了,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找到他们,二老爷处于那样的险境,怕是九死一生也回不来。 太夫人不免有些侥幸,幸亏二老爷半途回来了。 有了确切的消息,时间过得就快,转眼便是二月底。前线连连传来捷报,被推迟的春闱大比改在三月,京城涌来的难民渐渐散去。 韩睿龙娶亲的事儿被太夫人提上日程,当王爷回京确切的日子传来,太夫人再一次找到姜氏,姜氏倒也没推脱,与贺家结亲,现在看来对韩家对庄亲王都是有利的。只等王爷回京后,姜氏便出门,这期间还要养养身子。 贺家因王爷的事儿派了人从西京来,太夫人话里话外已经表明这门亲是结定了,贺家自然会着手预备贺三姑娘的嫁妆,等姜氏前去下了婚书,商议了迎娶的吉期,那头等着出嫁,这头等着迎娶,皆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太夫人倒也不着急,还劝姜氏安心养身子。 韩睿钦是韩家唯一要参加春闱的人,从去年冬天回来便一直埋头苦读,天儿暖和起来,衣裳穿得较少,卢氏的肚子已经凸显出来。 春闱一共三场,有了一次经验,这一次韩睿钦要沉稳的得多,倒是刘氏紧张的不得了,忙前忙后地张罗。 三月初六,庄亲王抵达京城,这一天一大早,姜氏便去了王府。王爷回京后未踏进王府,先去宫中面圣。 安静茹在家里预备席面,只等庄亲王回府后便送去王府,权当是韩家为庄亲王洗尘接风。 她不能出门,赵嬷嬷去街上瞧过,回来后就道:“王爷坐着马车进京看不见,倒是看到安大爷了!与朱师傅一道,骑在马上好不威风!” 众人皆知安静茹担心安晋松的安危,听得赵嬷嬷这般说,笑道:“这一次大获全胜,圣上必然要大肆封赏,说不得咱们安大爷还要加官呢!” 话音刚落,安家打发了人来传话,站在下面喜滋滋地道:“老太太请姑奶奶明儿若得闲回去一趟呢。” 春香忙问道:“安大爷可到家了?” 传话的婆子摇头,笑道:“虽然没回去,不过却打发了人送消息回去,叫老太太、夫人安心,总之今儿是一定会到家的。” 与其安晋松在前线冒险立功,安家上下更希望他能平安回来,安静茹吐了一口气,打赏了传话的婆子,道:“明儿我一定回去。” 送走婆子,姜氏也从王府回来,叫不用预备送去王府的席面,宫里设了宫宴为庄亲王洗尘接风。姜氏回来时,宫里来了人接了王妃及四个孩子进宫。 隔天,皇帝一连下了几道旨意,第一便是许了庄亲王的折子,免了他身上的职务回府养病,另赏赐黄金千两。自此庄亲王便做了逍遥的闲散王爷,其余的圣旨,也多是犒赏奖励,其中朱师傅因护庄亲王立功封了蓝翎侍卫六品武职,叫人意外的却是安晋松,封了四等侍卫,四等侍卫却是从五品的武职。 武职也分很多种,比如总兵,品级算不上特别高,但手里的兵权却不小。 安静茹蹙着眉头,明明想到什么却又理不顺,皇帝如果忌惮庄亲王,那么这些与庄亲王有些关系牵扯的,他也该忌惮才是。侍卫虽不是特别有权利的官儿,但慢慢熬到御前侍卫,那就相当于皇帝的心腹了。 韩睿华没想到安静茹竟能想到这些,微笑道:“庄亲王卸了身上的职务,看似对他不利,实则却免了圣上的疑心。” 安静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大概是有些明白皇帝的考量了,担心庄亲王偷窥皇位,可也担心自己的江山到了儿子手里,却被外戚夺权,甚至改了姓,庄亲王虽卸了他身上的职务,但还有韩家。而庄亲王的人皇帝也没有出手打击,反而破格提拔。如此,年家、徐家、庄亲王形成三条线的三角形,看着好似庄亲王失势,实际上却是暗保庄亲王。 “如你这般说,倘或王爷没有主动上折子会如何?” 韩睿华目光微沉,不说安静茹也知道了,皇帝必然容不下他,韩家也会跟着遭殃。那么二老爷被派遣,到后来庄亲王请旨,其中必然有徐家和年家暗中操作,皇帝和庄亲王是不是联合起来演了一场戏也未可知。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皇帝生性多疑。庄亲王能抓住这样的机会避开祸头,得皇帝信任实属不易。 ------题外话------ 好吧,今天晚了一些,谢谢大家的支持! ------------ 146:防患于未然 现如今的局势,徐家、年家、庄亲王三股势力互相牵制,庄亲王成了闲散王爷,是皇帝保住的。徐家、年家短时间内不会给予打击,两家会继续斗下去,到最后是不是要斗个两败俱伤渔翁得利的局面还未可知。 但只要庄亲王靠向任何一方,皇帝都容不下,如韩家这样跟随庄亲王的,只能继续紧紧跟随庄亲王。庄亲王失势,其他人就不能失势。三方实力均衡,方能达到平衡,一方做大都威胁他的政权。 安静茹吐了一口气,皇帝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她都能看到这些,想来徐家和年家也能看清,到底谁是储君,就皇帝一句话,要上位就要好好协助皇帝治理天下。将来新帝登基是以后的话了,到底会如何现在谁也说不清楚。 但只要没有错处被人抓住把柄,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韩家也不会有什么灭顶之灾。说不得新帝登基还要拉拢,继而巩固自己的政权,要达到这样的局面,韩家的人就必须有本事和势力。 马车在安家大门外停下,远远地就能听到里头热闹的喧哗声,门口早停了好几辆马车,安静茹和韩睿华从马车里下来,就有婆子迎上来请安问好。 韩睿华随着安静茹先去见陈氏和老太太,大老远都能听到安晋松趾高气昂的高谈阔论声,安静茹几乎能想象弟弟现在的模样,那绝对是意气风发的。 两人到了内院,只见丫头婆子来来去去穿梭,比过年时不知热闹了多少倍,里面已经有几位安老爷同僚夫人们陪着老太太说话,这样的走动,一般都会带着自家的姑娘,因韩睿华要进去请安,姑娘们先回避开了,夫人们年纪大倒是不必。 安静茹一进入,立马引来众人的目光,两人朝老太太见了礼,老太太受了便叫人领着韩睿华去前院。安静茹目送韩睿华背影离开,继而朝几位夫人见礼,几位夫人慌得忙站起身,“韩三奶奶客气了,今儿能见到韩三奶奶倒是我们的荣幸。” 其中一位夫人趁机朝里间叫了一声,三位妙龄少女相继出来,各自的母亲随即叫三位姑娘见安静茹,又做了一番介绍。十分亲热的模样,三位姑娘打量安静茹,安静茹也打量她们,年纪差不多都在十三四岁左右,还有着少女的天真好奇。 老太太笑呵呵道:“都坐下说话吧。” 众人答应着,安静茹在老太太踏脚上坐下,老太太问起韩家上下众人是否都好,安静茹点头笑道:“太夫人年纪大,轻易不出门。我婆婆前些日子担着心,倒是没有大碍。” “这就好,总算是他们都平安回来了,可想着还有好些人不能回来……”老太太深吸一口气,眼里露出怜悯来。 这一仗虽大获全胜,大周朝也损失严重。其他夫人见老太太伤心,忙劝道:“好在安大爷回来了,现在封了四等侍卫,以后总在身边。” 老太太想着这几个月寝食难安终于过去,脸上复又露出笑颜来,安静茹趁机问:“母亲呢?” 说罢,陈氏精神抖擞地从外头进来,安静茹忙站起身。陈氏今儿特意穿了一身新衣裳,几个月的阴霾一扫而空,看起来似乎年轻了许多。 陈氏见到女儿也很高兴,美中不足的就是,“静初和静雯不在。” 老太太故作嗔怪地道:“三丫头有了身孕,总要在家里好好儿养着的。” 安静雯的丈夫杨皓倒是来了京城,住在安家预备大考一事,后天就要下场。 “瞧老太太说得,儿媳那里不明白这些?”又正视安静茹,用眼神询问安静茹有没有喜脉。 安静茹垂下头,卢氏第二胎都显出来了,她还没动静。陈氏也没追问,当下说起别话。内院热闹,外头前院也十分热闹。安晋松在洪大人的军营待了三年,自然也有好些战友,当初要派两千人前往前线,却是只有安晋松和朱师傅是主动提出的,如今二人平安回来,且一个是四等侍卫,一个是蓝翎侍卫,身份却比他们高了些。(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朱师傅是立了功才得到这个职务,安晋松如果没立功就得了这个职务,反而叫人心里不安。后来才知道,安晋松在前线曾带领一小队人马深入敌后断了敌人的粮草,其中的危险自然不消多说,他却把带着去的人都平安带回来归队。 敌方是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准备,大周朝的将士不习惯北方的气候是其一,粮草方面的运送也相对困难一些,一连战了三个月,虽有些小胜利,却已经销了些士气。庄亲王从幕后指挥转移到前线,以此鼓动将士们的士气,敌方强悍狡猾,凭着熟悉北方地地形,深入我军企图活捉了庄亲王以此作为与大周朝谈判的筹码。 庄亲王身边自有人护他周全,便是如此仍旧受了伤,庄亲王身边的长随,牺牲了好几个,朱师傅背着庄亲王撤退到安全的地方。眼看着就是一场败仗,因庄亲王受伤,士气大振,朝廷又送去了足够的粮草做后盾,前后不过十天的功夫,大周朝大获全胜,活捉了对方指挥作战的大将军。 安晋松垂头丧气,“就应该一举歼灭了,那些人太狡猾,现在俯首称臣,天高皇帝远,谁知道他们背地里会不会搞鬼!” 安静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的简单,你以为你有三头六臂?” 安晋松不以为然,安静茹看着他还抱着纱布的手,又有些心疼,“伤口还疼不?” “这算什么?不过一点小伤罢了。”说着挽起撩起衣裳,露出后背才结巴的三道长长的伤口,叫人看着都心惊。安静茹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如果这些伤口再深一些,弟弟怕是就回不来了。 正好韩睿华从外头进来,安晋松忙放下衣裳,见韩睿华蹙眉,笑嘻嘻地喊了一声“姐夫。” “这会子知道叫姐夫了,你认我这个姐姐,从此就安分些吧,你想建功立业,总要先让自己有足够的本事。” 安晋松立马头疼地捂着耳朵,连连摇头叹息,道:“不知道姐夫怎么就受得了你,整日碎碎念,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安静茹没好气扬起拳头捶打,狠狠举起却是轻轻放下,生怕弄疼了他的伤口。安晋松不痛不痒笑嘻嘻地跳开,道:“姐姐和姐夫说话吧,我出去吃酒去!” “你有伤在身,还吃酒?!” 安晋松一边摆手一边朝外头走,还一边不耐烦地道:“我不吃就是了,我看他们吃。” 安静茹唯有叹气,韩睿华看着好笑,道:“小舅子性子开朗,到底行事比以前稳重多了。” “希望如此吧,以后他是侍卫,在宫里行走,若是莽莽撞撞的,早晚要出事。”安静茹说完也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婆婆妈妈,横竖他走到这一步,也只能继续往前,想要退下来,是不可能的,真不知是福是祸。 韩睿华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挨着她坐下来,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小舅子虽看起来还像孩子似的,其实心里也是有计较的人。在洪大人的军营里,这是最好的出路,总算是他自己争取来的,而非旁人为他铺就的路。” 听韩睿华这么一说,安静茹才明白,弟弟之所以要选择出征拼搏一次,就是不想完全依靠家里人在背后给他打点。这确实是弟弟能做出来的事儿。 说了一会儿话,韩睿华道:“王爷传了话来,晚些时候我来接你。” 安静茹点头,庄亲王及王妃和四个孩子昨儿夜里在宫中,论理安静茹也该去看看,不过今儿特意叫了他们爷们去,必是有事儿商议,她们女眷去了也是看望王妃,到不如不去免得给王妃添乱。 韩睿华去外头书房辞别安老爷,骑马去了王府。 春香端着茶碗进来,神秘兮兮地朝安静茹道:“方才奴婢听到几位夫人说话,像是说大爷和朱师傅的亲事。” 这个安静茹早就看出苗头了,几位夫人那么热情,带来的三位姑娘也恰好到了议亲的岁数,弟弟确实该成亲了,成家之后身上有了担子,性情也能稳重一些。 安静茹想着三位姑娘的模样,第一印象都不错,文文静静的。正想着,陈氏从外头进来,安静茹忙放下茶杯。陈氏看了屋里一眼,“松儿出去了?” “嗯,三爷也有事儿先走了,母亲坐下吧。”安静茹扶着陈氏坐下来,陈氏想着安晋松的婚事,心情极好,拉着安静茹问那三位姑娘,那个好些? “我瞧着都不错呢,娘喜欢那个?” 陈氏很为难,以前为了安晋松议亲的事儿,她没少着急,现在终于可以议了,却又不知道选什么样的儿媳妇,自己就这个一个儿子。 陈氏叹道:“老太太全让我拿主意,倒想问问你,你却反过来问我。” 安静茹虽然是姐姐,可这双胞胎姐姐也不过比安晋松大那么一点点,安晋松的婚事她可以给点儿意见,但却不能做主,“只要品行端正就好,娘喜欢什么样的,就选什么样的,选好了请老太太定夺,老太太见多识广,她的意见总是没错的。奶奶虽然说叫母亲拿主意,不过她从小就心疼我们,真问她,她不可能不管的。” “这事儿却要从长计议,也要慢慢打听才好。”说罢又有些心疼女儿,“若不是你父亲酒后失言,你也少吃好些苦头。” 安静茹忙道:“并没有吃什么苦头,婆婆是极好的人,三爷也待女儿很好。” 陈氏道:“那样的人家,穿得好、吃得好、住得好,可也有诸多不好。”又盯着安静茹的腹部,“快些再生个儿子才好,那样的人家,谁只有一个儿子来者?” 安静茹明白陈氏话里的意思,大老爷只有一个儿子,那是没办法的事儿,沈氏当年那么强势,也有两个庶子。三老爷也有妾侍,没生出儿子,但有个庶出的女儿。安老爷除了陈氏,就只一个文姨娘,文姨娘的出现是因为陈氏多年未孕,她生了儿子,与韩睿华结成夫妻才几年光景,一辈子还那么长。 说了一会儿闲话,母女两回到老太太的正屋,很快便与几位夫人攀谈起来。安家预备了小戏,众人相约去看戏,只热闹到旁晚时分,早早吃了晚饭,其他客人才相继离开。朱师傅和安晋松都喝得烂醉,被小厮背回房里,明儿休息一日,他们就要走马上任。 韩睿华赶来安家接了安静茹回到府里,却已经天黑。隔天还要送席面去王府为庄亲王接风洗尘,两人早早便洗了睡。 一夜无话,隔天一早起来,送走韩睿华,安静茹收拾妥当喂朝哥儿吃了早饭,赶去姜氏屋里,刘氏和卢氏已经到了,如意又过来传太夫人的话,今儿太夫人也要跟着去王府。 后王氏带着秦氏、汪氏过来,一行人浩浩荡荡从韩国公府角门出来,今儿春闱的第一场大考,街上行人少了一大半,不消片刻便到了王府。 众人齐齐一堂,场面可想而知。热热闹闹说了半晌的家常话,太夫人适当地提到韩睿龙的婚事,大有希望王妃出面的意思。王妃不置可否,只是考虑到韩睿龙是续弦,且还有怀哥,太过抬举贺三姑娘,怕是对怀哥不利。 如此这般与太夫人分析一番,太夫人深觉有理,回到府里想了一晚上,隔天上午众人去请安时。太夫人朝刘氏道:“老大媳妇身子不好,现如今虽一日比一日暖和,她也确实不年轻了。西京贺家还是你去一趟吧。” 刘氏惊愕的差点儿打翻了手里的茶盏,虽然刘氏也算是韩睿龙的长辈,可她是太夫人庶出儿媳妇,身份说起来和姜氏差不多,但到底低了一等。 太夫人这个转变未免太急了,昨儿还想王妃出面来着,刘氏愣愣地反应不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其他人也惊讶了一番,连姜氏也没想到呢,今儿安静茹先她屋里请安,还说起出行的事儿来。 太夫人眉毛一挑,就要发作,卢氏忙不留痕迹地扯了扯刘氏的衣角,刘氏回过神来,放下茶杯站起身道:“太夫人这样安排是看得起儿媳,儿媳定然竭尽所能把事儿办好。” 太夫人这才满意地笑了,目光落到姜氏身上,“你就好好养着,龙哥成亲时,少不得你出面主持。” 姜氏点头,太夫人又吩咐安静茹:“给怀哥收拾的院子暂且不让怀哥搬去住,留作以后给龙哥做新房,怀哥仍旧住在原来的地方。原来的旧人都留给怀哥,龙哥新房那头,若是人手不够,我这屋里还有两个看着不错的,回头拨过去就是,不够的人再从外头另卖了来调教。” 新人进门确实不好住在原来旧人住过的地方,但也可以把屋里旧东西都搬了换做新的,或者贺家的陪嫁也有家什什么的,进门时摆上也一样。要知道,韩睿龙和欧阳倩以前住的院子,虽不是韩国公府中轴线上的正宅子,但也是二房上房中间位置,太夫人这样安排,是要贺三姑娘一进门就意识到怀哥的地位。 本来修整收拾的院子是给怀哥的,那院子也委实不算小的,用作新房也完全够格,可却把贺三姑娘摆在了另外的位置上。 不知道别人家娶继室是不是也这般行事,安静茹虽然吃惊,还是及时点头应下,如今春暖花开,既然要作为新房,很有可能要重新翻修。 果然,太夫人就提到这话,叫安静茹安排人出去找工匠,最好能一两个月就完成,完成后还要晾一段时间才能住人。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赶在韩睿龙孝期满一个月后。 打发走了负责翻修的管事们,春香倒了茶来,笑道:“新二奶奶还未进门,太夫人已经有所动作,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安静茹碎了她一口,太夫人安排自己的心腹去新房,那是要盯着贺三姑娘,让怀哥住在旧的地方,好不好却是不当好说。其实,现在怀哥已经比不得当初不好带,就是太夫人接过去养在她身边,也操不了多少心。将旧院子空着不住人也可以,等怀哥再大一些搬进去也一样。 或许,太夫人也觉得贺三姑娘生了儿子后,容不下怀哥,所以一开始就把怀哥的身份亮出来,免得日后多出麻烦来。且新地方离寿禧堂更近一些,太夫人派了人去还不放心,非要在眼皮底下盯着。 防患于未然是明智的选择,可人心总是难以预测的,贺三姑娘生了儿子不动心思就罢了。一旦动了心思,就是让怀哥住在正宅子,也无济于事。 但至少这样安排下来,太夫人在世时,贺三姑娘也不敢如何。 这一番安排,牡丹和许嬷嬷却是松了口气,牡丹一直照顾怀哥,自然是要留在怀哥身边。 刘氏得了太夫人的吩咐,当天就开始预备,要带去贺家的东西却是早就预备齐全了,她要预备的就是自己要用的东西。不过半天的功夫,便一切妥当,当着太夫人的面儿翻看了黄历,择了三月初十出门。 因此错过了韩睿钦金榜题名考上进士的大喜一刻,但卢氏随即写了信叫人送去,消息送到时,刘氏已经到了西京贺家,贺三夫人还专门摆了几桌酒席贺喜刘氏,于是皆大欢喜,贺家对韩老太太派刘氏来也没什么说辞了,刘氏的丈夫的进士,儿子也是进士,她的身份地位跟着也提高了。 远在京城的韩家,虽然没有说要摆酒席庆祝,但三房还是热闹了一番,每日里都有人上门道贺,韩家的光华并没有因为庄亲王表面失势而呈现落败的趋势。 夕阳落幕,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安静茹和卢氏并肩走在夕阳余晖下。 “这些日子倒叫三嫂跟着受累了。”卢氏感激笑道。 安静茹摇摇头:“说这些见外的话,我可不爱听。” 卢氏感叹地长吁口气,满是伤感地道:“总觉得咱们这样还能住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短。” 太夫人承诺过韩睿龙娶了继室就分家,想来不止安静茹盼着,刘氏他们也一样盼着。现在的风头又太盛,分一分反而好些。只是太夫人提了那么一次,后来就再没提了,大概是因为韩睿龙的婚事定下,她心里头一件大事落实,所以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总之,这段时间,太夫人很祥和,没有暴躁地发脾气,还时常叫容兰和容芩、玉姐儿在跟前凑趣儿。 每天去她屋里请安,她偶尔还会将怀哥、宝哥、朝哥儿留下,看他们三个孩子玩闹。朝哥儿和怀哥仍旧会为了一件玩物争抢,宝哥比较安静一些,当他们抢的时候,会拿出自己的分给他们。 太夫人还夸奖说宝哥最是乖巧懂事,说不得以后也和三老爷、四爷一样,是个十分稳重,在功名上有建树的孩子。 妯娌两人说着话到了寿禧堂,三个孩子在堂下玩耍,太夫人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封展开的信件。见她们进来,扬了扬手里的信件,乐呵呵地道:“老三媳妇要回来了,贺家的人也要来京城。” 安静茹和卢氏上前见礼,太夫人将信递过来,卢氏接着看了一遍,原来是贺家打算在京城让贺三姑娘出嫁。正好贺家在京城也有宅子,可以作为暂住的地方,除了贺三夫人,另还有贺家族里两位宗妇。 卢氏笑道:“这样也好。” 心里却有些吃惊,贺三姑娘嫁来韩家也不见得是多体面的事儿,贺家的宗妇跟着来,未免太抬举韩家贬低自己了。转而一想,贺家虽然是大族,却也只有贺家三房这一脉这些年势头大好,贺家子孙虽多,但科举上有建树的却不多,应该说贺三姑娘这一辈的,一个也没有。 太夫人想了想朝安静茹吩咐道:“贺家那宅子虽有人,你也派几个得力的过去帮着照应一二。” 太夫人吩咐了,安静茹也只能照办,隔天就选了几个人过去帮着打点。这天正好遇见陆青苑上门来道贺,因前儿贺先生闹了那么一出,陆青苑对贺家的情况也了解,甚至还去过那宅子一回。 听见安静茹吩咐下人去,少不得惊讶一回,“府上和贺三夫人如何扯上关系了?” 韩睿龙孝期未满,自然不好对外宣称他要去继室的事儿。知道的也是韩家人,陆青苑没听说也有可能。安静茹无奈地笑了笑道:“别说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太夫人给我们二爷定了贺三姑娘,婚书都送去了。” 陆青苑惊呼一声,张大嘴巴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紧缩眉头,道:“怎么可能?” “总之现在就这样,不可能也变成可能了。” “难道太夫人不知道贺三姑娘原来是……” 安静茹耸耸肩,陆青苑定了定神,继而笑道:“原来我听人说贺三夫人来了一回京城,原来是真的。也好,家里那位表姑母总要消停消停了,我也能清净些日子。” 比起贺三姑娘,李姑娘说不一定还好些,然而太夫人这么执着的这桩婚事,其实对韩家还有利,如此更不能说不好的话来了。 ------------ 147:贺三进门 刘氏从西京回来时,已经是五月的光景,为迎娶贺三姑娘的新房也全部完工,这一日太夫人情趣盎然,众人陪着她一起去看了看新房。坐北朝南三间大正屋,两边一字排开总共八间厢房,院子中间有座天井,用石头砌起来做了一个小型的花园,正值一年四季天儿最适宜的时候,花园里姹紫嫣红,看着就觉得喜气。 太夫人脸上的笑容也十分喜气而祥和,指挥着丫头婆子将家什摆在什么位置上,本来空荡荡的屋子,这么一收拾,立马就有了人气儿,刘氏应景儿赞了两句。 太夫人乐呵呵地道:“不是我倚老卖老,你们这些儿媳妇、孙媳妇在这方面竟没一个比得过我的。如今老了不中用,若是年轻那会子,收拾的更好也不一定。” 众人应景儿笑了,太夫人又叫如意拿了钥匙,去取了荷色的窗帘子来,看着丫头婆们比划了一番,送去外头叫做出来挂上。想了想,还是吩咐暂且收起来,荷色虽好看,但二婚也是成亲,到底还是要用红色方能喜庆一些。 仿佛眨眼的功夫,那窗户上、门上已经贴了喜字,本来没什么人的院子,顿时人来人往,热闹程度可想而知。 姜氏主持婚礼,安静茹和刘氏忙于宴客一事,韩家有三年多不曾这样热闹过,官中对成亲嫁女皆有定制,然,为了这一场婚礼,太夫人自己拿出了五千两银子操办。府里处处张灯结彩,就连戏班子也请了两班,摆了两处。 “这样热闹,却把怀哥娘都比下去了。”刘氏收回目光,嘲讽地笑道,“不知道的大概还以为是二爷头一回娶亲呢。” 贺三姑娘正经嫡出嫁来韩家续弦,续弦六礼齐全,但按照当下的风俗,新人进门却是不走正门从角门入,新郎官也不用去女方家里迎娶,只在府里等着,新娘下轿之后由喜娘背着到拜堂的堂屋。 所谓死者为大,新婚头一天,先拜见的是前妻,其后才是合家众人。 不管让这一场婚礼再怎么热闹奢华,程序总不能错了,否则别人可就要笑话韩家了。安静茹笑了笑没说话,正巧门上的婆子来回话,“贺家来铺床的全婆子到了。” 安静茹笑问刘氏:“三婶婶要不要去瞧瞧?” 刘氏摇摇头叹道:“忙了大半日,我回去看看我小孙子去。” 卢氏又生了个儿子,合着韩睿钦考上庶吉士一道宴请了一回客,安静茹目送刘氏的背影,赵嬷嬷微微叹了口气,见安静茹发证,低声道:“姑奶奶,咱们去看看吧。” 安静茹点头,赶到新房时,贺家那头的人才来,全婆子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嘴里念着吉祥话儿,在床上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等物,大红色的鸳鸯喜被是从贺家带来的,就铺在这些象征了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桂圆上。 全婆子铺好了床,扭头朝安静茹福福身,笑道:“想请府上太夫人、大夫人、三夫人帮帮忙。” 安静茹明白,这是要给喜床四角挂上象征吉祥如意的荷包。当初她成亲时,这四个荷包是太夫人、沈氏、欧阳倩、刘氏给系上去的。 安静茹随即打发几个人去请,刘氏抱着小孙子贵哥来,全婆子将四个荷包分给四人,安静茹手里也有一个。 看着手里的荷包,忽地觉得有些好笑。这四个荷包除了象征吉祥如意,还寓意一家和睦。所以要找除了婆婆以外,夫家其他具有代表的人系上,另外的意思便是,一家子都认同了新媳妇,新媳妇来了之后要多多忍让包容。 当初安静茹嫁进来,欧阳倩就帮着系了一个,如今贺三姑娘进门取代欧阳倩,安静茹帮着系了一个,恐怕那时候欧阳倩也不曾想到会有这么戏剧性的转变。 四人分别将荷包系在床的四角,太夫人喜极而泣,摸了一把泪。众人劝一回,请全婆子下去吃茶。 一家子看起来都格外喜庆,除了当事人韩睿龙。他的日常用品皆搬去新房那头,怀哥虽然住在旧院子,但为了表示对母亲的尊重,没有住在正屋,而是住在东边的厢房。韩睿龙守孝期间,屋里华贵鲜艳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如今除了一般家什用品,只有南墙下案牍上摆着的牌位。 韩睿龙立在牌位前,两盏油灯将牌位上的字清晰地映出来。看着那上面的字,欧阳倩巧笑嫣然的模样在脑海里一一闪过。 当年他揭下盖头,那如花儿一般的人物让他足足愣了半晌,从十五六岁到二十几岁,明明很长的一段光阴,却也不过弹指间。 这一夜韩睿龙仍旧歇在旧院子里,几乎睁着眼到了天亮。太夫人瞧着他一副没睡醒没精打采,即便穿着喜袍,浑身上下却也无丝毫喜气的模样就想生气。 转念一想,大喜的日子发脾气外人瞧着也不好看,因此才打住了。 王氏笑道:“龙哥这是高兴,所以才一夜没睡好。” 太夫人勉强扯出一抹笑,叫韩睿龙到了跟前,战战巍巍站起身,伸手手替他理了理衣裳,告诫般道:“以后与新媳妇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儿就忘了,总念着旧人,可不是要寒了新人的心?” 韩睿龙轻轻点了点头,太夫人长叹口气,“去见你父亲吧。” 韩睿龙去了,太夫人又是一阵感叹,穿着喜庆的怀哥“咚咚”从外头进来,扑进太夫人怀里就问:“为什么以后爹爹不能和怀哥住在一块儿了?” 怀哥虽然三岁,到底是孩子,那里明白这些,太夫人不知作何解释,想了想道:“怀哥长大了,可以一个人单独住了。” 怀哥伤心地哭起来:“曾祖母骗人,怀哥还没二哥哥大呢,二哥哥都跟着爹娘住,为什么怀哥要一个人住?为什么怀哥不能也和爹娘住?” 说罢愈发哭的伤心,“怀哥没有娘,连爹爹也不要怀哥了……” 他这一哭,惹得屋里其他人都忍不住湿了眼眶,牡丹匆忙跑进来,就听到怀哥说韩睿龙不要他了。一时也忍不住心酸起来,只是强压着眼泪。 安静茹在前头迎客,三年来第一次这么热闹,忙的脚不沾地,还要应对宾客们的好奇,比如,“之前竟没有一点儿信儿,没想到这么快……” 再来还有些人对贺三姑娘略有些影响的,“可是西京总兵大人家的三姑娘?年纪好像有些大了……” 安静茹皆点头或者摇头,至于贺三姑娘为何这么大的年纪才出阁的问题,没有过多的解释。 但婚事确实很急,韩睿龙孝期满了之后,就开始送帖子出去,直接通知亲朋好友韩睿龙迎娶贺三姑娘的吉期。当初还想着,韩睿龙这是二婚,来的也不过是各家的奶奶们,没想到来了不少的夫人。 大伙对贺三姑娘皆十分好奇,除了这么大才出嫁,还有贺三姑娘当初响亮的名声。将她说的那样好,她怎么可能甘心嫁来做继室?不知道会看到怎样一副幽怨的模样呢! 因为有了这样的好奇心,新人进门的消息传来,众人争先恐后地从花厅赶去观礼。虽然是续弦,到底头上盖着红盖头,哪里就能目睹到真容? 陆青苑不去凑那个热闹,拉着安静茹坐下来,问道:“你可想过你夫君的心思?” 韩睿华?这事儿韩睿华初闻时也不过蹙蹙眉头,安静茹平静地道:“想这些做什么?她进门是嫂子,男女有别,虽然在一个府里,到底也该避讳的。” 陆青苑就不再多说了,转而说起别话,那头行了礼将新人送去洞房,便到了开席的时辰。喜宴结束后,贺三姑娘的嫁妆才全部抬进了府里,新房那头竟然堆放不下,剩余的一部分放在院子外头。孩子们总是喜欢热闹,连怀哥也好像暂时忘了爹爹不能和他住在一起的伤心事儿,和朝哥儿、宝哥在院子里闹腾。幸亏各自身边的乳娘、丫头紧盯着,才没有出什么乱子。 安静茹忙于外头的事儿,连和陆青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更没时间去新房看看。直到傍晚晚宴结束,陆陆续续送走宾客,余下收尾的工作安排妥当,才得了闲儿坐下来吃口茶。 品翠还端了点心来,笑道:“三爷打发人来问了两次,三奶奶歇歇就回去吧,这里交给奴婢就成了。” 安静茹点点头,看着品翠笑道:“事儿都交代下去了,你看着她们做便好,今儿累了一天,收进屋里就叫大伙下去歇着,剩下的明儿在作。” 吃了一杯茶,叫婆子打了灯笼来,留下赵嬷嬷和品翠看着。 新房那头灯火通明,大老远都能听到热闹的喧哗声,看来是行最后打大礼了,木槿很是向往,笑嘻嘻问道:“三奶奶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春香瞪了她一眼,道:“那边自然不缺凑热闹的人,姑奶奶累了一天儿,合该回去好好歇着,明儿新人认亲,少不得又要早早起来。你若喜欢,你自个儿去就是了。” 木槿欢喜地应了一声,高高兴兴朝新房那头跑去,春香没好气地道:“这丫头究竟是服侍谁的?” “她年纪小喜欢热闹也是天性使然,由她去吧。” 走到半路上,就遇上赶过来的韩睿华。春香等人自然而然地不远不近地避开,安静茹突然想起陆青苑今儿问的问题,其实她也想问问韩睿华的。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觉得实在没必要,也不合规矩。 将目光收回来,忽地感觉到手被人握住,韩睿华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今儿二舅爷说,柳州有个实缺。” 安静茹微微惊讶,转而又是一阵狂喜涌上心头,望着韩睿华的侧面,原本想说是好消息的,转念一想,三年官员调动才过来,这会子突然有个实缺,十之八九是柳州实缺上的官员役了,需要替补的。对安静茹来说是好消息,对那位大人来说未必是好消息。 转而问道:“有几分把握?” 韩睿华摇摇头半晌才道:“朝廷有连襟一说,把握不大。” 把握不大说出来抵什么用?安静茹叹了口气,韩睿华继而笑道:“已经写了履历交上去,眼下就等消息了。” 姜二老爷不过这么提了提,其实并不看好韩睿华去,他在督查府已经熬了三年,再过三年姜二老爷举荐,就能某到巡盐御史一职。这不但是个肥缺,对韩睿华的仕途更是有益。韩睿华比姜二老爷年轻的多,能任巡盐御史一职多半是得皇帝信任的,国库很大一部分的收入都来自巡盐御史一职。 纵观眼下韩家与庄亲王两家的局势,这绝对是有益处的。巡盐御史任期满了,回京赴任后再差也是侍郎一职,还有可能任一部尚书。再在六部轮换着来,最后便是内阁大臣了。 不管成不成,反正安静茹是看到了希望。然而这希望没多久就灭了,姜氏和大老爷身边离不得人,叫他们跟着去任上的可能性不大,那么安静茹势必要留在京城照顾他们。太夫人年纪大,大老爷作为儿子,是一定要守在太夫人身边的,就连分家的可能性也没多大似的。 太夫人不提,其他任何人提这话,都好像盼着太夫人死,安静茹微微叹了口气,往好的方面想,太夫人让贺氏主持中馈的话,她就有更多的时间陪儿子了。 隔天一早,安静茹和韩睿华才吃早饭,品翠便进来禀报:“新二奶奶和二爷已经到了太夫人屋里。” 安静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这也太早了点儿吧?这会子天还没亮呢。只得放下碗筷,理了理衣裳叫春香去通知林家媳妇,带着朝哥儿往寿禧堂去。 半路上遇见一边匆匆赶来,一边整理鬓角的刘氏,刘氏更是满嘴的抱怨:“她要示贤惠以后有的是时间,今儿新婚头一头,就起的这样早,连带我们也跟着不安生。” 寿禧堂早已灯火通明,门口立着四位没见过的美婢,叫人眼前一亮。走进去,只见韩睿华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裳站在堂下,太夫人也已经早早起来,穿着喜庆的暗红色褙子,歪坐在榻上。她身边立着穿着妖红色的贺氏。贺氏身形高挑,夏季的衣裳单薄,愈发衬托的身形曼妙动人。 再配上一副小媳妇含羞带怯的模样,很是养眼。韩睿龙前头娶的欧阳倩就是一个美人儿,如今的贺三姑娘更是有过而无不及,不过韩睿龙的神情实在淡定。 不知道太夫人与贺三姑娘说了什么话儿,贺三姑娘脸红到耳根子底下,看到安静茹时,不由得紧紧抿住嘴唇。随即有做出小女儿的娇羞来,不好意思在抬头见人似的。 刘氏上前见礼,皮笑肉不笑地嗔怪道:“昨儿累了一天,太夫人也不叫人家多歇歇。” 一语双关,贺三姑娘昨儿做新娘子受累,她们也跟着受累了。 不想贺三姑娘抬起头来,大大方方朝刘氏行了礼,看着刘氏笑道:“是晚辈的不是,让三婶婶跟着受累了。晚辈定亲自去三婶婶跟前赔罪。” 太夫人不乐意,淡淡道:“赔什么罪,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大家相互帮衬着才是正理儿。” 众人齐齐应了是,太夫人复又牵起贺氏的手,慈爱地笑道:“可吃了早饭没有?” 贺三姑娘轻轻摇了摇头,“太夫人还没吃,晚辈不敢先吃。” “我们家没有这个理儿,今儿头一天你不知道。以后各自在屋里吃了再过来也一样,我是越活越回去,学着孩儿早上懒床呢!” 说得众人都应景儿笑起来,贺氏一脸惊恐,忙福福身道:“却是孙媳不知,一大早就饶了太夫人,太夫人千万莫怪。” 刘氏嘲讽地看了她一眼,真正是会做戏的。 太夫人哪里会生气,即刻吩咐人摆了早饭,牵着贺三姑娘一道去坐下,贺三姑娘不肯,太夫人坚持她勉勉强强坐了下去。太夫人便朝刘氏和安静茹道:“你们下去安排一下,一会子让龙哥媳妇认认府里的人。” 安静茹和刘氏退出来,刘氏没好气地道:“还不是要到了时辰才认亲,这么早就起来折腾!以后她日日早起,她倒是离太夫人近,咱们却离得远。” “太夫人方才就说了,以后不用这么早的。”安静茹笑道,“三婶婶若是没睡好,就回去歇歇吧,横竖也没多少事儿,我去看着就行了。” 刘氏摆手道:“罢了。一会子又要赶过来,还不是自个儿受累。” 认亲包括韩家所有有头有脸的族人,贺三姑娘起来的再早,等大伙儿齐齐聚了一堂也差不多快午时了。 等认亲结束,差不多就是吃午饭的时候,午饭后众人散去,安静茹还有昨儿剩下的收尾工作要做,看着下人们将要收起来的东西搬去库房存放,合计破损的入账,正忙得脚不沾地时,夏香一脸气愤地从外头进来,春香瞧着她一张脸邹成包子似的,笑问道:“什么人把我们夏香得罪了?” 夏香没好气地道:“要回礼也不用急于一时,巴巴的这会子送来。” 说罢走到安静茹跟前,“新二奶奶在屋里呢,姑奶奶要不要回去?” 春香讶然:“她,她去咱们院子做什么?” 新婚头一天,认了亲就可以回新房休息了,毕竟成亲也是挺累人的事儿,安静茹当初就累的连连做恶梦。巴不得没事儿就回房里睡觉去。 “还能做什么,说是要当面谢谢咱们姑奶奶!” 安静茹放下手里的账本,呵斥了夏香一声,叫来管事婆子吩咐余下的事儿,夏香还在低声嘀咕,“果真诚心要谢咱们姑奶奶,到这里来不一样,偏偏儿在屋里等,谁知道她在等什么?我还听说昨晚二爷和她根本就没有……” 越说越不像话,安静茹横了两人一眼,道:“说也说不听,你也老大不小了,改明儿就放你出去配人。” 唬得夏香这才不甘不愿地住了嘴,韩睿龙除孝后就忙着娶继室,如今二老爷还在世,他不能袭了二老爷的爵位,算是闲人在家。三年孝期,外头的朋友也疏于联系,今儿新婚头一天,无论如何都该呆在新房的,贺三姑娘那里还有空来谢她? 听夏香这语气,那贺三姑娘是一定要在荣恩轩等着谢过自己后才会走,韩睿华今天也在府里,虽然去找韩明德和大老爷说话去了,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回来。 安静茹想着就是一阵烦躁,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了。到了荣恩轩,先看到的不是贺三姑娘,是贺三姑娘四个美貌的陪嫁丫头。以前瞧着牡丹就觉得是府里相貌最拔尖的,现如今和这四个俏婢一比,不得不感叹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刚踏上石阶,眼前人影一晃,贺三姑娘跨出门槛迎了出来,笑容可掬地朝安静茹福福身:“三弟妹。” 安静茹还了一礼,笑问:“二嫂怎么不在屋里歇着?” 说罢两人进了屋,贺三姑娘道:“怀哥昨儿吃坏了肚子,吵着叫二爷过去,我一个人在屋里闷,就想着来找三弟妹说说话儿。” 品翠张罗着重新换了茶盏,安静茹吃了一口笑道:“说起来二爷也甚是辛苦,又做爹又做娘拉扯了三年,怀哥粘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贺三姑娘坦然道:“我何曾不明白,所以才没过去。” 她这个时候才是最应该过去的,怀哥以后要叫她一声母亲,现在年纪小,更应该多费些心照顾着。不过这个时候去,怀哥倘或情况更严重,也不好说。贺三姑娘不好在新房里坐着什么都不闻不问,于是借着回礼,想去刘氏和卢氏那里,转而又来了安静茹这里。 贺三姑娘打住这个话题不说,一挥手立刻有丫头走过来,贺三姑娘指着丫头怀里的食盒道:“这两日我知是三弟妹费心操持,也不知道该如何谢谢三弟妹,特意叫做了西京那边的点心来,不知道三弟妹喜欢不喜欢。” 说着,那丫头将食盒放在挨几上,揭开填漆印花的食盒盖子,取出三盘精致的点心来,一盘琥珀桃仁,一盘拔丝酥脆,一盘棉花软糖,放在水晶盘子里,就是不饿也忍不住想尝尝味道。 安静茹捻起一块拔丝酥脆,轻轻一咬满口钻,香脆可口,甜而不腻。 贺三姑娘笑问:“味道如何?” 安静茹点头:“很不错,这是二嫂做的?” 贺三姑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那里有这样的好手艺,我这几个丫头都会,偏我不会,三弟妹若是喜欢的话,我就把这个丫头给你。” ------------ 148:大惊小怪 贺氏见安静茹微微有些发证,继而笑道:“这丫头除了擅长点心,针线上的手艺也不错,三弟妹屋里自然不缺这样的人,只是我昨儿冷眼瞧着,府里上上下下竟都是三弟妹一个人料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身边几个大丫头都是能干,到底也生不出三头六臂来,短短几日,三弟妹竟又廋了许多似的。” 那香脆可口的拔丝酥脆点心还剩了些许残渣在嘴里,却已经完全变了味儿,卡在喉咙里仿佛一根根尖溜溜的刺。安静茹略低头费力地咽了下去,再抬头已经十分从容不迫,嘴角含着淡淡的笑,道:“二奶奶说笑了。我身边这几个丫头虽不及二奶奶身边的样样出挑,倒也用着顺手,再说,二奶奶初来乍到,身边还是自己人用着顺手些,免得其他人摸不清二奶奶的脾气,无意中反而冒犯了。” 方才是一声二嫂,现在改口二奶奶。安静茹笑容淡了几分,微微侧身,大有疏远之意:“二奶奶一片好意,我却是受不起的!” 那丫头却因这句话窘迫地红脸了,低低地垂着头,品翠等丫头完全惊呆了,不知道新二奶奶这是唱的哪一出戏,把自己的丫头往小叔子屋里塞,就是做婆婆往儿子屋里塞丫头也不是多体面好看的事儿。 虽然这样的事常有发生,可也总该有个缘故,比如儿媳妇没办法伺候儿子,再比如为了子嗣,或者丈夫原就有了纳妾的心。三奶奶身体很好,完全能伺候三爷,已经给三爷生了儿子,夫妻关系和睦融洽,三奶奶正当年轻。就算把这些问题都抛开不提,三奶奶上面有婆婆,哪里就轮到堂嫂子来管?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一阵争执声,适当地把话题岔开了,安静茹叫品翠出去看看。不多时品翠返回来,笑着回道:“园子里的邱妈妈是糊涂了,本来是因为这两日外头忙乱,才叫了她出来帮忙,说好了今儿就回去,偏偏还在那头拿着鸡毛当令箭地瞎指挥,一不小心捅下漏子,赵嬷嬷跟着去瞧了。” 安静茹颇有些头疼地道:“这个邱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心肠又热情,总爱帮着旁人做事儿。” 说罢一副推心置腹的看着贺氏,笑道:“二奶奶才来不知道,咱们府里的规矩是各人管各处的,每一处都有管事婆子,就好比我这屋里,上面三个大丫头,每个大丫头还管着一个小丫头,下面还有二等丫头,其次是三等丫头。大丫头也是分配了管着自己的事儿,看着好像没条理,但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却是要这样才好,各自管好各自的事儿,才不至于遇事就乱七八糟的。” 又扭头问品翠,“前儿不是吩咐了邱妈妈叫收拾园子,可收拾出来了?” 品翠道:“刚才奴婢从那头进过,瞧着还乱呢!” 安静茹更是连连摇头,“这个邱妈妈,仗着是府里的老人,我敬着她,就愈发眼里没人了似的,去告诉她,若是今儿收拾不出来,我也不怕得罪人了,定是要罚她一个月的月钱。” 品翠笑道:“早该如此了,也好叫她明白,要管别人的事儿,先把自己的事儿料理完再说。” 说罢扭头去了。 再看贺氏,贺氏正好也似笑非笑地盯着安静茹,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道:“我不过说句玩笑话罢了,三弟妹何苦草木皆兵这般指桑骂槐地挤兑我?” 安静茹一脸迷惑地道:“二奶奶说这话我就不懂了。我是小户出身,见识有限,可也知道玩笑话也不是随便什么话都能说的。所谓祸从口出,想必二奶奶比我更明白才是。有些玩笑话,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最后闹出笑话来,谁脸上也不好看。” 又朝春香道:“去小厨房瞧瞧有没有点心。” 春香明白安静茹的意思,提着矮几上的填漆食盒出去,顺道给其他丫头打了眼色,丫头们鱼贯退出去。贺氏自知理亏,但想着安静茹这般紧张,心里又涌起一阵快意。许多人都知道,韩三爷连个通房也没有,更别说妾侍了。横竖只有韩三奶奶一人,如今看来也不是韩三爷夫妻感情多好,分明是三奶奶容不下人。 瞧瞧身边这几个丫头,除了那个品翠和夏香模样标志些,其他人只能算作清秀罢了。那个品翠也是没手段的,明明是大夫人拨过来的丫头,竟然也被安静茹收拾得服服帖帖,她这般想着,心里的不甘不知不觉散了一些。 天下的男人都一个样,谁不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现在年轻还有资本,等年老色衰之后,男人又怎么会将妻子放在眼里? 虽然有了这般心思,可想到自己嫁给韩睿龙,洞房花烛夜,丈夫喝得烂醉,醉了就罢了,喊了一整夜前妻的名字,最后竟然是自己眼看着天快亮了,将他弄醒匆匆圆了房,如今还浑身不自在。 虽然没有妾侍敬茶,却一大早就见到了丈夫前妻的儿子,甚至新房也不在正宅子的那条线上,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她,她做了填房。在娘家如何风光,她现在到了夫家,也是续弦,身份比不得原配二奶奶,还有早上太夫人叫人送来的那碗微苦的补药! 而丈夫,就因为前妻的儿子哭闹一回,就丢下她去看儿子去了。 安静茹见贺氏不说话,也懒得与她说话,幸亏春香很快就回来了,将食盒交给那丫头,特意抓着她的手,笑嘻嘻道:“好一双白嫩细滑的手,你们姑奶奶必定舍不得叫你铺床叠被。” 说得那丫头愈发无地自容,安静茹啐了春香一口,赵嬷嬷从外头进来回事儿,安静茹端起茶杯送客。 贺氏神情淡定,优雅地站起身,“我屋里还有事儿,就不打扰三弟妹了。” 安静茹连挽留客气的话都懒得说,送她到门口,“我屋里的丫头没有那么好的手艺,几个点心二奶奶不嫌弃收下拿回去赏给丫头解馋吧。” 再回到屋里,看着矮几上三盘子点心,安静茹想不明白贺三姑娘费尽心机要嫁来韩家到底是为了什么?她若是不甘心,又怎么会嫁给韩睿龙?嫁给韩睿龙难道就有机会? 再怎么样,她也不至于以嫂子的身份来勾引小叔子吧? 贺氏能不能做出来还真不好说,但却更加坚定了安静茹想要分家的心了。玩笑话,这样的玩笑安静茹开不起。 春香狠狠地道:“这几盘子点心,奴婢拿出去倒了!” 赵嬷嬷只在门外听得一点半点,并不十分清楚贺氏到底和安静茹还说了什么,琢磨着道:“到底是金贵的东西,倒了岂不可惜?” 安静茹心头一动,抬起头朝春香道:“去把品翠找来。” 春香又狠狠瞪了那水晶盘子几眼,奔出房去。不多时就和品翠一道回来,安静茹已经叫夏香去另取了两个食盒来,将三道点心各分了两份儿,指着其中一个盒子朝品翠道:“太夫人屋里的如意素来喜欢甜食,这些给她送去,该怎么说你心里可有数?” 品翠起初还有些迷茫,转而笑道:“奴婢省得。” 安静茹指着另一个食盒朝赵嬷嬷道:“前儿崔嬷嬷的小孙子来府里玩耍,很是喜欢点心,这些叫崔嬷嬷带回去给她孙子吧,虽然不是多金贵的东西,到底对咱们来说是新鲜的。” 赵嬷嬷自然比品翠更快就反应过来。当初贺三姑娘和安静茹不对盘,大家都觉得疑惑,不过现在赵嬷嬷她们也都知道贺三姑娘原本与韩睿华议过亲的,外头知道的人大概不多,只是好奇韩睿龙怎么就娶了年纪大的贺家姑娘。 但这样的好奇,有些见识的很快都能明白过来。官家结亲大多先从家族的关系利益出发,这门亲事倒也门当户对。可若是外头的人都知道,韩家的三爷与现在二奶奶议过亲,丢脸的不止贺家,还有韩家,贺氏又这般钻空儿地往三爷屋里来,像什么事儿? 两人分头行动,品翠找到如意时,太夫人刚刚午睡了,品翠把点心端出来,笑着道:“三奶奶瞧着新鲜,知道姐姐最爱这些零嘴,特意叫我给姐姐送来。” 那三样点心本来就稀罕,看着又美味,如意虽然稳重,但也有和丫头混闹说笑的时候。与品翠本来就有些交情的,这会子哪里会客气,一边吃一边好奇地问:“这是三奶奶想出来的么?” 品翠摇头笑道:“如今三奶奶哪里有这个闲工夫,这是二奶奶身边的丫头做得呢。还说如果觉得好,就把会做点心的丫头让出来,愈发显得我们这些人没用呢!” 如意何其通透,不过稍稍愣了愣,就笑道:“太夫人也喜欢这些零嘴呢,二奶奶身边的丫头有这样的手艺,可不能白白糟踏了。” 品翠忙赞赏地点点头,笑道:“二奶奶新婚头一天都念着在太夫人跟前尽孝,这确是好机会。”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赵嬷嬷找到崔嬷嬷,两人去了隔壁屋里说话,赵嬷嬷将点心的来历说了一遍,也不提送丫头的话,只是笑道:“实在难得的丫头,模样生得好,若是不知道的还当是谁家的小姐呢,岁数不大,却有这样的手艺,咱们也算是长见识了。” 二奶奶带着一个模样特别好的丫头去三奶奶屋里,赵嬷嬷特意过来说一番,若是没有用意,崔嬷嬷也不相信。随即就联想到以前王妃欲要给三爷说贺三姑娘的事儿来,三奶奶素来好脾气,若是没有别的隐情,必然不会大动干戈地叫赵嬷嬷跑一趟。 赵嬷嬷话已说到,起身告辞,崔嬷嬷送她到了外头,一边琢磨一边朝正屋里去。 到了晚间,众人去请安,太夫人没来由地来了一句,“我这屋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偏偏儿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有时候想吃些新鲜的点心,也没人会做。” 说罢看了贺氏一眼,安静茹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却也感觉到贺氏投过来的目光,她没抬头,不知道贺氏脸上是什么神情。 贺氏笑盈盈道:“孙媳才来也不知道祖母喜欢什么样的口味。孙媳虽然会一些,做出来却拿不出手,祖母若是喜欢,孙媳身边有这样的人,今儿就让她到祖母身边伺候吧。还望祖母多多调教呢!” 料定太夫人也不好意思伸手要她身边的人,只是她失算了,太夫人愈发慈爱地看着她,“什么调教不调教的,到底是你孝顺,只是你身边也离不得人,我要了你的人,也要给你一个才好。” 随手一指,被指到的丫头立马站出来走到贺氏跟前磕头认主。贺氏心里气得吐血,面上却仍旧笑着说太夫人体谅她的话,又是谢又是感激。屋里本来就有太夫人派过来的一个大丫头和一个二等丫头,现如今这个过去就替补大丫头。 偏是太夫人送去的,打不得,骂不得,她新媳妇还要敬着三分,哪里是过去伺候她,分明是当菩萨供奉的。 太夫人又说了说贺氏回门的话,婚事是姜氏主持的,回门要带回去的东西,也是姜氏一手操办,太夫人问起,姜氏点头不咸不淡地道:“都安排好了。” 叫崔嬷嬷将礼单拿给太夫人,太夫人那里看得清,不过略扫了一眼,笑着朝贺氏道:“明儿回去好好与你娘说说话儿,以后你就是韩家的媳妇,说话做事都代表韩家的体面,还有玉姐儿。我年纪大了,也照管不过来,往后多管管她。” 最后又看了众人一眼,颇具深意地总结道:“你们妯娌也要和睦相处,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鸡毛蒜皮的事儿,相互忍让一二,遇事大家一道商议,互相帮衬才是正理儿。”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贺氏脸上的笑容自在了一些,太夫人最后几句算是敲打了安静茹,别一点儿小事就弄得大惊小怪。安静茹心情微微起伏,或许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只是,太夫人这样训话,是不打算分家了么? “你们都散了吧,华哥媳妇等等,我有话说。” 众人鱼贯着退出去,安静茹不由得握紧手里的帕子。不知道如意到底是如何与太夫人说的,刚才那些话有敲打贺氏的意思,但敲打她的更多。 不多时屋里只剩下安静茹、太夫人和如意,太夫人脸色忽地一凛,嘴里发出一声冷哼,安静茹下意识地垂下头去,太夫人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嫁来韩家的日子久些,龙哥媳妇是新妇,面上你要叫她一声嫂子,说起来年纪却比你小一些。凡事多忍让一二,自有你的好处。” 忍让,说得好听,安静茹第一次见到贺氏,贺氏便戳戳逼人,难道要自己容忍她对自己屋里的事儿指手画脚?安静茹紧紧抿着嘴唇没说话。 太夫人一双浑浊的眸子定定地落在她身上,仿佛两道刺眼的光芒。 “你婆婆不怎么管你和华哥屋里的事儿,是瞧着你稳重识大体,我将府里的事儿交给你打理,是瞧着你做事谨慎。可这一次,你却莽撞了。” 安静茹不置可否,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贺氏,贺氏便摆出一副戳戳逼人的姿势,那时候安静茹知道贺氏不甘心,不甘心或许不是因为韩睿华本人,而是骄傲的她却被一个无名小卒比下去。总之,她和贺氏结怨已深。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道:“孙媳原也不知为何三年前在王府第一次见二奶奶,二奶奶便不喜欢孙媳,后来王妃才告诉孙媳其中的缘由。还有孟大奶奶,她也与孙媳略说起过。” 陆青苑是怎么知道贺三姑娘和韩睿华议过亲的,安静茹没问,但足可说明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的不单是韩家的人,外人也知道一些。 贺三姑娘第一次见到安静茹,便处处针锋相对,三年后她是不是已经改变了初衷不确定,可如今她是韩睿龙的老婆,她的陪嫁丫头要如何安置是她的事儿,外人也不会过问。只是,将陪嫁丫头送给小叔子,倒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儿。长辈送晚辈,倒好说一些,姜氏和大老爷甚至太夫人都还将在,她便摆出长嫂为母的姿态来,是不是过早了? 太夫人沉着脸,新婚第二天便各处去逛,到底不是安分的,这个孙媳妇到底好不好,她陷入迷茫。 安静茹垂手而立,很想提醒太夫人,是不是该兑现承诺,韩睿龙已经娶了贺氏过门,就把家分了。当初这门亲事,姜氏、刘氏知道隐情都反对,最后把隐情告诉太夫人,太夫人还是坚持己见,说了过门就分家,姜氏才应承下来,后来由刘氏出面,却是太夫人想借此敲打贺氏。免得贺氏过门,太过轻狂,又做了一些安排。 半晌后,太夫人挥了挥手叫安静茹退下。 安静茹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禁叹了口气,太夫人是盛怒之下才说了那样的话,现在大概是反悔了。贺氏才来便暴露出做事张狂,没有进过深思熟虑,失了稳重,分家后韩国公府的一切只能由她打理,只怕她也打理不好。 走到门口,赵嬷嬷、品翠等纷纷迎上来,神情有些紧张,跃跃要问,安静茹忙低声道:“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吧。” 几个人见她沉着镇定,出来的时候还是如意送出来的,稍稍放了心。走到寿禧堂外面,忽地一个黑影从树后闪出来,竟然是贺氏。 朝远处望去,才瞧见贺氏身边的几个丫头婆子打着灯笼候着,显然贺氏已经在这里静候多时,她脸上挂着骄傲,目光灼灼,笑道:“三弟妹真是好手段,不但身边的人忠心耿耿,就连太夫人屋里的丫头也都向着你。” “二奶奶谬赞了,太夫人身边的人自然对太夫人十分忠心。”那么太夫人特意安排过去给她的几个丫头,自然也是忠心太夫人的。贺氏真该先想想自己的处境,地方还没站热呢,还是安分些吧。 贺氏浅浅一笑,“我算是明白了,我初来乍到,比不得三弟妹已经混了熟脸的。” 这话确实有道理,安静茹混了四年了,贺氏还没四天。安静茹不想与她多言,“时候不早了,二奶奶也回去歇着吧,明儿一早就要出门。” “谢三弟妹提醒指点,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咱们妯娌可要好好相处呢!” 目送贺氏的背影远去,赵嬷嬷叹了口气,连连摇头,“没见过做媳妇的一进门就这样轻狂。” 品翠颇为担忧,贺氏最后一句话多有挑衅的味儿,不知道还要出什么幺蛾子。安静茹蹙着眉头,希望太夫人别一直糊涂下去。 且说贺氏,回到新房,韩睿龙还没回来,她叫了指派过去给太夫人的丫头到跟前说话,那丫头多有舍不得,贺氏握住她的手,从最初的生气到现在已经改变了想法。失去一个丫头没什么,然而自己的丫头倒了太夫人屋里却也有好处。 新婚头一天,太夫人就派人送了汤药来,分明是不想她太早生孩子,免得威胁到二爷前妻所生的怀哥。丫头过去之后,定然是呆在厨房,这样要更换汤药却极是有利,这屋里除了自己身边的人,还有太夫人派过来的,那药是她们盯着她喝下去。 当时她的乳娘就说,这药长久地吃下去,定然对身体不利,以后还能不能生孩子都是未知数,丈夫儿女双全不着急,可都不是自己生的,指望和自己亲近那绝对不可能,特别是丈夫的长子怀哥。无论如何,她也要先生个儿子再说。 “我听张妈妈说,你还有个兄长来了京城谋营生,正好我的宅子需要人打理,回头叫你哥哥帮着管管。” 那丫头眼前一亮,就要跪下去磕头谢恩,贺氏忙虚服了一把,捏着她柔软的手,笑道:“你年纪还小了些,去了太夫人屋里多做事少说话,学学人家如何行事对你自有好处。你们都是我的陪嫁的丫头,我定然不会亏待了你们。虽然去了厨房辛苦些,比不得在我身边伺候,但,学到的本事却能叫你受益终生,你若是不愿,我也不怕得罪太夫人,将你要回来就是……” 那丫头那里还能不愿,得了夫人姑娘赏识方做了陪嫁丫头,她的未来就掌握在姑奶奶的手里,一个不好随便将她买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她听姑奶奶的吩咐做事本是做奴婢的本分,姑奶奶还给了好处。 贺氏叫她附耳过来,如此这般叮嘱一番,那丫头连连点头,一一应下不提。 隔天,韩睿龙陪贺氏回门,贺三夫人见女儿和女婿并肩走进来,欣慰地湿了眼眶。贺氏穿着一身喜庆的衣裳,偶尔含情脉脉地看一眼女婿,进屋时,女婿又体贴地扶了女儿一把,贺三夫人见状,更是欢喜。 等一对新人见了屋里的长辈,韩睿龙被人领着去了书房,贺三夫人就忍不住握住女儿的手,拉着她到里间坐下,笑眯眯地上下打量女儿,半晌才问道:“女婿待你如何?” 贺氏不好说洞房花烛夜丈夫叫了一晚上前妻的名字,垂着头掩饰自己脸上的神情,没吱声。贺三夫人只当女儿是害羞了,笑道:“以后是韩家的媳妇,你又是这样的处境,比不得旁人,上面没有婆婆,好好侍候太夫人,对怀哥和玉姐儿也要多费些心,虽不是你亲生的,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待他们好,他们现在年纪小不懂得,以后大了必然明白你的好。” 贺氏低低应了一声,嫁给韩睿龙之前,她确实是这样想的,只要待他们好,必然能得到他们的回报。可去了才知道,玉姐儿养在太夫人身边,她是庶出的女儿,不过一副嫁妆嫁出去就罢了,并不碍事儿。可怀哥却已经有了单独的院子,摆明了是不需要她去操什么心,她主动示好,叫旁人看着,却好像是她不安好心。 设想和现实差了很大一截不说,太夫人一碗汤药已经表明了态度,不希望她过早生子。不许她接近怀哥,贺氏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 好在,她并没有忘了她要嫁去韩家的初衷,她总要让那个人明白,当初舍弃她是多么愚蠢的做法。 贺氏抬起头,脸上哪里有半分娇羞,平静的仿佛一口古井,“娘别说了,我都晓得,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贺氏暗暗地告诉自己,不能着急,第一回合虽然输了,可一次失败并不代表永远失败。 贺三夫人却被女儿的模样弄得怔住,半晌才回过神来,紧张地问道:“可是夫家给了你气受?这才过门……” “娘,没有的事儿,太夫人很是和蔼,上面没有婆婆,我反而轻松了许多,再说……”韩睿龙娶了她哪里吃亏,续弦能娶到她这样出身的,不知祖上烧了多少高香。 贺氏握紧双拳,她是韩家明媒正娶的,她是韩国公府的女主人。就算韩睿龙忘不了前妻,就算她现在没有儿子,谁也不能动摇她的位置。安静茹再有能耐又如何?等丈夫袭了公公身上爵位,她就是正正经经的浩命夫人。 韩睿华再出色又如何?失了韩国公府的助力,他也不过是个六品官罢了。安静茹也不过是个六品官的官夫人,如何能与身上有浩命的自己比较? 贺氏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脸上的笑容愈发明艳,望着一脸担忧的和贺三夫人,微笑道:“娘别再担心我了,我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 贺三夫人摇头叹息,“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如何不知道你的性子?不想让为娘的担心,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娘老了,就是想操心也力不足。人一辈子有舍有得,该放下的就当放下,耿耿于怀伤的终究是自个儿,何苦为了一口气毁了自己一辈子?” ------------ 149:首次爆发 “你这样的处境,要嫁的好已经不容易,女婿年纪是大了点儿,但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更懂得心疼人……你既嫁了他,就一心一意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何苦为了一口气毁了自己一辈子?” 马车一摇一晃,传来“蹬蹬”的声响,贺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借着这口气将胸膛里的浊气吐出来。[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她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玩闹伤了堂妹的头,那个时候父亲罚她跪了一夜,隔天才放她从屋里出来,她看到母亲哭红的双眼,搂着她哭道:“你要争气,以后别再这样让为娘的担心……人活一辈子就是为了那口气,你父亲在族里受排挤,你们做儿女的更应该争气才是!” 其实那天晚上,她根本就没有跪,父亲离开后,乳娘就偷偷拿了点心给她,然后铺了床叫她睡,乳娘一直守着,只要听见有人来,就将她叫起来。父亲也不是真的舍得要罚她,否则乳娘也进不来。 她只记得那时候母亲说:人活一辈子就是为了一口气! 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王妃做媒,就是贺家最鼎盛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殊荣,贺氏一族历来是清贵的书香大族,在读书人眼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就是父亲做了总兵,族里那些人看他们也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韩睿华的确不是王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那又如何,他两榜进士的功名,贺家已经三代人不曾出现一个了。 她终于可以在姊妹中扬眉吐气,成为众人巴结讨好的对象,族里那些长辈也终于认可了她。可就在她憧憬着未来,算着日子等回音的时候,等来的却是韩睿华大婚的消息,而新娘不是她。 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打听出来,韩三奶奶出身低微,一时之间,原本与她要好的姊妹,统统看了一场笑话,她贺三姑娘,竟然被一个举人的女儿比了下去! “姑奶奶,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怀哥年纪小,等大了就懂事了。”张妈妈见她脸色阴霾,还当是为韩睿龙提前离开生气。 贺氏敛了神色,嘴角扬起一抹笑:“妈妈想多了,我如何不明白这些,我也是从小长大的,小时候不一样闹着要跟爹娘一块儿?” 张妈妈笑起来:“姑奶奶这样想就对了,今儿夫人叫带回去的衣裳,趁着在太夫人屋里就给了怀哥才好,这样也好让太夫人明白,咱们夫人也将怀哥当亲外孙。今天的事儿……咱们夫人也不计较。” 贺氏淡淡地冷哼一声,不耐烦地道:“我都知道。” 回门也不能等着一起走,这将她搁在了什么位置上?母亲为他开脱不说,竟然把姿态放得这样低! “妈妈,有些口渴呢。”贺氏漫不经心地道,借此打断张妈妈的话。 张妈妈忙翻了包袱找出牛皮水袋来递给贺氏,贺氏扭开盖儿刚吃了一口,马车忽地一顿,她本能地伸出双手去抓,那水袋跟着就打翻了。好巧不巧就落在一个玄色包袱上,那里面就是贺三夫人为怀哥预备的秋裳,放在丫头的马车里怕弄坏了,特意叫张妈妈亲自抱着…… 张妈妈唬得顾不得自个儿,忙伸手去拿水袋,但包袱上已经有一团水渍,瞬间就渗透了。帘子外头赶车的婆子忙朝里头道:“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官差骑马在街上横冲直撞,二奶奶、妈妈可伤着了?” 果然听得一阵急促得马蹄声从耳边呼啸而去,张妈妈生怕贺氏生气,忙道:“没事儿,现在能走么?” “能!” 马车缓缓开始动弹,幸亏没有将姑奶奶的衣裳打湿,张妈妈松口气的同时,又为怀里的衣裳着急,这样子今儿回去是不能立马就给了怀哥,转念一想,不如等些时候,张妈妈看着贺氏笑道:“奴婢回去好生收着,过些日子拿出来,就说是姑奶奶给怀哥做的,横竖除了这两套衣裳,夫人还给怀哥预备了其他东西。” 贺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被颠了一下的郁闷莫名其妙地散去。 暮色西沉,韩国公府的垂花门前停着两辆马车,七八个丫头婆子在外马车里搬东西。 “欧阳夫人身体不好,想念怀哥,所以要接怀哥回去住两日。也不知二爷是怎么和太夫人说的,太夫人答应了,这会子怕是就要出门了。” 三天前贺氏进门,欧阳家只打发了体面的婆子送了贺礼来,夫人奶奶一个也没有来,韩睿龙再娶,于情于理也该和欧阳家的人商议一二,前两年欧阳家守着孝,不大出门走动,欧阳倩确实没有妹妹,但族里也不是没有姑娘。韩睿龙守孝,想来韩家也不会议亲,欧阳家不着急,可等韩睿龙除了孝,就直接送了喜帖去,欧阳家不生气才怪。又因为韩睿龙守孝,议亲也没张杨出去,可想想就算给欧阳家送了消息去,太夫人执意如此,欧阳家也没办法。何况,欧阳家是落败了,得罪了韩家对他家没有一点儿好处。 太夫人大概是想着怀哥还要依仗欧阳家,所以欧阳家的人来接,又找了这样的理由,太夫人若是不许就太说不过。 可贺氏才进门,前妻的儿子就被外祖母接过去。 安静茹放下手里的账册,打住几个丫头窃窃私语,道:“该去太夫人屋里请安了。” 几个丫头一叠声地应着,跟着安静茹出门,迎面撞上两个不知说什么话说得津津有味的婆子,两位婆子见了安静茹,忙不迭地行礼,其中一个婆子嘴巴快,一副大惊小怪地道:“恐怕又不太平了!” 安静茹微微蹙眉,那婆子又绘声绘色地道:“几十个骑马的人,从城外进来,在街上横冲直撞,险些伤了人……” 说得仿佛很厉害似的,品翠出声制止:“别浑说,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是你们随便议论的?” 那婆子唬得忙掩住嘴巴,安静茹淡淡笑着朝婆子道:“别一点儿事儿就以讹传讹,这天子脚下那天没有几波骑马路过的?小心传出去拿了你们问罪!” 那婆子这才一脸说错话的慌张,另一个婆子忙拉着她见礼,“奴婢们还有事儿。” 安静茹叮嘱一句“不许浑说!”才点头放她们走,安静茹看着她们垂着头匆匆离开的背影,脑袋里分明闪过一个念头,偏偏细想的时候又想不出来。 只得作罢,一边继续朝寿禧堂去,一边琢磨着,眼下的情况,要分家大概还要使些手段才成,另外分家后要住的地方也要加快速度找了。如果分了家仍旧住在一块儿,那么分不分又有什么区别? 一路胡思乱想,到了寿禧堂外,门上的丫头迎上来见礼问候,道:“二老爷在屋里和太夫人说话。” 安静茹只好先去抱夏等着,自从二老爷打边疆回来,身体情况不便大不如从前,北方那一场仗胜利后,皇帝龙体大好,每日早朝,五天一休,二老爷也是三更天就要起床。因此,太夫人总是担心他的身体情况,回来后必然先叫他过来。太夫人嘴里没说什么,其实心里一直存在怨怼,觉得二老爷越来越消瘦,都是在外头落下的病根子。 心头一动,安静茹微笑起来,不管贺氏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嫁来韩家,大概都不希望到手的东西突然间没了。女人除了爱穿衣打扮,也重视身份、名誉,而这些都需要足够的财力和社会地位做后盾。 这个时代的女人没办法去建功立业,都是妻凭夫贵。 安静茹心里逐渐有了主意,当然这是在不得已情况才使得,现在她再急切也不能逼,逼了反而会起到抵触作用。贺氏才进门,总要一段时间来适应新环境。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叹气。 “二老爷走了,三夫人和四奶奶来了。”春香站在门口道。 安静茹放下茶杯,刘氏婆媳前脚进屋,安静茹后脚跟进去,屋里没有外人,贺氏还没从娘家回来。三人齐齐上前见礼,太夫人扫了一眼,微微蹙着眉头问姜氏,安静茹忙答道:“许是这两日劳乏了,婆婆身子不舒服,叫晨哥儿下学后就来。” 朝哥儿也跟着在海棠阁那边,安静茹看了看东墙上夕阳余晖,这会子怕是要过来了。 太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恼意。大家刚落座,丫头上了茶,外头的人进来禀报:“二奶奶回来了。” 帘子撩起,贺氏在丫头婆子簇拥下走进来。刘氏想到韩睿龙中途回来送怀哥去欧阳家,脸上不由得多了几分笑意,望着贺氏道:“龙哥媳妇回来了。” 贺氏只觉她笑得可恶,淡淡点了点头,走上前给太夫人见礼,又朝刘氏等人见礼,刘氏微微点了点头,安静茹和卢氏起身回礼。 太夫人就笑道:“快坐下吧,亲家夫人她们什么时候离开京城?也好请她们过来逛一日,当做践行。” 贺氏立刻表现的受宠若惊,十分体谅地道:“怎么好劳累了祖母,娘和伯母们过来,又要三弟妹操劳两日。” “不拘什么,往后都是亲戚,叫亲家夫人陪我老婆子说说话。” 贺氏见太夫人说得诚心,这才笑吟吟很高兴地应了。众人说了一会闲话,太夫人就韩睿龙送怀哥去欧阳家的事儿,安抚了贺氏一阵,贺氏表现出了难能的大度和体谅,说她也该去见见欧阳夫人才是,还半真半假地笑说要认了欧阳夫人为义母。 “……不如,等怀哥想回来的时候,孙媳去接吧,这样也不算唐突了。” 她的表现令太夫人很满意,连夸了好几句“好孩子”。刘氏嘴角上扬,眼里带着几分不屑,安静茹微微笑着,卢氏有些不安地留意太夫人。 两盏茶的功夫,太夫人露出乏意,众人趁机告辞。 夕阳余晖散去,天空呈现一片酱紫色,崔嬷嬷急匆匆进了荣景园的正屋。 “已经打听到了,昨儿二奶奶去三奶奶屋里……”崔嬷嬷声音低了下去,满是担忧地道,“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遭人笑话?” 姜氏脸色阴沉,斥道:“果然不是安分的!” 崔嬷嬷深深叹了口气,“怕是没死心,倘或死了心,何苦这么大的岁数也没定下亲事?” 还想说一句,太夫人八成是被她给迷住了,要不怎么就这么坚持。心知这般说不妥当,才把话压住没提。崔嬷嬷想到自己还是从新房那头才打听来的,直道三奶奶稳重,这样的事儿搁在谁身上都要被气得半死,她也没随便嚷嚷,只给太夫人和姜氏这里透了口信,把事儿压下去。 虽然是玩笑话,可这样的玩笑,韩家如何开得起。本来就站在风口浪尖上,一点儿错处就可能被人抓住大肆打压,韩睿华可是大房的顶梁柱。 崔嬷嬷将姜氏脸上阴霾重重,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试探地道:“不如请王妃出面吧。” 姜氏道:“拿了我的帖子,明儿一早就抵去王府。” 刚刚说完,外头门上的丫头朝里面喊道:“三奶奶来了。” 晨哥儿和朝哥儿两兄弟手牵手走在前头,安静茹微笑看着他们,前前后后一起进了屋,姜氏看到晨哥儿,脸上的表情立刻柔和下来,拉着他们问:“可去太夫人那里问安了?” 又问了晨哥儿今儿读了什么书,朝哥儿认了几个字,朝哥儿在姜氏面前素来乖巧,问什么就答什么,一脸的认真,旁人瞧着都觉得好笑。姜氏也笑道:“小小年纪倒学着你父亲的模样,见了人一本正经的。” 崔嬷嬷应景儿笑道:“咱们三爷素来沉着冷静,儿子像父亲才好了,其实奴婢冷眼瞧来,晨哥儿和朝哥儿说话做事,像祖母反而多些。” 这话也说了韩睿华像姜氏,姜氏笑了笑。屋里气氛十分融洽,姜氏让晨哥儿和朝哥儿先回去洗洗手,朝哥儿要跟着晨哥儿一起去,姜氏应了,留下安静茹在屋里,姜氏叫了她到跟前,看着她平静地面容,娴静的笑容,缓缓道:“明儿就递帖子给王妃,府里上上下下这些人也该理一理。” 安静茹不由得抬起头,眼里不自觉地露出惊喜,姜氏这意思是要请王妃出面,忙应了一声,又道:“那住的地方……” 最好也请王妃出面,这样就是搬出去,太夫人也不会说什么。还有大老爷那一块儿…… 姜氏道:“这个不必操心,府里的事儿咱们也已经理得差不多了,外头庄子上的账目成算要尽快做出来。” 就是加班加点,安静茹也愿意。何况,这些数据很多都是现成的,根本费不了多少心。虽然不能立马就办妥,但至少让安静茹看到了希望就在眼前。 晚间韩睿华回来,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外放的事儿作罢了。” 安静茹也没多大的失望,笑着把姜氏请王妃出面的话提了提,韩睿华沉吟片刻,道:“这样也好……” 却并不看好能成,韩睿华伸手揽住她的腰,眉头又蹙紧了两分:“怎么好像又瘦了一圈?” 安静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哪里瘦了,不过是衣裳穿的单薄罢了。不过这话却深得我心。” 漂亮的女人都希望别人说她瘦,安静茹不算顶顶漂亮的美人儿,可也不希望别人说她胖。 “对了,今儿遇见洪大人,问起小舅子的婚事。”顿了顿又道,“洪大人的小女儿,今年十四岁。” 洪大人要与安家结亲?洪大人是安晋松的上司,安静茹很是惊喜了一把,韩睿华笑笑道:“不过并非是洪夫人生的。” 那就是庶出,如果是嫡出,安家未必敢娶,“只要品行端正,知书达理,这些都是其次,我娘正为弟弟的婚事着急。” “那位小姐虽不是洪夫人生的,却是打小养在洪夫人身边。” 洪夫人说话做事很是爽朗,有股子男儿的风范,安家的情况很简单,并不需要耍什么心机,只要人老实聪慧就够了。能养在洪夫人身边,看来也是聪明人,洪家有三位姑娘,前面两个大的,一位嫁了外省,一位嫁了洪夫人的娘家亲戚,洪大人现在选择与安家结亲,也是想摆脱目前朝中局势,靠向年家或者徐家,都是一场豪赌,站对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若是站错了,那就是万劫不复的灾难。 站在庄亲王这一方,不管日后是哪个上位,庄亲王都是支持皇帝的态度,何况嫁出来的是庶女,必要的时候,也可以采取其他措施。 总之,以安家目前的情况来看,娶了洪家的女儿都是好事儿,洪大人再给予提拔,安晋松也多了一重保障。姻亲之间,本来就该互相帮助的。 “明儿就让赵嬷嬷回去一趟,让她和老太太、爹娘说一说。” 韩睿华见她笑容灿烂,嘴唇儿泛着红润光泽,叫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偏偏朝哥儿在荣景园吃了晚饭回来了。 见父亲眼里泛着暗红色光,朝哥儿立马就是一副认错的摸样,“儿子再也不敢了……” 安静茹忍着笑意差点儿忍出内伤,拉着朝哥儿问他吃了什么,朝哥儿规规矩矩一一答了,还一边留意父亲的神色,生怕父亲不高兴,可想想自己今儿好像也没闯什么祸,实在不知道父亲怎么就一脸极生气的模样。 他从娘亲怀里跳出来,打着哈欠,揉揉眼睛,“好困——” 安静茹无语,这父子两真叫人哭笑不得。摆手叫林家媳妇和春景带着朝哥儿下去安歇,屋里人都退下去,韩睿华拦腰抱起安静茹朝床上去,不多时屋里就传来一阵低浅的嘤咛声,合着男人粗重的喘息,汇成一副春意盎然的绮丽画卷。 贺氏吩咐下人将菜品热了两次,韩睿龙回来后才知道,他在欧阳家已经吃过晚饭了。 贺氏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隐忍着笑道:“要不要再吃一些,妾身特意问过,做了几样二爷爱吃的。” 韩睿龙摇摇头去了净房更衣,贺氏目送他的背影,一双眸子能喷出火来。张妈妈瞧着忙上前扯了扯贺氏的衣袖,等韩睿龙的背影消失才道:“姑奶奶莫要生气,二爷许是不饿。” 贺氏深吸一口气,将火气压回胸膛里去,理了理衣裳叫身边的大丫头进去伺候二爷更衣,她扶着张妈妈的手臂,去外间坐下吃饭。 一口一口机械地往下咽,吃到一半终是没忍住,“咚”一声放下碗筷,起身朝净房去。韩睿龙正在沐浴,见贺氏怒火中烧地走进去,不过一眼,继续闭上眼靠着浴桶。 贺氏指着他的手微微发抖:“韩睿龙,你别太过分了!” 那张妈妈听见贺氏直呼姑爷的名字,唬得忙跑进来,拉着贺氏出去,韩睿龙睁开眼,眼里泛起一抹冷笑,带着几分嘲讽,道:“是你要嫁给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手段心思!” 不单贺氏,其他人也惊讶地睁大眼睛,韩睿龙没有给她们过多的解释,语气虽淡却带着几分一家之主的威严和不容置疑:“既然是我的妻子,就安安分分做好妻子的本分,而不是,盯着别人屋里!” 最后那一句更是不由得加重了语气,听着有几分咬牙的味道。贺氏忍不住浑身发抖,她本来就长得高挑,因为父亲是武职,生怕别人说她看起来壮实,没有大家闺秀的纤细柔软,故而一直不敢吃得太饱,才养了这一副纤细的身形。此刻,她仿佛站都站不稳,张妈妈扶着她,更觉得她的重量全部压在自己身上。 艰难地开头:“姑爷说什么呢,怎么奴婢们听不懂?” 韩睿龙冷笑道:“你们听不懂,你们姑奶奶听得懂。” 这才新婚第三天,贺家的人还在京城,姑爷便这般,张妈妈顿时六神无主,去看贺氏,贺氏脸如素白的纸,瞳孔有些涣散,屋里的气氛僵持紧绷。若不是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这气氛还不知道怎么缓解。 来人是春姨娘屋里的丫头采荷,“二老爷问二爷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请二爷过去一趟。” 贺氏任由张妈妈扶着从净房出来,神情呆滞地坐在榻上,韩睿龙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张妈妈更是红了眼眶,几个丫头噤若寒蝉,屋里只能听到烛火偶尔传来的“兹兹”声响。 隔了好半晌,贺氏忽地冷笑起来,那笑看着又有几分凄楚,张妈妈摸了一把泪,低声劝道:“姑奶奶何必和姑爷置气?不过一顿饭罢了。” 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哽咽。 “何止是一顿饭?”韩睿龙在心里早就将她看轻了,既然看轻了,为什么要答应娶她? 料定她这么大年纪嫁了他,也不敢造次?韩睿龙虽然是韩家未来的当家人,可外界对他褒贬不一,他的风头也不及韩睿华,何况前二奶奶在世时,好几年都没生出孩子,也没有给他纳妾,逼得他偷偷养外室,可见是怕老婆的软骨头,不曾想,都是自己看错了…… 七八月的天儿,因为连日都是大好的晴天,就是到了晚上,地热也没有退去,总叫人觉得热,还让丫头给屋里摆了冰,可现在她却觉得寒意从脚底板升起来,很快就贯穿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才成亲,哪有撇下媳妇歇在书房的理儿,也莫怪你媳妇生气,我也生气!” 太夫人一脸不满地斥道。 韩睿龙低着头解释:“昨儿和父亲在书房说话,时辰晚了,故而就直接在书房歇下了。” “那就去你媳妇跟前认个错,以后别再这样做些没头没脑的事儿,寒了你媳妇的心……” 太夫人训了半晌的话,才放了韩睿龙出去,叫了去打听的婆子进来问,那婆子如实道:“昨儿夜里,不知道二爷和二奶奶因为什么事儿起了争执,二爷被二老爷找去说话,是为了二爷复启一事……” “这也是要紧的事儿,龙哥现在娶了媳妇,是该出去历练历练,没得以后我们老的都不在了,他支撑不下来。”太夫人嘴里这样说,心里也觉得贺氏不通情达理。娶妻为了延续家族香火,也为了给丈夫一个安稳平静的家,管好内宅的事儿,让男人在外头忙不用牵挂家里,回到家里又能得到最好的休息和放松。 沈氏虽然诸多不好,但至少这一点儿还是做到了。以前的欧阳倩,虽然不是顶聪明的人,但也懂得夫妻一心,其利断金的道理,哪里会这般和丈夫置气?就是要耍些小性子,每次也是韩睿龙先低头认错,倘或夫妻感情不好,做丈夫的如何肯这样迁就? 太夫人一边想一边摇头,这样的贺氏,如何放心把家里的事儿交给她?本来是想找个不用调教就能管好家的孙媳妇,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这才新婚就和丈夫闹不愉快,以后…… 太夫人闭上眼,一时之间悲从心生,外头却好像闹开了锅,听见有丫头嚷嚷:“容嘉公主要回来……” ------------ 150:容珠和离 吵闹声打断了太夫人的惆怅,板着面孔叫如意出去打听,不多时如意折回来,“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说容嘉公主要回京省亲,奴婢已经吩咐了她们不许乱嚷嚷。” 太夫人微微蹙眉,“什么话都随便嚷嚷,华哥媳妇呢?” 如意见太夫人面露不满,声音不觉低了下去,“大夫人和三奶奶去王府了。” 今儿早上请安时,姜氏就说过这话,“这会子怕是已经到了王府。” 太夫人心情烦躁,语气也颇显不耐烦和不满:“那里是女儿的夫家,哪有三天两头往女儿家跑的?” 早上大夫人提的时候,太夫人还心不在焉地嘱托了几句,赏了几样东西叫给王妃的四个孩子带去。这话如意却是不敢说了,只得垂着头。 太夫人想了一会儿,朝身边的婆子吩咐道:“去看看龙哥媳妇好些了没有,若是好些了叫她过来说说话。” 那婆子福福身去了。 王妃眉宇轻蹙,眼里流露出少许不赞成,试探性地道:“会不会太快了?” 韩国公府毕竟是韩氏一门的门面,现在分了家,大房和三房不属于韩国公府,二夫人不在了,只能由二奶奶贺氏掌管家务,贺氏才进门,总要一段适应的时间。王妃一边说一边琢磨地道:“可是二弟妹和三弟妹不合?” 她几乎脱口而出,姜氏轻轻点了点头,将贺氏新婚第二天跑去荣恩轩说的那些话说了一边,王妃震惊地抬起头,“怎么可能?她到底是大家闺秀,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 “若不是这般,华哥媳妇如何会不安?”姜氏道,“前儿我便觉得不好,太夫人坚持,我也不好说得太过,何况二老爷也同意了,我们越说太夫人越反感,现如今人已经进了门,一家子住在一处,就是没矛盾也要相处出矛盾来,弄得一家子不安生,不如分了家彼此留个念想。” 姜氏缓缓地说道:“太夫人也做了些许安排,龙哥倒比从前稳重些,二老爷终究比你父亲情况好得多,有他盯着,也不会出大的乱子,华哥外放的事儿还要再等几年才好。三老爷不说了,钦哥如今也去了翰林,多少只眼睛盯着我们,外头的倒罢了,谨慎些没什么,就是怕先从里头乱起来,到时候就是哭也没地方哭了。” 王妃垂下头,韩家的风头确实太盛了些,韩睿华是两榜进士出身,韩睿钦擦边儿考了庶吉士,年纪轻轻以后的前途眼下看来是不错。他们都是靠自己努力考取的功名,虽然显赫可到底不是完全靠祖上荫庇得来的。 一代人出一位两榜进士就相当不错了,如韩家这样的功勋世家,一个府里出了三位进士,现在太夫人在世,若是分了家外人瞧着也会觉得韩家内部不和,不和的话遇事就难齐心,这样分成三份,韩国公府的人员就简单多了,大房现如今只有韩睿华在外任职,二房守着爵位,三房当下也只有三老爷撑起。韩睿钦考了庶吉士,要在翰林实习三年。 分了家就是各立门户的三家人,大老爷身上还有个侯爷的头衔,不过大老爷不能致使,这头衔就真的是个搁在那里看起来好看的名誉而已。韩睿华现在还是六品官,大房就不足以构成威胁,三房就更别说了,三老爷调去了户部任侍郎一职,他这个年纪,也不是多起眼的。 王妃细想了一番,道:“眼下确是分一分更好。” 风头太过,难免招人惦记,分一分不过是分别人的注意力,就是仍旧要盯着韩家,那也要有那么多只眼睛来盯。 “这事儿我与王爷商议商议,可以让父亲和二叔先私底下说一说。” 姜氏微微笑起来,知道王妃是已答应帮着说了,找王爷商议,八成是想请王爷出面。王爷的话,对太夫人来说王爷比王妃的话更有说服力。而与二老爷说一说,是不想造成太夫人觉得是大房极力要求分家,扔下二房和三房不管不顾,到时候如果太夫人坚持不同意,王爷也不太好管,毕竟这属于韩家的家事。 姜氏心里的石头落地,和王妃闲聊起来,安静茹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带着朝哥儿和世子殿下回到正屋,见姜氏神情轻松,也大概知道了结果。 王妃招手让两个半大的孩子去跟前,一手拉着一个,问他们去什么地方玩儿了,朝哥儿活跃些,嘟着嘴不太满意地道:“就在花园里看花,我们都是男孩儿,又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我喜欢书房里那个弓!” 安静茹忙瞪了他一眼,朝王妃笑道:“朝哥儿皮得很,不及世子稳重。” 王妃却不介意,拉着朝哥儿问他喜欢那一把,世子帮着说:“就是父王从南疆带回来的那把镶了玛瑙的小弓箭。” “那是装饰的饰物,不过朝哥儿很有眼光呢,做工精细,还是香木做得……”说着叫人去取了来,安静茹忙推辞,姜氏也笑道,“小孩儿玩些别的还好,怎么能玩这些危险的,万一伤着了自个儿可不好!” 朝哥儿失望地垂下头,声音低低道:“祖母教训的是,孙儿以后不要了。” 别说王妃了,就是姜氏和安静茹瞧着也觉得可怜,好像把他心爱的东西给夺了去,王妃道:“不打紧的,那小弓箭本来也是装饰的物件儿,喜欢就拿去玩儿,王爷也是带回来给孩子玩耍的,他们兄弟都不喜欢,放在那里也是铺了灰,不如给它找个知音。” 不由分说叫人去取了来,朝哥儿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立马笑开了花,红红的脸蛋儿,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飞扬起来,叫人看着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世子低声和他咬耳朵,“我就说母妃一定会给你……” 朝哥儿憨憨地笑起来,拉着世子出去玩儿。安静茹忙一把抓住他,王妃笑道:“就让他们出去玩儿吧,我们大人说话,他们留在这里也无趣,多叫几个人看着就是。” 说罢吩咐了身边的人,目送两个雀跃的孩子出门,乳娘抱着王妃最小的儿子进来,三人看了一会儿,就有女官进来禀报:“王爷得知夫人来了,要进来请安。” 安静茹回避到侧间,不多时就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继而传来王爷温润厚重的嗓音,很难想象,这个声音的主人在战场上是怎样的光景。世子仿佛像王爷更多些,还有两位郡主,也像父王多些。而自己的儿子,像谁多些还真不好说。 胡思乱想了一阵,就有人进来请她出去,到了外间,王爷已经离开了,姜氏和王妃说话。 王妃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每日里要么在书房读书看着世子读书,要么和几个经常来往的人讨论诗画……前些日子天天儿有人上门探望,现在总算清闲下来了,也可以好好养养伤……” 说到伤,王妃的笑容淡了几分,转而多了几分忧虑和无奈:“……非要这般才能退下来,好在没有伤到骨头,那伤口如果再深一点……” 姜氏忙劝道:“人平安回来就好了,没有那伤,才真正如同在油锅里,坐卧不安。” “可不是。”王妃笑道,“总算平安回来了,皇上龙体渐安,总能安稳几年。” 顿了顿无奈地笑道:“以前我年轻,没经历过事儿,也看不起顺郡王府,如今才明白,能做那样庸庸无为的人,却也是福气。” 吃了午饭便告辞,王妃亲自送了一程。朝哥儿在路上睡着了,回到府里,下了马车安静茹就交给林家媳妇,随着姜氏一起去见太夫人。 原以为这个时候,太夫人应该午睡了,不过去打个照面,不一定能见着,没想到半路上太夫人打发人过来请。 “已经差奴婢来瞧了两回,夫人终于回来了。” 姜氏随即问道:“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儿?” 吉祥蹙着眉头不确定地道:“也不知是怎么起头的,大伙都在议论,说容嘉公主要回京。” 姜氏怔住,安静茹也大惊,容嘉公主作为和亲公主,嫁出去了怎么可能回来?在王府也没听到这样的消息。 匆匆赶到寿禧堂,只见门上站着好几个丫头婆子,皆是王氏身边的。进了屋,就见太夫人眉头紧蹙,王氏喜忧参半,太夫人一见到姜氏就问道:“在王府可听到这样的消息没?” 姜氏摇摇头,疑惑道:“并不曾听王妃说起。” 王氏神情一暗,太夫人道:“八成是有人造谣生事,说什么容嘉公主省亲,叫我们家预备。” 怎么突然就冒出这样的消息来?而且还先是从韩家闹起来的,容嘉公主是韩家的女儿,但封了公主就是天家的女儿,即便她能回来,那也是去宫里住。要见韩家的人,也只能是韩家的人进宫去。 刘氏道:“我已经派人去给二老爷、三老爷、华哥说了一声,请他们打听。” 王氏叹道:“我也送了消息给老爷,原还以为是我那边的人嚷嚷,没想到这边也是这样。” 姜氏平稳地道:“树大招风,大概是岳麓出了什么政变。不是说昨儿街上冒出许多从边界赶回来的人么?” 太夫人若有所思地道:“岳麓王年岁已高……” 前儿北方的战争就与岳麓有关,因为不满一直由一个部落的首领担任联盟首领,容嘉公主作为和亲公主嫁给了老岳麓王的儿子,她以后就是岳麓王妃。 “等老爷们回来再说吧,先叫下头的人别乱嚷嚷,没得叫外人知道了,说咱们家妄自非大。”姜氏语气沉着,自有一股临危不乱的气魄。 王氏点着头:“我那边已经吩咐下去了。” 这边太夫人也压了压,所以姜氏和安静茹回来,若不是吉祥说起,也察觉不出来。 这里正说着,就有门上的婆子进来回事儿,“六姑奶奶回来了。” 太夫人不由得蹙起眉头,声音不觉高了几分:“她回来做什么?” 太夫人话音刚落,就有一行人进了寿禧堂的院门。走在前头的容珠披头散发,脸色有种病入膏肓的蜡黄,穿着单薄的衣裳,仿佛破败的风筝,若不是乳娘嬷嬷费力拉着她,她就要乘风而去。 不过两三个月罢了,竟然变成这般模样,太夫人心疼的立马红了眼眶儿,其他人也不由湿了眼眶。 太夫人声音发抖,上前一步抓住容珠消瘦的双肩,哭道:“这是怎么了?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嬷嬷的嗓音都哑了,说不出话来,容珠也是不住地落泪,顺着干瘪的脸颊滴落在衣襟上。王氏站起身,“先请太医来瞧瞧再说。” 就有机灵的婆子飞奔而去,众人七手八脚把太夫人搀扶去榻上坐着,搬了一把太师椅放在榻前,扶着消瘦的容珠坐下去。 太夫人直问容珠到底怎么回事儿,容珠紧紧抿着嘴唇没说话,问其他人要么垂下头,要么只是哭,半晌也没问出所以然来。 正当安静茹好奇贺氏怎么不在的时候,张妈妈和一个大丫头扶着贺氏进来,贺氏脸色不太好,看起来仿佛病了似的,人还没进来,就听到她说:“听说六妹妹回来了,我过来瞧瞧……” 当看到容珠的情形,她怔在原地,一脸的震惊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太夫人看了她一眼,转而又问容珠,见问不出来,太夫人怒道:“去请甄家的人来!” 她中气十足,唬得大伙皆一震,有人匆匆跑进来禀报:“甄夫人和六姑爷来了!” 太夫人气道:“什么六姑爷?韩家好端端的女孩儿嫁到他们家去,却是这般情形,不如离了彼此干净!” 王氏忍不住惊呼一声,要知道说出来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那是收不回的,和离之后,容珠再嫁困难重重,难道让她一辈子孤苦伶仃?! 姜氏却十分坦然,她确实觉得和离了更好,容珠没手段,不得丈夫和婆婆的心,成亲几年也没生出儿子来,以后让妾侍骑上头,那就是活受罪。 说话间甄夫人和甄紘从外头进来,两人神色毫无意外十分镇定且坦然,还得体地朝太夫人见礼,又见过众人。太夫人气得额头上青筋直冒,随即朝姜氏道:“派人去将二老爷请回来,让龙哥去找甄老爷,我们韩家的姑娘不是嫁出去吃苦的!” 语气强硬不容置疑,甄紘还看了容珠几眼,甄夫人就像木头人似的,站着动也不动,脸上一点儿情绪也没有。 在太夫人的示意下,安静茹和贺氏、卢氏一起将容珠送去小跨院容兰的闺房,太医来诊脉,留了几个丫头婆子在里面伺候,其他人皆回避倒了隔壁屋里。 贺氏满脸疑惑,容兰则是一脸的担忧。安静茹和卢氏还算平静,毕竟两人都知道容珠在甄家的情况。而容兰的担忧则是她自己的婚事,家里有个和离的姐姐,她又是这样的身份,想着想着就觉手脚冰凉,频频朝贺氏看去,偶尔看一眼安静茹和卢氏。 他们都在里面,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太医给容珠瞧过,开了调理的方子由崔嬷嬷领着出去。容珠躺在容兰的床上,闭着眼好像睡着了。屋里的人都安安静静不说话,只听得外头的丫头议论,说大夫人和三夫人都去了甄家,甄夫人和甄紘也回去了。 和离的程序并不复杂,两家都是世家大族,太夫人虽然生气,可也要顾忌大局,结亲不成总不能真就结成死对头的敌人。何况这原本也不是体面事儿,到了晚间,姜氏和刘氏就带了当初的婚书回来,另外容珠的嫁妆也找甄家族里人对过,就连陪嫁的家什,趁着天黑也几辆马车运回来。 一段婚姻,就这样走到了尽头。安静茹嘘嘘不已,长长吐口气,其他人也几乎和她一样,有些难以接受似的,垂着头不说话。 太夫人神情呆滞,屋里的气氛压抑得叫人几乎喘不过起来。隔了好半晌,太夫人才开口才安静茹道:“把清雅阁收拾出来,叫六丫头住在那儿吧。” 安静茹点点头,清雅阁十分幽静,因为在园子里,家里有客也到不了那里,容珠现在的情况,要住在以前的院子是不可能了。 和离,不知道是不是容珠想要的,当初对于这门亲事,太夫人、沈氏都很满意,但容珠一直淡淡的,她也没死心么?可就是不死心,嫁了人难道还有想头?想到这里,安静茹不由得看了一眼一直不在状态的贺氏。 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现在大伙的心情也都平静下来,包括容珠身边的几个陪房,太夫人再问时,总算能理出来龙去脉。 甄紘屋里的姨娘难产,本来是要抱住孩子舍弃大人,结果却被告知,孩子在肚子里已经断气了。那姨娘知道后,顾不得大伙儿阻拦,跑去容珠的正屋,口口声声地问容珠,早上到底给她吃了什么! 意思竟然是容珠害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甄紘和甄夫人竟然相信了…… 太夫人落下秽浊的泪来,气道:“离了好,离了好……” 仿佛要说服自己相信,容珠和离没有错。 其实本来就没有错,那姨娘难产,难产是什么情形?见过欧阳倩难产的自然知道,就是没见过的,难产也多是一尸两命的结果,那姨娘竟然还有力气去容珠屋里闹腾? 是甄家的人没脑子,还是故意借着姨娘让韩家一怒之下提出和离?甄家同样是世袭罔替的功勋世家,只是一族的人守着一个爵位过日子,族里也无功名上有建树的人才,虽然也有几个捐了官的,但也是趋于落败的局势。不敢公开得罪韩家,一直摆出被韩家压制的姿势,就是和离也要韩家提出来,且毫不犹豫地就把容珠的嫁妆全数奉还。 甄家到底要干什么? 不管甄家要干什么,容不下容珠是事实,和离了也是事实,以后甄家与韩家没有丝毫姻亲关系。 姜氏站起身道:“累一天,太夫人早些歇着吧,六丫头好好养养,一定能养回来。” 就是养回来,这年头背上离婚的标签,容珠这辈子也只能深居简出了,想到这样的她,还不如以前那个飞扬跋扈,神采飞扬的容珠。 太夫人喟然长叹,挥挥手叫众人都退下,连容嘉公主的事儿也没心情过问。 安静茹沉默地回到荣恩轩,书房的灯亮着,窗格子上映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大的那个坐得端端正正,小的那个垂手而立,虽然没亲眼见到两人的表情,安静茹也能猜想一二。心情里沉闷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平静。 不多时,一大一小从书房出来,朝哥儿见到娘亲,本能地就想冲过来,结果意识到身边还站着父亲大人,生生忍住了。韩睿华去净房更衣,朝哥儿不满地翘着嘴,扯着安静茹的衣袖,稚声稚气地道:“娘亲给儿子生个弟弟吧!” 屋里的人都愣了愣,随即笑起来,春香笑问道:“小少爷怎么想着要弟弟?” 朝哥儿一本正经地道:“有了弟弟,爹爹就不用天天盯着我一个人了。” 语气还充满了万般的无奈,惹得大伙哭笑不得,赵嬷嬷喜道:“小孩儿的话最是灵验,说不得要不了多久,姑奶奶真会传来喜讯。” 安静茹想了想,如果怀孕,就能顺理成章地将府里的事儿交出去,这样分家的话就更好提了。忍不住搂住儿子,狠狠亲了几口,问题是,要生孩子不是朝哥儿说了算。惆怅地看了一眼净房的方向,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还是韩睿华的问题。 “……下个月太后娘娘七十大寿,礼部已经得到旨意,预备贺寿一事,岳麓王送了信儿来,要进京朝贺。” 众人听二老爷说完,都松了口气,刘氏道:“这样说来,容嘉公主也会随着一道?” 二老爷道:“这些倒没打听到,只是太后娘娘大寿期间,京城的安稳就格外重要。”二老爷说着看向太夫人,“有人上折子举荐龙哥,儿子想来这倒也是他历练的机会。” 大老爷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太夫人看了他一眼,笃定地道:“既然是历练的机会,就让龙哥去历练历练。且过了这个村,未必就有这个店了。” 有了二老爷一把年纪还要出征一事,太夫人巴不得韩睿龙能一直留在京城,相对来说总比上战场多了几分安全。那祖上的功勋,原也是活的,并非一定要去战场上。大老爷见状,深知母亲的性子,只得改了口道:“前儿有人把话传来府里,说容嘉公主回来,咱们家要预备接见,龙哥就是去了,也不要太出头才好。” 这话似是点醒了二老爷,容嘉公主就是要回来,也是给太后娘娘贺寿,偏偏韩家的人嚷嚷着是省亲,竟然越过了太后娘娘去。想到这里,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太夫人见他突然变了脸色,才想起问大老爷,“难道有什么不妥的?” 大老爷怕母亲担心,笑道:“倒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只是龙哥毕竟年轻,要多听听那些有经验的大人的话才好。没得真出了什么乱子,上面的怪罪下来,他一个人承担也承担不起。”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太夫人犹豫着道:“既然不妥当,辞了就是。” 二老爷犯难地蹙起眉头:“一旦任命,哪是轻易能辞退的,儿子和大哥商议了一夜,眼下咱们家树大招风,难免招人惦记,就是圣上瞧着也容易起疑心……” 话没说完,太夫人已经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地道:“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着分家!” 安静茹和卢氏等人皆在隔壁屋里,听到这声音,不由得都愣住,话说到哪儿都忘了,竖起耳朵听正屋的动静。 不多时就传来太夫人哽咽地哭声,凄厉的话语,“太老爷去世的早,我好容易把你们兄弟拉扯大,你们,你们竟然在我老婆子还没死就要离心,可叫我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等我死了,你们要怎么闹是你们的事儿……” 呜呜咽咽哭了一阵,指着姜氏和刘氏,狠狠地道:“定是你们挑唆着丈夫兄弟不和!” 接着传来一阵茶盏儿破碎声,合着大老爷和二老爷的劝慰声,嘈嘈杂杂根本就听不清楚。 贺氏没有与安静茹和卢氏坐在一块儿,此刻她更是惊呆了,心里一边是喜,一边是忧。喜的是分了家,按照一般惯例太夫人要跟着大老爷住,那么就没人会给她送药,屋里那几个碍眼的丫头也能任意打发了。虽然和丈夫发了一顿脾气,但丈夫已经认了错,她顺杆子下了。这两日府里发生太多事儿,她几乎都是旁观者,要紧的事儿要么是姜氏出面,要么就是安静茹出面。分了家,韩国公府的一切都是她说了算。 忧的是,二房还有一个小姑子要嫁,两位小叔子要娶,这其中就要花费很大一笔,却不是官中出,而是二房独立承担。还有,分了家,她又如何出心里那口气? 不由得将目光落在安静茹身上,她暗自咬了咬牙,她是想和安静茹好好斗一场,设想过很多可能。嫁过来,安静茹面对她总是淡然自若,愈发显得她根本就看不起自己,根本就不屑与自己斗一场。 原来竟然是早就做好了分家的打算,分了家还怎么斗?那口气还怎么出? ------题外话------ 下一章就分家,本文最多大概还有两三章就完结了,谢谢大家的支持,下一本书不知道亲亲们想看什么样的文,想写一个庶女文,呵呵,前面开了一个写失败了,都忐忑的不敢开这样的文了。庶女文好像也比较多,但小果想写一个稍稍有些不一样的,不知道能不能写好。 ------------ 151:分家风波 “……滚!都滚出去!” 正屋里传来太夫人歇斯底里地吼声,那声音又戈然而止,惊得安静茹和卢氏忙站起身,打发赵嬷嬷去门上叫人快将太医请来。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正屋里已经乱成一团,大老爷和二老爷围着直挺挺倒下去的太夫人,太夫人瞪着一双秽浊的眸子,大口大口地喘息,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因动气而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绯色。刘氏完全呆住了,从二老爷主动提出分家的话,她就没反应过来。 姜氏还算平静,似乎早就料到提出分家会有这么一出,有条不紊地安排人取救心丸来,拿了引枕递给二老爷,二老爷一手抱住太夫人的肩膀,一手将引枕垫在太夫人的身后,按住她的胸口,帮她顺气。 大老爷和二老爷皆红了眼眶儿,举着衣袖拭泪,太夫人气若游丝般道:“你们非要将我气死才高兴?嫌我是个老不死的么?你们这样……” 目光又四处寻找,见姜氏端着用水化开的救心丸来,气道:“还给我吃什么?让我死了,你们也就干净了!” 姜氏只好将茶盏递给大老爷,大老爷无奈地叹口气,好说歹说太夫人才点头,大老爷亲自服侍太夫人喝了下去,二老爷又紧着劝了两句,说分家是早晚的事儿,早分晚分早晚都要分的。太夫人一听这话,就气道:“那就等我死了再分!” 二老爷只好先不说,刘氏这才回过神,忙低声叫身边的人出去找人通知三老爷一声。正好被太夫人听见了,朝着刘氏就是一顿骂,说她挑唆着要分家。 刘氏口快,说话本来就没什么忌口,现在是二老爷提出来要分家的,她更是巴不得如此,“太夫人原是答应了,龙哥媳妇进门就分家!” 也不知刘氏是怎么打听出来这话,安静茹知道但也没透露给她,或者是她自己猜出来的,要不今年为什么要新立账目? 而这话却也提醒的太夫人,当时她说了气话,没想到也被人记在心里。一时又气又恼,战战巍巍指着姜氏和刘氏道:“你们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们!” 这一吼引来好一阵咳嗽,大老爷一边安慰太夫人莫急莫气,一边给姜氏打眼色,叫姜氏她们先避开。 姜氏见太夫人虽气坏了的样子,却也不是厉害到随时仙去的情形,且说话中气很足,便紧紧抿着嘴唇没说话,从屋里出来。刘氏紧随其后,安静茹和卢氏同时迎上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安静茹说了已经去请太医的话,姜氏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安静茹又试探地问:“要不要打发人去给王妃说一声?” 半晌,姜氏摇头道:“看情形吧,现在王妃来了也没用。” 既然分家的话提出来,就没有收回去的。不过是看太夫人能闹几天罢了,等她闹得累了,儿子们坚持己见,她不答应也没办法。如果现在王妃就出面,恐怕要太夫人答应就更难了。 姜氏看了里头一眼,领着其他人去了隔壁厢房,静等正屋里的消息。众人噤若寒蝉地坐着,却惟独不见贺氏。 贺氏在二门上来回踱,脸上带着少许急色,身边几个丫头垂手而立,惟独张妈妈走到贺氏跟前,揣测着贺氏的心思,缓声道:“这日头底下,姑奶奶还是去屋檐下等着吧,外头已经有人去请太医,太医来了也不敢耽搁就去太夫人屋里……” 贺氏没说话,频频朝门外张望,惹得二门外的小厮们连连躲避,她却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快速找到韩睿龙。当然,她也不希望太夫人怎么样,新婚期间就出了白事,还道太夫人是被她克死的!这个家是要分,但绝对不是现在。 贺氏握紧拳头,坚持要在日头低下等,张妈妈无法,只好随着她的步子跟着她,继续道:“奴婢看来,分家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姑奶奶以后别和姑爷置气,夫妻一心,上面二老爷不管内宅的事儿,一切由姑奶奶打理,岂不自在?”没有婆婆,也不用晨昏审定,做什么事儿都是自己拿主意,大事和二爷商议,小事儿全是她说了算。特别是二爷屋里的那个牡丹,姨娘不是姨娘,还管着二夫人的产业。怀哥去了母舅家,她也跟着去,也不在姑奶奶跟前来伺候。 “妈妈懂什么?这样的大家族多半是外强中干,一次分家就不知要分出多少东西去。大房和三房罢了,娶的娶了,嫁的嫁了,咱们这一房,不说远的,近的就有三个要嫁要娶。分出去的倒好些,另立门户,一切规矩都重新定,偏偏咱们是不能够的,还要照着旧规矩来,我虽然还没有看过账目,可这几天看下来,一天的日常用度少说也要一二百两,还不包括下人们的四季衣裳,要撑着门面谈何容易?” 一席话说得张妈妈哑口无言,贺家才真正是外强中干,面上瞧着风光,实则早就亏空了,幸而贺三老爷闯出了名堂,贺氏的嫁妆很体面,而贺家其他几房,姑娘出嫁的嫁妆都拿不出来,还要算计着姑娘的聘礼拿出来用。 张妈妈是跟着贺三夫人管过几天账的,听贺氏这样说,就算韩国公府的情形不一样,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贺氏不过随便说,根本就没细想,她只是不想分家。至少现在还不想,远远瞧见韩睿龙飞奔而来,贺氏暗暗咬咬牙,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来,快速迎上韩睿龙,完全没了主意似的,道:“二爷不好了,大老爷要分家,把太夫人气得晕过去了!” 分家的事儿,韩睿龙前儿就知道,此刻见贺氏的模样,只觉她唯恐天下不乱,脸色冷了下来,低斥道:“伯父最是重孝礼,少在这里起哄浑说!” 没想到迎来韩睿龙厌恶的话语,贺氏愣了愣,生生把胸膛里升起的火气压了下去,提着裙摆追着韩睿龙道:“眼下容兰的婚事还没说定,还有两位小叔子,我毕竟年轻,倘或分了家,上面没有长辈,这些事儿我如何能料理的来?到时候只怕是叫外人看了我们家的笑话去。” “分家不分家不是你我说了算,容兰是我妹妹,母亲不在,她的婚事自有我和父亲做主。”说罢顿住,居高临下斜眼盯着贺氏,似笑非笑道,“是你不想分家?你为什么不想分家?” 那目光却好像能将人穿透!贺氏只觉脸颊好像被人扇了一耳光,喉咙里仿佛卡着一块巨石,她咽不下去,吐不出来,难受的忍不住浑身发抖,半晌才睁大眼睛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韩睿龙冷哼一声,“我娶你是不想让祖母着急,你最好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你担心管不好家里的庶务,我自会找人打理,两位兄弟的婚事,也费不了你多少心!” 说罢扬长而去,贺氏愣在原地,想到前天韩睿龙低声下气朝自己道歉的情形,还有刚才他说话的神情、语气,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在脑海里来来去去地徘徊。忽然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好像全部被夺走了一般。 她忍不住晃了晃,张妈妈忙扶着她,这一切都是那天张妈妈没留意到,贺氏跑去荣恩轩惹出来的。可已经惹出来了,贺氏走到这个地步,只能想办法弥补,张妈妈忙劝了几句。 贺氏回过神,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快速地冷静下来,反手紧紧捏住张妈妈的手腕,那力道几乎让张妈妈承受不住。 “你去找人打听打听,为什么二爷也同意分家?” 韩睿龙是个男人,要娶要嫁外头是男人管,里头却是女眷管。贺氏也了解一些韩家的情况,知道姜氏或者刘氏都恨极了自己那个已经去世的婆婆,二房的事儿她们都不肯出面。就像自己,也是由太夫人庶出媳妇刘氏出面的…… 想到这里,贺氏脑袋有一个想法冒出来,太夫人必然比她更了解,没分家指使姜氏,姜氏都能推脱了,但还能指使刘氏,如果分了家,太夫人还指使谁? 不可能没有一个女性长辈的在里面主持大局,姜氏和刘氏不肯的话,那就只有太夫人自己了! 分了家,太夫人也会住在韩国公府,而不是随着大老爷搬出去。所以韩睿龙才那么理直气壮地说,他会找人打理,难道这个人就是太夫人? 那分家还有什么用?分家对她来说,只有一个好处,二老爷作为公公,不可能找人盯着她,太夫人不在府里,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早些生个儿子。有了儿子,就是和韩睿龙夫妻关系不和睦,也不可能把自己怎么样。她一定会成为一个贤惠大度的好妻子。 何况,那时候怀哥自然而然由她抚养,现在年纪小,还没有定型,韩睿龙不会时时刻刻都在家里,那个孩子自己不动声色想把他教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府里向着怀哥的,她也可以一个一个慢慢地收拾了。 问题是,太夫人在府里的话,太夫人可以理直气壮的盯着她,可以摆出老太君的身份压制她。别说怀哥,就是玉姐儿也养在她身边。 贺氏越想越急,匆匆赶去寿禧堂。 太医给太夫人把了脉,太夫人一副气若游丝被气得半死的模样,太医却一点儿也不紧张,只是嘱托别受气,静养调理,还用太夫人常吃的那方子调理就好。 说白了,太夫人自己也预料到了。只是想着二房几个孩子,哪怕不成气候,也不能不娶媳妇不嫁人。二房还有那么多事儿要操心,分了家姜氏和刘氏更不可能管了。贺氏不够稳重,才进门就和丈夫闹脾气,真正不知道让太夫人说什么才好。 分家也有分家的好处,一家子住在一处,本来就有矛盾,貌合神离呆在一块儿也觉得别扭。 太夫人满腹惆怅,百转千回,望着窗棂子外蓝澄澄的天空,听见脚步声,立即冷声道:“谁也不见,都出去。” 如意为难地看了贺氏一眼,一副早就告诉了你的模样,希望你别为难做奴婢的。 贺氏陪着笑脸,探着身子朝里头道:“是孙媳贺氏。” 太夫人没好气地道:“你来做什么,休提分家的话,直到你们不提了,再来见我!” “孙媳才进门,对府里什么事儿都不熟悉,听说分家也唬了一跳,幸而祖母体谅孙媳,否则孙媳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太夫人听她这样说,语气才缓和了一些,道:“进来吧。” 贺氏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其余的丫头婆子皆留在外头候着,如意给贺氏到了一杯茶,贺氏便寻了个借口打发如意出去。见床边矮几上的茶杯空了,起身拿了空茶杯亲自去煨水的炉子前重新续了一杯。 回到床前,看着闭目养神的太夫人,发自内心般道:“孙媳已经知道错了,原是和三弟妹开了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却惹出这样的事儿来,让太夫人伤心……” 太夫人见她把责任都拦在自己身上,反倒觉得她更有大家闺秀的度量,脸上的神情又缓了缓,语气也柔和了几分,道:“不是你的过错,他们想分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贺氏满脸自责:“却是孙媳不懂事,才闯下这样的祸端来。孙媳想来,容兰妹妹,五爷、六爷的事儿,我作为嫂子是该出头,可孙媳毕竟还算年轻,才进门还没一个月,什么都没来得及熟悉一二。二爷是男人,若是让他管后院的事儿,可置我与何地?既然如此,又何苦娶了我来?” 说罢眼眶儿就红了,眼泪跟着落下来,哽咽道:“原是几年前我年幼不懂事,在王府冲撞了三弟妹,可就算三弟妹因此怀恨在心,也不该……这府里上上下下少说也有一二百人,突然间全部让孙媳来管着,孙媳不是能人,就算是能人,也未必能做到……” 说完带着深深的悔意,朝太夫人道:“孙媳自去三弟妹跟前陪个不是,请求三弟妹谅解。” 一席话不知不觉就把分家的责任全推到安静茹一人身上。太夫人眼珠子动了动,贺氏知道她心思活了。 太夫人忍不住回想安静茹进门这几年发生的事儿,一开始文文静静从来不冒头,但很快就得到姜氏的全部信任。短短四年光景,老二媳妇死了,怀哥娘没了,她手里的权利越来越大,主持中馈,还管着外头的庄子、铺子。二房越来越不如从前,老三一家也与她同声出气,就连欧阳倩临死托孤,想到的人也是她。 以前没有认真地想,如今想来太夫人惊出了一身冷汗,分家,当然不止她才有这个想法,刘氏早就有了这样的心。但刘氏如何敢提?就是老大媳妇也不敢提,但若不是安静茹想法子让姜氏说动老大,老大如何会找老二商议? 太夫人目光一寒:“我也待她不薄,她怎么就这么忘恩负义,也不想想若不是我点头,她如何能进韩家的门!” 太夫人也不想想,姜氏并非那般没主见的人,怎么可能全听儿媳妇的话?气得又是一阵咳嗽,唬得门外的人急忙奔进来,贺氏忙帮着太夫人顺气,如意略显责怪地看了贺氏一眼。太夫人慢慢缓过来。 冷笑一声道:“果然小门小户,和那老三媳妇一样,没有远见,只会惦记眼前的东西。” 容兰的婚事连连推脱,可不是想着不分家容兰的嫁妆要从官中出,非要等到韩睿龙娶了贺氏,现在娶了进门,就提分家的话。 太夫人越想越气,不知不觉也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安静茹身上。 贺氏见目的达成,暗暗地弯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来,因怕人察觉,忙收住了。 夕阳下,几位爷们在前面,姜氏等媳妇、孙媳妇皆远远儿站着,如意面色阴沉地从正屋里出来,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太夫人说,如果没有打消分家的念头,不见任何人。” 说完朝女眷看了过来,安静茹分明感觉到如意的目光是停留在自己身上的,不由得蹙了蹙眉头。迎上去时,如意已经将目光收回了。朝大老爷等人福福身,复又进了屋。 众人满是担忧地望着正屋,安静茹和卢氏几乎同时叹了口气,没想到分家这么难。 暮色渐渐沉下来,大老爷朝众人道:“你们都先回去。” 这情形怕是站多久也见不到太夫人的,姜氏嘱托了一句:“小心,别着凉了。” 大老爷点点头,和二老爷、三老爷仍旧留在院子里,其他人各自回去不提。 韩睿华也是半下午就赶回来的,晚饭谁也没胃口吃,只有半懂事不懂事的朝哥儿,规规矩矩一口一口扒着碗里的米饭。偶尔看一眼板着脸的父亲大人,生怕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惹了爹娘不高兴。 等他吃完了,安静茹便让林家媳妇带着他下去洗澡,倒了茶送到韩睿华手里。门外传来说话声,安静茹扬声问,品翠在外头回道:“是吉祥姐姐过来了。” 韩睿华站起身道:“你们说话吧,我过去看看父亲。” 等韩睿华走了,安静茹忙叫吉祥进来。安排春香去倒茶,吉祥却四处看了看,一副有话单独说得模样,品翠察觉,就道:“奴婢去帮林妈妈的忙。” 春香道:“茶壶里没水了,奴婢去小厨房烧些开水来。” 不多时,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安静茹请吉祥坐下。吉祥脸上略带慌张,笑道:“三奶奶不用客气,奴婢说几句话就走。是如意姐姐让奴婢给三奶奶带来的……” 遂将如意听到的支字半语简单地说了一遍,虽然不全面,但也足够明白贺氏都说了什么。安静茹忍不住叹口气,苦笑道:“我还真摸不透她的心思。” 吉祥担忧地道:“三奶奶还是堤防一些,太夫人对您……” 或许贺氏和太夫人是同一种人,安静茹感激地道:“谢谢你,不管她怎么样说我。等分了家也是各过各的,谁也碍不着谁。” 只是眼下看来,只怕很难等到太夫人松口。安静茹面上镇定自若,其实心里也暗暗着急,今儿是第一天,没有结果,万一就这么不了了之,那就真的只能等太夫人百年后了。 和贺氏同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那日子还真不好过。 吉祥见安静茹一点儿也不生气的样子,想到贺氏这般编排她,太夫人还被贺氏说动了,心里就生出几分同情来。正色地道:“如果那边有什么动静,奴婢定然立马过来告诉三奶奶,就是奴婢不能过来,也会打发人过来说一声。” 安静茹十分感动,想来如意、吉祥这么帮她,也没有要求过什么回报,不禁湿了眼眶,点头道:“谢谢你们了。” 吉祥轻轻摇了摇头,“奴婢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吉祥走后,安静茹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怔,见赵嬷嬷进来,忍不住问道:“你知道二奶奶不想分家的理由么?” 心里有答案,可就是觉得可笑。贺氏怎么可能糊涂至此?就算不服气,就算自己死了,她现在又能如何?她已经是韩睿龙的继室,韩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还有什么气是不能出的? 韩睿龙也算是重感情的人了,就算没办法做到恩爱,那也能相敬如宾。 “姑奶奶不是已经有了对策,还担心什么?王妃那里也答应帮着说和,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同意了,太夫人就是坚持也坚持不了几天。” 安静茹没说话,示意赵嬷嬷叫人进来把饭菜撤了,回到正屋。品翠便一脸兴奋地跑进来,低声朝安静茹道:“果然在三奶奶意料之中!” 几位爷们皆守在寿禧堂,贺氏叫人撤了饭菜,见张妈妈进来,把屋里的人全部打发下去吃饭,这才拉着张妈妈问:“可有结果了?” 张妈妈神情带有几分凝重,将打听来的消息理了理从头说起。 二老爷身上的爵位原属于大老爷的,后来大老爷负伤不能致仕方上了文书让给二老爷袭了。姜氏和沈氏的矛盾大概就是从哪个时候开始,沈氏生怕二老爷百年后,这爵位又归了大房,大房的长子,大爷本来说是个养不活的,结果又留了遗腹子晨哥儿。晨哥儿小时候身体不好,看起来和他父亲一样是个短命鬼…… 贺氏着急:“说这些做什么?说重要的!” 张妈妈把说到一半的话头咽下去,看了贺氏一眼,方道:“太夫人心疼咱们姑爷,生怕姑爷步上大老爷的后尘,所以这些年,那爵位最后谁能袭了都不知道。前儿二老爷被派出征,太夫人便有意让三爷去接替了二老爷!三爷没答应,为此,太夫人还发了一顿脾气。” 贺氏忍不住惊呼一声:“三爷是文科出身!” 张妈妈道:“就算是文科出身,那些功勋世家都是靠军功发迹的,到了子孙后辈,有几个能在马背上建功立业?在说,带兵打仗的,自有冲锋的将士,大将军不过是在后面指挥。” 这一点贺氏倒是知道,父亲是总兵大人,西京驻扎的那些军营,每个军营自有部属监督操练,作为冲锋直接面对敌人的也是带领队伍的小头目罢了。 总之张妈妈的话就一个意思,现在二老爷身上的爵位到底是谁袭了还不知道,大老爷身上那个自然是晨哥儿,再加上太夫人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是想让韩睿华…… 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能得到什么,岂不是把到手的东西,双手奉给别人,而且很有可能那个人还是安静茹! 贺氏想想又觉得不对劲,“照你这样说,他们应该不想分家才是。” 张妈妈摇摇头道:“这个奴婢倒是没问,不过,既然都闹着要分家了,分了也没什么不好。奴婢去打听,还打听到一件事儿,二夫人当初闯下了祸……” 这事儿贺氏知道一二,无所谓地道:“已经无碍了,如果还有隐患,早就人人自危了。” 张妈妈本来想说现在闹着分家,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儿,分了家大房、三房与二房就扯不上太多的关系。即便哪天被御史揪出来,大房和三房还能保住。 “姑奶奶,姑爷也同意分家,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和姑爷齐心劝劝太夫人?何苦与姑爷离了心,姑奶奶顺着姑爷,慢慢儿姑爷知道姑奶奶的好来,也会顺着姑奶奶,和和美美过自己的日子哪里不好?一旦分了家,这府里的人口就简单多了,上面只有二老爷一位长辈……” 贺氏道:“太夫人必然不肯搬出国公府去。” “那里有这个道理?大老爷是太夫人的长子,理应是大老爷照顾太夫人,那里就有二老爷越俎代庖的理儿?太夫人总要顾忌儿子的体面不是?” 贺氏也觉得有道理,不分家,本来那个爵位也是在没分家的情况下,由二老爷袭了。现在还在二老爷身上,等分了家,他们必然是住在国公府,大房和三房搬出去,如此以来,就没有不让韩睿龙袭了的。 到了那时候,自己就是浩封的浩命夫人。韩睿华一辈子到老大概才能给安静茹挣一个,且二老爷身体情况也不太好。到底是分还是不分? 贺氏陷入沉思,张妈妈轻易就能打听来,也或许是有人误导,也或许是人人都知道,否则这府里的人怎么可能个个都向着安静茹?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既然如此,安静茹为什么想要分家?贺氏想起她恬静的模样来,那样平静就连她周围也透着一股镇定自若的氛围,看着她很快就能让人镇定下来。而现在,她却觉得她脸上的笑,是一种不屑。不屑于自己斗,更不屑于其他,那么她最在乎到底是什么? 贺氏不死心,摇头道:“即便不分家,三爷已经走了文科之路,咱们二爷身体健全,你说的情况绝对不可能发生。” “以前二夫人在世,太夫人就倚重她,连带的对咱们二爷、六姑奶奶也十分宠爱,甚至对容兰、玉姐儿都极好。人年纪大了,许多事儿都看开了。与其像大老爷那样,还不如四肢健全平稳一世。”就是分了家出去,守着田产地产过日子,只要不乱来,安安分分的也不至于上街讨饭,且二爷也能捐官,京城这样的人家多的去了。还有太夫人,太夫人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积蓄,她心疼姑爷,必然会把大头的给了姑爷,张妈妈冷眼看来。韩国公府倒不是那些外强中干的功勋世家,府里三位进士,可见比一般人家更注重长远的未来,要保持这样的盛兴不衰,同样需要足够的财力。 更为重要的一点,分家其实是二老爷首先提出来的! 张妈妈愈发相信自己打听的消息没有错,贺氏也有些动摇。 如果最后让韩睿华袭了,那她算什么?到底是心里那口重要,还是未来重要?贺氏闭上眼,幽幽地道:“既然是大家的意思,我也只能随主流了。” 张妈妈道:“姑奶奶是与姑爷夫唱妇随,姑爷和几位老爷怕是还没吃完饭,奴婢这就送几个菜过去。” “太夫人那样,他们哪里有胃口?不如做些点心送去。” 张妈妈笑着点头,下去安排不提。 韩睿华回来已经快三更天,安静茹坐在铺了凉席临窗榻上等,见韩睿华进屋忙迎上去,“太夫人怎么样了?” “吃了晚饭安歇了,父亲和二叔他们也各自回去了。” 安静茹仍旧一脸紧张地盯着韩睿华,韩睿华深邃的眸子闪了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安静茹难免有些失望,又自嘲地笑道:“许是我心急了。” 韩睿华温厚的嗓音传来,“现在的情况,是该分家。” 一门三进士,搁在一般书香大族,那也是鼎盛的时期。虽然分了家还是连成一气,到底说起来不会那么显赫。 安静茹静默了一会儿,抬头道:“要不要再吃些东西,我叫人留了饭菜。” 韩睿华摇摇头,“在太夫人那边陪着父亲、二叔他们吃了一些。” 安静茹去找衣裳,递给韩睿华催他去净房,将守在门外的赵嬷嬷等人打发下去安歇,不多时韩睿华从净房回来。 清辉的月光从敞开的窗扉洒进来,安静茹盯着罗汉床顶上的承尘,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再想什么,幽幽地仿佛喃喃自语般问道:“你后悔娶我么?” 如果没有那一纸婚书,这门婚事根本就不可能,或者沈氏没有那么快就从夏氏嘴里问出安家来,安静茹也不可能嫁给韩睿华。王妃提了贺家,姜氏犹豫没立刻答应,但如果再给她一点儿时间,她或许就应了。那样嫁给韩睿华的就是贺氏,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戏。 韩睿华没说话,安静茹只觉得他的双手紧紧将自己禁锢在他怀里。隔了好半晌,低沉的嗓音从脑后传来:“你是我的妻。”那声音透着一股安定人心的作用,安静茹紧紧握住的拳头慢慢松开,嘴角掀起一抹恬静的笑,不管贺氏怎么说自己,太夫人会如何看待自己,那又有什么关系? 大伙齐聚寿禧堂院子站了半个时辰,太夫人仍旧一个不见,除了韩睿钦去了翰林,五爷、六爷去了学堂,容珠在清雅阁养病,其他人都站在院子里。日头渐渐热起来,宝哥和朝哥儿、贵哥被各自的乳娘带下去。 贺氏站在韩睿龙两三步远的地方,时不时看看众人。大老爷和二老爷、三老爷低声说话,姜氏和刘氏站在一块儿,卢氏紧跟在她们身后,刘氏微微蹙眉,略有些着急。安静茹和韩睿华并肩而立,偶尔抬头去看韩睿华,韩睿华总能默契地将视线对上她。 再看看前面的没什么表情的韩睿龙,贺氏再一次忍不住握了握拳头,暗暗咬了咬牙。 如意从窗棂子朝外头看了一眼,走到太夫人安坐的地方,带着担忧的语气道:“外头越来越热了。” 太夫人冷冷哼了一声,别开脸去。如意看着叹气,正好婆子将太夫人的药送来,太夫人冷着脸叫端去院子里倒掉。如意趁机劝道:“太夫人定要保重自己,怀哥少爷还那么小。” 如果自己不在了,这个家更是毫无理由地分了,到时候谁来看顾怀哥?太夫人听着脸上逐渐被悲怆替代,如意见她没坚持叫到了,忙接了碗服侍太夫人吃下去。 太夫人漱了口,歇了半晌,仿佛已经筋疲力尽似的,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朝如意道:“让龙哥媳妇进来陪我说说话吧。” 如意怔了怔,应了一声。 贺氏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进了屋,到了太夫人跟前,贺氏请了安就垂下头不说话。太夫人斜了她一眼,贺氏仿佛没看见,微微叹了口气。太夫人不冷不淡地道:“怎么?你现在也想分家了?” 贺氏一脸为难,摇头道:“孙媳是不想,分了家孙媳这般年纪,如何能支撑起门面?可细想来,坚持己见把其他人得罪了,到时候有什么事儿,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又一竿子把其他人说成瑕疵必报的,如意不由地看了贺氏一眼,倘或这话传出去,才真正是遇上事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个二奶奶,难道嘴里就说不出好的?非要这般尖酸刻薄对她有什么好处? 贺氏自己没意识到,身边的张妈妈扯了扯她的衣角,太夫人登时板起脸来,贺氏见状忙垂下头去。太夫人冷哼一声道:“你们就要这样逼我,一个个的嘴里说得比唱的好听!” 说罢,将贺氏也赶了出来。 从如意吉祥那里得知,太夫人一日三餐照样吃,气色精神头都很好,大伙从寿禧堂散出来,第二天仍旧没结果。 晚间,姜氏把安静茹叫去她跟前,拿了几张图纸给安静茹看,然后道:“过两天,让三婶婶陪着,把龙哥媳妇叫上,府里的账目一起理一理。” 隔天,王妃从太医院得知太夫人请了太医把脉,从王府赶回来探望。几位爷们皆在家里迎接王妃和王爷,因王爷养病,所以一切从简,接待工作也相对简单。 太夫人也不得不见见众人,陪王爷说了几句话,由大老爷、二老爷等人陪着去前院书房。王妃则仍旧留在寿禧堂正屋,太夫人握住她的手,细问了她的情况,王妃见太夫人安好也松了口气,笑道:“原打算带着孩子们,太后娘娘想念他们,一早就接进宫里去了,我又担心祖母,所以急着回来,祖母莫怪。” 太夫人笑容淡了几分,“我还怪什么?一家子闹得不安生。” 王妃也没装不知道,“母亲前儿就与我说过,和王爷商议一回,其实分了家到底也是一家人。” 又细细地说了一番,太夫人喟然长叹,“我年纪大,到底不糊涂,其中的道理我如何不明白?现在咱们家的情况,就好比在油锅里烹,在大火上烤,不能错了一丝一毫。我不过是……不过是想着儿孙都在一块,身边总能热闹热闹……” 说罢落下泪来,王妃忙拿着手绢给太夫人擦泪,太夫人摆摆手示意不必,朝王妃道:“我知道你娘心里怨我,这些年她吃了多少苦头我不是不知道,每每瞧着你父亲那样,我如何不伤心?我是他娘,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伤在他身上,痛却痛在我心里……” 王妃垂下头,眼角闪动着水光。姜氏微微红了眼眶儿了,刘氏叹了口气,嘴角却不由得泛起一抹嘲讽的意味儿。 中午王妃留在太夫人屋里吃饭,外头王爷由几位爷们作陪,安静茹等孙媳妇辈的在太夫人屋里充当丫头服侍,午饭后,王妃又陪太夫人说了一盏茶功夫的话,方告辞回府。 姜氏领着大伙儿送王妃,上车前,王妃想起太夫人单独与她说得那些话,忍不住看了贺氏几眼,暗自摇了摇头。后悔这婚事她没阻拦一二,贺氏的为人竟是从前看走眼了。幸亏,太夫人说即便分家,她还是会继续住在国公府,想来也是对贺氏不放心。 王妃离开后,太夫人支退屋里所有人,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半空中。长长地叹了口气,叫了如意一声。 如意从外面进来,正好一道管束打在太夫人苍老的身上,孤零零的让人不由得湿了眼眶。 “去把所有人都叫来,我有话说。” 众人很快都聚集在寿禧堂的正屋,人虽多却无一点儿嘈杂声,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也都不一样,但大家都意识到,太夫人同意分家了。 心里有雀跃,可想到住了这么久的地方,突然要离开,多少有些落寞。太夫人还没从里间出来,韩明德和王氏匆匆赶来,这头闹分家,那边也略有所闻。倒也没有多惊讶,进来后众人互相见礼也不过点点头。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太夫人在如意吉祥的搀扶下,姗姗从里间出来。一头华发绾了个高高的发鬓,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威严,同时也觉得精神抖擞。 众人见礼,太夫人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犹豫,直接吩咐人去把总管请来,将府里所有的账目,田契、地契都取了来。 庄子也有三六九等之分,这些却不好由这边的人定夺,交给了韩明德,叫韩明德分成三份。刘氏安奈不住露出喜色,这样分自然是平均分成三份,那么就不存在庶出的三老爷会比大老爷、二老爷分到的少。 韩明德自然应了,大老爷和二老爷站出来道:“让三弟先挑吧。” 太夫人木着脸没说话,三老爷忙推辞,“一切听族长的。” 刘氏略有些失望,太夫人看在眼里,再去瞧安静茹,安静茹微微垂着头立着,反而是贺氏忍不住朝韩明德那个方向望去。 韩明德与两位总管商议片刻,将永业田划出来,其余的很快就分成了三份,大老爷和二老爷让三老爷去选,三老爷犹豫着,刘氏恨不能自己去,到底压住了。三老爷见大老爷和二老爷坚持,硬着头皮随便选了一份。接下来则是二老爷去选,剩下的才是大老爷的。 这些东西分了,就是官中的现银,同样也分成了三份儿,因为数量相等,且也不存在好坏,韩明德直接分下来。 从申时一直到到二更天,才告一段落,中间大伙吃了一顿晚饭。气氛十分平静,到最后就只剩下大房和二房的问题。 今儿家里分了,明儿还要请府衙得人上门做个见证,包括其他韩家的族人,也要通知一声。韩明德夫妇离开后,众人也都各自散了不提。 整个韩国公府仿佛被那黑沉沉的苍穹压着,叫人喘不过气。就是朝哥儿也感觉到气氛的不寻常,晚上闹着和爹娘睡了一晚。 太夫人辗转反侧,几乎一夜睡没,天蒙蒙亮就让下人们服侍着起来。天亮时,韩明德领着府衙的人来了,韩家族人也陆陆续续到了,由二老爷主持大局,略解说分家一事,知道的人不少,但乍闻还是忍不住惊愕。 接下来的程序就简单多了,因为已经分好了,不过是请大伙做个见证,还没到午时,一切妥当,就连各房的下人们也都划分出来。 由刘氏张罗着安排众人吃饭,大房、二房的人皆被太夫人叫去了正屋,太夫人仿佛考量了许久,款款说道:“老二媳妇没了,龙哥媳妇才进门,比不得你们。” 目光落在大老爷和姜氏身上,“我也不怕你们说我偏心,不给你们留脸面,老二的情况你也看在眼里,我虽半身入土的人,总是不放心这一房人……你们要搬出去我不阻拦,但我绝对不搬!” 贺氏抬起头,大老爷和二老爷皆说尊重太夫人的意思,其他人垂着头。贺氏紧紧捏着拳头,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她却好像没有感觉到一点儿疼痛,只拿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太夫人。 太夫人还说了什么,她根本就没听进去,脑袋里只有太夫人那句——绝对不搬! ------题外话------ 终于分家了…… ------------ 152:后续工作 太夫人是浩封的国公夫人,住在国公府理所当然,她不搬也在大伙的预料之中。还有一件事让刘氏颇为不平,但还是答应了。 “容兰年纪大了,小五和小六也快到了娶亲的岁数,官中嫁娶都有定例,那些银钱是已单独划了出来,账目和银子都在总管哪里。”姜氏等太夫人说完了,方说了这事儿。 太夫人微微惊讶,虽说嫁娶花不了多少银钱,但三个人加起来还是不少,至少这银钱在外头置办两三处宅子是没问题的。姜氏看了安静茹一眼,说是大伙商议的结果,事无巨细,包括嫁娶要置办的东西,都细细列了出来,到时候只要照着单子置办就成了,若是有没想到的,到时候在补上。 太夫人就有几分释然了,定是长子和姜氏的主意,老三就是不答应也没资格说不。其他人就更不敢有什么意见,又想到长子和次子都坚持分家,一时悲从心生,姜氏说到太夫人那几个交给安静茹管的庄子,太夫人才撑着道:“京城那三个庄子,仍旧你们管着吧。我还没死,我的东西你们别盯着!” 除了不能站起身的大老爷,和不在状态的贺氏,其他人皆站起身行礼,请太夫人切莫动怒。太夫人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有了这件事儿,二老爷道:“现如今,大哥和三弟若是要搬出去,也需要时候收拾屋子,还要暂且住在府里,一日三餐仍旧从大厨房出,这些由我们承担了。” 除了一日三餐,划分出来的下人们月例银钱就要各自承担,分家很快,分了家事情就多了。什么都要重新立账目,还有管家什么的,这些都要重新做安排。安静茹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琢磨着现如今大房这头分到的人该如何安排。 大老爷和姜氏都没说什么,分了家就见外,那就真成了人走茶凉。大老爷坚持分家,二老爷如何不明白其中的缘由,现在想起以前听沈氏说得那些话,自己也对大老爷产生芥蒂,愈发觉得惭愧。 钥匙已经交出去了,但太夫人说了,没有搬出去的这段时间,要多带带贺氏,安静茹想着就头疼。目光落在心不在焉的贺氏身上,分家并没有把韩国公府那些重要位置上的管事分给大房或者二房,就是贺氏暂且什么都不懂,韩国公府也能正常运转,所谓主持中馈,主要是管着那些管事、管家,管好领头的人,有什么话吩咐下去盯着他们做好的就成了。就是礼尚往来的事儿,那些在府里待得时间长的管事婆子也能出出主意。余下的就是些琐事,但现在分了家,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 到了晚间,大伙才从太夫人屋里散出去,太夫人仿佛一下子又老了许多,晚饭也没什么胃口,如意特意叫贺氏的陪嫁丫头做了太夫人爱吃的点心来,温声劝了一会儿,见太夫人无动于衷,如意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怀哥怎么样了?” 太夫人这才吃了一些。 相对于寿禧堂的宁静,姜氏和大老爷回去后,也早早就歇下,安静茹回到屋里,吃了晚饭,就眼皮子打架,韩睿华瞧着夺了她手里的账册,命令似的道:“歇了吧,这些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料理清楚的。” 安静茹点头,倒头就睡了。 最兴奋的莫过于刘氏,将那些现银和卢氏一起数了一遍,放进了里间柜子里锁着,银票等物,也清点了一遍,叹口气道:“若不是把那头几个孩子的花费除开,咱们也能多得到一些。” 卢氏不好搭话,三老爷听了“叮当”一声放下茶碗,不耐烦地道:“深更半夜还没折腾够?” 卢氏趁机站起身笑道:“母亲和父亲早些歇着吧。” 刘氏这才放了卢氏回去,晚上躺在床上,还是安奈不住,推着三老爷说以后搬了家该怎么搭理,三老爷直接背过身去,理也不理刘氏。刘氏撇撇嘴,想到自己终于可以大师拳脚,乐得怎么也睡不着。 贺氏却是吃了晚饭才彻底醒悟过来,拉着韩睿龙道:“太夫人怎么会继续住在府里?她不跟着大老爷么?” 韩睿龙淡淡看了她一眼,“太夫人喜欢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 说罢搁下碗筷去净房更衣,贺氏盯着韩睿龙的背影,抓着张妈妈的手臂问:“我是不是听错了,太夫人怎么会继续住在府里?” 张妈妈也始料未及,没想到太夫人的态度那么强硬,作为儿子,大老爷就是想接她,也要她愿意。太夫人这般不顾大老爷的脸面,要坚持在府里住下,可一想到太夫人还有东西没有拿出来分,张妈妈安慰了贺氏一阵,道:“以后姑奶奶好好孝顺太夫人,让太夫人知道您的好,等太夫人百年之时,太夫人定然不会亏待了姑奶奶。” 贺氏自然明白张妈妈的意思,伺候好了太夫人,太夫人的东西说不得就全是二房的,贺氏的嫁妆很丰厚,但谁会嫌弃钱多?她以后也要生儿育女,总要多给自己的儿女留些东西。可一想到太夫人几个庄子仍旧是大房管着,她冷笑一声道:“我也是才知道,太夫人的东西原是入了官中,现在虽没言明,可瞧来,那几个庄子也是给了大房的,那里还有咱们的份儿?她住在这里,却把东西给了旁人!” 张妈妈忙扯了扯贺氏的衣角,嘴巴朝净房的方向努了努,愈发压低声音道:“这话姑奶奶心里想想就算了,千万别叫姑爷知道。” 养儿防老,就是太夫人什么东西也没有,二老爷养活太夫人也是理所当然。贺氏没好气地叹了口气,原以为分家后太夫人要跟着大老爷,却没想到太夫人非要跟着二房。又想到韩睿龙说,她若是管不好庶务,就什么都不用她管,定然是说服了太夫人帮着打理,没道理娶了老婆,这些事儿还让韩睿龙打理的。 贺氏等韩睿龙出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自己眼色好看些。软声细语说了好些体积话,韩睿龙似笑非笑望着她,那模样让贺氏忍不住发虚。贺氏强忍着,说到现在大房和三房不搬出去,本来就住着韩国公府的宅子,还管一日三餐,二房是不是太吃亏了? 韩睿龙冷笑道:“大伯住的地方,原就是大伯的。” 贺氏没想到这一点,她只知道大老爷身上也有个爵位,那边是大房的宅子,那么分了家大房还是不会搬走?既然不会搬走,怎么还从这边大厨房送一日三餐过去?岂不是让二房养大房一辈子,难怪大老爷要分家! 贺氏正要发作,转念一想,大房不搬,三爷夫妇也不可能搬…… 隔天,安静茹早早就起床了,送走韩睿华,带着朝哥儿去姜氏屋里请安,然后有一起去太夫人屋里。接着就看到贺氏满脸是笑地望着自己,安静茹也朝她微微一笑,上前给太夫人见礼,太夫人神情淡淡地哼了一声,安静茹知道她的气还没消,不由得看了贺氏一眼。 不多时,刘氏和卢氏也来了,众人都坐下来,丫头奉上茶水,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太夫人就朝安静茹和刘氏吩咐道:“多带带龙哥媳妇,虽然分了家,到底是同宗,别人也都盯着咱们,别叫外人看了笑话去。” 刘氏立刻笑道:“我那里还有好些事儿没有料理清楚呢。” 眼看着太夫人脸色不好看,刘氏才叹口气,一副很给面子的模样道:“太夫人吩咐下来的话,儿媳定然不敢怠慢。” 气得太夫人变了色,卢氏只在心里叹气,好在三房的宅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择了日子就要搬出去。 说了一会儿闲话,太夫人露出乏意,众人起身告退,赵嬷嬷已经打发了人去各处通知管事婆子们,除了大房和三房要带走的人,其他人都在寿禧堂外头候着。 目送姜氏离开,安静茹便扭头问贺氏:“二嫂定个回事的地方吧,以前是寿禧堂后面的那个花厅,离二嫂也比较近。” 她好心推荐,贺氏却道:“虽然近,一大早地人来人往,却打扰了太夫人休息,不如去我那里,院子比较宽,腾出两间屋子就是了。” 其实不用路过寿禧堂也能到,安静茹原本想说,看到贺氏一副当家主母的模样,现如今分了家,她们还住在府里,就是客,客随主便因此也没说什么。大伙朝新房那头去,下面的管事婆子们却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安静茹理家的时候,基本是请安之后才等那些婆子回事儿,现如今听贺氏这般说,指不定一大早就要起来回事儿,倒不是她们偷懒不想早起,即便是回事的时辰晚,她们都是卯时前就起床了,盯着各自手里的人把日常要做的事儿做完。 这人无论身在什么位置,都有几分好强的心,生怕自己做得不好,被别人比了下去,因此自己手里的事儿,皆面面俱到,叫人挑不出错。到了安静茹那里,要操心管的就少,有安排不得当的说两句,叫改正过来。这样以来,又起到别样的作用,下次遇见同样的事儿,就又会多一份心去分析,力求做到最好。如此循环,比照别人,完善自己,主持中馈的人,就更剩下了不少的心力。 新房还是贺氏没进门的时候来过一次,安静茹和刘氏被请到了正屋,刘氏是比较急的,上了茶就朝贺氏道:“这府里的事儿,我是不大管的,就由华哥媳妇给你说说,有不明白的,或者我知道的,就问我。” 说罢也不接茶,贺氏看着刘氏那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暗暗地咬了咬牙,好歹现在还吃二房的饭。因有了前头安静茹说话,贺氏不采纳的例子,安静茹也不说话,就等着贺氏开口。 贺氏到底没正式管过,还是张妈妈提醒才想起先问问府里的情况,安静茹把早就预备好的账目拿出来,在桌上摊开,“这是下人们每个月的月例银钱账目,这个是府里日常开支的账目,这个是……最后还有一个总账,那是每个月的月底由总管算出去,以此作为依据,从库房支取下个月的开支银钱。这些是库房的钥匙……” 又一一指明每把钥匙锁着什么东西,“账目管事手里也有一份,二嫂得闲可以去看看。” 贺氏笑道:“还看什么,难道我还信不过三弟妹?” 安静茹原是打算交给她就罢了,听她这样说,反而多了几分坚持,免得以后有什么问题还说自己管家的时候贪污了去,因此道:“二嫂还是派人去看看吧。” 态度十分坚决,张妈妈就笑着打圆场:“三奶奶做事谨慎,看一看也好。” 贺氏瞪了张妈妈一眼,刘氏也道:“那就让张妈妈去看看吧。” 安静茹派了赵嬷嬷去,嘱托道:“把管事婆子们叫上。” 又朝贺氏解释:“管事婆子管着外头的事儿,库房里的东西一般都是锁着的,这里有一套,总管那里也有一套却是不用的,要用的时候拿这一套去开门,收起来的时候管事婆子们会看着搬进去,长久不用的,隔段时间叫管事婆子拿钥匙开门做保养……有些管事婆子才管这些,所以月例比其他人略高一些,有些就就管一样……” 为了避免贺氏不明白,安静茹就解说的比较详细,贺氏却忍不住冷笑道:“到底我也不是没见过如何打理家务的。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安静茹就打住不说了,刘氏笑道:“既然会,那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招人嫌的?” 说罢站起身拉着安静茹就走,安静茹叹了口气,反正账目、钥匙都交了出来,自己那头也有好些事儿,便跟着刘氏出来。 到了外头,春香气道:“那二奶奶也真是的,摆出那样的嘴脸给谁看?好心当做驴肝肺!” 安静茹示意她别说,分家不是为了结仇,春香愤愤地闭上嘴,刘氏冷哼一声道:“管她呢,横竖上面还有太夫人,她管不过来,太夫人自然会想办法。” 语气一转,问安静茹:“宅子可找好了?” 安静茹想到姜氏拿给她看的图纸,才想起今儿要找外头的管事商议翻修宅子的事儿,点了头道:“是母亲找的,倒也不算远。” 在王妃的帮助下,找了三处选,最后选了一处离韩国公府不远的宅子,虽然不远,到底大老爷能同意搬出去就不易。以后虽不用天天儿来太夫人跟前请安,可隔三差五总要来一趟的,太夫人若是有什么事儿,彼此也好照应。大老爷作为儿子,不可能远远搬离了,这样不远不近,来回要坐马车,总比住在一处好得多。 这个时候,安静茹已经没了当初那份急切,站在大老爷的角度想想,反而多了几分自责。太夫人觉得分家安静茹要负主要的责任,虽然过分了,但安静茹却是为了分家,做了一些事儿。 刘氏见安静茹有些不在状态,还以为是被贺氏气得,笑着安慰道:“等搬出去就好了,别和龙哥媳妇计较。” 安静茹摇摇头,笑道:“三婶婶不是还有事儿吗?咱们就先回去吧。” 刘氏自然事儿多,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想想又是兴奋又是杂乱,说话也有些心不在焉,几句便迫不及待地走了。 安静茹还没走到荣景园,就见太夫人屋里的人寻了来,安静茹只好又去寿禧堂。贺氏已经到了,太夫人看见安静茹脸色沉郁,很是不满,张口就道:“不是吩咐你多带带龙哥媳妇?只把钥匙、账目交出来。当初怀哥娘也是这么做的么?” 欧阳倩差不多是这样,不过安静茹自己主动请教了不少,所以在这方面一直很感激欧阳倩。春香听着太夫人的语气就忍不住张口道:“姑奶奶……” 安静茹及时打断她的话,朝太夫人福福身道:“是孙媳的不对,二奶奶若是有不明白的,问我就是。” 就看到贺氏的嘴角微微翘起,春香死死瞪了她一眼,没见过这样的,刚才还嫌人啰嗦,回头就朝太夫人告状! 太夫人见安静茹恭恭敬敬的,脸色才缓了一些,朝贺氏道:“今儿还让华哥媳妇管着,你先看看。” 贺氏站起身,得体地见了个礼:“谢祖母指点。” “我也乏了,你们下去吧。” 一行人退出来,那头赵嬷嬷还没回来,要回事的婆子就跟着贺氏到了寿禧堂,此刻都在外头候着,看起来有些乱。安静茹只觉得头疼,贺氏面色自然,连一点儿羞愧也无,道:“既然太夫人发了话让三弟妹今儿管,还是去以前回事的地方吧。” 安静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想想算了,只是委屈了那些跑腿的,先前已经把对牌等物皆送去了贺氏那里,现如今又要搬过来,惹得下面的人一脸埋怨,春香心里那口气终于顺了许多。 和往日不同,今儿贺氏在场,期间不停发问,本来分了家事儿就多,她这样一耽搁,等料理已经是午时。安静茹坐着吃茶,贺氏也坐着,好像在等安静茹留她吃饭似的,等一盏茶喝完,木槿从外头进来:“朝哥儿在夫人屋里,夫人叫三奶奶过去吃饭。” 贺氏只得起身告辞,安静茹看了看那些账目、对牌朝贺氏道:“这些东西还请二奶奶自己保管吧。” 就叫人给贺氏送去,贺氏暗暗地咬了咬牙,安静茹愈发一点儿不留恋,她愈发觉得心里难受。等贺氏走了,几个丫头终于忍不住,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说话。 “二奶奶到底要做什么?” “没见过这样的,虽然人走茶凉,难道以后她就没求人的地方?” “……” 品翠笃定地道:“大概是想让咱们早些搬出去。” 安静茹觉得有道理,自己也巴不得早些搬出去,反正家都分了,计较这些做什么。吩咐几个丫头不许再说,便去姜氏屋里。 姜氏屋里已经摆好了饭,朝哥儿挨着晨哥儿规规矩矩地坐着,大老爷去寿禧堂陪太夫人吃饭,姜氏便叫安静茹也坐下。吃了午饭,喝了一盏茶,姜氏说起新宅子翻修的事儿,将钥匙全部交给了安静茹,道:“不用太着急,毕竟是长住的地方,和华哥多多商议,回头给我说一声就是。” 安静茹知道现在接了钥匙意味着以后新家的事儿全是她说了算,姜氏又道:“咱们这里也有好几房人,眼下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你瞧着从里面选个稳重的负责大事儿,再找几个机灵的跟着过去……” 现在选出来的,以后就是新宅子的总管,安静茹一边听姜氏说,一边琢磨着,等姜氏说完了,便试探地道:“江全年纪大,又管过外头的庄子,现如今管着铺子,上次他们一家来府里请安,儿媳冷眼瞧着,他儿子说话条理分明,且也单独管着两间铺子,不如让江全进来,外头就交给他儿子。” 江全是姜氏的陪房,安静茹这样说,也在姜氏的预料之中,道:“你那里也有两房人,外头庄子上能有多少事儿?能交出去就交出去,新宅子需要人,若是从外头找,不知根知底用着也不放心,不如把他们叫回来。” 另立门户,什么都要重新开始,却是需要不少的人,何况这搬出去,大门上挂着大老爷的封号,不是国公府,却是侯府。即便人少,但也不能失了体面。还要寻找厨子,重新安排人……事儿真的不少。 但分家的消息很快就穿了出去,姜氏和安静茹站在说话,门上的人来回:“亲家夫人到了。” 陈氏一脸担忧地走进来,不知道韩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见姜氏和女儿十分平静,她略放了心,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多的也不好问,只好不问说到安晋松的婚事,姜氏得知洪家,还笑道:“可找到了保山没有?若是没有,我倒可以推荐一个人。” 姜氏这样说,安静茹很是惊讶,就姜氏的为人,绝对不爱为这些事儿出头,她能出头就说明那洪家的姑娘真不错。毕竟姜氏在京城多年,当初韩睿华的婚事肯定没少打听京城的姑娘。 陈氏忙感激地笑道:“我们老太太去拜访了洪夫人一回,看过那姑娘,很是端庄,两家不过口头上是说好了。” 姜氏笑道:“洪夫人性子爽朗,与华哥三婶婶年纪相当,也颇有些交情。” 安静茹能和洪夫人顺理成章的认识,除了韩睿华的关系,还有刘氏。分了家刘氏不再是国公府的夫人,但她丈夫是进士,儿子是进士,她的身份很够。 陈氏就起身朝姜氏道谢,姜氏笑道:“都是亲戚,不说这些客气话。” 问起安老太太的身体情况,两人聊了一盏茶的功夫,姜氏吩咐安静茹好好陪陪陈氏,陈氏随安静茹出来,到了外头就问道:“怎么突然就分家了?” “是大家的意思。” 陈氏就叹气,不知道说什么好,安静茹就笑道:“婆婆答应请三婶婶出面,等她给三婶婶说了,娘可要来谢谢三婶婶。” 陈氏的心思被岔开,点头笑道:“这是自然,我也正为这事儿发愁,洪家到底是望族,保山总要找体面的,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安静茹想到弟弟要成亲,家里能热闹热闹也十分高兴,陈氏去太夫人那里请安,太夫人也客气地陪着说了一会儿的话。接下来就是陆青苑,风风火火地跑来,“你们的动作也够快的,说分就分了。以后是住在国公府还是搬出去?搬去哪里?” 春香送了茶来:“孟大奶奶一下子问了这么多,可叫我们姑奶奶怎么回答?” 陆青苑瞪了她一眼笑道:“我还不是想着,若是住的近,来往就方便了。” 安静茹说了新宅子的地点,还是这条街,中间隔了几户,但离孟家确实进了不少。 再来就是孙二夫人和容惠,还有贺三夫人等人。韩国公府分家的事儿,当天下午估计整个京城有头有脸的都知道了。 第二天,贺氏料理府里的事儿,安静茹这头也忙,找了江全说了翻修的事儿,下午江全就带了工头来,连预算的花费都一并算出来了。安静茹看过之后,请示了姜氏,就从大房账上拨了银子交给江总管。选了几个老实机灵的指给江全,翻修的事儿就基本交给江全了。 江全家的还特意来府里陪安静茹说了一会儿话,言辞中多有感激之意。安静茹笑道:“也是江总管有这个能力,我手里却无这样的人才。”很是抬举了一把。 江全家的忙誓言旦旦地道:“一定会将差事办好,不会辜负了夫人、奶奶!” 大房这头的人都比较好管,有些是主动提出要跟着大房的,有些本来就是大房的人,韩国公府后来也换了两次人,要紧的地方用的大多是韩家的家生子或者太夫人的人,分家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本来贺氏只要中规中矩地理家就好了,结果她头一天就想着换自己的人,弄得那些跟着二房的人人心惶惶,有些更是直接求到了姜氏这里,要跟着大房走。或者退而求其次,求到刘氏那里。 头一天还好些,隔天贺氏的陪房进府,更叫大伙无法安心做事儿,差点儿把午饭都给耽搁了。韩睿龙从外头回来,见院子里乱糟糟的,当即就黑下脸,把众人都赶了出去。 张妈妈见姑爷脸色不好,又推心置腹地劝了贺氏一回,贺氏才略收了那些心,反正时间还长着,她总能把人都换了。 太夫人瞧着没章法,叫了贺氏去说了一通,几个问题就把贺氏给问住了,太夫人连连叹息。张妈妈又劝了贺氏一番,叫她凡事先别自作主张,找太夫人或者二爷商议再决定。这话对贺氏的作用不大,张妈妈哪里不知道贺氏的心思,指了指大房那头,道:“三奶奶不也是这样?就因为这样,大夫人才把所有事儿都交给她,但就是交给她了,大事儿上她还不是要和三爷、大夫人商议?如果什么都擅自做主,大夫人哪里会放心?” 贺氏想想也有些道理,关键是,不能让安静茹看了她的笑话。再想想韩睿龙对自己的态度,韩睿华对安静茹的态度,她恍然明白,确实该把身段放低了。 各房都忙着各房的事儿,虽然还住在一块儿,不过每天在太夫人屋里请安才能彼此见个面。十来天的功夫,刘氏那头已经提到搬家的日子,安静茹这里也把一切都理顺了,韩睿华每天回来,就看到一张疲倦的脸,很是心疼。 韩睿龙领了差事,走马上任,回来后贺氏事事找他商议。头两天还没什么,多几天,他也有些不耐烦。韩睿龙本来就不擅长这些,想到怀哥去欧阳家已经半个月,贺氏也不想着接回来,心里就搁了气,冷声道:“小事儿也拿不定主意,明儿去把牡丹接回来吧!” 气得贺氏瑟瑟发抖,张妈妈见状忙笑道:“是该把小少爷接回来,虽然是外祖母家,到底去了是客。” 贺氏咬牙忍住了,笑着道:“明儿妾身亲自去接怀哥回来。” 韩睿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连日来昏天暗地地忙,把儿子都忽略了,这天终于有时间陪陪儿子。没想到朝哥儿来了娘亲跟前,就盯着娘亲,学着父亲大人那模样,稚声稚气地道:“娘亲又瘦了!”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品翠笑吟吟从外头进来,“怀哥回来了。” 朝哥儿一听,立马露出想去找怀哥玩的模样,安静茹想着搬出去,他们要在一起玩耍不容易,便让林家媳妇带着去,吩咐盯紧了别惹事儿才好。 目送朝哥儿蹦蹦跳跳的背影,品翠神秘地一笑,朝安静茹道:“三奶奶肯定猜不到,二爷找了谁来。” 品翠也不卖关子,笑道:“二爷亲自去请了徐妈妈来。” 徐妈妈?安静茹不知道这个人,只好等品翠说,品翠接着道:“徐妈妈原是太夫人陪房的女儿,后来做过二爷的乳娘,奴婢听人说,以前二夫人很是倚重她,才理家那两年,基本是带在身边的,后来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徐妈妈离开府里。太夫人开恩除了她的奴籍……二爷花重金把她请回来,是想叫她帮着管管府里的事儿。” 众人少不得都惊愕了一回,可想想现在那头那么乱,二爷这么做倒是对的,眼下到了下半年,礼尚往来的事儿就多了起来,不可能叫太夫人来管吧? 隔天就传来贺氏生病的话,谁会相信她是真病了,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安静茹听说后,特意打发赵嬷嬷送了养荣丸去。据说,赵嬷嬷前脚走,贺氏后脚就叫人给扔了。品翠有些惋惜:“到底是王妃赏下来的东西,也是好几位名贵药材配出来的。” 安静茹不想听这些,看了看春香又看了看品翠,笑着朝赵嬷嬷道:“咱们搬过去之后,事儿还真多,说不得还有两件喜事要办。” 品翠和春香登时红了脸,扭着身子跑出去,惹得其他人都掩嘴好笑,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要预备什么东西,屋里的气氛很热闹,韩睿华回来就被这气氛感染了,疑惑地看着安静茹,安静茹笑着说要把品翠和春香放出去配人,韩睿华还道:“定要好好给她们选好的。” 正好品翠和春香都在门外,两人又红了脸,安静茹笑道:“是该这样,而且还要加紧了办,没得那些藏在箱子底下的针线活计霉坏了。” 隔天,安静茹才见到徐妈妈,五十来岁的妇人,穿着简单朴素,但细节的处理又有股低调的华丽之感,圆脸,笑起来很和气,不笑的时候有几分严肃。她说了好些话,大体的意思是为怀哥说得,谢安静茹这几年对怀哥的照顾。 她话说得好听,并不会叫人产生做作和反感,是个会说话的人。安静茹和她客气一回,笑道:“我也没做什么,倒是二爷,这三年又当爹又当娘。” 徐妈妈就一脸唏嘘,红了眼眶儿:“还是前二奶奶进门时,我来过府里。” 安静茹安慰了她几句,徐妈妈这才言归正传,问了一些府里的琐事,态度很是谦和。甚至连要紧的那些人主要负责什么事儿,人品如何都问了一遍。 目送徐妈妈离开,安静茹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韩睿龙这样做,夫妻之间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深,可毕竟是人家的事儿,她没资格过问。只是,太夫人竟然也答应了,贺氏进门本来就是继室,底气哪里有原配嫡妻足,这样做贺氏心里就没有怨怼? 想着又自嘲地笑了笑,贺氏如何与自己到底没什么关系。倒是刘氏过来寻姜氏和安静茹说话,提到这事儿,嘲讽地笑道:“说起来到底是咱们龙哥更心疼媳妇,生怕媳妇累着了,什么事儿也不用管,咱们这些人可没这样的福气。” 贺氏真病了,是被气病的,躺在床上,也不去太夫人屋里请安。更没精力去找其他人的晦气,那头有了徐妈妈,一切回到正轨上,三房的宅子收拾好,不过刘氏想和大房同时搬,因此就静等着大房收拾宅子。同时,很爽快地答应做安晋松的保山,来往于安家和洪家之间。 时间就这样过去,吃了中秋节的月饼没多久,就迎来太后娘娘大寿,届时太夫人、姜氏皆要按品级着装去宫里贺寿,岳麓王进京的消息确定后,容嘉公主随行的事儿也确定了,王氏喜极而泣。 ------题外话------ 今天家里停了两个小时的电,囧! ------------ 153:搬家前夕 “既然龙哥媳妇病了,那就让老三媳妇和华哥媳妇跟着去。”太夫人一声令下,其他事儿只能耽搁,安静茹没有品级,充当近身服侍的人进宫,但穿着也不能太过随意,何况去了之后大多都知道两人的身份。 因此趁着还有几天的时间,两人打了一套新头面,做了新衣裳,贺氏知道后摔了手里的茶碗,咬着牙想自己果真一直病下去,岂不是遂了外人的心,也不用张妈妈安慰,她自己调节了气息,慢慢让情绪稳定下来,按时吃药,没两天气色就好了。 刘氏是随着太夫人进过宫的,衣裳和首饰送来的时候,刘氏还过来给安静茹讲了许多宫里的规矩。虽然她说得话只能去掉三分之听取三分之二,但还是叫人受益匪浅,想到进宫,安静茹突然有些紧张。 结果这一紧张,进宫的头一天,她肚子闹得个格外厉害,一个上午来来回回跑了五六趟,人都虚脱了。韩睿华中午回来瞧着直蹙眉头,忙叫请了太医来瞧,太医诊断结果——吃坏了肚子。 安静茹是没力气再跑了。喝了几杯糖开水下去,脸色雪白地歪在榻上,赵嬷嬷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夏香却疑惑地道:“这两日,一早一晚都是姑爷和姑奶奶一起吃,前儿在夫人屋里吃的,怎么会吃坏了肚子?” 安静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那里有功夫去细细想别的,倒是品翠留心细想,琢磨了半晌道:“昨儿二爷回来的晚,那之前姑奶奶吃了两块点心,点心是……” 说着打住,有些不太好开口,夏香嘴快,道:“那点心是昨儿太夫人赏下来的!” 安静茹一听不像话,斥道:“别浑说,现在天儿慢慢凉了,凉了胃也会闹肚子。” 安静茹素来不挑食,除了对螃蟹过敏,其他的都能吃。韩睿华脸色比方才更沉了几分下去,安静茹责怪地瞪了夏香一眼。 “那点心还剩了一些,奴婢去端来趁着太医在,叫太医瞧瞧有没有问题。” 春香说着就去了,安静茹朝品翠和赵嬷嬷打眼色,示意别声张,品翠和赵嬷嬷跟着出去。韩睿华拍了拍安静茹的肩膀,缓声安慰道:“好好歇着,我去与母亲说,你这样子明儿怕是进不了宫了。” 韩睿华去了姜氏屋里,姜氏正好准备打发崔嬷嬷过来瞧瞧,见韩睿华阴沉着脸进来,就知道是安静茹闹得比较厉害,不免担忧地嘱托道:“叫她多喝些水,别吃太油腻的。” 韩睿华点头,“只怕明儿要重新安排跟着母亲进宫。” 姜氏道:“这也没什么打紧的,原是想叫她出去见见世面,罢了,这样的机会以后总是有的,好好儿养着,若是照管不过来朝哥儿,就把朝哥儿送来我这里。” 韩睿华陪着姜氏说了几句话,姜氏打发崔嬷嬷过来瞧安静茹,见韩睿华十分担心的模样,又道:“晚上不用过来,这些日子为着搬家的事儿,她也累坏了,好好歇两日吧。等那边的宅子打理好,搬进去又要忙一段日子。” 这头,太医捻起点心仔细看了看,看不出异样,又拿在鼻子底下嗅了嗅,面色便有些不自然。大家族的后宅,总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太医谨慎地道:“这样的点心贵夫人就别吃了,养两日定然无碍。” 夏香脸色铁青:“果然是点心的问题!我们……哎哟!” 春香和品翠怕她说了不该说的话,一个使劲打眼色,一个用力踩了她一脚,赵嬷嬷笑吟吟奉上诊金,送太医出去,在门口才发现崔嬷嬷和韩睿华都在。太医朝韩睿华作揖,韩睿华亲自送太医出去。 赵嬷嬷陪崔嬷嬷去正屋看安静茹,品翠将点心收起来,生怕夏香嚷嚷出去,拉着她正色道:“太医说了无碍,这事儿咱们查查到底是谁做得,以后防着就是了,别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没得坏了上面夫人奶奶爷们的关系。” 夏香气得红了眼眶儿:“还能是谁?咱们姑爷就算不是她亲孙子,姑奶奶不是她的亲孙媳妇,这几年照管家务,累死累活,现在咱们都要走了,就不能好聚好散?” 幸而这屋里只有她们三个,品翠也知夏香是为三奶奶不服,说起来她也跟着三奶奶四年多了,三奶奶什么为人她那里不知道?只是,太夫人再如何不喜欢三奶奶,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儿,这事儿必然还有隐情。品翠朝夏香道:“你也别哭了,你都这样,倘或是三奶奶,岂不是更要寒了心。好在太医说了无碍,进宫也没什么好的,还没有在家里自在,三奶奶是该好好歇歇了。” 夏香也明白,嚷嚷出去谁会说是太夫人的错?还说姑奶奶诬陷也不一定。品翠见她情绪稳定下来,让春香陪着,方下去找了当时在场的丫头,下了死令不许浑说,若是浑说直接叫牙婆子来领了去。 正屋里安静茹送走崔嬷嬷,又闹了一次,回来后灌了一碗加了糖和少许盐的白开水下去。才稍稍觉得舒服些,听品翠说了,安静茹果断摇头,即便太夫人不喜欢她,不喜欢韩睿华,贺氏又说了那些编排的话,可太夫人现在哪里有这个心思?她最担心的不是大老爷,不是晨哥儿,而是二房,二老爷、二爷还有怀哥以及容珠。 甄紘和容珠和离后,就开始议亲,议的是年家族里的庶出姑娘。太夫人为这事儿生了两天的气,每天都要去看看养病的容珠。哪里有功夫管这些?安静茹看了看品翠和赵嬷嬷,两人还算平静,大概和自己想的一样。无论如何,太夫人都没理由这样做。而这样的怀疑,恰好让她和太夫人之间的嫌忌越来越深。 安静茹朝品翠道:“你去看看其他人吃了那个点心有没有事儿?我记得昨儿陶妈妈送来的时候说了,太夫人瞧着新鲜,味道也不错,所以每个人屋里都送了一些。” 新鲜花样的点心都是那个被太夫人从贺氏屋里要去的陪嫁丫头做出来的,因为是太夫人送来的,赏给下面的丫头若是叫太夫人知道,怕是说不过去,安静茹才让搁着,昨儿天黑了快落锁时韩睿华才回来。那之前安静茹觉得饿叫任妈妈送了点心来…… 品翠点点头奔出去,赵嬷嬷看着安静茹说几句话便虚弱的好像没丝毫力气,忍不住喃喃道:“等搬出去就好了。” 顿了顿又道:“奴婢叫任妈妈做些清淡的米粥来可好?” 安静茹点点头,闭上眼,赵嬷嬷轻轻退出去。安静茹不禁露出一抹苦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其他人就是吃了相同的点心也绝对没事儿,可模样一样的点心怎么偏偏就送到她这里来的就有问题?太夫人也不是没有赏过点心吃食,大概是想着大房和三房要搬走,头两天太夫人还赏了几个大菜下来,姜氏、刘氏、卢氏屋里都有,吃了也没什么问题。 本来想着进宫能遇上容琳,几年没见了,当初三个年纪相当的姑娘,容惠已经做了娘,容珠和离回到娘家,她封了和亲公主,本来以为到死都见不到,没想到她能回来,眼下却还是不可能见到…… 进宫?电光火石间,安静茹眉头蹙得更紧了,她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进宫了,万一在宫里闹起肚子来,那就太失礼了! 刚想到这里,春香进来禀报:“三爷留了太医吃午饭,在外头陪着。” 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春香忙出去看,刘氏和卢氏并肩走进来。安静茹忙从榻上下来见礼,刘氏见了摆手道:“歇着吧,我们也不是外人。” 安静茹叫春香搬了椅子请刘氏和卢氏坐下,小丫头上了茶,刘氏便蹙着眉头道:“真是可惜了,明儿要进宫,偏偏你这会子闹起肚子。钦哥媳妇要留在家里照顾两个小的,现在你这样,更不能跟着去,倒便宜了龙哥媳妇!” 为了进宫值得使出这么龌龊的手段么?安静茹冷笑不已:“二奶奶虽然好了,到底身子骨还虚,进宫要谨言慎行,紧张的话就更费体力了。不如让容兰跟着去?她的婚事一直没着落,我瞧着她也十分稳重,还记得以前容嘉公主在府里时,和她很要好,想来容嘉公主也想见见妹妹……” 刘氏这人恩怨分明,恨的是沈氏,但对于容兰,更多的是同情,听安静茹这般说了一番,立马就点头,道:“只是你却去不了了。” 颇有些惋惜的语气,安静茹笑道:“是我自己没用,受了些凉,就闹肚子。” 刘氏又说了几个偏方,安慰了安静茹几句,便去寻太夫人。进宫肯定要提前做准备的,容兰没有在考虑的范围内,不过她是姑娘,换季衣裳也新做了四套,太夫人如果要她去,自然会叫她体体面面地去。何况,她现在是韩国公府唯一一个到了婚嫁年纪的姑娘。虽然不是沈氏肚子里出来的,但却是二老爷的亲女儿。 刘氏走后,太夫人屋里如意就来了,正好品翠从各处赶回来,趁着如意在,将点心端出来,委婉地说了一遍,如意大惊失色。直到品翠说其他人吃了都没事儿,她才稍稍安了心,可安静茹吃出了问题,就说明寿禧堂的小厨房绝对藏污纳垢,点心有问题,倘或这有问题的点心送错了地方,或者让太夫人吃了,那可如何是好? 不说别的,她们几个近身伺候太夫人的丫头就脱不了干系。不由得就想到荣恩轩秋菊的事儿来,如意紧紧捏着衣袖。 品翠忙道:“如意姐姐可别声张出去!” 如意点了点头,咬着牙恨恨地道:“我不会声张,可这事儿却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品翠给如意出主意:“回去后,假装什么事儿也没有,不动声色地查一查,查出来也别叫太夫人知道,给徐妈妈或者二爷说一声……” 安静茹见品翠这般稳重,不由得暗自点头,确实不能叫太夫人知道。(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太夫人本能地会偏向二房,现在看来她虽不太喜欢贺氏,可贺氏是她坚持要韩睿龙娶回来。这样岂不是直接打了太夫人的脸面,太夫人恼羞成怒,事儿就越闹越大,反而不好收场。 两个丫头说了一会儿话,如意便坐不住了,福福身告辞离开。品翠盯着她的背影,叹口气朝安静茹道:“就是查也未必查得出来,总不至于留了马脚叫人发现吧?” “这也不一定。”借太夫人的手送来的,最先怀疑的毕竟是太夫人。这样的手段太夫人也不是没有,当年太老爷也有几房妾侍,可不是死了,就是生不出孩子。唯独三老爷的生母把三老爷生出来了,三老爷的生母是太夫人的陪嫁丫头,生了三老爷没多久也死了,后来太老爷就再也没纳妾。 更何况,安静茹很快就想到了是贺氏,自己和贺氏不对盘,贺氏何须掩饰。横竖,安静茹也不能声张,只能说受了凉吃坏了肚子。 朝哥儿被崔嬷嬷接去姜氏屋里吃饭,赵嬷嬷端着托盘进来,安静茹吃到一半。张妈妈从外头进来,安静茹起身让座,张妈妈身后跟着两个丫头提着食盒,福福身道:“二奶奶听说三奶奶闹肚子,特意打发奴婢过来看看。” “二奶奶客气了,不过受了些凉,却叫你们挂怀。”很是感激的样子,让品翠接了食盒,笑道,“只是太医嘱托,叫吃些清淡的米粥,别的还要忌口,辜负了二奶奶的好意。” 张妈妈脸色不太自然,笑道:“二奶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叫厨房熬了粥,就让奴婢送来。” 这个时候还送吃食,难道不是贺氏做的?没必要做了之后还要给个提醒,生怕安静茹不知道吧?贺氏很有可能会这样做,但冷眼看来,张妈妈却是老练稳重的婆子。 “却也吃不下了。”让品翠送去小厨房,歉然朝张妈妈道,“等有了胃口再吃吧。” 张妈妈说了一会儿闲话起身告辞,回到新房正屋,贺氏正和几个丫头选衣裳,见张妈妈回来,直问道:“三奶奶闹得怎么样了?” 张妈妈深深地咽了口气,答非所问很是无奈地道:“姑奶奶何必如此?” 贺氏登时板着脸,几个丫头见状,悄悄儿退出去把门带上,张妈妈语重心长地道:“三奶奶怕是已经猜出来了。” “猜出来又如何?我还怕她不成?那点心是太夫人叫送去,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和太夫人关系不好,难道也是我的错不成?”贺氏微眯着眼,透出冷光来,“我还就是怕她不知道是我做的呢!就是知道,又能拿我怎么着?!” 安静茹是不能把她怎么样,可对贺氏又有什么好处? 张妈妈低声道:“方才路过寿禧堂,听那边的丫头嚷嚷,说三奶奶进不了宫,让八姑娘跟着去,太夫人开了柜子,让三夫人和四奶奶给八姑娘挑首饰……” 话没说话,见贺氏脸色不对劲,张妈妈打住不说。贺氏气得咬碎一口银牙,再看床上选出来的两套衣裳,刺眼的恨不能拿剪刀剪碎了! 张妈妈心里也觉得酸楚,论理贺氏才是最应该去的,以后二爷袭了爵位,她也要受封,受封要进宫谢恩,宫里再有宫宴,她也是要参见的。现在太夫人能带带她,万一哪天太夫人仙去,谁来带她? 可想来,太夫人却也是一片好心,贺氏病了,再去宫里劳一天神,病情加重可怎么办?刘氏进宫服侍太夫人,安静茹跟着去服侍婆婆姜氏,都是合情合理的。 吃了太医开的药方子,下午就好了许多。安静茹不禁想到,幸亏贺氏也不想闹得太大,否则就不是闹肚子这么简单了,还算是有那么一点儿理智吧。 赵嬷嬷见她苦笑,叹口气道:“崔嬷嬷送朝哥儿回来时,说江总管进府里来了。新宅子那头把要紧的几个院子翻修出来,今儿就去闵木堂打家什……听崔嬷嬷的口气,夫人说就买成品,虽然价格高一些,却比赶出来的活计精细一些。” 是安抚安静茹吃了苦头吧,这事儿嚷嚷出来,不但损了太夫人的脸面,更让二房没脸。无论是太夫人送来的,还是大厨房送来的,现在二房管着大房和三房的吃食,吃出了问题可不是嫌他们还住在府里的意思? 安静茹静静地闭上眼,“也不知如意那头查的怎么样了?” 赵嬷嬷摇头道:“奴婢也不清楚,叫木槿出去打听,说二爷找徐妈妈说了许久的话。二爷……倒比从前沉稳了不知多少。” 颇有些感叹的意味,韩睿龙这是被迫成熟稳重,以前沈氏在,现在沈氏没了,又分了家,二老爷年纪大了,太夫人更是老了。他是韩国公府的顶梁柱,韩国公府盛衰的担子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韩睿兴和韩睿昇又是不成气候的,若是这两个人有能力,还可以帮他分担一些。 “奴婢想来,这事儿咱们离开后,还是让太夫人知道才好……” “二奶奶是容不下我罢了,我们走了就好了。” 再继续住下去,关系只会越来越恶劣,安静茹突然想到韩睿华来:“三爷呢?怎么这么久也没回来?” 门外立马有人回道:“三爷在外头书房和二爷说话。” 安静茹微微吃惊,韩睿华和韩睿龙说话?韩睿华察觉出来了?他该如何与韩睿龙说?贺氏不死心,韩睿龙应该也察觉出来了,两人见面应该很尴尬的吧?安静茹实在想不出来,索性不去想。 五更天的时候,姜氏、刘氏、太夫人等人屋里就灯火通明,安静茹有些虚,还是坚持起来,等时候差不多,去了姜氏屋里,然后一起去太夫人屋里。 徐妈妈已经把进宫的马车预备好,宫宴设在中午,下午还有节目,回来差不多是晚上。 经过一番拾掇的容兰,很是光彩照人,婀娜多姿。她见安静茹进来,还有些不自在,觉得是自己抢了安静茹进宫的机会。安静茹以为她紧张,特意鼓励地朝她笑了笑,容兰也羞涩地回了一个笑,神色自然起来。 贺氏穿着家常服,忙前忙后地张罗,生怕有什么安排不得当的,还问了徐妈妈许久。徐妈妈颇有些不耐烦,瞧见门上的婆子进来,便丢下贺氏迎上去。 王氏婆媳已经过来了,外头天色才蒙蒙亮,太夫人叫人摆了早饭,要进宫的皆坐下来。吃过早饭,略作休息又补了补妆容,三老爷和韩睿华护送一行人进宫,其他人只送到垂花门。 九月的早上,凉风渗人,但贺氏的目光却灼灼地丁人。 安静茹回眸朝她一笑,结果贺氏的脸忽地纠成一团,急急忙忙跑了,耳边就传来夏香得逞的笑意,等贺氏一行人没了踪影,方一手指着那方向一手掩住嘴巴笑道:“那滋味也叫她尝尝!” “也太胡闹了!” 夏香得意洋洋地道:“这也怨不得奴婢,是二爷打发人找奴婢要了点心去,奴婢也不知道二爷拿去做什么用。” 韩睿龙?安静茹惊愕地瞪圆了眼睛,想到自个儿昨儿那情况,忍不住摇了摇头。一向稳重的品翠道:“这也是她咎由自取的,二爷最是孝顺,那东西姑奶奶吃了就罢了,若是被太夫人吃了,二爷还有脸见人么?” 敲打敲打贺氏也好,免得以后做事还这么没头没脑的。虽然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卢氏就事论事地道:“二奶奶以后日子怕是越来越难过了。” 没有丈夫的疼爱不要紧,丈夫敬你,还会给你留几分脸面。韩睿龙现在已经没有给她留脸面了,她不想着改改,还让丈夫愈发厌恶,真正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带着晨哥儿、朝哥儿和卢氏以及她的两个儿子一起吃了午饭,牡丹带着怀哥过来玩耍,几个孩子闹成一团,没多久,江总管家的进府里来,说家什已经选好了,要不要打发人去看看。卢氏见安静茹气色好了许多,想到他们三房布置房子的时候,婆婆三天两头去看,就连什么地方种什么样的植物都是她决定的。 “特别是那些家什,有些大件的放好了再要挪动就麻烦,最好一次就摆好了。今儿天气好,难得大伙儿都得闲,不如带着孩子们去看看?” 卢氏一提,几个孩子就欢快起来,安静茹叫品翠下去安排马车,众人收拾一番就出门。新宅子距离韩国公府不远,三房的宅子在另一条街,相隔也不太远。 新宅子中轴线上是七进的院子,前面一进二进作为前院,设有大书房和待客的厢房,三进是账房,以及下人们的住处,五进是大老爷和姜氏的住处,安静茹和韩睿龙的住处安排在六进,六进比较宽敞,原本就有分散的三个院落,正好搬进来就给朝哥儿单独院子住了。七进有个大花园,地方幽静,并不临街,于是设了孩子们读书的地方,后面还有一道门。晨哥儿住在五进,正宅子右翼,非常向阳一处宽敞的院子。 除了正宅子,两翼加起来也差不多正宅那么大,不大不小有个荷塘,可以作为赏景宴客的地方。另一边有一片红梅,花期正好在过年的时候,红彤彤一片很是喜庆。 听江总管家的说,卢氏就笑道:“今年过年的时候,一定要来看看。” “那梅林长久没人打理,枝繁叶茂的,奴婢还说修剪修剪的。” “浑然天成才有意义,修剪了反而多了几分人工雕琢之感,失了灵气。”卢氏一面说,还一面道,“踏雪寻梅,再来两壶酒,指不定还能做出两首诗来。” 安静茹囧,她没那个才华,不过应景儿吟诵两句千古名句还是能够的。比如:一枝红杏出墙来…… 心情随着踏进新宅子而雀跃起来,朝哥儿更像是脱缰的野马,连晨哥儿也按耐不住,追着朝哥儿去了。安静茹忙叫跟来的人赶紧跟着去,怀哥“哇”一声哭起来,“朝哥儿不回去了,谁陪我玩……” 很是伤心的样子,惹得其他人前俯后仰,牡丹劝了好一会儿,说以后经常带他来玩儿,安静茹也说去接他,他才慢慢止住了,看不到朝哥儿等人,又哭闹着要去找。牡丹只好带着他去。 家什已经运了来,皆放在院子里,早有人进去通报了,江总管家的和几个早就过来料理事儿的管事婆子作陪,其他人全部回避。安静茹便让卢氏跟着一起从前院一路看到后院。不得不说江总管办事实在干净利落,虽然赶的急,却连细小的角落也没落下。书房已经布置好,就等着把大老爷、韩睿华的书搬来。待客的厢房,连窗帘子都挂好了。 前头实在叫人挑不出什么不好的来,几个管事婆子明显松了口气。下人们的地方也已经收拾好,只是院子里还需要种些植被。到了五进,想去姜氏和大老爷以后住的地方看了看,和卢氏细细商议,又征求其他人的意见,急众人的智慧,把家什搬进去摆好。 然后便是晨哥儿的院子,再到以后安静茹要长住的院子,天色渐渐暗下来,只好把没有办完的交给了婆子们。 太夫人等人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众人都很疲倦,早早歇下。隔天听众人说起容嘉公主,知道她一切安好,安静茹也由衷地感到高兴。和亲公主,也不是个个都遭遇悲惨,容琳聪慧可人,定然会想法子让自己过得很好。 容兰在宫宴露脸的第二天,便有媒人上门。为此,容兰特意来感谢了安静茹一回。安静茹倒越来越喜欢这个不爱说话的姑娘了,知道感恩,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会努力去争取。不禁感叹幸亏她不是沈氏肚子里出来的。 大老爷提到搬出去的话,毫无意外地太夫人发了一顿脾气,发过脾气之后,平静地吩咐徐妈妈安排一顿晚饭。 那天晚上,众人都很平静,仿佛这入秋的天气,平静中令人多了几分离别之感,一顿饭吃下来也没人说一句话。饭后坐着一起吃茶,太夫人湿了眼眶儿,才想起叮嘱大老爷,要注意保暖,别让腿脚受了凉…… 说着说着她声音哽咽,其他人触景生情,皆红了眼眶儿。大老爷说太夫人想过去住也可以,那边也专门给太夫人留了住处,中轴线上四进的院子,就是给太夫人留的。太夫人一边抹泪一边点头,还笑说,她以后想住哪儿就哪儿,一个地方住腻了,可以换着地方住。 隔天便开始收拾东西,家什一类的大件东西都不搬,只有上上下下众人的四季衣裳和日常用品,韩睿华请了一天假,在家里帮着搬东西。太后娘娘寿辰过后,韩睿龙被任命为护送容嘉公主和岳麓王回岳麓国的护卫军少校,搬家的头两天就走了。 三房那头也是同一天搬,只是他们搬出去,原来住的地方就是二房的,家什一类的也要搬走,相对来说比大房这边忙碌一些。但容惠和孙二爷带了人回来帮忙,所以进度不算慢。 到了午后,大房已经搬得差不多了,大老爷领着大家去给太夫人磕头。太夫人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叹气。彼此又抹了一回泪,大人还没什么,知道克制自己的情绪,怀哥、朝哥儿、宝哥三兄弟,虽然在一起的时候不怎么和睦,也不太明白大人之间的事儿。只是想着以后在一起玩闹的机会没了,忍不住抱头嚎啕大哭,他们这一样一哭,反而叫人哭笑不得,沉闷的气氛得到缓解。 太夫人招手叫安静茹和卢氏到她跟前,如意和吉祥便捧着两个盒子上来,太夫人张张嘴好像要训话,最后叹道:“这些东西你们收着……” 两人推辞,太夫人就板起脸来,两人恭恭敬敬谢了,捧在怀里朝太夫人行了大礼。不管有多少不愉快,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以后,想受这个气,大概也不容易了。 从寿禧堂出来就看到贺氏,安静茹目光坦然地朝她点了点头,贺氏忽地来了一句:“总算是如了三弟妹的愿,三弟妹这会子应该很高兴吧?”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该怎么说?本来也不用这么急的,新宅子那头真正是赶出来的,现在搬进去,事儿比预料的多。安静茹很奇怪自己心里竟然一点儿也不生气,甚至生出了同情,同情贺氏还看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好自为之吧!”安静茹平静地说了一句。 留下在原地跺脚的贺氏,朝她的背影道:“别以为搬走了你我之间的恩怨就结束了!” ------------ 154:乔迁之喜 夏香扭头,瞥见安静茹神情恬静,被贺氏挑拨起来的火气很快就平复下来。贺氏这样的人,越是和她较劲她越是得意,不听不理她也只能自个儿气自个儿。 马车在新宅的大门外停下,安静茹从马车里下来,姜氏已经站在大门口正中央,仰着头看那朱红色的大门,门梁上挂着“勤伯侯”三个隶书描金大字匾额,旁边有先帝与何时御赐等表述。 正值夕阳西下之时,长街上没有行人,搬东西的下人们将东西从角门拉进去,只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声响,并不十分明显。给人的感觉很安静,大老爷坐在椅子上,感觉不到多少乔迁之喜,更多的是落寞。 安静茹望着他们的背影发怔,不禁想到:如果早一些分家各立门户,兴许沈氏和姜氏之间的矛盾也不会那么深。大老爷是已封了侯爷,如果真的还想要回国公府那个爵位,哪里会受了这个封? 沈氏……安静茹突然想到自己的处境,和欧阳倩比起来,自己出身微寒,和贺氏比起来,自己也远远不及。就像当初的沈氏和姜氏,姜氏的娘家很强大,只是太夫人也找了一个比沈氏还不如的三夫人刘氏来维持平衡,一开始也是妯娌和睦的…… 其实,嫁来韩家的初期,安静茹也有过自惭形秽卑微的心理。 姜氏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老爷,进屋吧。” 早有壮实的婆子在旁边守着,姜氏回头看了安静茹一眼,道:“今儿是第一次来,咱们都从大门入,以后这门也不会经常开着……” 大老爷点头,婆子们抬起椅子,小心翼翼踏上石阶。安静茹牵着朝哥儿的手跟上去,考虑到大老爷的情况,翻修宅子的时候,就特意把那些主道上的石阶做成了斜坡,或者直接把石阶去掉,进了院子,婆子们将大老爷放下来,留了几个人服侍,其他人下去收拾东西。时辰不算早,也来不及每一处都细细地看,大老爷似乎也没心情。 安静茹让赵嬷嬷下去预备晚饭,陆青苑举荐的厨子第一次在新家开火,等大伙到了五进的院子,这里已经收拾妥当,丫头婆子皆立在门口,姜氏低声朝大老爷笑道:“各处院子还没名字,老爷得闲想一想,想出来了好叫人做了挂上,总觉得缺少点儿什么。要不让晨哥儿也想想,老爷再给他批一批……” 大老爷点了点头,神情终于缓解了一些,姜氏明显松了口气,知道大老爷得到开解。想来分家那天,二老爷虽然是好意说没搬出去之前,由二房管大房和三房的伙食,却也让大老爷心头不舒服吧。 大老爷常年卧病,心思总会多一些,无意间的一句话,也可能叫他放在心头许多天。 晚饭虽然安排的很热闹,可搬家也是累人的事儿,合家大小一起吃了晚饭,姜氏便叫大伙都散了。安静茹送朝哥儿去他单独的园子里住,朝哥儿不肯,哭得眼眶儿都红了。安静茹是想培养他的独立,也不知道时间是不是早了些,被朝哥儿哭得不忍心,只好带着他重新安排了一间屋子。幸而现在还不冷,也不需要生火取暖,只把被褥收拾好了就罢了。 韩睿华却直皱眉头,朝哥儿大气不敢出,最终韩睿华也没说什么。安顿了朝哥儿,丫头们的事儿就自己安排了,安静茹实在太累,占床就睡了。睡之前还算计着府里短了什么东西,什么时候下帖子请客……也不知是不是喃喃自语打扰了韩睿华休息,迷迷糊糊中好像发现韩睿华的动作,安静茹实在睁不开眼,哀求他睡了他才安分下来。 拖家带口搬一次家,事情远远超出了安静茹的预算,好在她还算有条理,听管事婆子们回了事儿,将短期内需要的日常用品置办回来,让新家正常运转之后,再慢慢清理其他。加上没搬出来的时候,已经整理过,新账目重新立好,目前家里的开支大多来自分家时分得的现银和存档。单独运转一个家,和以前吃大锅饭完全是两码事儿,安静茹在韩国公府理了三四年的家务就派上了用场,只是事儿多,分出了先后,也不会太乱。 休息了一晚上,大老爷的情绪好了许多,姜氏让婆子推着他在新家各处逛逛,韩睿华去都察院当差,大老爷检查了晨哥儿的功课,就去大书房看着管事收拾书房。下午还去后花园和梅林逛了逛。 安静茹与姜氏一道算账,然后把新家的各项规定下来。下人们都是分家时一起分下来的,现在用起来虽然显得人少,可一旦新家走上正轨,人就显得不多了。只是,一旦家里来了客人,人手也是不够的。新家虽不及韩国公府那么大,但也绝对不算小,光是打扫也需要不少的人。 现如今的勤伯侯府,是庄亲王妃的娘家,就算分了家这个府里只有韩睿华一人在外任职,低调却也不能失了体面。 “……现在忙,各处都还乱着,让大伙都别着急,一件事一件事慢慢来,回头将这些理顺了,找牙婆子再买一些人。江全到底也管不过来,将账房交给他,前院也需要个能拿得起事儿的,就交给祥叔吧。” 安静茹点头,姜氏问了问其他事儿,安静茹一一说了,姜氏暗自点头,道:“其他事儿你做主就是,不用再来问我。” 回事的婆子寻来,姜氏便示意安静茹下去忙。崔嬷嬷送了茶来,微笑道:“三奶奶行事愈发周全,夫人是该享清福了。” 姜氏笑了笑,“人闲下来反而要憋出病来。” 崔嬷嬷笑道:“是该夫人享福的时候了。” 晚上还是大伙一起吃了晚饭,气氛比昨儿好了很多。大老爷还说明儿让先生、晨哥儿、朝哥儿跟着他一起给各处提名。姜氏见大老爷心情好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安静茹担心朝哥儿跟着大老爷他们胡闹,晚上把朝哥儿叫来跟前,好生嘱托了一遍,朝哥儿很不满地嘟囔道:“儿子不是一两岁的小孩子!” 这小子,满了三岁就以为是大人了。安静茹没好气地瞪着他道:“既然不是一两岁的小孩子,就搬去单独住。” 朝哥儿立刻如霜打的茄子般耷拉着脑袋,偷偷看了父亲大人一眼,讨好地道:“过了年儿子就单独住。”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让林家媳妇带着朝哥儿下去安歇。 安静茹则继续算账,韩睿华搁了茶杯,两口子一起。没想到韩睿华算账方面也相当不错,而且还给了几个很有建设性的建议,安静茹苦着脸望着他:“还要不要人活了?” 韩睿华一本正经地道:“你已经做的很好。” 安静茹心里才平衡了一些,然后继续,总之搬家的头两天,几乎是把韩睿华晾在了一边,用韩睿华的话说,如果他不主动帮着,估计会忘了他这个人,没来由得让安静茹觉得很对不起他似的,造成的结果是,一晚上耗费了好些体力来安抚他,第二天险些没起来。 安静茹顶着一脸的疲倦去姜氏屋里汇报工作进展,姜氏蹙着眉头担忧地叫崔嬷嬷拿帖子去请太医来瞧瞧,弄得安静茹很不好意思。 如此忙了三五日,和姜氏商议请客的事儿,礼是收到了不少,贺氏还连连送了三张帖子说要来看看,安静茹直接用忙碌没工夫招待回绝,现如今要请客。也要顾及大老爷的感受,把太夫人接来看看,贺氏自然也要跟着来。 不过三房的情况比他们好得多,宴客的时间已经确定了,这头要宴客还要改日,定在了十月初,有充足的时间准备。 九月底,整个宅子的翻修工作也彻底完工,由大老爷等人提名的匾额也做好了送来挂上,江总管拿着账目找安静茹算账,没想到翻修宅子的花费还剩了两千两。新家的一切都是新的,那是白花花的银子堆出来的,用的是分家的时候分得现银和存档,好在马上就是年底,庄子上和铺子里的进项就要上来。但安静茹还是琢磨着做些什么,以前在韩国公府,她若是置办太多的产业,未免不会叫人觉得是用官中的钱填自己的腰包,和以前的沈氏一般。 安静茹琢磨了一会儿,笑着朝江总管道:“账上的银子还有,再拿出三千两银子,凑够五千两银子的总数,您瞧瞧能不能做点儿什么?您经常在外走动,想来对外面的事儿也了解。” 五千两对于江总管来说不是大数额,不过对现在的新家来说也不是小数额,江总管想了想,慎重地点点头,问道:“三奶奶想做什么?” 安静茹想也没想,笑道:“我交给您,您拿主意就好了,回头给我说一声。” 江总管本来还犹豫,听安静茹这般说,当即就点头。便少了几分拘谨,恭敬中多了几分随意。安静茹交给他倒也放心,他本来就是姜氏的陪房,难得的是见多识广,且也不是爱打诳语的人。一家子现如今都在府里做事儿,江全家的也在里面行走。 安静茹突然想到了江全的儿子江哲,二十出头,老成稳重,不知道娶媳妇没有?想了想,等江全走了便让赵嬷嬷想去问问江全家的意思,若是可行,品翠的事儿也有了着落。 这里正说着话,外头就传来陆青苑的说话声,安静茹起身应了出去,陆青苑看见她就嗔怪道:“等你的帖子等了好些日子,却总不见影儿,今儿我只好不请自来了。” “不是我们姑奶奶不想请您,这些日子实在太忙了。”春香迎上去福福身笑道。 陆青苑白了她一眼,道:“难道我还不知道这些?没吃过肉猪就没见过猪毛么?可不是想着你们忙,所以今儿才来吗?” 说罢就问安静茹:“可忙完了?” 安静茹点点头,笑着请陆青苑进屋坐下,“本来就想着今儿把帖子送出去,十月初三请你们来家里坐坐。(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陆青苑接过品翠送来的茶,捧在手里笑道:“我却不着急,听说你们家有一片梅林,不如等梅花开了,你再请我吧。没得初三那日,你这里客人多,我来了反而又添乱了。” 春香掩嘴笑道:“这话我们四奶奶也说过呢,到时候肯定要请孟大奶奶您来踏雪寻梅。” 陆青苑看了看外头的太阳,放下茶杯笑道:“不如先让我去逛逛,难得今儿天气好。” 安静茹手里也没什么事儿了,当即答应下来。一行人朝梅林去,还没走到,夏香急匆匆找来,道:“大舅爷和朱大人来了!” 陆青苑有些失望,得知韩睿华回来,安静茹叫夏香去厨房传话,叫备些酒菜,继续陪陆青苑逛。只是这时节梅林真没什么好看的,逛了一圈便没了兴致,两人去姜氏屋里。正好遇见安晋松和朱师傅在韩睿华的陪同下给姜氏请安,她们只好回避到了抱夏。 安晋松定了洪家的姑娘,陈氏觉得安晋松年纪大了,巴不得立刻就把儿媳妇娶进门。可洪家也需要时间备嫁妆,商议中合意见之后,定在来年春天,具体婚期过年后还要商议。 比起安晋松,朱师傅的年纪更大。 “你说得那位朱师傅,可定了亲事没有?” 真正是心有灵犀,安静茹笑着摇头:“还没听说,不过他岁数不小了。” “那你觉得我哪位表姑母的女儿如何?” 安静茹认真地回忆了一番,表姑母为人不怎样,但她一双儿女看着却还好。“表姑母会同意么?” 毕竟一开始,是想把女儿嫁给韩睿龙做继室,朱师傅和韩睿龙的差别不是一点两点。陆青苑冷笑道:“到底是正妻,总比妾侍强。” 安静茹一时没明白,等明白之后有些无语。更吃惊的是,那位李夫人竟然还住在孟家,陆青苑语气更是冷了几分,“倒也不是我容不下人,若是一般的丫头就罢了,偏偏还是亲戚,说出去岂不是我们欺负穷亲戚了?” 遇见过极品,但李夫人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兔子不吃窝边草,没想到主意竟然打到了孟大爷的身上。怕不是妾那么简单,就是妾,也差不多要和正妻平起平坐了。 “我先叫人问问朱师傅的意思。” 陆青苑点了点头,安静茹把这件事儿搁在心里,等韩睿华带着他们走了之后,两人去了正屋。 陆青苑朝姜氏见了礼,便问起那厨子的情况。姜氏笑道:“做的菜很不错。” 那厨子以前在酒楼里做过,虽不及韩国公府的厨子是御厨的徒弟徒孙,不过那厨子会做姜氏的家乡菜,还擅长南边菜色,京城本地的菜色也做得不错,很有些本事。 安静茹还没谢陆青苑,笑着道:“今儿既然来了,不如叫那厨子做几个拿手菜,吃了晚饭在回去吧。” 陆青苑高兴地答应了,陪姜氏说了一会儿话,安静茹又陪她去其他地方逛了一圈。大老爷和韩睿华等爷们在外头大书房,女眷都聚集在姜氏屋里,饭后送走陆青苑,韩睿华也把安晋松和朱师傅送走了。 回到屋里,安静茹就问起朱师傅的情况,许是她太热心了,韩睿华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道:“还没定下,你可是想做媒人?” 语气颇有些酸溜溜的,安静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提到了李姑娘。韩睿华道:“朱师傅的事儿倒是可以和岳母说一说。” 朱师傅现在还住在安家,陈氏和安老爷认了他做干儿子。安静茹也自个儿想了一回,李夫人虽然为人不怎么样,不过她有儿子,女儿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她总不好在女儿家里住着,单看李姑娘,对于朱师傅来说,也算是良配了。 “等初三那天,母亲来了我给母亲提一提,让母亲找朱师傅。” 韩睿华点头,许是喝了些酒的缘故,眸光微红,下巴低着安静茹的紧握,轻轻地吐气,滚汤的手掌伸进衣服里,安静茹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她的小日子推迟了。 虽然每个月都会推迟一两天,但这个人推辞了五六天了!忙推开韩睿华,韩睿华听她说完,迷茫的眸子露出光来,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可找太医瞧过?” 安静茹摇摇头,韩睿华起身就往外走,安静茹忙拉住他,看着他的模样好笑:“这会子外头天都黑了,上哪儿去找太医?明儿我叫人去请太医来看看就是了,也不用急于一时。” 隔天却没这个功夫,一早刘氏就打发了人过来,请他们早些过去。吃了早饭,便开始收拾,早早就到了三老爷家里。大老爷和三老爷去书房说话,刘氏则将姜氏和安静茹一路引领着到了后院。三房买的宅子不算大,五进的宅子现在住着还是比较宽松的。一路走来,收拾的很漂亮,即便是秋冬季节,院子里也摆了好些耐寒的植被。 容惠夫妇早就到了,也有几位三老爷的同僚夫人比安静茹他们来的早。众人见了礼,几位夫人就问姜氏:“什么时候请我们也去府上逛逛吧。” 姜氏笑着点头,安静茹则忍不住打量起这间屋子,收拾的和以前三房住的差不多,橘色的窗帘子多了几分热闹的氛围。屋里大伙说说笑笑,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客人,卢氏和刘氏忙得脚不沾地,眼看着屋里就快坐不下了,卢氏笑着请大伙儿去看戏。 快到午时,贺氏姗姗而来,太夫人却没有来。刘氏不过撇撇嘴,也没太在意的样子。叫身边的嬷嬷打包几个大菜,给太夫人送去。 吃饭时,安静茹和姜氏陪着几位夫人坐了一座,贺氏就坐在安静茹的对面。本来菜色很丰富,但对面那双火辣辣的眼神,实在叫人觉得没什么胃口。 午饭后,其他人要么看戏要么摸牌,卢氏深知搬家的辛苦,让容惠陪着安静茹去她屋里歇歇。没想到贺氏也跟着来了,卢氏没办法只好让她跟着。 到了卢氏的屋里,贺氏便阴测测地盯着安静茹道:“我也不是要吃人的猛兽,怎么递了几张帖子也不请我去坐坐?” 她那语气仿佛安静茹怕她似的,安静茹淡淡笑道:“倒也不是我不愿请,实在是家里太忙,没有二奶奶的好福气。” 贺氏那里听不出安静茹是讽刺她的意思,她确实不用理家,每天不过去太夫人跟前请安陪着说话罢了。说得好听点儿,是丈夫心疼她,说得难听点儿,却是丈夫防着她。一口气压在心口,安静茹扭头和容惠说起话来。 容惠也没想到贺氏最后成了韩二爷的继室,更没想到她成了韩二爷的继室后,性子还是这般,实在不想多和她说话,也装作没看见她似的。瞧着安静茹的气色,“……本来也想先去瞧瞧三嫂,又怕给三嫂添乱。” “都在京城,聚在一起说话的时候还多着呢。我还想着当初,容琳在家时的光景……现在知道她也很好,总算是放心了。” 容惠黯然伤神:“若不是我笨手笨脚,也不会……” 安静茹忙笑着安慰道:“若是换做了你,她也会伤心,总之都过去了,别想那么多。” 容惠释然,笑道:“可惜那日三嫂没去成,容嘉公主还问起三嫂来。” 贺氏不耐烦地朝屋里静候的丫头道:“带我出去逛逛吧。” 总算是把贺氏给打发走了,想来那事儿她也受到了教训,安静茹闹了半天的肚子,贺氏闹了整整一天。容惠望着贺氏的背影,连连摇头叹息,低声道:“前两天母亲去请太夫人,我也跟着一起去请安,隐隐约约听到丫头们说什么断肠草……接着牡丹就病了一场。” 安静茹大惊,容惠接着道:“我去瞧过牡丹,牡丹倒是十分坦然,一点儿也不伤心的样子,剪了一簪头发求道太夫人跟前,说她这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做妾侍,守着怀哥一辈子……” 安静茹说不出话来,牡丹本来是韩睿龙的通房丫头,如果生了孩子抬了姨娘,未必会全心全意对怀哥。当然这是别人看来,其实她的心早就在怀哥一人身上,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这样一辈子哪能不叫人敬畏她的忠心? “许嬷嬷毕竟年纪大了,太夫人也不会守着怀哥一辈子,牡丹这样做,将来怀哥自然也敬她。” 容惠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唏嘘,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个话题毕竟还是过于沉重了些,何况自此以后,韩国公府的事儿,他们也只能旁观罢了。两人说起别的,话题围绕着孩子,就欢快了许多。不多时,朝哥儿和宝哥进来玩耍,容惠的女儿被朝哥儿这个调皮捣蛋鬼吵醒了,哭了几嗓子,朝哥儿忙拿自己的玩偶去哄。小姑娘竟然不哭了,红彤彤的脸上还挂着眼泪,却咧嘴笑起来,叫人爱也爱不及。 三房请客,宾主尽欢,日落时方散去。安静茹就忙着自家请客的事儿,帖子是送出去了,剩下的也是一些席面、娱乐游戏安排的琐事。赵嬷嬷等人早就意识到安静茹小日子推迟的问题,从三老爷家回来的第二天,就请了太医来诊断,确定是喜脉。 品翠给朝哥儿解释一番,朝哥儿人小鬼大地长长舒口气,雀跃地道:“等有了弟弟,爹爹总不会盯着儿子一个了!”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以后你是兄长,可要为弟弟妹妹做好表率!” 安静茹认真地对他说,朝哥儿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仰头问道:“儿子单独住也算是么?” 安静茹点点头,朝哥儿立刻就让林家媳妇把他的东西搬去自己的院子,安静茹有些傻眼,晚间当做笑话说给韩睿华听。韩睿华半晌才反应过来,也不顾丫头们在不在,当即抱起妻子,很是高兴了一把。 而更大的惊喜却还在后头,当下不提。到了大房请客那天,刘氏是一早就来了,拉着安静茹就笑道:“你是双身子,今儿也不拘什么,外头的事儿我帮你料理了!” 安静茹忙感激地福福身:“三婶婶来了是客,怎么好让三婶婶忙碌,这才一个月的身孕,还没什么感觉呢!” 最后,挡不住刘氏的热情,接待客人的时候,她叫上卢氏一直在帮忙。王妃没有来,打发洪嬷嬷送了礼来,安家、洪家、姜二老爷家这些是亲戚,还有大老爷的同科、韩睿华的同科以及同僚。韩家的客人比预想的多,更没想到的是,太夫人也来了。 大伙儿忙迎了出去,太夫人从马车里下来,如意和吉祥一左一右搀扶,众人上前见礼,却没发现贺氏。只有贺氏身边的张妈妈随着太夫人一起,送了礼来。 张妈妈脸上堆满了笑,朝姜氏和安静茹见了礼,道:“二奶奶偶感风寒,早起便觉不舒服,请大夫人、三奶奶莫要怪罪。” 姜氏客客气气地叮嘱张妈妈,回去了叫贺氏好好养身子,好给韩家添丁进口。张妈妈笑的有些不自然,太夫人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姜氏便不再多说了。 朝哥儿见到怀哥,立刻请怀哥去他屋里玩耍,加上宝哥,三个孩子又聚在一起。吃了午饭,太夫人略作休息便要回去时,朝哥儿和怀哥还哭了一场,难舍难分。太夫人就朝姜氏道:“没事儿就带着孙子媳妇回去逛逛。” 姜氏点头,扶着太夫人上了马车,让韩睿华送太夫人回去。 等请了客,新家就算彻底安顿下来了。安静茹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养胎,朝哥儿掰着手指算什么时候弟弟才出来,一天总要问个好几遍。他这样问,让安静茹也觉得时间仿佛过的很慢似的。 搬出来后第三次回去请太夫人安,是容兰下定的日子。请姜氏回去主持大局,正好韩睿龙从南边回来了,也看到了贺氏,贺氏身边的一位陪嫁丫头改了发饰,梳了妇人园鬓。 容兰出嫁的日子大概是定在了明年四月,夫家不在京城,在杭州。与邵家的情况有些相似,也是做生意起家,现在努力洗白。容兰是国公府小姐,就是嫁的远,想来公婆也是不敢刁难,可见太夫人对她的婚事费了些心思。 说定了容兰的婚事,太夫人忽地问起姜氏朱师傅来,安静茹微微有些吃惊,不知道太夫人什么意思,听她说到容珠才明白。 姜氏摇头道:“这事儿儿媳却不清楚……” 改嫁不是不可以,容珠虽然和离了,可也十分年轻,朱师傅都三十岁的人了。陆青苑提到李姑娘,安静茹说给陈氏听,就没了下文。 太夫人问安静茹,安静茹实在不清楚,只好摇头道:“他的事儿,我娘也提过两次,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太夫人一脸感叹:“六丫头还这么年轻,总不能一辈子就这么孤家寡人地过……” 安静茹不敢多言,容珠要改嫁,标准也只能狠狠地降好几个等级,还不一定能嫁的出去。关键是,她自己不想嫁的话,勉强叫她嫁人了,以后能不能把日子过好也不知道,没的反而害了别人。正说着,容珠从外面进来。 养了两个多月,容珠人是养回来了,只是她的那双眸子再也没了神采。朝众人见了礼,她就安安静静像隐形人一样坐在不显眼的地方。 太夫人连连叹气,好在她在场太夫人也就没接着说哪个话题。贺氏笑容可掬地朝安静茹笑道:“我听老人家说过,怀孕后要多走动,方有利于生产,三弟妹要不要去外面逛逛?” 没想到贺氏也有识趣的时候,与其留在这里等太夫人继续说朱师傅的问题,还不如出去走走。只是,跟着贺氏……就算了。 安静茹站起身笑道:“孙媳去看看容兰妹妹。” 从寿禧堂正屋出来,就去了小跨院,贺氏追着出来。似笑非笑道:“三弟妹急什么?咱们妯娌许多没一起说说话了。” 安静茹扭头朝她道:“咱们话不投机半句多,没什么好说的。” 贺氏脸色一顿,趁着容兰从屋里迎出来,安静茹跟着容兰进屋。 “三嫂别和二嫂生气……”容兰亲自倒了茶送到安静茹手里。安静茹笑着摇头,道,“我也没她生气。” 春香冷笑道:“与这样的人置气,是自找罪受。” 容兰叹了口气,安静茹看着她放在炕桌上的针线活计,拿起来看就把话题岔开了。容兰羞涩地红了脸,很是不好意思。倒是她身边的嬷嬷,趁机笑道:“三奶奶针线好,正好可以帮着姑娘看看呢!” ------题外话------ 小果家里突然发生了一点儿急事,晚些时候再回复留言了。请见谅…… ------------ 155:贤妻守着 在容兰屋里一直坐到午时正,徐妈妈安排了午饭,大老爷、二老爷陪着太夫人吃,其他人在寿禧堂的厢房摆了一桌,不知道什么缘故,贺氏没有出场,容珠和容兰作陪,加上快到午时赶来的刘氏和卢氏,孩子们又坐了一桌,场面很热闹。 这热闹的场面反而叫人唏嘘,没分家以前,像这样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还没有分家以后多。分家了以后,每次回来几乎都是这样,今儿也就多了容珠罢了。 看着容珠安静斯文地吃饭,总叫人觉得有些难受。饭后姜氏和刘氏陪着太夫人商议容兰的嫁妆,安静茹和卢氏去瞧牡丹,牡丹将一头发丝全部绾了起来,身上的穿着也彻底换了,暗色的小袄,石青色襦裙,梳着妇人简单的园鬓,一张素白波澜不惊的脸。还没下雪,但已经入冬了,寒风瑟瑟,屋里却如春天般叫人觉得暖和。牡丹正在给怀哥做衣裳,很细致的活计,叫人一看就知道她用了很多心思。 安静茹和卢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牡丹的平静只会叫人觉得心酸的同时,又叫人敬畏。太夫人体谅牡丹的忠心,让怀哥叫牡丹姨妈,现在怀哥屋里的事儿,除了二老爷、太夫人、二爷之外,她是说话最有分量的一个,而许嬷嬷已经去庄子上了。欧阳倩的庄子,现在还让韩明德管着的。 牡丹笑容怡然自得,亲自倒了茶、端了点心招待安静茹和卢氏。怀哥今儿没上学,不一会儿就和朝哥儿、宝哥寻了过来,三个孩子在下面闹腾,三个大人在一起说自己的话。晚饭早早就安排了,仍旧在太夫人屋里,韩睿华、三老爷和韩睿龙也在,爷们坐了一桌,在里间吃酒,女眷们则陪着太夫人坐了一张大圆桌,这一次贺氏没有缺席,不过她似乎没什么心情,一直低头吃饭,比起中午那一顿,这一次安静茹好歹吃饱了。 这头女眷放了碗筷,便听见外头小丫头们惊喜地喊着下雪了!太夫人担心大老爷的身子,晚饭结束后,便叫大伙散了。 第一场雪铺天卷地一天一夜,整个京城仿佛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笼罩在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安静茹怀孕两个月,开始有些害喜的反应,好在只是晨起有些恶心,其他时候和正常人一样。 府里的一切都走上正轨,忙碌的第一个阶段过去之后,进入冬月迎来了第二个忙碌的阶段。分家之后,除了姜氏的嫁妆,安静茹的嫁妆,官中有三个庄子,另有永业田,还有三间铺子。这三个庄子都不在京城本地,有两处在山东,还有一处在东北。山东两处主要是果林,粮食主要是小麦、豆类等,东北哪一处就是山林和放牧,所以送来的大部分都是现银。官中要重新立账,眼下过年,节气上礼尚往来的也多,安静茹和姜氏要忙的事儿就是预备年礼和立账两件,看起来只有两件,其实细细说起来事儿就多了。 立账还好些,江全很擅长,交给他之后做好了拿给安静茹和姜氏过目就成了。而礼尚往来就不是这样简单了,库房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真没多少。安静茹就更没什么,姜氏的不可能拿出来用。于是一连好几天,江全带了好些专门走大户之间做买卖的商人进进出出。 砍价方面,江全也很擅长,只要安静茹和姜氏看着合眼的,能买下来的都买下来了。大房又开了很大一笔花费,幸而库中现银充足。只是算算以后每个月的开支,安静茹不得不委婉地催一催江全,做生意的事儿也要抓紧了。 还有一件事儿,春香出嫁。春香已经开始安安心心绣自己的嫁妆,她手里的事儿交给了夏香,从新买的丫头里面选了三个,现在让品翠调教着,春香嫁了人,接下来就是品翠。 品翠的事儿也与姜氏略提了提,江哲还没有娶媳妇,江全家的自然一百个愿意,虽然他们是姜氏的陪房,毕竟姜氏也不年轻了,安静茹也没有别的想法,品翠是说了不愿除奴籍的话,她无依无靠现如今还要照顾花姨娘,是安了心要跟着安静茹。把她配给江浙,长远地打算,等江全老了,江哲恰好能接替了江全的位置。 这样打算,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晨哥儿,晨哥儿现在年纪小,等以后长大成家立业后,这个家还是他说了算,品翠和江哲说起来都是姜氏的人。虽然现在考虑这些过于早了些,可也不想未来因此产生什么芥蒂。 趁着得闲的时候,姜氏把江哲叫来府里,正好是铺子年终算账的日子,安静茹把品翠也叫上了。这丫头大概是听到了什么,等看到江哲走进来,她的脸就红得跟苹果似的。 江哲身高挺拔,就是弯着腰站在屋里也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言谈举止中规中矩,一双眼透着精明,相貌上与他母亲相似的多一些,透着一股文雅的气质,穿着黑蓝色衣裳,乍然看去不像是生意人,倒像是读书人。但却不是哪种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文弱书生。 不过,等他一开口说话,就完全没有一点儿读书人的气质了。账目清晰,说话言简意核,叫人挑不出半点儿错,半盏茶的功夫,安静茹就明白了姜氏把江哲叫进来的意思。根本不是为了账目,就是为了让品翠看看江哲这个人。 这叫安静茹想起张大贵来,当初紫苏的婚事,姜氏也特意叫张大贵来了一趟府里,不但紫苏见了,她也看过。 比起这些丫头们,如安静茹这样的女子,成亲前根本就不知道未来的夫君长什么样比起来,她们至少能安心一些。 晚间韩睿华回来,安静茹忍不住和他闲磕,韩睿华仿佛回忆起什么,笑道:“成亲之前,我也见过你。” 安静茹想了半晌,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笑问:“当时你怎么想的?”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天她穿着粗布衣裳在墙角下松土,灰头土脸一扭头看见一翩翩公子,想到自己一身装束,就冒充丫头大大方方上前见礼。 韩睿华很老实地道:“认为是岳丈大人家的丫头。” 安静茹瞪了他一眼,“揭开盖头你是不是很失望?” 韩睿华摇摇头,笑道:“那倒没有,我一开始没认出来,后来想想才觉得是一个人……” 有那么大差别么?如果知道那天他要来,她就不会去松土了。实在是在屋里憋得难受,也或许是那时候她也有些急躁,突然冒出的韩国公府,丈夫还是京城名声响当当的人物。 她没想到自己重生一回,还上演了一番活生生的灰姑娘的童话故事。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韩睿华和姜氏拜访了安家之后,亲事才真正定下来,那是不是说,韩睿华自己点了头姜氏才下定决心下定的? 韩睿华这么聪明,不明白姜氏的想法不可能,所以他点头并非是因为看上了自己,而是情势所逼。 安静茹忽地扬起头,盯着韩睿华笑问道:“那你如今后悔么?” 韩睿华蹙着眉头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安静茹没好气地道:“后悔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带着孩子和离了!” 韩睿华咬牙切齿,“你再说一句试试?!” 在两人力量的悬殊下,安静茹不得不选择投降,当然那是给孩子他爹面子,现在她怀孕了,韩睿华也不敢使劲儿,安静茹托孩子的福,占了一次便宜,买了一次乖。 勤伯侯府忙之际,其他大户也迎来了忙碌期,甄家与年家的亲事已经敲定,不知道甄家到底是出于什么样心思,韩国公府、英国公府、勤伯侯府甚至三房都收到了请帖,婚期就在年后。 据说太夫人当着甄家送帖子的婆子把帖子烧了,然后叫韩睿龙拿自己的帖子送去安家,请朱师傅吃酒。 陈氏为这事儿还来了一趟安静茹这里,“老太太的意思是,她出钱在京城置办一处宅子,当做陪嫁……朱师傅也老大不小了,确实该成家立业,只是,成家也为了子嗣……” 容珠前后小产了两个孩子,太医没说养好了就不能生育。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而是容珠自己的心态,太夫人在这么参合,不知道到底是害了容珠还是为容珠好。如果容珠只是心如死水,那还好说,毕竟太夫人也不想她百年后无人祭拜,是真为她着想。朱师傅没有爹娘,也没有三大姑五大婆的亲戚,不存在什么婆婆要孝敬之类的问题。就连管家她也可以不用她操心,比照贺氏的例子,找人管就是了。 还有,总不能忽略了朱师傅自己的想法,安静茹蹙着眉头道:“朱师傅怎么想的?” 陈氏叹口气道:“朱师傅毕竟不是咱们家的人,便是认了我和你爹为义父义母,我们也不好作他的主。如何好开口去问他的意思?” 毕竟容珠是嫁过人的,而且她的名声也被甄家给弄臭了,朱师傅没有娶过媳妇,现如今事业小成,会不会好高骛远不知道。但要做主叫他娶容珠,想想安晋松还定了洪家的姑娘,这就真不是一片好心了,更有看不起他的意思。而安家上下,乃至韩睿华没有一个人看不起他,甚至与大老爷说过话后,大老爷也很欣赏他。 “要不,女儿让三爷去问问他的意思?” 陈氏想了想点点头,叹道:“也只能如此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 在韩睿华去问朱师傅意思的时候,陆青苑也来了一次,安静茹只好老老实实说了太夫人的意思,陆青苑没忍住笑道:“这才真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韩国公府的嫁妆,我那位表姑母怕是连零头都拿不出来。” 安静茹这才意识到,如果朱师傅真娶了容珠,外人定然会说他是奔着韩家的门楣和容珠的嫁妆去的。 “我给我婆婆说了这意思,我婆婆透露给表姑母听,表姑母当即就发了一顿脾气,说我们嫌弃他们一家在府里住着,甚至闹到了老太太跟前。这事……不作罢也只能到此结束,管她要如何,横竖不过多几个人吃饭,算上他们的四季衣裳也不过几百两银子罢了。”说着陆青苑很是羡慕地看着安静茹道,“还是你有福气,这会子怀上了,不像我,现在还没动静……” 安静茹明白定然是她屋里又发生了不愉快,很想问问又怕勾起她的伤心事儿来。只好不问,将话题转移了。 说了一会儿闲话,几个丫头说说笑笑进来,春香和品翠都红了脸,红鸾笑得贼兮兮的,春香嗔怪品翠:“都是你引起的!” 几个丫头上前见礼,红鸾提到春香出嫁的日子,春香想请她,她就借着机会问陆青苑的意思。陆青苑当即点头,脱了手上的镯子送给春香,笑道:“给你压箱底的!” 红鸾就捂着嘴巴笑道:“姑奶奶,还有品翠呢!” 品翠碎了她一口,红鸾只是捂着嘴巴偷笑。陆青苑又把头上的白玉簪子取下来,笑道:“改明儿再给你们补一些压箱底的东西。” 两人大大方方道了谢,春香定在年后,说是出嫁,实际上和招赘差不多。春香的未婚夫是安家的人,等成亲之后就要随着春香到勤伯侯府来做事,现在忙着自己的嫁妆,成亲后还是要来安静茹跟前当差。之所以把手里的事儿交给夏香,也是为了锻炼夏香,为以后她生了孩子做准备。 至于品翠,江哲管着外头的铺子,成亲后她也要去铺子里。现在她的事儿也算是落定了,江全家的几乎隔天就来找她说话,或者送些什么小物件。品翠每次也给了回礼,还没嫁出去,江全家的已经穿上了品翠亲手做得鞋子。 江全家的倒是没那么着急,所以婚期还没定。 几个丫头没事儿又拿品翠取笑去了,陆青苑看着红鸾,道:“红鸾年纪也不小了……”顿了顿笑道:“夫君说,我那几个陪嫁丫头当做妹妹,选好的人家嫁了。” 一句话让安静茹对孟大爷的印象好起来,即便知道这个时代,不纳妾的男人极少,可并非是没有。 “既然这样,你还闷闷不乐?” 即便陆青苑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但一夫一妻不是后世才出现的词语,即便再贤良大度的女人,要说她一点儿也不介意丈夫拥有别的女人,那绝对不可能。要不哪来的戏文?哪来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说法? 陆青苑苦笑道:“我若是能像你这样哪里还头疼这些?” “毕竟还年轻……” “是啊,现在还年轻,等人老珠黄之时,却也不知是什么光景。” …… 安静茹怀孕三个月便越来越嗜睡,又正好到了腊月,隔三差五总有一些交际应酬是不得不出面的。而就在这个时候,贺氏送来了帖子。 安静茹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惊得瞪圆了眼睛——韩睿龙纳妾! “二奶奶进门不过半年,这会子就给二爷纳妾……”赵嬷嬷语气颇有些不赞同。 春香冷笑道:“她现在除了做这些还能做什么?” 也不尽然,即便她不管家,外出走动却也不少,除了在韩国公府,在外面做客安静茹也遇见了她两回。比起在府里,她说话还是会收敛一些,但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两人不合。 于是,韩家分家不需要说什么,外头都知道是韩家大老爷和二老爷不合。再想想以前的事儿,不合就愈发叫人觉得可信了,抱着看笑话的人不少,但至少不会当着面儿议论。 安静茹放下帖子,春香道:“纳妾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喜事儿,还专门下帖子,也不怕外人笑话。” 赵嬷嬷道:“姑奶奶不想去就不去。” 安静茹指着日期苦笑道:“却是不能不去的。” 正好是去给太夫人请安的日子,不单安静茹回去,韩睿华、大老爷、姜氏这一家大小就要去的。 “办得这样急,之前一点儿消息也无,这样正式地纳妾,想来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 品翠一语成戳,但谁也没想到,那姑娘竟然是李姑娘! 当穿着一身妖红色的李姑娘,被贺氏领着出来见人的时候,安静茹差点儿掉了下巴,当场呆住! 贺氏笑着给李姑娘介绍众人,李姑娘羞答答地一一见礼。姜氏蹙着眉头,太夫人绷着脸一语不发。刘氏更是惊得张大嘴巴道:“这姑娘瞧着很是眼热的紧。” 贺氏特意看了安静茹一眼,笑道:“妹妹以前也来过府里,三婶婶认得她也不奇怪。她还是孟家的亲戚呢!” 大伙自然之道她是孟家的亲戚,而且还是陆青苑丈夫的表妹! 贺氏笑道:“说起来也是我们二爷的福气,妹妹这般出身到底委屈了她呢。” 李姑娘再不济,父亲也是进士,真正的名门闺秀。贺氏是怎么把李夫人说服的?而太夫人又为什么会同意?就算不看李夫人的脸面,要顾忌孟家的体面啊! 安静茹懵懵懂懂的,一顿饭也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好在今儿也只有他们还有王氏等人,并没与别的客人到场,李姑娘也是一顶小轿抬进来的,没有嫁妆,进门之后行了磕头礼,就正式成为韩睿龙有名分的第二位姨娘。 想到陆青苑透露出李夫人想让李姑娘做了孟大爷的妾,安静茹有些释然了,可也实在摸不清李夫人的心思,妾是上不了台面的,说得好听点儿是小老婆,说得难听点儿是伺候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奴婢,还是铺床叠被端茶倒水暖床生子什么都做的奴婢。 一个妾的出身也比安静茹好,贺氏是为了表达这个意思么? 安静茹不太明白,也懒得去想。只是想到孟家,就头疼的紧。不管是李夫人还是贺氏,这都是直接打孟家脸面的意思。以至于,安静茹准备过年的时候请客,把陆青苑和孟夫人请来赏梅的事儿都有些犹豫了。 品翠送了茶来,趁着容兰不在屋里,低声道:“奴婢打听到了,原是几日前李夫人带着李姑娘来府里拜访太夫人,不知道怎么的,李姑娘就和二爷撞上了……据说这之间,二奶奶出门做客,就听见有人说,原本是要让二爷娶了李姑娘……为此,二奶奶还和二爷吵了一架,最后还是太夫人出面调停。” 这样说来,李姑娘和韩睿龙撞上很有可能是贺氏设的局。但从李姑娘的神情上看来,李姑娘并没有不愿的意思,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夫人也气坏了,这事儿已经出了,也没法子,只好把李姑娘抬进来。二奶奶说李姑娘出身到底不错,和孟家又有些关系,太草率怕打了孟家的脸。因此才趁着大伙回来请安,摆几桌一起热闹热闹。” 安静茹叹口气:“还不如悄悄儿抬进来算了!” 品翠也露出担忧:“二奶奶那脾气,怕是巴不得知道的越多越好。” 这事儿丢脸的不是韩家,是孟家。但孟家的亲戚来府里做客,就出了这样事儿,孟家丢脸难道就不怀恨在心? 安静茹反倒希望贺氏这样做,只是为了贬低自己把自己比下去而已,就如她当年说贺三老爷的明姨娘是南方人一个意思。若是想要破坏自己和陆青苑的关系,这样做就未免太张狂,已经不是两人之间的交情问题,而是韩家和孟家的问题。 “她进门不过半年罢了,这也不算给她长脸的事儿,知道的越多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品翠犹豫着道:“本来是预备下帖子把亲戚们都叫来的,被太夫人拦下来了。” 即便请,也未必会来,不过纳妾罢了。 傍晚从韩国公府回来,姜氏把安静茹叫去屋里,吩咐道:“咱们府里那片梅林含苞待放,倒是不错的景致,请孟夫人和孟大奶奶来逛逛。” 安静茹点头,她也有这个意思,如果孟家的人接了帖子来了,就说明两家的关系没有恶化,如果不来…… 安静茹低头想了一会儿,征求姜氏的意见,“把大伯母、三婶婶也请来如何?人多总能热闹些。” 姜氏点头:“你下去安排吧,提前叫人把那边的花厅收拾出来,多摆几个炉子。” 安静茹隔天就写了帖子叫人送去,王氏和刘氏那里也送了帖子,太夫人哪儿专门去了一趟,太夫人肯定不会来,但至少也要请一请才好。想来想去,最后索性给二舅母、洪家、安家也送了帖子去。 安静茹去太夫人屋里时,贺氏也在,天寒地冻的,太夫人当即就摇头,贺氏笑道:“那我就替太夫人去逛逛吧。” 太夫人不咸不淡地道:“让容兰和容珠去散散心,容兰的嫁妆还没预备齐全。” 容兰的嫁妆,贺氏是半分心也没操的,至于银钱方面她也没理由说什么。容兰的嫁妆银子是分家的时候,分出来的。太夫人这样说就是不想贺氏去,太夫人也明白李姑娘的事儿打了孟家的脸子,大房那头请客,是为了挽回两家的交情。即便不求两家连成一气,但至少也不要因此结了仇。 不知道是不是安静茹的错觉,她觉得这次太夫人看她的眼神和蔼多了。 到了请客的那天,天公作美,头一天就放晴,虽然冷的比下雪的时候厉害,但上面是蓝澄澄的天空,白花花的阳光。下面是银装素裹的世界,连梅树枝也穿了棉衣,露出点点红色花蕾,确实是一幅如画的景致。 安静茹领着众人去了花厅,里面从头一天就烧了地龙,即便现在把四面的窗户都打开,也叫人觉得十分温暖。 姜氏和王氏、许氏站在南窗下说话,陈氏、刘氏、洪夫人一起说笑。卢氏、秦氏、汪氏站在一起说话,自有孟夫人和陆青苑还没有来,不过帖子送去后,回来的人就说陆青苑说了一定会来的话。 正想着,门上的婆子进来禀报:“孟大奶奶的马车进府了。” 安静茹忙让夏香等人陪着去迎接,门上的婆子直接领着陆青苑到这边来,半路上就遇见了。陆青苑一见到她便歉然道:“我婆婆来不了,病了两日。” “病的厉害么?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也该去看看夫人。” 陆青苑蹙着眉头气道:“我婆婆是气病的,你如今是双身子,下雪的天儿,路面容易打滑。” 说着就坦然地道:“表姑母已经搬出去了,她家的事儿与我们再无关系。”说着顿了顿,冷笑道,“韩二奶奶好手段,表姑母也不是那般好应付的人,好在你们也分了家。” 虽然陆青苑也不愿多说李夫人和李姑娘的事儿,却还是忍不住说了一些。李姑娘这事儿搁在谁身上,估计都恨李姑娘的要死,偏偏而贺氏还要给李姑娘长脸。李夫人是什么人?一下子就看到问题的关键。贺氏虽然是韩睿龙明媒正娶的继室,但贺氏并没有管家,那就说明贺氏并不受丈夫待见。 继室原就不比原配,贺氏还没有生孩子,李姑娘虽然是妾,可如果生了孩子,也是贵妾。 “……表姑父在世时,屋里的妾侍也有好几个,后来表姑父病逝,全部被表姑母打发了,膝下也只有她生养的一儿一女。”陆青苑意味深长地说道。 安静茹就想起贺氏送断肠草去给牡丹的事来,看样子李夫人还没有放弃要女儿给韩睿龙做继室的念想。贺氏不受待见,倘或也生不出孩子,她的地位岌岌可危。李姑娘现如今是妾侍,可出身毕竟摆在哪里,怕是还谋划着扶正的事儿。 安静茹蹙起眉头,摇着头道:“李姑娘看起来也不是那样的人……” 陆青苑冷哼一声道:“人不可貌相,耳濡目染,真正能出淤泥不染的有几个?咱们且等着看吧。” 安静茹想到那天李姑娘羞答答的样子,叹了口气。又想到贺氏,如果她知道李夫人母女的想法,会不会后悔?然而,怀哥的危险就多了一分了,李夫人既然有这个想法,等李姑娘生了儿子,怕是也容不下怀哥。 但看到太夫人不待见李姑娘的样子,大概也能想到这些。虽然生了孩子都是韩睿龙的,可毕竟不知道生出来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是好还是坏。而怀哥已经开始读书了,是欧阳倩用一条给韩睿龙留下的儿子。太夫人、韩睿龙都会好好保护她。 到了花厅,陆青苑又朝姜氏说了好些孟夫人不能来抱歉的话,只字不提李夫人和李姑娘的事儿。对此,姜氏还说改日去看看孟夫人,陆青苑就趁机邀请大伙去孟家做客,人多气氛很快就热闹起来。 中午安排了火锅,热气腾腾中,又摆了炉子温了酒烤肉吃,把安静茹羡慕的不行,众人都笑说明年这个时候再来一次。除了容兰可能来不了,其他人大概都在,当然也有可能还是有人不能吃酒。 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到了傍晚才散去。 过年期间,仍旧少不得外出走动,边界太平,朝堂也算平静。暗地里的潮涌被过年的气氛压下去,表面看起来很平静。但平静中也发生了一两件叫安静茹添堵的事儿。 还是后来安静茹才知道的,韩睿华的上司要赏两个丫头给韩睿华,韩睿华拒绝了。于是贵妇们八卦时,总会提到勤伯侯府的韩三奶奶。然后会巧妙地把韩国公府的韩二奶奶拿出来比较一番,韩二奶奶过门半年便给韩二爷纳了一位美妾,韩三爷屋里据说连个通房也没有,安静茹妒妇的名声,逐渐在京城传开了。 当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才开头,不过现在大伙会摆出来说一说,当做玩笑话问问安静茹,安静茹就把手下意识地放在有些凸显的小腹上,笑得坦然。 忙完了过年的事儿,安静茹开始觉得不对劲。她生过孩子,当初怀朝哥儿的时候,肚子就比较大了。而这一胎貌似比头一抬还出怀,三个多月,看起来却好像四个多月的样子。请了太医来瞧,得知怀着的十有八九是双胞胎! 安静茹欢喜的同时,又有些紧张。却把朝哥儿给乐坏了,高兴地说:“我有两个弟弟,父亲就不会盯着我了,只盯着弟弟们就够了!” 他欢喜地手舞足蹈之际,韩睿华从外面回来,一瞪眼朝哥儿就乖乖垂下头。韩睿华板着脸检查他的课业,听他背《千字文》,朝哥儿愈发盼着弟弟快点儿从娘亲肚子出来。 等冬天过去,天儿一日比一日暖气来,衣裳穿得一日比一日少的时候,安静茹的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大,身子一日比一日笨重。 转眼三月,草长莺飞春光明媚。安静茹怀孕六个月,这一日来韩国公府请安,从下了马车便是韩睿华一直扶着她,一步一步慢慢随着大队伍朝寿禧堂去。 贺氏站在屋檐下,远远儿瞧着走过来的众人,一眼就看到了韩睿华紧张的神情,和安静茹那张略显得臃肿的笑脸。 太夫人盯着安静茹的肚子,道:“往后就别过来了,等孩子出世了带着孩子一起再来。” 安静茹谢过太夫人的体谅,徐妈妈特意预备一张贵妃榻,韩睿华扶着她小心翼翼坐了下去。她现在确实不适合出门,所以容兰出嫁可能都来不了,今儿把自己给容兰的礼也带了来。想到自己的姐姐和妹妹也在南边,笑着和她道:“我那姐姐脾气极好,妹妹脾气直些,到底心不坏也好相处,你们也认识,到了那边也可以多多走动走动,彼此也有个照应,多个说话的人。” 容兰小心翼翼把地址收了起来,她出阁就在这个月的中旬,想到要离开娘家,终究是舍不得的。再来她总觉得她的婚事,是安静茹给的,不好说太多感激的话,只是道:“三嫂子别忘了妹妹,妹妹有机会也会回来看三嫂子。” “这还不容易,你未婚夫也要来京赴考,到时候说不得你还抱着个大胖小子呢。咱们总有相聚的时候。” 安静茹和容兰在这头说话,正屋里太夫人也在和姜氏、刘氏商议,安静茹要生孩子,姜氏是离不开的,太夫人只好退而求其次请刘氏回来帮着料理一二。何况,容兰是去南边,韩睿龙不可能去送,韩睿兴拿不起事儿。论理该贺氏出面,但太夫人对贺氏彻底死心了,刘氏答应回来料理,也答应跟着去南边。 太夫人想来想去,还是让贺氏也跟着去,毕竟容兰是韩睿龙的妹妹,上面又没了嫡母,贺氏出面,就代表韩睿龙,这样容兰到了夫家,受委屈是不可能的,哥哥是韩国公府的未来当家人,叔叔是四品京官,伯父是勤伯侯老爷。虽然是庶出,但韩家也格外重视这位姑娘。 贺氏有些不太愿意,太夫人脸色就冷下来,贺氏只好答应了。 这头韩睿龙从外面回来,那位李姨娘就略略提了提这事儿,还劝韩睿龙:“二奶奶也是不放心二爷,二爷可别和二奶奶置气。” 不说还好,一说韩睿龙就冷笑不止,“她惦记什么我还能不知道?!” 李姨娘又劝了许久,韩睿龙的气才消了。等贺氏回到正屋,韩睿龙就当着她的面儿,让丫头们开始收拾东西,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弟弟妹妹的婚事,贺氏不出面也要出面,由不得她愿意不愿意。 贺氏当即就猜到是李姨娘在韩睿龙耳边说了什么,恨得暗暗咬牙,趁着韩睿龙不在家,让李姨娘跪了两个时辰。 晚上韩睿龙回来,李姨娘没在跟前伺候,就有人适当地说李姨娘病了。韩睿龙去她屋里看,李姨娘慌慌张张从床上下来,只说自己没事儿,但她脸上毫无血色,又解释说自己惹了贺氏不高兴,是自己的错,怨不得贺氏。 韩睿龙和贺氏之间又闹了一场不愉快,这一次太夫人没出面调停,随他们闹去。 如意说完长长地吐了口气,太夫人已经动了要韩睿龙休了贺氏的想法,后宅不宁,早晚要落败下去。但休离也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大周朝的律法对正妻,哪怕是继室也有一定的保护作用。 贺氏的背后是贺家,容珠和甄紘和离,韩家和甄家就算是结了仇了。这个想法,也真的只能想想罢了。 “如意姐姐要不要吃了午饭再走?” 如意这才站起身,笑道:“奴婢本来是借着给三奶奶送吃食才来的,却缠着三奶奶说了半日的话。”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不敢耽搁了,太夫人哪里还等奴婢回去回话呢!” 安静茹笑了笑,“替我向太夫人请安。” 如意福福身,安静茹让品翠送如意出去。 安静茹看着外头的天色,日上中竿,“不知道容兰他们上了船没有?” “一早就出门,这会子船都出城了吧。”夏香笑道,又问,“姑奶奶饿不饿,奴婢叫任妈妈把菜热了摆上吧。” 安静茹点点头,送来了六个大菜,四个冷碟,两个拼盘,安静茹害怕吃了冷得闹肚子,便赏给品翠她们。朝哥儿跟着姜氏他们去了韩国公府,屋里冷冷清清的还有些不习惯,索性叫品翠她们在下面摆一桌,把家里的管事婆子们叫来,再添几个菜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刘氏和贺氏跟着送亲的船去了南边,一来一往少说也要一个多月,容兰的婚事完成后,太夫人一心扑在容珠身上。韩睿兴和韩睿昇是庶子,也不成气候,太夫人没怎么放在心上。容珠毕竟是她看着宠溺着长大的。不过安静茹怀孕,所以太夫人没有找她,陈氏要忙安晋松娶媳妇的事儿,太夫人也没找她。趁着春光明媚不冷不热的好天气,请安老太太去了两趟。 安晋松迎娶洪家姑娘的时候,贺氏和刘氏还没回来。安静茹也没回去成,姜氏带着朝哥儿、晨哥儿去凑热闹,因为韩睿华也去了,朝哥儿没惹麻烦。 不过,洪氏三朝回门后,就陪着陈氏来看了安静茹一回。洪氏岁数不大,刚刚满了十五岁,除了初为人妻时总会有些娇羞,行事很大方,短短的接触就让安静茹觉得她和洪夫人的脾气很像。 陈氏一辈子就没什么脾气,对这个儿媳妇更是没得挑剔的,最难得的是,安晋松也像姑娘似的红了脸。特别是洪氏不经意扭头去看他的时候,大概是怀孕了情感丰富的缘故。安静茹看着成家立业的弟弟,想想过去的时光,真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觉得未来好像还很长,同时又觉得一辈子很短暂。 怀孕到了七个月的时候,安静茹连一般的走路都不能独立完成,赵嬷嬷开始张罗稳婆的事儿,双生子一般早产,陈氏生安静茹和安晋松时,就提前了一个月。 朝哥儿每天一早起来到安静茹跟前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弟弟怎么还不出来?” 然后韩睿华就瞪了他一眼,他便灰溜溜地去吃饭,吃了饭去先生哪里读书。等晨哥儿下学回来,他便去找晨哥儿。韩睿华沐休,要么检查朝哥儿的功课,要么就去指导晨哥儿。 这期间,甄紘娶了年家的姑娘,韩家送了礼,没有人去赴宴,而王府也发生了一件事儿,徐侧妃病逝,享年二十三岁。 王妃上折子到皇后娘娘跟前,给徐侧妃讨了个封号,除此之外,庄亲王府低调地把徐侧妃安葬了,年家再一次试图拉拢庄亲王。 刘氏和贺氏从南边回来的时候,已经五月初,安静茹怀孕快八个月,根本就没法子动,刘氏回来的第三天就来了一趟,说了说容兰夫家娶亲的盛况,别说韩国公府了,就是他们也各自得了一大车的回礼,甚至连安静茹肚子里两个还没出世的孩子都没落下。 刘氏都忍不住笑道:“真正会做人,比邵家有过而无不及。” “说到邵家,也不知沈姑娘怎么样了。” 刘氏笑道:“昨儿去见太夫人,太夫人也说起沈丫头,叫写了信去问问呢。” 安静茹笑道:“算起来也就是明年了,沈姑爷要赴京赶考,沈妹妹怕是也要跟着来的。” 陆晋之已经考了举人,眼下预备春闱,等下一场大比,他与邵文君倒成了同年。当年的事,若是不刻意去想,已经想不起来了,时间过得真快。 刘氏盯着安静茹高高凸起的肚皮,“怕是要生了吧?” “太医说大概也就这些日子了,双生子总要早些时候出来。” 卢氏就笑道:“三嫂真有福气,一下子就添了两个。” 正说着,安静茹就觉得不舒服,小腹隐隐作痛,不多时额头上就冒出一层薄汗,脸色也有些不自然的红,安静茹心头一紧,这些感觉她还记得,生朝哥儿的时候便是这般。 刘氏已经察觉出来,忙叫了外头的丫头们进来,“去把产房收拾出来,将稳婆叫来,还有太医,你们三奶奶情况特殊,去把太医也请来……” 院子里顿时忙做一团,而那些疼痛,和生朝哥儿的时候又不一样,生朝哥儿时,一开始好歹要间隔一个时辰左右,慢慢缩短为半个时辰,朝哥儿要出来的时候,疼痛便一拨过去一波又起。而现在,她还没到产房,就痛了两次。 姜氏匆匆赶了过来,正好朝哥儿下学了,跑来爹娘院子里,见众人脸色凝重,忙的一团乱,又听得耳房里娘亲痛苦的声音,吓得脸色都白了。 林家媳妇忙带着他离开,告诉朝哥儿这是弟弟要出来,到了外头,朝哥儿“哇”一声哭起来,哭道:“我不要弟弟了,让弟弟不要出来了,让爹爹盯我一个人好了……” 林家媳妇忙捂住他的嘴巴,“别浑说,夫人不会有事儿的。弟弟也能平安出来。” 硬拉着朝哥儿回了朝哥儿的院子,只是这院子隔得不远,那边的响动听得明明白白,朝哥儿脸上还挂着泪,虽然没哭出声小身板却忍不住地颤抖,拳头紧紧握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林家媳妇怕他唬破了胆,哄着他去找晨哥儿。将朝哥儿带去了晨哥儿屋里,韩睿华火急火燎回到府里,虽然经历过一次,可毕竟这一次不是生一个,而是一双。 刘氏和姜氏都守在产房,送了消息去安家,天黑前陈氏就赶来了。 “孩子没有那么快出来,夫人们不如去外面歇歇吧。” 姜氏看了看刘氏和陈氏,点点头从产房出来。安静茹是真有些紧张,生孩子不是单纯的力气活,在没有保障的情况下,她几乎只能听天由命。 “姑奶奶别担心,前面生了朝哥儿,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会顺顺利利。夫人生姑奶奶和二爷的时候,不也平平安安过了么?” 安静茹这才慢慢放松下来,人放松了,疼痛好像也减轻了。但这一夜也别想合眼,太医怕时间长了消耗更多的体力,何况两个胎儿在肚子里更容易出事。因此用了催生的汤药,过了午夜,那痛疼就愈发地密集,有足足过了三个时辰,天亮之前终于把这两个孩子生出来。 听着稳婆喜滋滋地说儿女双全,安静茹略吃了些东西,看了看先出来的大女儿,又看了看小儿子,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暮色西沉,韩睿华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布满了血丝的眸子因为她挣开眼而微微发亮,薄唇呼出一口气。 安静茹朝他笑了笑,耳边就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朝哥儿红着眼跑到娘亲跟前,很想哭,可又怕父亲大人,最后还是没忍住哭了起来。 “娘一直不醒来,儿子都不敢睡觉,儿子不喜欢弟弟妹妹,因为弟弟妹妹,娘亲……” 安静茹摸了摸他的头,笑道:“生你的时候也一样,弟弟妹妹比你小,你要保护照顾他们,知道吗?” 朝哥儿将信将疑地问:“真的吗?生我的时候娘也很疼吗?” “现在已经不疼了,娘没事儿,这些日子你可要听祖母、祖父、林妈妈的话。” 朝哥儿点点头,擦干了眼泪,悄悄看了父亲大人一眼,没感觉到父亲大人不高兴,方大着胆子道:“我今晚想和娘睡……” 好容易哄走了朝哥儿,安静茹起来进食了些东西,叫人将两个孩子抱来。才发现先出来的女儿看起来小一些,后面出来的小儿子反而大一些,但都看起来好小好小,没有朝哥儿出来时那么壮实,自己抱了一个,韩睿华抱了一个,张嬷嬷笑着把两孩子出生时的体重说了。女儿才三斤八两,小儿子四斤二两。 也不像朝哥儿一出来就挣开了眼睛,两个孩子眼睛都闭着,脸上的胎毛都没有脱落完,看起来毛茸茸的。朝哥儿见了弟弟妹妹,很失望地道:“比贵哥还丑!” 陈氏就耐着性子和他解释:“等过些两天,他们睁开眼,就漂亮了。” 也不知是不是两小东西听到哥哥嫌弃所以不满,咧嘴哭起来。两位乳娘听见了,忙进来抱着孩子去喂奶。双生子毕竟伤身子,安静茹还算是顺利的,太医也说,三五年之内不适合生产,奶水是别指望喂了,现如今她必须好好调养身子。 这时,卢氏从外面进来,笑道:“可以把孩子报过去了,那边已经预备妥当。” 已经做妇人打扮的春香,便去找两位乳娘。正屋里头,刘氏的说话声传来:“今儿无论如何也要给个大红包,我一回来这两孩子就在娘胎里呆不住,赶着给我接风呢!” 正屋里传来一阵笑声,王妃应景儿笑道:“今儿咱们谁也别抢了三婶婶的风头……” 欢欢喜喜中,由孩子的祖父取名,盈姐儿和定哥儿的洗三礼结束,安静茹成了三个孩子的娘。即便是做月子,屋里也是清闲不下来的,早上朝哥儿非要在这里和她一起吃饭,吃了饭要逗留好一会儿才肯走。当然,韩睿华沐休的话,这样的情况就不存在。上午要么抱抱这个孩子,要么抱抱哪个孩子。 洗三礼之后,卢氏、容惠、陆青苑、陆大奶奶也经常来看她。定哥儿六天后才睁开眼,盈姐儿九天才睁开眼,满了月之后,两个孩子脸上的胎毛才脱落完露出红彤彤脸蛋儿来。满了四十天,定哥儿才有朝哥儿出世时的体重,盈姐儿就显得比较弱。相对的两孩子都比朝哥儿安静一些,安静茹想到朝哥儿的闹腾,暗暗地松了口气,但等定哥儿越来越大的时候,安静茹不得不再一次怀疑,这三个孩子到底都像谁? 此是后话了,短期内还看不出来。安静茹仍旧过着忙碌,但很充实的日子。看着三个孩子一天一天长大,转眼便是梅花再开的时节。 “去年我只能看着你们吃酒,当时便在想,来年说不定就是别人看着我们吃了,没想到果然是这样!” 卢氏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到陆青苑身上,陆青苑还不好意思红了脸。瞪了安静茹一眼,道:“你就等着吧,明天看我不把你灌醉了!” 说说笑笑吃了一顿火锅,夫人们去摸牌,他们聚在一起说话,还是去年那些人,不过少了容兰、容珠,多了孟夫人和洪氏。 容珠和朱师傅的事儿还悬着,看样子朱师傅好像有这个意思,不知道是谁拖着。 热热闹闹中,门上的婆子进来禀报:“二奶奶来了。” 本来说笑的众人愣了愣,安静茹笑道:“来者是客,请她进来吧。” 夏香不服气,嘀咕道:“她那样编排姑奶奶,姑奶奶理她做什么?” 安静茹不在意地笑了笑,就在不久前,贺氏又轰轰烈烈给韩睿龙纳了一位妾,对方是商户家的女子,出身虽然不高,但太夫人似乎也希望韩睿龙能多几个儿子,所以这一次办得很热闹。 贺氏去了南边两个月,李姨娘也没有怀上孩子,据说后来太夫人找韩睿龙说了一些话,韩睿龙对李姨娘也淡了。而这一次纳妾,对怀哥和牡丹来说却好,李姨娘已经站到了怀哥那一边。以后李姨娘自然会和贺氏慢慢斗,还有新进门的妾侍。 关于安静茹,她生了双生子,太医说三五年内不适合生产,要好好调养身子,于是韩睿华又找大夫开了什么药吃了。外头的看着贺氏给韩睿龙纳妾,不少的人都把目光落在韩三奶奶身上,偏韩三奶奶没有一点儿动静。别说纳妾,屋里一样没有通房,韩睿华被人戏怕老婆,安静茹就成了活脱脱的妒妇,呃……声名远扬,连远在南边的安静雯也写信来说了一说。 贺氏带着韩睿龙的新姨娘走了进来,安静茹迎了出去。 “三弟妹好雅兴。” 安静茹点头,看了看不远处玩闹的孩子,还有眼巴巴在屋里朝外头望的盈姐儿和定哥儿,笑道:“本来也想请二奶奶,又怕二奶奶事儿多不得闲。” 贺氏叹了口气:“我哪里你这样的福气?不过话说回来,三弟妹就真不怕人言可畏?这位周妹妹,家里还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妹妹呢?我说句难听的话,三弟妹别介意,养在家里的,总比外头的好,至少在眼皮底下,终究能放心些……” “即便是养在家里的,也不一定就能叫人放心。”安静茹说着请贺氏进了花厅。 陆青苑已经站了起来,笑道:“韩二奶奶果然好眼光,这位周妹妹竟没人比得上呢。” 周姨娘红着脸低下头,过去给陆青苑见礼,陆青苑已经和卢氏说起话来。因为贺氏的到场,大伙便早早就散了。 安静茹回到屋里,韩睿华正歪在榻上看书,他在家朝哥儿一般没事不会往正屋里转,盈姐儿和定哥儿睡着了,放在里间炕上,其他人便轻手轻脚退出去。安静茹倒了茶捧在手里,走过去挨着韩睿华坐下来,想了想忽然笑道:“今儿二奶奶来了一趟,把周姨娘带来了,看起来文文静静的……” 韩睿华放下书,盯着她直截了当地道:“你就直说吧,何苦拐弯抹角。” 安静茹差点儿被茶水呛了,“我觉得二奶奶说的话也有些道理,你在外走动,总不能叫人小瞧了你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 纳妾的话安静茹说不出来,韩睿华道:“我也有女儿,何苦去祸害别人的女儿?” 安静茹蹙着眉头,“原来你也有这个心?不过是想着女儿罢了。” 韩睿华惩罚似的堵住安静茹的嘴,不一会儿安静茹就招架不了浑身发软地靠在他怀里,韩睿华拥着她,静静地道:“我有儿有女,要给他们一个好的未来,我就必须努力,而家里的事儿,也只能让你辛苦些,我主外你主内……家里安宁我便能放心,我知道你的辛苦,又何苦给你添堵?你果真那么愿意把我往别人怀里推?” “母亲为什么能支撑下来?因为父亲当年就没动过纳妾的心思,倘或母亲支撑不下来,哪有现在的咱们?静茹,别人如何说是别人,日子过得如何却是咱们自个儿的事儿……” 当年,姜氏生了王妃,因为是女儿,太夫人也不是没有要大老爷纳妾的心思,不过是被大老爷挡回去了。 “可我终究算不得贤惠的妻子。” “那你觉得母亲不贤惠么?” 安静茹摇头,姜氏的这一辈子都教人敬畏。韩睿华微笑道:“我记得娶你过门的头一天晚上,父亲叫了我去,他就说了一句话:家和万事兴。家不是单单一个人就能称之为家?丈夫有妻子,有儿女,有父母……你已经做得很好,家里的事儿我可操心过半分?就连父亲和母亲那里的孝道你也帮我尽到了……” 安静茹定定地盯着韩睿华,仿佛要确定他这一番话都发自内心,朝哥儿从外头跑进来,就看到爹娘两两相望,他愣了愣,一转身跑了,外头传来朝哥儿的不大不小的说话声:“别进屋,爹娘抱在一起了……” 隐隐传来一阵笑声,安静茹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按照韩睿华的说法,贤妻不是要帮丈夫纳多少个妾,而是让丈夫心无挂念在外拼搏,妻子生儿育女,照顾家里让丈夫没有后顾之忧。这些要求,安静茹相信自己能做的很好,那么她就可以做到韩睿华眼里贤妻的标准,至于外人的说法,他不介意,她何苦去介意? 而证明一个男人的能力,也并非是看他到底有多少妾,多年后,当韩睿华官拜内阁,谁又会说他怕老婆?丢了男人的脸? 窗外瑞雪纷扬,红梅绽放出娇艳的颜色,将新年的气氛渲染的格外热烈。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朝哥儿牵着盈姐儿的小手带着她慢慢地走路,定哥儿委屈地跟在后面,宝哥儿低声哄他,定哥儿说话还不太清晰,但也能听得出来:“你们都只喜欢姐姐,什么都给姐姐,剩下的才给我……” 前头的朝哥儿扭头道:“盈姐儿比你懂事,回头不都给你了么?” 贵哥儿眨眨眼,红了眼眶儿道:“你们都有妹妹,我却没有……” 盈姐儿听见后,扭头蹙着小眉头,道:“我不也是你妹妹么?还叫你一声哥哥呢,当哥哥的还学着弟弟哭,丢人不丢人?” 晨哥儿走在最后面,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出来了,那笑声穿透上空,惊起屋顶上觅食的雀儿们,在京城的上空盘旋,不远处有传来一阵热闹的爆竹声……(终章) ------题外话------ 正文的内容到此结束,本来昨天就该结束的,结果被耽搁了。如果亲亲们想看番外,就留言吧,新文要等一段时间了,小果也要休息一下,另外,小果有两个构思,一个庶女,一个想写从卑微的丫头到总管的事儿,先说一下,庶女文的构思要成熟一些,丫头文还要细细想一想,但两个文都属于种田励志的。庶女文小果不想写和嫡母斗什么的,文风比较温馨。亲亲们如果想看,可以先不下架这本书,小果发文的时候会在这边发通知。 ------------ 番外 :似水年华 ------------ 001:姜氏 嫁入韩国公府那年,她已经快十七岁。[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 丈夫是韩国公府老爷的长子,母亲说她是最有福气的人,她这一辈子一定会走得很顺畅,她怀着憧憬和雀跃的心情让喜娘背上花轿,带着十里红妆风光大嫁。那个时候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一辈子走得那么艰难,这些事儿应该都有预示的吧?她十二岁开始议亲,十三岁定了韩国公府的大老爷,同年她未来的公公就因病去世。好在,即便未婚夫守满三年孝期也不会耽搁太多。 当时,她根本就没想到这些,灯光绰绰间,她的红盖头在一边吉祥话语中揭开,她忍不住抬头去看,就看到穿着一身喜袍,面如冠玉的夫君,她的心一片慌乱,紧张、兴奋而不知所措。 新婚是甜蜜而喜悦的,丈夫温柔体贴,婆婆和顺好相处,她进门还没半年,便顺理成章地接了婆婆递过来的钥匙。 她接了钥匙不到一个月,便张罗了一场婚礼,生怕婆婆说她料理的不得当,几乎事事亲力亲为,小到一架屏风如何摆放,她也要琢磨半晌。忙碌了大半个月,二弟妹沈氏终于进门。 那时候,沈氏才十四岁,比她足足小了两岁,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眸子活灵活现,很是招人喜欢。别说婆婆喜欢她,姜氏也十分喜欢她,两人嫁进来的时间相差不多,总是聚在一起说话,闲来做针线。相对来说,自己的丈夫比二老爷忙得多,在姜氏的印象里,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二老爷到底在干什么。 但二老爷看到大老爷,总是一副拘谨害怕的样子,姜氏也没放在心上,长兄为父,公公已经去世,大老爷作为兄长,管管二老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但姜氏也发现每每大老爷和二老爷在一起的时候,婆婆总是会用责怪的目光看大老爷。 姜氏私底下给丈夫说,希望他别板着脸对二老爷,丈夫就举出三老爷:“以前父亲在世时,喜欢三弟多过于二弟,三弟读书用功,将来必成大器,二弟再这般胡闹下去,终究害了自个儿。” 又道:“父亲离世之时,二弟尚且年幼,难免疏于管教,倘或我仍旧不闻不问,百年之后面见父亲大人,有和脸面?” 二老爷不过比大老爷小两岁罢了。 大老爷身为兄长,管束亲弟弟作为嫂子的姜氏也不能说什么,二老爷养了一身纨绔公子哥儿的习性,读书没有成就,谋了个闲散的武职,经常与一众人吃酒。好在一直没有惹出大事儿来,只有一次,二老爷酒后失德伤了人,幸而并未造成人命,二老爷被大老爷训了一顿。 隔天婆婆就把姜氏叫了去,问声细语地说了好些话,大抵的意思是,妻子在必要的时候该劝劝丈夫的言行。姜氏便知道是说大老爷不该当着众人的面儿让二老爷丢脸。二老爷已经成家立业,却是不该如此。姜氏也觉得丈夫有些过分些,那个时候,姜氏还没有察觉出婆婆的偏心,总觉得她对自己和弟妹都一样。 直到有一次,姜氏再一次被太夫人叫了去,不是大老爷的问题,而是她自己。太夫人指了指一旁的东西,姜氏顺着望过去,就看到一套上好的青瓷茶具。 太夫人和颜悦色地问:“你是不是送了老二媳妇一套?” 那是沈氏来她屋里,她瞧见沈氏喜欢,便送了她一套新的。两套这样的茶具,是她出嫁时的陪嫁,因着是南边名匠的手艺,随着名匠去世,留下的东西就愈发珍贵。姜氏点头,但也听出太夫人语气有些不对劲。只是没想到,太夫人接下来会说那样的话。 姜氏的娘家却是比沈氏强,可她真的没有要贬低打压沈氏的意思。她不知道这话是从何说起的,她给沈氏的东西,和她屋里的丫头用的一样,这样的瓷器虽不像古董一般值钱,但她总共也不过两套,怎么可能赏给丫头? 转念一想才想起来,陪嫁的路上,这两套茶具破损了一个,她将完好的那一套给了沈氏,剩下的才自己用,而损坏的那个,她叫身边的丫头拿去扔了。 就在姜氏细想的间隙,太夫人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语气也不由得多了几分不悦:“她是老二媳妇,和你一样,你可知下面的人如何说她?” 姜氏真没听到下面的人说什么,从太夫人屋里出来,她回到自己屋里,将身边的人都叫来,才知道原来那个破损的茶杯,被丫头拿去使了。从而才打听到,下面的人都在说沈氏为人十分吝啬。 金嬷嬷道:“咱们府里三位爷们屋里丫头婆子的定制,除了三老爷还没成亲屋里短了几个人,大老爷和二老爷都一样,月钱是统一领了发下去,平常有什么打赏的,也是这样处置的。头个月二夫人屋里的嬷嬷将小丫头的月例扣了……就是平常跑腿传话什么的,夫人这里按照娘家的给发,基本是一吊钱,二夫人屋里有时候还没有,那些下人们还不都是见钱眼开的,给了钱说你千般好,不给钱贬的连东西都不如……” 姜氏这才意识到,她花钱大手大脚惯了,一来在娘家从来不会为钱发愁,二来就是现在出嫁了,她手里的嫁妆田、铺子每年都有一笔不小的进账,丈夫的银钱也都交给她。但她也并非是没有算计的,怎么花钱,花了值不值她心里都明白。才嫁来夫家,用钱的地方本来就多。 后来想想沈氏的嫁妆,确实比她少太多,而且都是没什么进账的。姜氏当即便训斥了那丫头一顿,让她把茶杯扔了,自此也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她才说完了这些事儿,沈氏便寻了来,仍旧十分热情,两人还和以前一样亲近。 因为一套茶具就此疏离也确实不值得,但这事儿姜氏也下定决心要查一查,毕竟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结了恩怨以后还如何相处? 但查出来的结果,却让姜氏不好处理。这事儿说起来是沈氏自己屋里的事儿,沈氏有意要把二老爷屋里的大丫头打发了,偏偏寻不到好的借口,因此时常为一件小事儿给那丫头穿小鞋。 那丫头气不过,发现了沈氏每日吃茶用的茶具,姜氏屋里的丫头也有一个,后来一经打听,知道是姜氏送给了沈氏一套。沈氏才嫁来韩家,手里能用的现银却是不多,而韩国公府的下人们,一二两银子也未必放在眼里。 原是那丫头气不过在其他人面前念叨了一句,渐渐的大伙便都说沈氏吝啬的话来。后来那丫头还是被沈氏打发了,这事儿也就这么不了了之,至少当时姜氏是这么认为的。 她们妯娌的关系仍旧很好,好到姜氏想开铺子,手里有足够的钱,只是冷眼看沈氏,见她并无什么算计,因此借口说银钱不够,希望她入股。沈氏当即答应,本来需要五千两,姜氏说需要三千两,每人出一千五百两,赚了钱便五五分成。 铺子还没开业,姜氏就怀了孕,怀孕初期便害喜格外严重,只好将铺子里的事儿全权交给沈氏,她一边养胎一边还要主持中馈。身为长媳,料理家务原是她分内之事儿,即便因为害喜严重,金嬷嬷让她把钥匙交出来,让没有怀孕沈氏打理,她也没放在心上。 她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害喜的症状终于好了,继而沈氏也传来了好消息。太夫人格外高兴,嘱托沈氏好好养着,她见沈氏年纪比自己小,原是一片好心,生怕沈氏累了,才安排了自己的人去铺子里打理,沈氏很感激地说了好些话。 日子过得很平静,转眼她们妯娌肚子都大了,太夫人很高兴地开始张罗小孩子穿的一副,一应用品全部比照男孩子预备。可惜,姜氏生下来的是个女儿。 当丈夫抱着女儿笑得合不拢嘴的时候,她偷偷去看婆婆的脸色,婆婆好像也没有多大的失望,她稍稍放了心。可当两个月后,沈氏生了龙哥,太夫人天天儿抱在怀里时,她才知道,太夫人还是有些失望的。 接着太夫人往她屋里送了两个丫头来,姜氏心里难受,当着丈夫的面儿不好说什么,把丫头留在屋里伺候。大老爷每天回来都会抱一会儿女儿,如此过了两个月,沈氏把二老爷屋里原来的丫头打发了,给二老爷重新安排了两个人。 太夫人把姜氏屋里几个丫头叫了去,接着就把姜氏叫了去,话里话外不外乎一个意思,希望她贤良大度。姜氏很是郁郁寡欢了许久,她还年轻,并不是不能生养,第一个生的是女儿,她还没有生儿子,怎么可能让其他人先把儿子生了? 只是太夫人逼得紧,姜氏也只好趁着小日子安排大老爷歇在书房,将太夫人送来的丫头安排去了书房伺候。谁知道,第二天一早,大老爷就去找了太夫人,从那之后姜氏分明感觉到太夫人对自己淡了几分,对沈氏的喜欢多了几分。 沈氏自然不用担心,她已经生了儿子,况且,二老爷的情况和大老爷不一样,长子的意味也完全不一样。婆婆的脸色,她只能受着,调理身子希望尽早怀上。 只是,她还没有传来喜脉的时候,大老爷就要出征。 ------题外话------ 这两天小果要疯了,这一章番外是在医院写得,不想断根,所以写得有些急也有些潦草。小果很欣赏姜氏这个人,所以给姜氏单独开了番外,大概也就两三章的内容,贺氏和几个孩子的番外也会写,但时间实在不好定。 ------------ 002:姜氏(2) 惊心动魄的一夜在天亮时结束,姜氏看着稳婆抱过来的孩子,浑身都红彤彤的,是个男孩,可他出来哭声就不够响亮,低沉压抑不像大嫂和二嫂生的孩子,一出来就睁开眼。 产房里很安静,安静的能清晰地听到外头太夫人和大老爷说话。 “……大半夜的,什么要紧的事儿要这样冒冒失失?” 大老爷陪着太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太夫人长叹一口气道:“还在母子平安,叫你媳妇好好养着,家里的事儿就别操心了。” 沈氏哭红了眼,一脸内疚地朝姜氏道:“都是弟妹的错,若不是弟妹嫂子也会受这样的苦。” 当时她两眼一抹黑倒下去,心里确实怪沈氏,可沈氏这样难过她却不忍心,太夫人说的不错,怨不得别人,是她自己冒冒失失。姜氏安慰地拍了拍沈氏的手,希望她不要放在心上,至少自己活着,儿子也从娘胎里出来了,早产的孩子是不好养活,也并非是养不活的。 姜氏如此安慰自己,送走沈氏,金嬷嬷忧心忡忡地进来,欲言又止的样子,姜氏看着她道:“有话就直说吧。” 金嬷嬷再三犹豫才道:“太医说夫人年纪小,这一胎身子亏的厉害,恐怕再难生养了。”转而将目光落到新生儿身上,用玄色的包被包裹着。姜氏明白金嬷嬷的意思,幸亏这一胎是男孩,如果是女孩,自己还怎么在夫家立足? 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忧虑的,儿子早产,就连丈夫欢喜地抱着儿子憧憬未来如何教养儿子的时候,姜氏也会觉得丈夫是在安慰她罢了。开始的半个月,儿子几乎没力气吃奶,是乳娘挤了奶水喂他,出月子的那天,他便浑身发热,皱巴巴瘦弱的孩子,还没四十天便吃了他人生第一顿药。 大老爷给他取名叫韩睿杰,是希望他未来做个杰出的人。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如父亲所愿。 那一次病得格外厉害,姜氏没日没夜地照顾他,晚上抱在怀里,孩子终究太小,本来就不如别的孩子,吃了药会吐,一病便是半个月。姜氏恨不能自己替儿子受了,一颗心都系在儿子身上,难免疏忽了丈夫。 等杰哥儿病好以后,姜氏也整整瘦了两圈,金嬷嬷心疼地抹泪,太夫人却问起大老爷屋里的事儿。 谁都明白,姜氏难生养,且也需要休养身子,大老爷总不能一个人一直歇在书房。而现在这个孩子,太夫人抱在怀里也忍不住心疼,明明都三个月大了,却还没有十斤重,瘦巴巴的,很少睁开眼,“总要有个兄弟相互扶持才好,这孩子一出来就多病多灾的。” 姜氏心里难过,可想到自己,想到丈夫,想到瘦弱的儿子,只能咬牙选了丫头去书房伺候丈夫。 那天晚上,她毫无睡意,儿子睡在身边,静悄悄的夜晚,儿子的呼吸也薄弱的仿佛听不见,每隔一段时间,她总是忍不住看看儿子,伸手摸一摸他的脸。 大半夜的,大老爷忽然从书房回来,他什么也没说,但是从那天起他就一直歇在正屋。没过多久,太夫人又找了姜氏一回,这一回直接指了两个丫头过来,说是姜氏屋里现在添了杰哥儿,原来的人恐怕忙不过来。说是过去伺候她,她那里不明白是给丈夫预备的人。 姜氏领着两个丫头回来,沈氏就把钥匙交出来了,直说她料理不好府里的庶务。太夫人点了头,姜氏仍旧主持中馈。 那会子,沈氏初理家,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府里的事儿就多了许多。姜氏屋里的人多有不平,觉得是沈氏没事找事,姜氏倒能理解,沈氏娘家父亲卧病在床,沈夫人要照顾丈夫,不能教沈氏理家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因为沈氏才导致儿子早产,但想来也不是沈氏故意的,姜氏并不曾真正怪她。而她也是真对杰哥儿好,杰哥儿身上穿的,几乎都是她亲手做的。 还没满一岁的杰哥儿病了那一场后,后来倒是好了,且也一日比一日壮实,姜氏多少放宽了心,再料理家里的事儿,总会把沈氏叫上,明里暗里教她如何理家,如何管理下人,事无巨细,只要姜氏懂得的,都教给了沈氏。 那时候,沈氏总会跟在她身后,像体贴懂事的妹妹一般。 等杰哥儿满了一岁,过了周岁宴,便又病了一场。这一次倒是不算厉害,可杰哥儿的弱就体现出来了。别的孩子满了一岁即便不会走路,也能爬了,杰哥儿却不行,总是安安静静的,只有肚子饿了才会哭两声。 太夫人送来的两个丫头还好端端地在屋里,姜氏明显感觉到婆婆的不悦,找了适当的时间劝大老爷。大老爷却道:“咱们还都年轻,太医即便说了那样的话,我却不信。母亲那里我去说吧……” 姜氏却是明白的,当初公公屋里也有好几个姨娘,现如今死的死了,活着的也去了庄子上,唯一有生养的那位,生三老爷时难产死了。没有生养的姨娘,要活得好不容易,即便是去了庄子上,也会受到刁奴欺压。大老爷袭了公公的爵位,身为武将,最后会不会如同公公一般…… 也就在这个时候,沈氏怀孕了。太夫人吸取了教训,从太医诊断出喜脉开始,便让沈氏养胎,晨昏审定都免了。 “当初夫人怀孕时,太夫人并不曾这般紧张,若不是二夫人,咱们大爷也不会……” 金嬷嬷立即给丫头一个眼色,丫头撇撇嘴垂下头。这样的话,姜氏时常听到,但没想到后来太夫人竟然说,如果沈氏这一胎是男孩,就过继到她名下。 太夫人说这话的时候,正遇上杰哥儿感染风寒,一岁半的杰哥儿还不会走路,太医说恐难养活。 姜氏抱着杰哥儿落了一夜的泪,金嬷嬷提醒她:“咱们屋里的人怕是要好好儿理一理了,夫人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没有心眼儿。” 姜氏如何不明白金嬷嬷的意思,太夫人要把沈氏的儿子过继到她名下,虽然是二老爷和沈氏的,毕竟是正经的嫡出,大老爷又坚持己见不肯纳妾,若是杰哥儿没了,她又生不出来,不得已的情况下,丈夫和妾侍生了儿子,立庶为嫡太夫人那一关绝对过不了。 两年多的时间,姜氏看太夫人对三老爷的态度,就知道她不喜欢庶出。况且,公公在世时,屋里也有好几个姨娘,却都生不出儿子,除了三老爷的生母是太夫人的陪嫁丫头。 “二弟妹不是那样的人,你别多心乱想。” 金嬷嬷一脸着急,“人心隔肚皮,便是掏出来也未必看得清。奴婢是怕夫人伤心才没说,前儿听二夫人屋里的丫头说,为了那间夫人和二夫人一起开的铺子,二夫人还专门找了自己人去看里面账目,可见是……” “本来就是我们一起开的,她要看账目也是应当的。” 金嬷嬷道:“正是这个理儿,根本不必偷偷摸摸的……” 姜氏打断金嬷嬷的话:“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如何舍得,这事儿不过太夫人随口说说罢了。” 金嬷嬷有提到茶杯的事儿,姜氏叹道:“是我粗心大意,下面那些人你也不是不明白,那个不是见钱眼开的主儿?” 金嬷嬷情知说不过,叹了口气。沈氏似乎并没有受到这事儿的影响,太夫人之后也没提。沈氏怀孕后,立马就给二老爷屋里安排了两个通房,她则安心地养胎,太夫人时常过去看她。 一转眼便是来年,沈氏顺利生了个儿子,姜氏去看她时,她紧紧抱着孩子的模样,活像怕别人将她的儿子抢走了似的。看来太夫人的话在她心里也起到了作用,姜氏微微叹了口气,看了孩子一会儿,叫刚刚才学会走路的杰哥儿过来看,杰哥儿虽然会走路了,可摇摇摆摆的并不十分稳当,他不经常说话,但脾气也倔强,就像他父亲一样,不要别人牵着他的时候,去牵他,他就会发脾气。 杰哥儿拿着小玩偶去了床边,因为重心不稳,一头扑在孩子身上,手里的玩偶落在孩子身上,孩子扯着嗓门大哭起来。吓得杰哥儿小脸苍白,沈氏急忙抱着孩子哄,不经意地看了杰哥儿一眼,眼里多少有些责怪之意。 那一次姜氏板着脸教训了儿子一顿,杰哥儿似懂非懂,稚声稚气地道:“儿子是想把这个玩偶送给弟弟……” 但沈氏那头已经起了防备之心,杰哥儿再去的时候,龙哥儿都被乳娘抱着。杰哥儿渐渐的似乎也明白了,抓着姜氏的手问:“为什么二婶婶不喜欢我了?” 事情远远比姜氏预料的严重,确切地说,她和沈氏的关系大不如从前亲厚。或者,这样的亲厚一直是姜氏一方认为的而已。 “倘或,杰哥儿手里的玩偶是换做别的东西可如何了得?龙哥还这样小,如何经得起?太夫人要把龙哥过继到她名下,她不愿意,也不必如此啊?她以为我就愿意么?” “夫人这话说的,杰哥儿时好时坏,活不长的,龙哥果然跟了大夫人和大老爷,将来却是韩国公府的主人,到底是夫人亲生的,难道还能不认夫人?” 沈氏深吸一口气,冷冷地道:“我知道下面的人都瞧不起我,她也瞧不起我,我就是再穷,难道二千五百两银子还拿不出来么?须得她这样瞧不起我,一千五百两,不过一千两的差距罢了,明着她做了好人,却将我至于何地?我的出身不如她,也不必这般看不起我……” ------题外话------ 小果今天下午才到家,前面一章的内容稍作了改动,晕死,那天在医院,实在是吵得没办法静下心来写,在医院的这几天也没休息好,接下来大概还要一个星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午能回家,所以更新大多会在晚上了,而且小果也不能保证每天都有更新。不便之处,亲亲们多多体谅吧,不是特殊情况,小果也不愿更的! ------------ 003:姜氏(3) 几千两银子对那个时候的沈氏来说,确实不是小数额,沈家后起之秀,家族人丁单薄,她上面只有一位兄长,下面还有一位小妹,根本无法与姜氏比较。[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倘或不是太夫人看好她,这门亲事就是攀也未必攀得上。 沈氏抱紧怀里的儿子,她确实受够了那些下人们的白眼,可让她把儿子过继给姜氏,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肯。 大概太夫人自己也没想到,不过一句话便让姜氏和沈氏产生了芥蒂。 当这些话传到姜氏耳朵里时,姜氏不由得长长叹口气,下定决心要让杰哥儿好起来,甚至动了将杰哥儿送去大老爷军营的念头。只是,这个想法还没有向大老爷提,杰哥儿就病了,自此杰哥儿就再也没有好利索过,从会吃饭就开始吃药。 三岁的杰哥儿就非常懂事,那些汤药的味道只闻着就叫人受不了,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咕噜噜地灌下去,他愈是如此,姜氏愈是心酸。 沈氏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但姜氏已经将那间铺子全权盘给了她,说要一心一意照顾杰哥儿,实在没工夫去管铺子的事儿,还按照当初的价格,沈氏出了一千五百银子,好像根本就不知道那铺子原是五千两银子盘下来的。 通过这件事,姜氏也算是看清楚了沈氏的为人,两人虽然在一个府里,看起来也非常和睦,实际上再也回不到从前无话不说的光景。接着,三老爷娶了刘氏过门,太夫人找了三位爷们去,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三老爷成家立业后,就该有个正经事儿干,那个时候三老爷还是举人,下了一场大比,没能金榜题名。放在功勋世家里,举人已经十分难得,要花钱捐官也容易。 只是太夫人这个提议,大老爷并不赞成,说了好些大道理,太夫人最终还是答应了。大老爷继承祖上衣钵,功名与他而言并非十分要紧,即便如此,大老爷在科举功名上也有建树,真正称得上文武双全。 大老爷是一家之主,外头的大事儿,太夫人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三老爷仍旧安心读书,对大老爷更是敬重有余,虽然娶了妻子,刻苦的程度却是有过而无不及。 日子一成不变,姜氏身边不过多了刘氏,三老爷屋里实在没有什么事儿,大老爷是个大忙人,刘氏在荣景园的时间比在自己屋里多。姜氏主持中馈之余,也在努力调养自己的身子,终于得到了太医肯定的话,她的身子已经调理的差不多了。那个时候,龙哥已经快两岁,而快四岁的杰哥儿因为在屋里的时间长,从小就是一脸苍白,甚至走路都小心翼翼的。 两个孩子去太夫人跟前请安,原本是哥哥的杰哥儿看起来像弟弟,而年纪小的龙哥反而像哥哥。就是身高杰哥儿似乎也赶不上龙哥,长期服药让他看起来瘦弱不说,脸色更比寻常人白上几分。太夫人面对姜氏的脸色总是不好,得知姜氏的身子调理的差不多了,才勉强露出笑来。 然而天算不如人算,姜氏还没能如愿怀上第二胎,大老爷出征的消息却提前传来了。 将大老爷的行装收拾妥当,姜氏抬头看着丈夫,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平安归来。” 大老爷微笑望着她,在那个时候的姜氏眼里,丈夫一直是十分温柔的人,那天晚上他比新婚那晚更温柔。隔天早上姜氏带着杰哥儿目送丈夫骑着马消失在视线里,这一幕让姜氏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大老爷的场景,那时候两人还在议亲,他还是十几岁的少年郎,也是骑着一匹马,意气风发地出现在姜家。 一旦骑上马,大老爷就是穿着家常服,也有一股凛然之气,让人不由得仰望他。而下了马,他便换了一个人似的,但无论什么时候,他眉间的沉稳自信都足够引人注意。这样的男人是自己的丈夫,且对自己除了尊重更多的还有恩爱,姜氏比任何人都迫切地希望自己能替他生个健康的儿子。 可姜氏根本就没想到,那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看丈夫骑马。更没有想到的是,她想给大老爷生个健康儿子的心愿,这辈子再也没办法达成。 大老爷出征的第一个月,她的小日子没有如约而至,满屋子的人都高兴坏了,姜氏的心情却是喜忧参半,听老一辈的说过,倘或急切地想怀孕,也可能会导致这样的想象,她不敢确定,还是刘氏嚷嚷的太夫人也知道了,当即传了太医来,诊断出喜脉。 姜氏长长地吐了口气,不经意间看到沈氏也松了口气似的,太夫人当机立断让沈氏主持中馈,姜氏安心养胎。 姜氏也知道自己这一胎来之不易,哪里能驳了太夫人的好意?她比谁都紧张肚子里的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要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只是,每当听到太夫人说一定要生儿子的时候,她总是觉得难受。而看到脸色苍白的杰哥儿,她心里更难受。 杰哥儿见不得她皱眉头,会踩在小板凳上,伸出柔软的小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她抱着杰哥儿问:“是想要弟弟还是要妹妹。” 杰哥儿总是斩钉截铁地说:“儿子想要弟弟!” 大老爷的信件回来,看着字里行间透着的欢喜,姜氏的心终于能平静下来。不用主持中馈,她的日子很清闲,甚至出门交际应酬也无需她出面,太夫人免了她晨昏审定,等三个月胎象稳定后,她还能教杰哥儿读书认字。(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本来是打算给杰哥儿请个启蒙先生,只是杰哥儿的身体……便是如此,太夫人也常常嘱托不许杰哥儿累着,别说送杰哥儿去军营历练,就是想请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人教教他健身强体,太夫人也不许。 不管太夫人对姜氏如何,但至少对杰哥儿是真正疼爱的。可这样的疼爱,到底比不得二老爷,杰哥儿本来也可以平安降生,如果那天晚上沈氏没有出状况。 那个时候沈氏心里大概还是有愧疚的,主持中馈时,姜氏屋里的事儿总是放在第一位,每天变着法子叫厨房做好吃的送来,更是从一开始就张罗着小孩子要用的东西,自然毫无例外一应衣物全按照男孩儿预备。 而送来姜氏屋里之前,总会先拿给太夫人看一看,太夫人对沈氏愈发喜欢的紧,这样的喜欢,在料理庶务不得当的时候,太夫人也不会加以责怪,甚至亲自指导她。出门交际应酬,也总是把沈氏带在身边。 怀孕到六个月的时候,前线捷报传来,姜氏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然而,紧随着捷报而来的,却是大老爷受伤的消息。 腊月的天气,天寒地冻,消息送来时姜氏怀孕七个月,她还记得那个早上,她被太夫人屋里的丫头叫了去,说大老爷回京了! 只是,大老爷却是从宫里抬出来的,一路抬进了韩国公府。大老爷平躺着,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饶是如此她也能闻到那一股血腥味儿。二老爷满脸愧色,他们前脚进门,太医后脚进来。 姜氏整个人都懵了,太夫人扑上去抱着大老爷痛哭,周围那么多人,或低头抹泪,或劝太夫人,她耳朵里却听不到任何声音。眼睁睁看着大老爷被众人拥着去了屋里,她甚至不知道大老爷是死是活。 若是活着,为什么太夫人哭的那么伤心? 后来有一段时间姜氏一度认为,死了或许比活着更好。 “无论如何,夫人都要保住肚子里的孩子!”金嬷嬷悲痛的话语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她有片刻的茫然,然后才听到隔壁屋里太医的话隐隐约约传来,她的丈夫,可能下半辈子都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过了两天两夜,大老爷才再度醒来,面如死灰,没有一点儿生机,太夫人整日以泪洗面,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说姜氏命硬。订了亲就克死了未来的公公,过门生了个儿子是短命鬼,现在又克夫。 出嫁的头一天晚上,母亲拉着她的手,温声细语地说:“你是有福气的人……” 这是姜氏第一次对这话产生了怀疑,她的福气到底在哪儿?果真是有福气的人,为什么会如此? 在姜氏还没有生产的那段日子,大老爷一直住在太夫人的寿禧堂西厢房里,那段时间大老爷还很平静,配合太医的治疗,只是他的话渐渐少了,人也有些呆滞似的。姜氏每天端着笑脸去,他仿佛看不见她似的。 那个年没有一点儿年味儿,整个韩国公府都陷入阴霾之中。府里的客人却不少,姜氏也能察觉到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同情。 那个时候,她也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妇人,而她的下半辈子却只能守着一位半身不遂的丈夫过活,虽然杰哥儿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活不长的,可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她总还是有依靠的。 艰难的两个月便是带着这个希望走过来的,而两个月后,当女儿降生时,她真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她几乎不敢去看婆婆的脸色,而太夫人似乎很喜欢女儿,当即便改了名字——容华! 就在这个时候,杰哥儿又一次浑身发热,本来已经有所好转的大老爷突然上吐下泻,太医却找不出原因! 彼时,姜氏还在月子里头,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将女儿交给乳娘,坚决把大老爷从寿禧堂接回来,杰哥儿也一并接来身边。没日没夜地守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等出了月子,她整整瘦了两圈,好在女儿在太夫人的照料下长得很好,粉雕玉琢十分讨喜。 太夫人很喜欢女儿,但对姜氏却越来越淡了。 金嬷嬷说:“夫人到底鲁莽了,咱们大老爷是太夫人的亲儿子,这样接回来岂不是暗怪太夫人没照顾好大老爷?” 姜氏淡淡地道:“我不是怀疑母亲,我是怀疑其他人。” 二老爷接大老爷回来的时候,马车坏了,整个人滚落在雪地里,又被车轮撵过可以说是意外。可大老爷上吐下泻太医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还能算是意外吗?杰哥儿活不长久,她没能给大老爷生出个健康的儿子来,大老爷若是死了,得到好处的是谁? 寿禧堂不是只有太夫人才可以去,其他任何人都可以去。而太医不是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不好启齿罢了。幸亏大老爷的命保住了,可命保住了有什么用? 大老爷回到荣景园还没两个月,以前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就彻底变了,他的脾气愈发暴躁,吃饭的时候摔碗,不许婆子近身,一开始连姜氏去照顾他,他也恶言相向,更有一次,他顺手一个茶盏丢过来,砸在姜氏的头上,瞬间便鲜血直流。 姜氏眼睛也不眨,继续喂他吃饭。最后却唬得杰哥儿大哭起来,虽然大老爷的脾气还是不好,有了那么一次后,姜氏再去时他的情绪总能稳定一些。 一开始太医每天都来府里,后来才改做了隔天一趟,大老爷暴躁期过了之后便是消沉,每日里寻酒吃,不给便赌气不吃饭。姜氏全没了法子,只能由着他,时间在她那里仿佛是静止不动的。每一天都重复着同样的事儿,外面的一切她都不知道。 当许氏再一次进京见到她时,眼泪夺眶而出,还没三十岁的人,看起来似乎已经四十岁,而那个时候,大老爷已经上文书卸了身上爵位,由二老爷袭了。那是大老爷难得清醒的时候做出的决定,姜氏纵然不愿,可她实在没有那个心力去和沈氏较劲,去防着沈氏。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话越来越少,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到后来她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去笑。 人人都说她命硬,说她是不祥之人,偶尔姜氏自己也觉得如此。她如果是有福气的,哪怕一点儿福气,她也能给丈夫留下血脉。 可若是一点儿福气也没有,自己一双儿女如何这般懂事?当三岁的女儿看着她哭的时候,拿手绢帮她擦泪,站在小板凳上喂大老爷吃饭,她的心多少还能感觉到一些欣慰。然而,这些欣慰,都在杰哥儿一次比一次更厉害的病情中烟消云散了。 岁月对姜氏来说,是真正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绝望的时候过继了个儿子在身边,往后的岁月到底是如何过来的,她自己从来不敢回头去看。却心不由己,总是会回头想一想,然后想到初嫁来韩家的日子,丈夫温柔体贴,那些日子是她多年来唯一的安慰。 许氏说:“人一辈子那么长,酸甜苦辣都经受了最后没有遗憾,才是真正的福气。” 杰哥儿英年早逝,当遗腹子晨哥儿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时,她和大老爷坐在高堂之上,大老爷握住她的手,看着相貌堂堂的孙子和娇滴滴的孙媳妇,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遗憾了。 她是不是可以称作有福气的人? 夕阳下,耳边传来一阵孩童欢笑声,姜氏抬起头望去,已经满头白发的大老爷骑在高头大马上望着她笑,她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大老爷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禁不住身边多嘴的丫头劝说,知道韩家的人要来,她便偷偷躲在外院书房,她确定自己隐藏的很好,可当那骑马的少年目光移过来,她还是觉得他似乎一开始就发现了自己…… 岁月悠悠,一辈子再长也不过几十年的岁月,她最大的福气,应该是能与丈夫白头偕老,看着孙子成家立业,膝下又围绕着三五个重孙子承欢。与沈氏相比,她得到了丈夫尊重和所有的恩爱,与太夫人相比,她的晚年无需操半点儿心,她觉得她确实是有福气的人,而经历那些漫长艰难的岁月后,这样的福气让她的心再无半点儿怨怼,真正平和下来。 ------------ 004:跑得快和慢 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了夏天的味道,安静茹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紫苏倒了茶来,叹道:“真该把春香和品翠都叫来,有她们在三奶奶就少操些心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 春香怀孕五个月,大虎紧张的不得了,头一抬没保住,这一胎自然要格外小心。安静茹得知怀孕后,就放了春香的假。品翠现如今怀着的是头一胎,可不能像春香那样了。安静茹吃了一口茶,望着紫苏笑道:“你也帮了我不少。” 正说着,韩睿华从外面进来,紫苏福福身退下,安静茹忙站起身重新倒了一杯茶送到韩睿华手里,犹豫着问道:“太夫人怎么说?” 盈姐儿和定哥儿满三岁,原是不打算请客,可这连着好几日,已经收了不少的礼,倒不好不请了。虽然只有亲戚,和经常往来的,但算起来人数也真不少。 韩睿华点点头道:“太夫人说了,明儿一定要来。” 安静茹微微松了口气,她心里明白大老爷的心思,觉得太夫人一把年纪还操心,不如接来这头住着,只是太夫人不愿意。这样能过来乐一天也好。其实,在安静茹看来,太夫人真正是多费心了。现在贺氏根本就没心思把主意打到怀哥身上,这两年贺氏又给韩睿龙纳了一房妾,加起来已经三房,自从李姨娘去年生了位姐儿后,已经不可能再生育。李姨娘因为没能生出儿子,以前的心已经淡了不知多少,现在一心为女儿打算,想着女儿能依仗的除了韩睿龙就是怀哥,韩睿龙那一块儿就罢了,两位貌美如花的姨娘天天争风吃醋,闹得不可开交,她明智地选择不去添乱,一心跟着牡丹照顾怀哥。 韩睿龙那里管这些,二老爷身体愈发不如当初,已经完全退居二线了,每日里和一些门客论诗作画把酒言欢。两位姨娘都是贺氏做主纳的,每天除了忙着断官司,还忙着调理身子生孩子。(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好看的小说) 不知明天她会不会来? “这样的话,一会儿过去给父亲、母亲说一声。” 一转眼,这对双生子已经三岁了,朝哥儿已经六岁,安静茹回头想想还真觉得时间过得忒快。 现在,两个模样诧异甚大的孩子就站在跟前,安静茹问两孩子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定哥儿立马开口道:“儿子要和娘睡!” 然后同朝哥儿小时候一样,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榻上的父亲大人,见父亲大人眉毛一挑,小声改了口道:“哥哥说满了三岁儿子就要单独住了,这是最后一晚了……” 朝哥儿立刻瞪了他一眼:“我何时说过这话,是娘说得,三岁就是大人了。” 两兄弟就三岁和两岁发生了争执,一直沉默地盈姐儿忽然转身朝韩睿华跑过去,也不管父亲大人脸色如何,趴在他腿上撒娇道:“爹,就让我和娘睡一晚上吧,今儿女儿还没满三岁呢!” 她穿着粉嫩嫩的衣裳,虽然模样上像父亲多些,眉宇间有股英气,可也是粉雕玉琢的人儿,别说还撒娇,就是不撒娇叫人看着她粉嘟嘟的脸蛋儿就爱不及。 韩睿华一把捞起她,让女儿坐在自己腿上,不经意地朝这边一对儿子看了一眼,朝哥儿还好些,定哥儿缩脖子的摸样像极了两三岁的朝哥儿。 安静茹就不明白,为什么两儿子都怕韩睿华,韩睿华貌似也没出手打过他们俩。 韩睿华和颜悦色的声音传来:“还是盈姐儿乖,知道找为父……为父准了!” 安静茹满脸黑线,盈姐儿立刻欢呼起来,安静茹摸了摸定哥儿委屈的脸,定定地道:“我也准了,今儿晚上你们和我一起睡。” 朝哥儿眼睛一亮,定哥儿已经转嗔为喜,但碍于父亲大人在场,不敢像盈姐儿那样欢呼。不过朝哥儿很快就察觉的父亲大人的目光,挺直胸膛一本正经地道:“儿子不是小孩子,儿子还是一个人睡。” 韩睿华貌似点了点头,朝哥儿松了口气,盈姐儿已经欢喜地去把自己的小枕头抱来了,定哥儿还站在原地不敢动,等母亲发了话才“咚咚”地跑出去,不一会儿抱着自己的小枕头慢腾腾靠着墙角进来,左右看看,父亲大人不在,立马跑去里间,嘴里还喊着:“我要睡里面!” 盈姐儿清脆的声音立刻传来:“你是弟弟,我是姐姐,我自然会让着你,知道你怕床底下有东西爬出来,自然会叫让你睡里面……” 关于床底下有东西爬出来,这还有个典故。因为安静茹就睡里面,韩睿华睡外面,两孩子发现了就问为什么。这原本是一种习惯,被他们一问反而把安静茹给问住了,当时就胡乱找了个借口,说自己爬床底下有东西爬出来,所以就睡里面,因为里侧靠着墙壁。 没想到她这么一说,盈姐儿就焕然大悟道:“原来是娘亲胆小……”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不是安静茹胆小来着,她怕睡在外面被韩睿华折腾到地上。当然,这些话不好和孩子说,但盈姐儿接下来一本正经对定哥儿说得话,就弄得安静茹有些无地自容了。 盈姐儿大姐姐般教导定哥儿:“你是男孩子,以后长大了娶了媳妇,就要睡外面,所以你要从小就习惯睡外面,保护娘子被别床底下的怪兽抓去了!” 定哥儿似乎天生就胆小,盈姐儿这么一说,他反而觉得床底下真的有怪兽,半晌才懦懦地道:“我现在不是还小么?等我长大了再说。” 于是他们小时候还是有很多机会和娘亲一起睡的,但定哥儿都选择睡里面。 今天好像有些不同。 定哥儿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大声地道:“今儿我不睡里面了,我现在是大人了,我睡外面保护你和娘亲,绝对不会让怪兽把你们抓去!” 安静茹哭笑不得,盈姐儿郁闷的声音传来:“别以为你睡外面就比我大了。” “我们本来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你那里比我大?” 呃…… 关于这个问题吵了一晚上都没结果,隔天一早,安晋松来了。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跑去舅舅面前,左一声右一声舅舅和娘亲那个大地问。安晋松笑了笑道:“跑得快的那个大!” 盈姐儿一扬眉,摆出居高临下的模样盯着定哥儿道:“现在知道了吧,我在你前头我就比你大,谁叫你慢了一步?” 定哥儿不服气地道:“咱们再比比看!” 盈姐儿一扭头走了,才不理会在原地愤愤不平的定哥儿,一院子的丫头婆子都被她们逗笑了,安晋松感同身受,蹲下身安慰定哥儿,“下次记着一定要跑在前头。” 定哥儿委屈地看着舅舅问:“还有下次么?” “有!一定有!”安晋松咬牙道。 “跑在前头我就成了哥哥了,哥哥怎么能欺负妹妹?”说完唉声叹气地走了。问题是,跑在后面就是弟弟,弟弟貌似也不能欺负姐姐,如此一来,跑在前头和跑在后头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好端端地突然打了个喷嚏,安静茹揉了揉鼻子,韩睿华略显担忧地问:“莫不是昨儿晚上盈姐儿和定哥儿闹腾了?” 安静茹摇摇头,她貌似觉得有人在怪她来着。夏香从外头进来:“舅爷到了。” 安静茹催着韩睿华出去,让丫头去把三个孩子叫来,一起去姜氏屋里。 今儿两孩子满三岁,晨哥儿也放了一天的假,这会子见安静茹牵着盈姐儿和定哥儿进来,立马把自己预备的礼送上。三岁启蒙,这是韩家的规矩,定哥儿也到了启蒙的年纪,晨哥儿送了一套文房四宝,盈姐儿送了一对小手镯。 盈姐儿立刻有木有样地谢了礼,欢欢喜喜地道了一声:“谢谢大哥哥!” 将东西收在怀里,就跑去姜氏和大老爷跟前,福福身甜甜地道:“请爷爷奶奶安。” 姜氏喜欢地点了点头,拿出一个大大红包,定哥儿也过来作揖,姜氏看了看落在最后面的朝哥儿,笑道:“今儿他们两姐弟做生,你们也有红包。” 说罢又拿出两个来,朝哥儿见晨哥儿接了,才伸手接了。大老爷见没他什么事儿,就领着朝哥儿和晨哥儿去外头学着待人接物,这一次定哥儿不愿意落于人后,也吵着要去。大大老爷一挥手,三个男孩儿都跟着去了。 外头安晋松来得最早,不多时陈氏和洪氏来了。接下来刘氏、卢氏、许氏、王氏、秦氏、汪氏、陆青苑、陆大奶奶、洪夫人等,不到半个时辰,便齐齐一堂人。 盈姐儿收到了不少的礼品,最好笑的是贵哥儿,竟然把自己的玩具全部拿来,卢氏又好笑又好气:“昨儿一天他都在忙,说是要把这些都给盈姐儿玩,还说什么我不给他生个妹妹……” 陆青苑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摸到被一群孩子围着的盈姐儿身边去,抱着怀里的小儿子笑道:“我那不孝子昨儿问我女孩儿会喜欢什么呢!” 陆青苑朝安静茹挤眉弄眼地,道:“我瞧着他们倒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怎么样?要不咱们长辈的先定下?” 霍氏听得这话,道:“你儿子与盈姐儿年纪不当合适,我家小二倒是不错,也亏得静茹相救才能平安落地,这恩倒不能不还。” 陆青苑与霍氏已经相熟,听她这般说,道:“早前我便与静茹定下了,若是女儿便是我儿媳妇,你可别和我抢!再说,这年纪那里不合适?男大三同样抱金砖!” 安静茹委实无语,不过看看周围一群孩子,唯独盈姐儿是姑娘,难怪小小年纪就这么抢手。 ------------ 005:容珠再嫁(1) 屋里众人正说得热闹,门上的婆子来报,“太夫人来了。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 安静茹和姜氏忙带着盈姐儿出门迎接,刘氏和卢氏紧随其后,到了二门上,就瞧见容珠和贺氏一左一右扶着满头华发的太夫人。 还道贺氏不会来,却忘了她最是爱往热闹的地方凑,众人迎上去见礼,盈姐儿也规规矩矩朝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笑着给盈姐儿一只锦盒,猩红色的绒布上躺着一串珠圆玉润的粉红色珍珠链子,颗颗圆润,大小一致,盈姐儿喜欢的立刻就挂在脖子上,笑着问太夫人好看不好看,十分自恋的模样逗得大伙笑起来。 太夫人捏了捏她的脸蛋儿点头道:“很好看!” “曾祖母送得自然好看,比我娘眼光好了不知多少呢!” 太夫人愈发欢喜似的笑起来:“这孩子小嘴儿这般甜,可是抹了蜜的?” 盈姐儿天真又认真又郁闷地道:“晚辈说得是实话。” 扭头问众人她说的是不是实话,众人哪有不点头附和的,嘻嘻笑笑间扶着太夫人进了正屋,众人少不得又一番见礼,都道太夫人身体愈发硬朗。只是这样的话好像也不能说得太多,当初没分家的时候,太夫人时不时就病一场,现如今分了家,三四年间不过去岁冬天偶感风寒,大老爷和姜氏还去韩国公府小住了三五日侍疾。 贺氏和容珠也送了礼,贺氏给了一对赤金手镯。容珠给了一套金钏儿,盈姐儿一一笑纳,又福福身道了谢,容珠还是老样子,话不多整个人很沉默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似的,不过今儿见盈姐儿她略有些失神,和以往心不在焉不同,仿佛想起了什么事儿,很是失落的样子。 不过众人的目光要么在太夫人那里,要么就在盈姐儿这里,没多少人注意到她。众人十分热络,安静茹叫了人去将晨哥儿他们兄弟叫来给太夫人见礼问安,不多时晨哥儿便领着朝哥儿、定哥儿、宝哥、贵哥等一众半大不小的男孩儿进来。 因不见怀哥,众人便问了一句,太夫人语气略带骄傲地道:“怀哥不愿荒废了课业,今儿在家温习课业。” “他才几岁,便这般用功,很有大老爷当年的风范!”也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太夫人脸上的笑容愈发多了。 自从怀哥启蒙后,每日里也是韩睿龙回来后,怀哥才去给父亲和继母请安问好,其他时候都在自己的院子里读书,并没有去族学。其实太夫人这样做也是有目的的,进族学一般要十岁,不过族人人口越来越多,有些族人没能力请先生,族学里也开了启蒙课。去年怀哥去了大概有一个月,结果有一天回来的路上险些被受惊的马踩了,幸亏身边的小厮拼命护着他,他才完好无损,然而那小厮却受了重伤,养了两个月便没了。 怀哥不过受了惊,但太夫人当即便另寻了老夫子进府,再也没让怀哥出门。后来又细细地查,但也没什么结果,太夫人又给怀哥身边添了好些人,别说出门做客,就是二门大概也很少走出一步。而怀哥的院子,除了太夫人、二老爷、韩睿龙,其他人就是想进去也不容易,至于李姨娘,倒是能跟着韩睿龙一起去看看怀哥,怀哥身上穿的衣裳,基本是她和牡丹亲手做得。 只是,朝哥儿他们要见怀哥也愈发不容易,朝哥儿还因此抱怨过几回,大老爷本来也觉得这样管束怀哥对他并无好处,琢磨着劝劝太夫人。毕竟男孩子娇养过头,将来难当大任,却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说什么韩睿龙如果绝了子,那韩国公府最终仍旧要成了大房的,大老爷因此打消了念头,不过见了二老爷还是会略提提这个问题,至少,等怀哥年纪慢慢大了,还是要让他出门,读死书不见得好,又不是女孩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擅长交际对他更没好处。 不知道二老爷到底是一副什么心思,怀哥仍旧还是被护得严严实实,但至少每隔五天去府里请太夫人的安时,怀哥会出来见见人,见过之后便又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小小年纪,行事倒是知书达理,进退得体,可却不像小时候那么充满灵气,眉宇间多了几分防备之意。 刘氏每每见他总会忍不住叹气,安静茹也觉得心酸。可二房的事儿,没分家的时候都不能管,现在分了家更不可能管了。 不过今儿盈姐儿和定哥儿是主角,有关怀哥的话题大伙都不会揪着不放,几个孩子朝太夫人见了礼,也各自得到了打赏,不过定哥儿很快就发现盈姐儿收到的礼物比他多,郁闷地嘟着嘴,惹得大伙笑起来,纷纷拿出礼物送上,定哥儿作揖一一谢过,眉飞色舞地偏偏又故作老成掩饰着,掩饰又掩饰不住,惹得大伙又一阵笑。 笑得定哥儿红了脸,将怀里的礼物一股脑儿都给了盈姐儿,只听得盈姐儿笑眯眯地道:“弟弟真乖,回头姐姐给你买糖吃。” 安静茹扶额,真正是一对活宝,好像当初自己和弟弟安晋松也是这般,那自己当年也是活宝一个? 男孩儿见过礼之后,仍旧去外头大书房,太夫人故作严肃地嘱托跟着服侍的丫头婆子,道:“难得今儿热闹,给老大说一声,就说是我说得,今儿就让他们几个孩子好好乐一天,别整日想着书上那些东西,没得把孩子们拘束坏了!” 晨哥儿和宝哥、朝哥儿年纪略大也比较稳重,定哥儿和贵哥立刻眼睛发亮,还没出门就商议着去什么地方玩耍了。还有陆青苑的小儿子,才学会走路,眼巴巴地望着也很想跟着哥哥们一起去,陆青苑把孩子交给乳娘,男孩儿一窝蜂地跑了。晨哥儿作为最年长的一个,自然担当起了照顾弟弟们的责任,打个千儿忙不迭跟上。 男孩儿们一走,就留下盈姐儿一个,好在玉姐儿跟着来了,两姐妹在一处说话。盈姐儿还把自己得到的礼物分了几样给玉姐儿,大人们就围着太夫人说话。热热闹闹吃了午饭,饭后大伙便簇拥着太夫人去梅林看戏,本来是打算安排在荷花池,怕小孩子多失足落水,便安排在了梅林,虽无梅花绽放时的景致,但绿油油一片也叫人神清气爽。 戏唱了两出,安静茹才得闲和陆青苑说上两句话。 “方才无意见听太夫人和令堂说话,说是要出钱给朱大人置办一处宅子……” 安静茹抬头望去,果然见太夫人和陈氏坐在一处,还有姜氏也在跟前,容珠远远儿坐在右侧,目光没有落在戏台子上,反而望着不远处在梅林里嘻嘻闹闹的一群孩子们。 容珠已经二十一二岁了,这个年纪若放在后世不算大,可这个时代孩子一般都有一两个了。几年光景,她眼底的戾气逐渐散去,不知道这和朱师傅有没有关系,朱师傅是愿意娶了容珠,太夫人也觉得不错。 容珠再是国公府的小姐,那也是二嫁,要嫁得好不可能,且大周朝到目前为止,高门户的女子再嫁的例子不多,嫁出去能和头一回嫁的那般好的更没有。这个好自然是门楣,朱师傅什么门楣也没有,但现在已经生了正六品的武职。 但太夫人这话也不止提了一次两次,只怕朱师傅不肯,要是肯的话也不会掏了老本在安家同一个胡同里买那么一座一进一出的院子。买下这个院子还在韩睿华这里借了五百两银子,韩睿华原说了不用还的话,这话一出朱师傅就不借了,最后也只好借给他,然后让他慢慢还。 陆青苑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们六姑娘也是可怜的。” 或许曾经不懂事难免飞扬跋扈,不太讨人喜欢,可她的遭遇也确实叫人同情。甄紘娶了年家的姑娘,两三年怀了两胎,两胎都没保住。太夫人直说这是报应。 安静茹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喃喃道:“朱师傅那样执拗的脾气,怕是绝对不肯受太夫人这番心意……” 容珠若是不计较这些,嫁过去跟着朱师傅好好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才说了几句,秦氏凑上来,嚷嚷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说什么私密话?” 两人忙打住,陆青苑笑道:“当然是为我儿子了,盈姐儿那样乖巧,我可是锲而不舍也要把这事儿做成,拐了她给我做女儿去。” 安静茹碎了她一口,“这样喜欢,你也生个女儿。” 陆青苑“咦”了一声,兴致勃勃地和安静茹商议,“若我生了女儿给你做媳妇可好,这样咱们两个也都有女儿了。” 越说越觉得不错,好像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女儿,开始在朝哥儿和定哥儿之间做艰难的选择题。秦氏白了她一眼,道:“好歹先把女儿生出来再说!” “这有什么,回头就生一个!不过朝哥儿的岁数不想当,定哥儿倒刚好合适……”说到热闹处,那边传来一阵哭声,引得众人都把目光移过去。原来是陆青苑的小儿子走路不稳跌倒了,在乳娘怀里“哇哇”大哭,定哥儿蹙着眉头,大声道,“男子汉流血不流泪,这样哭哭啼啼像什么话?谁学走路的时候没有跌倒过?” 那孩子才一岁多,那里听得懂这些话,但却慢慢止住了哭声。眼泪汪汪地挣扎着从乳娘怀里下来,又摇摇摆摆走起来。安静茹想过去看看,毕竟人家是客,陆青苑满不在乎地道:“在家里爷爷奶奶心疼的紧,好容易出门做客,好叫他知道男孩子不是女孩儿,不能动不动就哭闹。” 安静茹替定哥儿汗颜,定哥儿小时候也爱哭闹,不过被盈姐儿说了几次,便渐渐不哭闹了。这些话貌似还是盈姐儿从韩睿华那里听来的,然后照搬过来“教育”弟弟定哥儿,定哥儿现在又有模有样学着教育其他人,真是…… 不多时孩子们那边又传来嬉笑声,戏台上另一出戏开场,三人便又返回去看戏。这一群人确实没几个喜欢贺氏的,也都没与贺氏坐在一处,安静茹也不想搭理贺氏,便随着秦氏和陆青苑坐在一处,贺氏却走了过来。 “出来大半天,倒是不放心家里,我就先回去了。” 倒是难得和气一回,安静茹起身相送,贺氏又过去见过太夫人。太夫人亦道:“时间差不多了,是该回去了。” 戏台上的戏子察言观色停了下来,贺氏听见太夫人这样说,眼里分明闪过了一丝恼意,不过也不太明显。太夫人看她也淡淡的,安静茹是巴不得贺氏走,不过她是随着太夫人来的,怎么样也要和太夫人一起走才是,身为晚辈哪有提前告辞的。 且这样提前回去,若是有个什么事儿她就是嫌疑最大的那个。 太夫人要走,安静茹立马打发人过去给大老爷、韩睿华说了一声,又把几个孩子叫来一起送太夫人。其他人起身相送,太夫人婉言谢绝,众人也不勉强,直至太夫人一行人没了踪影,方陆陆续续坐下去,戏台子上的戏在一片锣鼓丝竹之音中继续。 太夫人一行人走了,众人便又自在了许多,热热闹闹吃了晚饭,等一天的忙碌过去,天黑尽了安静茹才回到屋里。 韩睿华不在,朝哥儿、盈姐儿、定哥儿在屋里围着一桌子的礼品看。盈姐儿把定哥儿给她的选了几样,因定哥儿到了启蒙的岁数,所以收到的大多都是笔墨等物,盈姐儿选了几样,又选了几样自己的给了定哥儿。 定哥儿豪情万丈地道:“女孩儿的东西给我做什么?我不要!你只管拿去玩吧!” 盈姐儿见娘亲进来,便扑上来要求自己也要跟着定哥儿一起读书认字,安静茹当然答应了,女孩儿虽然不能去考状元,可读书认字并没有什么坏处。就是盈姐儿不说,安静茹也要送她去,上几年学,等大一些就要学些针线烹饪……然后再大一些就要嫁人。 想到嫁人,就想到朱师傅和容珠的事儿来,朱师傅的意思明确了,他觉得自己年纪大,找个小姑娘也太老夫少妻了。不过安静茹觉得,他应该是同情容珠。记得有一次朱师傅义愤填膺地说,甄家的人太过忘恩负义,不值得结交云云。 安顿了三个孩子,韩睿华蹙着眉头从外头进来,安静茹本来想说说容珠的问题,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只好先问他怎么回事。 韩睿华仿佛也拿不定主意似的,道:“今年便在大理寺任期满了三年,明年年初大概是要外放了。” 他这样的资历,外放怎么样也是从五品的官职,安静茹知道他担忧的是什么,一边是孝道,一边是前途,外放虽然辛苦些,但仕途走起来更容易。大老爷和姜氏身边需要人照顾,安静茹很有可能不能跟着去。 心里自然有些失落的,安静茹笑道:“不是要明年年初吗?现在想这些做什么?外放也不过几年光景。” 韩睿华深深看了她一眼,苦笑道:“倒是我习惯什么都让你照顾,到了外头怕是习惯不了。” 细想来安静茹也不可能完全放心的,婚姻有个七年之痒的说法,他们夫妻已经八年了,虽然韩睿华还是……不过,委实叫人担心自己不在身边的话,他会不会抑制不住。 “还没到时候呢,现在你就慢慢习惯吧,从明儿开始我就不管你的衣食住行了!”安静茹玩笑似的说道。 韩睿华瞪眼,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趁着无人长臂伸过来揽住妻子的腰,夫妻两好一阵温存。这个话题就被丢开了,安静茹靠着韩睿华的胸膛里,说起朱师傅和容珠的事儿。 韩睿华并不看好,太夫人和朱师傅其实是说不到一块儿的,太夫人担心容珠跟着朱师傅会吃苦,所以要出钱置办宅子给他们住,甚至还要替朱师傅置办一些固定产业好维持容珠嫁过去以后的生活。 朱师傅的意思是,容珠嫁了他就要随着他,他没办法给容珠还在国公府那样富贵的生活,但也绝对不会去靠容珠的嫁妆过日子,太夫人那些东西他就更不可能要了。这一点儿朱师傅很有大男子主义的意思,但也很符合他的脾气。安静茹就是想不明白,朱师傅怎么就看上了容珠,大概就像韩睿华说得,这样的事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只是没想到,两个月后,容珠就点了头愿意嫁给朱师傅。虽然一直觉得他们能成,不过听到了确切的消息,安静茹还是惊讶了一把。 ------------ 006:容珠再嫁(2) 消息是好消息,太夫人却又开始不满意,叫了安静茹夫妇和姜氏去。(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无弹窗广告)从头到尾听下来,安静茹也理出了问题的所在。 容珠和甄紘和离后,甄紘娶了年家的姑娘,虽然是庶出,到底门楣还配得上,且年家那位庶出的姑娘从小养在年老太太身边,曾经还去宫里陪了皇后娘娘近一年的时间。韩家的庶出姑娘能封了公主,到了嫡出却只能配个没什么身家背景的武夫!武夫就罢了,还是个年纪那么大的,太夫人越想越不满意。 可偏偏太夫人就把最主要的原因给忽略了,容珠是再嫁,并非是头婚。她的名声也不好,和离之前便消沉,和离初期她的情形只能用生不如死来形容,现如今她想通了,自己点了头,这分明是一个好的开端。 姜氏静默片刻,抬头问道:“六丫头自己是怎么说的?” 太夫人想到容珠那些话就生气,眼前浮现容珠斩钉截铁的模样来,太夫人气道:“她能说什么,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别说,安静茹还真没想到容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果当初她就能看的这样开,兴许和甄紘的婚事也不会闹到最后和离的地步。一开始甄紘对她还算不错的,当然是哪个时候看来的而已,现在明白了甄家要利用姻亲关系崭露头角,而容珠的脾气,早晚还是要……但安静茹更没想到容珠还说了另外的话——初嫁从父,再嫁从己。 姜氏低下头不说话,二老爷还在,容珠的婚事她不可能越过二老爷去做主。但太夫人找了他们来的目的,她是已明白了。 太夫人目光落在安静茹和韩睿华身上,先盯着安静茹道:“朱大人既然认了亲家老爷夫人为义父义母,自然也算是你的义兄,你算是他妹妹,你去劝劝他,我倒也没别的意思,只是那一进一出的院子,如何住得下?家里有人做客,竟无回避的地方。” 安静茹隐隐觉得头疼,朱师傅那一块若是劝的通,早就劝通了。再说容珠自己都点了头,日子终究是她自己过,虽然不知道容珠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朱师傅的意思安静茹是明白的,他娶容珠并非是为了容珠的嫁妆,更何况太夫人这些要求了。果真朱师傅答应了,那朱师傅还不如直接上门做个招赘的上门女婿。 这样想着,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难道太夫人一开始就做着这样的打算?韩睿龙有两个弟弟,但都不成气候,怀哥现在只有一庶姐和一个庶妹,韩睿龙现如今屋里除了贺氏还有三位姨娘,李姨娘生了个女儿,其他的并没有生育。且周姨娘进门也有两年光景了,当初欧阳倩好容易才怀了怀哥,就安静茹所了解的,牡丹之前是韩睿龙房里人欧阳倩为了孩子调养身子吃药,牡丹似乎也在吃。 由此可见牡丹并不可能吃避孕汤药。欧阳倩一直怀疑是自己小产才始终怀不上,但牡丹并没有小产过,嫡妻生不出孩子可以休离,但至少要等到嫡妻四五十岁,那时候老夫老妻和不和离很难说,到最后把庶出儿子记在名下当嫡子抚养也是有的。何况牡丹本来就是欧阳倩的陪嫁丫头,算是自己人,比外人放心多了。 犹记得以前有小丫头嚼舌根,说金嬷嬷说得,只怕韩睿龙子嗣上单薄……沈氏做了那些事,大概太夫人也觉得会报应到韩睿龙头上,左右不过怀哥这么一个儿子。单枪匹马,没有兄弟帮衬,更甚者,会担心到韩国公府的爵位再次易主。 韩睿兴和韩睿昇是庶出,和韩睿龙其实也有着兄弟血缘关系,可父亲都那样,生出来的孩子能好到那里去?容珠和韩睿龙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血缘亲情到底要近上许多。 q i s u w a n g . c c [ 奇 书 网 ]太夫人向来不喜欢庶出,且有十分宠爱容珠。 安静茹深吸一口气,现在也只能先点头应着:“孙媳去和家母说吧。” 再是义妹,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去劝外人?亲兄妹还好些。 太夫人虽觉得安静茹是在敷衍她,却也没可奈何,转而盯着韩睿华道:“华哥与朱大人关系亲厚,华哥也去劝劝。容珠嫁给他,也不知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再说,妻子的嫁妆他就是不用,最后还不是给了他儿女?难不成要给了外人?现如今便要分的这样清楚,以后的日子如何能过到一块儿?” 说罢顿了顿道:“外面住着到底不放心,就近才好,正好隔壁那院子主人家要卖房子,我就替他们夫妻买下来,也不是给他的,是给他们孩子的,让他们先用着罢了。” 不是安静茹多心,太夫人果然是有这个意思,当初大老爷御赐的宅子挨着国公府,本来也有单独的大门,最后还不是并作了一个府邸,从一个门进出。 只是,太夫人果然有这个意思,明说出来还好,拐弯抹角的,这门亲事还真的有些悬了。 耳边传来韩睿华沉着的嗓音:“容珠妹妹既然自己答应了,想来也细想过以后,朱师傅倘或是铁了心要攀亲,太夫人初提他便也应了……” 话没说话就被太夫人冷声打断,“朱大人若不是与你交好,现如今也不过是外头跑的镖头罢了!” 朱师傅并没有倚靠韩睿华什么,也没有倚靠安家什么。他现在能作为正六品的武职,是他自己闯出来的。韩睿华索性不说了。 安静茹一副夫唱妇随的模样,很赞赏韩睿华的话,太夫人脸色很不好看。这门亲原是太夫人自己看的,说句藏在心里的话,安静茹当初还担心容珠会害了朱师傅,毕竟她的脾气和性情不好是事实。 姜氏又问:“二老爷是什么意思?” 太夫人没说话,姜氏便明白,二老爷应该是什么都听太夫人的。 说了半天,其实也没什么结果,正好刘氏领着媳妇孙子到了。太夫人脸色缓了缓,等刘氏等人进来,少不得一番见礼,刘氏可能还不知道这些,见了礼便笑呵呵问道:“怎么不见容珠?莫不是害羞躲起来了?” 安静茹朝给打了眼色,刘氏扭头也觉得太夫人脸色不对劲,拉着贵哥给太夫人请安,自己把话岔开。 贵哥左右看看不见盈姐儿和定哥儿,便问卢氏,安静茹笑着朝他道:“他们在家里跟着先生认字呢!” 今儿被太夫人火急火燎地叫回来,根本来不及带上盈姐儿和定哥儿,何况韩睿华觉得读书这件事,不能有事没事就耽搁。每隔五天回来请安,他们也都要随了韩睿华休一天假,呃……这一点安静茹还是颇为赞赏的。 韩睿华下午还要当差,便趁机告退,太夫人冷着脸放他走。等他一走,贵哥也发现气氛的不寻常安静下来,屋里其他人也各自坐着吃茶不说话。只有刘氏,满腹疑惑地盯着安静茹和姜氏看来看去。 除了她的目光,安静茹还感觉到太夫人目光,心头一动,便从坐处起来,福福身询问太夫人的意思:“孙媳这便回趟娘家吧。” 太夫人当即点头,安静茹从正屋里退出来,走到寿禧堂外,竟然遇上了容珠。 安静茹措愣间,容珠已经自发走过来,还得体地行了个礼,神色波澜不惊,语调更是波澜不惊,还带点儿决绝果断:“三嫂不用去劝朱大人,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就是太夫人也改变不了。” “为什么?”安静茹脱口而出,问了才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问的什么。 容珠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但也看得出是认认真真想过才说的:“我这么个情形,不可能在娘家住一辈子,甄家那样待我,我必要活的好才不负他们的大恩大德。” 安静茹满脸震惊,容珠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知道三嫂心里想着什么,我这样的人是不识好歹的,唯恐我祸害了朱大人。三嫂放心吧,就是再不济,我也不会再丢一次韩家的脸面!” 带着恨意出嫁,还真不知道是好是坏。安静茹微微叹了口气:“何必介怀曾经,过好当下,思量以后才是正经。” 容珠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安静茹面对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由得抬起头盯着天边的浮云,“朱师傅为人难免执拗一些,道家的人讲究阴阳调和的道理,夫妻之间其实也是这般,互补不足,方能过得和和美美。” 不单是眼下的亲事,还有未来的日子。 隔了半晌,容珠才道:“三嫂的话我记着了,吃了一次亏,总不至于还吃第二次亏,我愿意嫁他,是他同情我可怜我,我岂能不知?虽然是这般,到底给了我一个台阶下。这算是恩,我自会报答他。” 安静茹这下更不知道说什么了,但容珠能这样认为也好。至于太夫人心头所担心的,安静茹兀自摇了摇头,其实这样的功勋世家,尚且不如书香门第,书香门第没什么可争的,横竖不过努力读书考取功名方能奔个好前程,那凭的是各自的本事。怨不得外人,而这样的人家,亲兄弟不合的情况反而多些。 ------------ 007:容珠再嫁(3) 朱师傅不愿松口,太夫人也不愿松口,亲事拖了三个月,太夫人禁不住容珠的坚持最终点了头,想要体体面面的让容珠嫁出去,最后还是被二老爷给劝住了,只请了亲朋好友。 这天一大早,姜氏和大老爷便领着一家大小赶回韩国公府,时值冬月,纷纷扬扬一场大雪把京城装扮了一番。虽然是再嫁,太夫人也希望能热闹喜庆一些,可再热闹也不能和再娶相比,这是太夫人甚为不满意的一点,为了弥补这一点,容珠穿了一身鲜亮的大红色喜袍,赤金的头面看起来也华丽无比,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头上没有大红色的鸳鸯盖头,也没有初嫁女孩儿的娇羞,她平静地坐在屋里。满屋子的丫头婆子皆是一脸的喜气,衬托的她愈发没有新嫁娘的欢喜。 安静茹把添箱低的贺礼送上,便与卢氏从屋里出来。 迎着清冷的风,卢氏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也不知到底是好还是坏。” “其实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比什么都好,自己的选择无论是好是坏,总要往好的方面想,即便不好也要努力做好。”不管容珠是想着报恩,还是别的什么,她总会把日子往好里过。 说到这里便想到贺氏来,容珠的第一次出嫁,她没有机会选择,那个时候其实是她根本不想去选择,因为她已经做了错误的选择。而贺氏,她一直都有选择的机会,从开始议亲,到最后嫁给韩睿龙,都是她自己选择的。也可以说之前的选择,导致最后的选择,是非对错谁也说不清,但如果她想着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大概也不会走到今天。 太夫人不待见她,韩睿龙不待见她,她就是摆在韩国公府后院的摆设,就连容珠再嫁这样的事儿,也轮不到她来操办,反而安排给了徐妈妈和牡丹。 两人从小跨院出来,就听得门上的婆子喜滋滋进来禀报:“新姑爷进门了!” 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爆竹声,安静茹见夏香和另外几个小丫头一副很想去看的模样,便叫她们去凑热闹,卢氏也让自己身边的丫头们去,只留下一两个老持稳重的婆子在跟前伺候。 两人忙去了太夫人屋里,太夫人喜怒参半,喜得是容珠终于能开始新的生活,怒的是这样简简单单把容珠嫁了,竟有了做贼心虚偷偷摸摸之感,所以脸上的笑容不多,见安静茹和卢氏进来,便吩咐她们去把容珠带过来。 两人到了外头,容珠却已经大大方方走来了,那门上的婆子又喜滋滋赶来禀报,说新姑爷迎娶的依仗如何热闹,朱大人如今是六品武职,大周朝对于嫁娶自有一定的规制,再热闹也不敢逾越了规矩,不过婆子一番话说下来,太夫人很高心,脸上的笑容也就多了许多。 “去把老二他们请来吧。”太夫人笑呵呵回收道。 如意应了一声便小跑着出去,容珠已经跨上门槛从外头进来,众人的目光便都不约而同地落到容珠身上。容珠是按照国公府小姐出嫁的规制打扮的,里里外外十二层嫁衣,幸而寒冬腊月,虽然穿在身上累了些,倒十分保暖,一路走来她双颊微微发红,终于有了点儿新嫁娘的娇羞。 太夫人眼眶湿润,浑浊的眸子落下泪来,拿手帕拭泪的间隙,“噗通”一声,容珠已经跪在她跟前,紧紧咬着牙关不说话。 太夫人欲言又止似是酝酿了许多话,最后却只有一句:“好孩子,以后好好过日子!” 容珠慎重地点了点头,二老爷和韩睿龙夫妇前后进来,容珠又朝二老爷行了大礼,二老爷亦是老泪纵横,容珠至始至终也没哭,行了礼安静茹和卢氏便陪着她回屋里等着朱师傅那头的喜娘来背。 嫁妆昨天便抬了过去,今天没什么事儿,跟着容珠出嫁的丫头婆子也都想着,有些在院子里翘首以望,有些在屋里伺候。 安静茹刚接住丫头递来的茶水,外头便传来陆青苑的说话声。 “好在不算迟。”说罢将礼送上,本来想对容珠说两句别的话,想了想也找不出什么话说,便笑道,“虽然嫁了人,却还要多多与我们走动才是。” 容珠点了点头,陆青苑看了看她便过来与安静茹和卢氏说话:“听说韩三爷要外放,可是真的?” 这话自然是问安静茹,安静茹笑着点头:“十之八九是要外放了。” 陆青苑就叹了口气,一副很不舍得模样道:“外放少说也要六年,你们这一走,咱们再聚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说到这事儿,安静茹也忍不住满腹惆怅,外放很有可能意味着他们夫妻要分开。韩睿华说他自己不习惯,其实安静茹知道自己更不习惯。 几年下来已经养成了许多习惯,比如晚上不管多晚,都要等他回来吃饭,不知道他那天晚上不回来了,自己还能不能吃下饭。 倒真希望能如陆青苑说的,他们两夫妻一起。但现在看来,可能性还比较小。卢氏知道这些,忙岔开了话题,陆青苑也呵呵笑着跟着转移了。 说了一会儿闲话,朱师傅迎娶的队伍终于进了后院,去拜见太夫人和二老爷等长辈了,这里倒没有设什么关卡,不多时喜娘便念着吉祥话儿进来。 安静茹忙吩咐身边的婆子:“去把朝哥儿、盈姐儿、定哥儿叫来。” 安静茹既是容珠的娘家人,倒也能算是容珠的婆家人,所以便和韩睿龙、韩睿华一起算进了送亲的队伍。 韩家还算热闹,但真正热闹的还是朱师傅那里了,一进一出的院子不大,外头是男人们,里面便是女眷。统共也只能摆下二十来桌,但客人却比预想的多,朱师傅和安晋松都是从前线回来的,在军中自有不少的生死之交。安老爷的同僚想着朱师傅是安老爷的义子,朱师傅娶的又是韩国公府的小姐,因此不请自来的也不少。 等安静茹到了的时候,委实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只觉黑压压的全是人,桌上才摆了冷碟,客人们已经自发围着坐下了,还有许多没能找到坐处的,便在能站的地方站着。 忙得脚不沾地的陈氏一见到她,便叫她带着三个孩子去找洪氏。洪氏生了儿子已经满月,今儿也来了,这会子孩子才刚睡了,便抱去挨着新房的屋里,也只有那里相对安静一些。 安静茹之前就来过这座宅子,轻车熟路就找到了,期间自然遇见了不少上来打招呼的女眷们,寒暄几句便有些不耐烦。这些人或许是来道贺的,可言辞间委实叫人觉得不舒服。 洪氏笑道:“其实这还算好的,姐姐想必也知道,那些人之前不都是想瞧瞧容珠能带来多少嫁妆。” 这道也是,容珠和朱师傅的婚事定下后,外头的便在说朱师傅贪图容珠的嫁妆,毕竟当初容珠嫁去甄家的时候,那嫁妆是绝对丰厚的,后来和离了,嫁妆也全部抬回来。那些嫁妆回来之后仍旧在容珠手里,没想到这一次出嫁,容珠把那些能变卖的昂贵家什都变卖了,另买了一些成色普通的,古董字画一类的也没有带走,交给韩睿龙保管着,等要用的时候回去取。所以昨儿抬嫁妆的时候,除了简简单单的家什和一些衣服首饰,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至于那些银钱,容珠托徐妈妈帮着置办成了田产地产,带过来的现银也不多。 容珠做这些事儿,太夫人也拦不住,索性不管。安静茹倒有些欣慰,毕竟她这么做是在维护朱师傅,这就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不管到底有没有用,毕竟她做了,没有摆出一副因低嫁而骄傲的模样来。 热闹的一天结束,安静茹夫妇带着孩子天黑才回到家。隔了两天,容珠回门又去了一趟韩国公府,听容珠身边的嬷嬷说,容珠新婚头一天一大早就去敬了陈氏和安老爷的茶。这一点儿倒叫安静茹很是惊讶。 她那样的脾气,嫁给朱师傅,上面没有公公婆婆,也没有妯娌,对她来说倒是好的。没想到却去敬了陈氏和安老爷的茶,竟然还是她自己要求的。 朱师傅感念安家当初的收留,何况义父义母也是长辈,自然当即就应了,后来听安晋松说起,说朱师傅因此很是敬重容珠。安老太太等人对她也愈发喜欢,虽然没有住在一处,倒是时常叫他们夫妻两回去吃个便饭什么的。 后来一次吃酒,安晋松问朱师傅当初怎么就看上了容珠,朱师傅想了一番,似是追忆般道:“寻常女子遇上她那样的事儿,寻死的不知多少,觅活的却没几个。她能活下来,是个异数。” 当然,这一娶倒也没有让朱师傅失望,他只是觉得容珠是个被宠坏了的丫头,可这个丫头现在已经收敛了任性,沉淀的愈发稳重,他很欣慰。现如今,他的妻子要一心一意给他生儿子,他觉得很圆满。 彼时,韩睿华已经榻上了外放的旅途。 ------题外话------ 最终还是给了容珠一个圆满的结局,其实小果从开始到结尾都不想把容珠塑造成反面角色,可能是小果自己笔误把她写坏了,这要从当初在王府,容珠企图进王府说起。亲亲们看到哪里时都觉得容珠不可理喻,其实她也确实不可理喻,可如果细想她后来对沈氏对太夫人他们说的话,就可断定她是受了沈氏的影响,她的想法天真而简单,也觉得大房威胁了二房,所以要帮着二房挽回局面。二老爷和沈氏是她的亲爹亲娘,沈氏每日里担心的事儿她其实是知道的,可惜她太天真,沈氏也没有把她教好,所以养成了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不管对还是不对,她其实也很可怜的。 ------------ 008:任上(1) 新上任的两浙监察御史十分年轻,年仅三十一岁,监察御史虽不是多高的官品,职权却不容小觑。为了避免沿途受到打扰,这一行十分低调。基本都是走水路,停靠留宿也只在码头附近的客栈。是以,当地的官员左右打听皆没打听到具体走到了何处,连等了两日皆不见人来,少不得就有人抱怨一番。 “韩大人年纪轻轻便两榜进士出身,又是庄亲王的小舅子,前途远大,不过多等两日罢了,有何可抱怨的?” 那小厮听得自家大人如此说,嘿嘿笑道:“前儿听大人说韩大人惧内,不知那韩夫人是否生成一副母夜叉的模样?这一次韩大人上任也不知韩夫人可跟着来没有,倘或没有跟着来,大人如何不做些安排?” 那大人听得不像话,狠狠瞪了不懂事的小厮一眼,斥道:“这样的话焉是你这不知死活的人可议论的,再叫我听见,小心揭了你的皮。” 又挥手驱赶,撵了小厮从房里出去,临窗而立,心里却慢慢有些活动。监察御史是绝对只能讨好而不能得罪的,虽然自己现如今与他品级相当,能不能顺利升迁却十分要紧。那大人不由得陷入沉思,依着一般情况而言,今儿是必定要到的,韩大人出身钟鼎显赫之家,这里虽也是繁荣的地方,无论如何也比不得京城,思来想去又叫了外头静候的管家进来,吩咐置办一桌接风宴。 春寒料峭的时节,本以为能有美景可欣赏,连日行走下来,谁也见过繁华的码头,可偏偏不能出去。盈姐儿郁闷地趴在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安静茹正和夏香等人整理东西,听得她叹气笑问道:“可是想家了?” 盈姐儿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可惜大哥哥和二哥哥没有跟着来。” 韩睿华外任,安静茹原就想跟着去逛逛,想来想去丢下姜氏、大老爷总是不好,结果姜氏特特地找她说了,说她自己如今还能照管一些,让安静茹放心跟着去。说不得韩睿华再外放的话,安静茹就没这样的机会了。再者,韩睿华这一行是绝对很忙的,他忙起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安静茹再清楚不过,自己跟着看着才放心,要不年纪轻轻就落了一身病根,可不见得好。 姜氏这样说,便是诚了心地说,于是安静茹留了赵嬷嬷、春香、品翠等人在京城协助姜氏,身边就带了三个管事婆子,夏香、木槿等丫头随行,韩睿华身边的人仍旧是祥叔、子竹等。 盈姐儿和定哥儿年纪小要带在身边,至于朝哥儿。现如今晨哥儿进学了,一早出门傍晚才回来,大老爷就把朝哥儿留下亲自教导打发时间。韩睿华和安静茹自然一百个愿意,想到二月从京城码头登船的时候,朝哥儿眼里包着泪送行,却硬是没让眼泪流出来,安静茹心里也很不舍得,朝哥儿再懂事也不过几岁的孩子,可他在大老爷和姜氏膝下承欢,也算是替爹娘尽了孝道。 最开始,盈姐儿和定哥儿很是雀跃,这一行十来天的功夫下来,别说盈姐儿和定哥儿了,安静茹也开始觉得枯燥。好在终于要到了,下船后休息一日,还要坐一天的马车。也亏得这两孩子熬得住,路上也没生病。 夏香笑道:“姐儿大概还惋惜宝哥、贵哥也没跟着来呢!” 东西收拾好了,正好小厮进来禀报,船已经到了码头。不多时便停靠稳妥,韩睿华与祥叔下去打点轿子,盈姐儿终于安奈不住吵着要出去看看,安静茹被她闹得没法子,让婆子陪着只许在船上瞧瞧。 盈姐儿欢欢喜喜出去了,安静茹坐在椅子上等雇好的马车赶来,依着一路来的情形,大概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没想到今儿比往常更快,盈姐儿才出去就被婆子拉着回来,十分扫兴。 婆子脸上却带着几分骄傲,笑道:“外头有位大人在这里等候多时,马车等皆已经预备齐全。” 话音刚落就有打点的婆子进来通知:“三爷说外面已经安排妥当了,请三奶奶下船。” 安静茹忙问定哥儿,定哥儿却已经跟着韩睿华出去了,这个情形想来就是地方官安排好了,这一路行来眼下虽还没到韩睿华住的地方,但已经是他这一次外任的区域了。 安静茹就是没吃过猪肉那也是见过猪跑的,丈夫的官品不高,手中的职权却大,地方官示好在所难免。遂牵着盈姐儿出了船舱,彼时已经到了日落时分,河风带着冰凉的湿意,晚霞却十分灿烂,到底不同于京城的气候,这里属温热地带,岸上的垂柳已经披上嫩绿色的外衣。 码头上来往的人不多,小轿就停在码头上,下了船直接上了轿子。 那码头的石阶上,方才说话的小厮伸长了脖子也不曾见到韩大人的夫人,不免有些失望,忍不住将目光落到韩大人身上,心头啧啧不已,这韩大人器宇轩昂,实在看不出竟然是个惧内的人。 他这么一番心思,来接应韩睿华的这位大人同样有了这么一番心思,恭敬而客气地朝韩睿华道:“……在闻香楼订了一桌席面为大人接风,还望大人赏光。” 韩睿华婉言谢绝,只说沿途劳累,修整一夜明儿要继续赶路。那大人又几番盛情邀请,韩睿华推了过去,最后住在了这位大人特意安排的别院。 不同于京城这个时候大多都还选择睡在炕上,屋里只有床,倒叫安静茹觉得格外亲切,小时候便是这般,一年四季都睡床,冬天的时候,虽然不下雪,那也冷得僵手。 安静茹终于体会到了妻凭夫贵的意思,他们一进来,立刻就有热水点心,旁边伺候的除了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还有两位稳重的婆子。这两位婆子一直陪着笑,却根本就进不了安静茹的身,有些尴尬地站在边上。 安静茹看不过去,给了夏香一个眼色,夏香却朝那婆子冷哼一声,笑着走过去得体地福福身道:“我们姑奶奶是我们伺候惯了的,两位妈妈虽是好意,不过我们这里的人也足够,妈妈请别处忙去吧!” 两个婆子虽然是体面稳重的,到底京城来的,还是侯府奶奶,她们也害怕伺候不好丢人。只瞧见这身边跟着丫头便十分不同,听得夏香这般说,忙朝安静茹见了礼去门外候着。 安静茹白了夏香一眼:“到底是做客,你这般不嫌丢脸的?!” 夏香道:“本来奴婢们就是伺候姑奶奶的,是习惯了的,就好比姑爷习惯了姑奶奶,因此姑奶奶才跟着来照料吃饭穿衣的事儿,那里需要旁人费心安排什么闻香楼!” 好吧,安静茹承认,她在轿子里听得外头说什么闻香楼,也确实有些生气,想想她还在跟前呢,若是不在,岂不是直接百花楼了? 夏香还在嘀咕:“奴婢们虽孤陋寡闻,可那闻香楼听着就有股邪气,谁知里面有没有妖精!” 安静茹又好气又好笑,板着脸训斥道:“小姑娘浑说什么?也不注意着!” 幸亏盈姐儿去院子里玩耍了,夏香这才意识到,忙掩住嘴笑道:“在船上姑爷说没什么胃口,奴婢下去熬些清淡的粥吧。” 安静茹点了点头,叫木槿去在要些热水来,这一次在船上待了三天,实在是太想洗澡了。当热水送来的时候,安静茹注意到连方才那两个安排过来的小丫头都换成了婆子。 韩睿华在外头和那位大人说话,安静茹洗了澡出来,这位大人的夫人也不知何时已经在外间等候了。 “怎么也没人说一声,叫夫人好等!” 那夫人忙站起身陪笑道:“是我不让她们叫您。” 态度很是恭敬,眼前这位夫人差不多三十五六岁,身边跟着服侍的也不过两位差不多年纪的妈妈,安静茹有些好笑,不过效果还是很令她满意的,没有什么小姐之类的跟着。 安静茹客气地见了礼,那夫人忙又还了一礼,安静茹请她坐下,木槿倒了茶,盈姐儿正好从外头进来,很是新奇地举着手里的花,献宝似的拿给安静茹瞧:“娘亲,这个时节居然开花了!” 说罢才发现屋里有客,也不要安静茹提醒,走过去规规矩矩见了个礼,那夫人一副惊呆的模样:“小姐这般岁数,却已经这般礼数周全,果然和我们这样的人家教养出来的不一样!” 很是喜欢地解释道:“这是迎春花,去年冬天这边的气候比往常暖和,所以现在就开了。” 盈姐儿一副焕然大悟的模样道:“虽然都是冬天,地方不同气候也不同,那是不是有些地方一年四季都开花不会下雪?” 那夫人又夸盈姐儿聪明,说了一阵,送了见面的表礼,盈姐儿拿着花要乳娘带她下去沐浴。这才坐下来与安静茹寒暄,“前几日猜得到确切的消息,老爷便吩咐了人在码头等候,算着今儿大人和夫人就该到了,忙完了公务便去码头上……” 虽然为接待韩睿华费了不少的心,但也没有因此荒废了差事,这位夫人倒是很会说话的,安静茹笑道:“这一路还算顺利,叫夫人和大人挂心了。” “哪里哪里,夫人不怪我冒昧来拜访就好。我也是想着大人和夫人明儿就要走,今儿在我们这里留宿,无论如何都要尽尽地主之谊。又怕大人和夫人初来乍到不习惯这边的吃食,正好闻香楼里有为厨子会做京城的菜色,因此便在闻香楼订了一桌……” 感情这闻香楼只是酒楼?安静茹又谢了一番,说了一盏茶功夫的话,便适当地露出乏意,这位夫人很是识眼色,当即便起身告辞。安静茹打听的她家有三个孩子,便叫婆子预备的回礼。 这位夫人一走,那头韩睿华也很快就回来,想来那位大人也已经告辞了。接着,便有人送了一桌席面来。虽不是满汉全席,倒也十分丰盛,安静茹看了一番,基本都是京城那边的菜式,不由得朝韩睿华笑道:“倒也花了一番心思的。” 韩睿华微微蹙眉:“盛情难却。” 安静茹估摸着价格叫婆子给了打赏,吃了晚饭,安顿了盈姐儿和定哥儿,想到这盛情难却四字,笑道:“既然盛情难却,怎么不出去吃?那闻香楼,想必的隔得大老远就能闻到香味儿的。” 韩睿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转而低声笑道:“我不是特特地让你跟着来了么?” “倒不是你让我跟着来的,是我自个儿厚着脸皮跟着来的,倘或我不来,这一顿饭你会不会去?” 韩睿华想了一番,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只怕以后这样的宴请也不会多了。” 安静茹被气得乐了,细细想来韩睿华说得很对。不过安静茹实在没想到,这件事传播的速度比她们的脚程还快。 这别院休息一日上路,因为时间还算宽松,所以沿途就走的慢,本来一天,走了两天,第三天午后才到。 晚上吃饭的时候,也不知道盈姐儿怎么的就有些闷闷不乐,安静茹问她,她反而抬头问韩睿华:“母夜叉是什么?” 把众人都稳住了,韩睿华还没回答,盈姐儿接着又问:“母夜叉听起来就好像很凶的怪物,爹爹,您觉得娘亲像母夜叉么?” 她十分纠结地蹙着眉头,喃喃自语道:“娘亲明明很好,那里像母夜叉……” 韩睿华斩钉截铁地道:“对,你娘很温柔,这么浑说的人才是母夜叉!” ------------ 009:任上(2) 盈姐儿释然了,安静茹一口汤差点儿喷出来,一直没发言的定哥儿放下碗筷,握紧双拳,道:“倘或再有人这么说,我非打得他像母夜叉!” 韩睿华赞赏地看了定哥儿一眼,定哥儿受到鼓舞,神情愈发坚定了。(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安静茹看不过去,朝韩睿华道:“你这样把孩子们都教坏了。” 盈姐儿和定哥儿异口同声地,十分不满地道:“谁叫那些人说娘亲的坏话?” 韩睿华还火上浇油,看了看两个孩子,正儿八经地道:“再听见有人这样说,给为父也说一声,咱们一起去打。” 盈姐儿道:“打得他们连自己爹娘都不认得!” 定哥儿道:“打得他们比母夜叉还母夜叉!” 安静茹:“……” “好了好了,快吃饭吧,你们三个才像母夜叉。” 盈姐儿看着韩睿华:“娘亲好像生气了。” 韩睿华眼睛也不抬,笃定地道:“其实你们娘亲心头很高兴。” 盈姐儿问:“是因为我们说的话高兴还是父亲大人说的话高兴?” 定哥儿肯定地道:“当然是因为我们……” 瞥见父亲大人挑眉,狗腿地改了口,望着父亲大人讨好地补充:“还有父亲大人说的。”如果他生了尾巴,大概还要摇上一摇。 安静茹彻底无语,她是真没听到有人说自己像母夜叉来着,也不知盈姐儿和定哥儿怎么就听说了,不过韩睿华上任没多久,安静茹倒是知道很多人都对她十分好奇。另外还有,千万不能说韩夫人的坏话,那比说韩大人的坏话后果还严重。 “这话的来源原是咱们途径怀县时,那位县令大人家的小厮说的,如今吵得沸沸扬扬,这不,那位大人的夫人又巴巴地送了礼来,生怕姑奶奶记在心里,更怕咱们姑爷记在心里呢!”夏香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安静茹叫打开瞧了瞧,是这边特产的料子,虽然不十分名贵,颜色却十分娇艳,花色也鲜嫩好看。夏香笑道:“送来的婆子说,姑奶奶貌美动人,只有这样鲜亮的料子才配得上姑奶奶。” 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不知道这貌美动人从何而来,但听在耳朵里委实觉得不错,安静茹摸了摸笑道:“正好给盈姐儿做几身漂亮的衣裳。” 韩睿华说过,这样的礼要择而收,名贵的不能收,但一概不收反而会叫他人忐忑,这里面也自有一门学问,好在韩睿华一路走来十分低调,又有了怀县一事,鲜少有人邀请韩睿华赴宴什么的,即便有什么邀请,也是定了席面送来他们的官邸。 安静茹还问过韩睿华会不会觉得有什么损失?韩睿华一边埋头公务,一边道:“叫我剩了诸多麻烦,是娘子的功劳,为夫决定好好谢谢娘子。” 说罢,搁了文书等物,说是谢安静茹,结果受累的反而是安静茹。但韩睿华忙是事实,监察御史的繁忙她这才真正见识到。以前觉得韩睿华忙,现在看起来,以前的忙都不是忙。监察御史要监察的事儿太多,韩睿华又是个实干型的,且他首次担任这样的职务,便担任了两浙这么宽的地方。 到了任上的韩睿华,能陪安静茹和孩子们的时间越来越少,盈姐儿和定哥儿每天上午上一个半时辰的课,下午上一个时辰的课,时间还容易打发一些。而安静茹忙完了初期的安居的工作后,就有了大把充裕的时间。 头几天觉得不错,睡觉睡到自然醒,那日子就是神仙她也不想换,时间久了也开始觉得无聊。不经意朝韩睿华抱怨了一句,结果韩睿华就把她拘在书房了。 现如今他们住的地方,前面是韩睿华办公的地方,韩睿华把里头负责伺候端茶倒水磨墨的小厮撵了,换成了安静茹。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已经快三十二岁的韩睿华,身上成熟的男性魅力越来越引人入胜,这样的男人是她三个孩子的父亲,是她的丈夫,安静茹觉得实在圆满的有些叫人很容易患得患失。 低沉的男性嗓音传来:“还没看够?” 安静茹一惊,手里的墨条“当”一声落在砚台上,低头一瞧,砚台里已经没有墨了,她心虚地低下头,韩睿华笑道:“其实你想看也可以一直看下去。” 安静茹囧得红了脸,不服气地道:“看了十年,早就看够了。” “可我却没把你看够,还想再仔细看看……” 安静茹连连往后退,这个仔细看,好像昨晚才里里外外看了……呃,两遍。五月的天气,温度正好合适,但青天白日的…… 安静茹吞了吞口水:“晚上给你仔细看吧!” 韩睿华却不依,安静茹正没法子,门上小厮的声音传来,说是有人来拜见。安静茹趁机去里间回避,韩睿华黑着一张脸请人进来。 因为他脸色不好,所以来人也非常小心,直到那人说起韩夫人的好话,韩大人的脸色才好看了。 于是,当地的人便都知道新上任的韩大人最爱听什么话——那就是说他夫人的好。说得越好,韩大人越喜欢。 狗腿的夏香便总结了其中说得最多的:“说咱们姑奶奶贤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说姑爷能娶到这样的贤惠的妻子,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说姑奶奶虽然生了三个孩子,却仍旧年轻如十八岁的姑娘,说姑奶奶……所以好些人送了帖子,都要邀请姑奶奶,为了一睹姑奶奶的真容呢!” 安静茹又对着镜子照,算着年纪韩睿华三十一二了,自己也已经二十六七,生了三个孩子,脸上也确实没有留下雀斑鱼尾纹什么的,也没有因为生了孩子身形就变得臃肿。好吧,是她自己自恋的紧,她觉得她好像比当姑娘时还漂亮的几分。 都说貌由心生,也不知道是不是沾了孩子们的光。倒是陆青苑的来信点醒了安静茹,之所以安静茹能越活越年轻,和心情有关。[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超多好看小说]她的心情好了,又时时处处身在丈夫营造的幸福氛围内,没有什么可焦心的事儿。最后,韩睿华很是大言不惭地道:“你本来就年轻!” 也对,不过二十几岁的人,能老到那里去,不过是因为做了三个孩子的娘。 那次之后,韩睿华便不让安静茹去他办公的地方了,说叫人撞见万一起了非分之想可如何是好?安静茹哭笑不得,笑道:“怕是因为我把你看得紧,你有什么念头不好施展吧?人人都说韩大人年轻有为,器宇轩昂,是位难得的金龟婿,不知多少人望着想放线钓大鱼呢!说这样的人属于凤毛麟角,可遇不可求,一旦遇见了就要抓稳了,免得跑了没处哭诉。” “哦?”韩睿华好整以暇,“你也这般认为?” 安静茹很老实地点点头,韩睿华很受用,他受用的话,遭殃的就是安静茹了。 回报了安静茹,韩睿华说:“难得这般清闲,得空就出去转转吧,总是在家里别闷坏了。” 韩睿华鲜少有沐休,不过定哥儿和盈姐儿却固定了上五天学就休息一日,恰好这一日有位知府大人府上老太太做寿,连送了两次帖子,还亲自登门邀请了一回,安静茹便预备了一份寿礼带着两孩子去赴宴。 知府是一地最高的行政长官,品级远远高于韩睿华,安静茹跟着丈夫的官品等级,穿衣打扮很是朴素,其实她本来就不喜欢身上戴太多的首饰,以前在京城出门交际应酬代表的是韩国公府的脸面,后来代表着勤伯侯府的脸面,现如今在外地只要撑住了韩睿华的脸面,别丢了远在京城勤伯侯府的脸面就够了。 结果到了知府大人府上,才知道自己孤陋寡闻,两浙原是商品经济比较繁荣的地方,所以府上来的那些女眷个个衣着华贵,下了马车人家府上的人见他们穿衣普通还很轻视,结果看了帖子才恭敬起来。 且今儿听说韩大人的夫人要赴宴,赶来瞧新奇的不知多少。接来下便时不时听到这样的对话。 “那位是韩夫人?” “就是那位穿得最素的,身边带着一对金童玉女的便是。” “之前瞧见还以为是知府大人远方亲戚……没想到京城流行朴素的打扮。” 珠环锦翠之间,原本想不引起人注意的安静茹,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而在一群衣着华贵的夫人间,她穿得朴素反而映衬的品味愈发高雅。 当然也有不服气的:“勤伯侯府韩三奶奶出身寒微,想来从小便是如此,享不来富贵!” 也有人对她很是失望:“原还以为真如传言那般,赛貂蝉,胜西施,原来也不过如此,是咱们没眼光,还是韩大人没眼光?” 这话安静茹不爱听,就看了说话的姑娘一眼,盈姐儿已经仇视上了,那姑娘身边的嬷嬷忙扯了扯了姑娘的衣角,低声道:“小姐难道忘了老爷的话?只能说韩夫人的好,不能说韩夫人的不好,那比说韩大人不好还叫韩大人不高兴。” 那姑娘自负地冷哼一声,“这年头难道连实话也不能说了么?” 好吧,安静茹有些小肚鸡肠,盈姐儿脆生生大声道:“我爹说说我娘亲坏话的人就是母夜叉,原来母夜叉是这个样子的,我总算是见识到了!” 韩睿华嘴巴毒,盈姐儿嘴巴好像有过而无不及,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知府夫人眼瞧着不对劲,忙站出来打圆场。安静茹虽然心里很受用,还是板着脸教训盈姐儿:“再浑说小心回去你父亲打你板子!” 盈姐儿笑嘻嘻一点儿也不怕:“爹爹才不舍得打我呢,不过我也觉得母夜叉不是这个样子的,不明白那位姐姐怎么就非要与母夜叉为伍……” 安静茹尴尬地朝众人笑了笑:“被我惯坏了。” 众人忙赔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姐儿这么小便懂得维护娘,是个孝顺乖巧的好孩子。” 安静茹开始担心,盈姐儿小小年纪这张嘴便这般毒辣,以后怕是难说婆家。夜里说给韩睿华听,韩睿华道:“咱们盈姐儿这样好,寻常男子配不上,需找个家中两老慈爱,对方人品相貌端正,性格好有本事,知冷知热爱护妻小,不能有妾侍通房之类的……” 呃,这条件也太苛刻了,安静茹想象着韩睿华作为岳丈挑剔女婿的模样,好笑地问:“真有这样的人么?” 韩睿华道:“没达到要求就别想娶我韩睿华的女儿!” “若是没有,盈姐儿岂不是嫁不出去?” 韩睿华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我韩睿华的女儿会嫁不出去?” 安静茹忙说,“嫁的出去,一定嫁的出去。” 没有人说安静茹的坏话,盈姐儿举止言谈那是绝对没得挑的,小小年纪十分大方又得体,待人接物绝对没有可挑剔的地方。与她年纪一般大小的也都十分喜欢她,且她乖巧起来的时候,安静茹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有了知府大人府上的邀请,其他人便也开始邀请安静茹,赏荷、堂会、做生、娶亲、嫁女等,只要盈姐儿和定哥儿不上课,安静茹也会带着他们出去逛逛。这里的规矩和京城不同,要求没那么严格,安静茹也学着当地人的习俗,做了带纱缘的帽子,带着盈姐儿和定哥儿去街上逛了两回,渐渐有点儿乐不思蜀的意思。 韩睿华开始意识到妻子好像把自己忽略了,十分不满地把安静茹拘在家里,外头邀请的帖子也只好推了,没过多久就有人说,是因为说了韩夫人的坏话,所以韩夫人才不接帖子了。据拜访过韩睿华的一些人说,韩大人那段日子心情很糟糕。 安静茹却知道,那段日子韩睿华明明很和蔼,唯独一次不高兴,是因为有人打断了他的好事……至于什么好事?不可说,不可说。 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场景: 小果怕兮兮地站在下面,安静茹义愤填膺地审问她:“我夫君明明日理万机,刚直不阿,你偏把他写成沉迷于闺房之乐,不务正业的登徒子是何道理?” 小果:“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韩大人德高望重,是古往今来第一好男人。” 安静茹微眯着眼,透出危险的光:“你把我夫君说得这般好,可是起了歹心?” 小果汗颜:“哪里哪里,小的怎么敢?韩大人眼中只姑奶奶一人,哪里还有小的容身之处?” 安静茹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这般说我很受用。” 小果松了口气,狗腿地上前一步,道:“那以后小的就只写韩大人为国效力,死而后已吧!” 韩睿华大步走进来,瞪着小果:“你把本大人写死了,是不是还要写我娘子改嫁?” 小果哭了:“小的不是这个意思,难道先时写的不好么?” 韩睿华沉吟道:“你先时那般写还算好,往后就继续这么写吧。” 分明明很不满意的样子,小果试探地问:“那怎么写才能让韩大人觉得好?” 韩睿华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多写写我如何疼爱娘子,特别是房中之事……” 汗!小果小心翼翼地道:“这么写是不被允许的,会把小的和谐了。” 韩睿华怒眉一瞪:“谁敢?我先把他和谐了!” 安静茹含情脉脉地望着韩睿华,“夫君太坏了……” 韩睿华:“还没看到真正坏的时候呢!” 小果恶寒了一个,趁着他们夫妻两情意绵绵之际逃之夭夭。是以,小果深切明白了一个道理,得罪安静茹,就是得罪了韩睿华。开罪了韩睿华,就是开罪了安静茹,哎,明明这两人都是自己给他们的生命,居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那就一起得罪了算了!” “你敢!” 抬头望去,就迎上了盈姐儿和定哥儿仇恨的目光。小果欲哭无泪,“自作孽啊自作孽啊,早知道这样,我就多写几个姨娘通房恶心死你们。” 明明在房中缠绵的安静茹和韩睿华冲出来,一家子恨不能把小果活剥了皮,真正得罪不起啊,小果很识时务:“小的以前不是没有这么写吗?虽然读者爱看……” 韩睿华夫妇十分默契地下命令:“以后也不能这样写,否则就让你没订阅,没收藏,没读者……” 这这这,这后果也太严重了,小果很沮丧:“那小果就没什么可写了。” 韩睿华笑眯眯地道:“多写写我如何爱护妻小,好给世人做个榜样。” 安静茹和颜悦色地道:“还想再给孩子们添个弟弟或者妹妹……” 于是韩睿华也顾不得追究小果,拉着妻子去屋里制造孩子去了。不怕死的小果追着问:“韩大人,小的这样写有什么好处?” 声音从房中传来:“保证有订阅有读者有收藏有月票!” ------------ 010:冲喜 没想到才回来就接到这样的帖子,安静茹看罢搁在案牍上,匆匆三年弹指间。(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奇 书 网 )春香的孩子都已经会跑会跳了,夏香已经和子竹成了婚,祥叔逐渐隐退,子竹取代了祥叔的位置。还是那些人,但很多事儿都变了。 比如姜氏,安静茹为这三年不在身边照顾他们很是愧疚,一路心虚回来,以为姜氏会比先是苍老了不知多少,没想到见到她却好像年轻了几岁。大老爷更是叫她惊讶,半身不遂的他竟然想要再上马背威风一回,姜氏也没劝,随便大老爷折腾去。不过,因为太夫人病重,这两日他们脸上多有些倦怠。 晨哥儿和所有长身体的少年一样,高了不少却清瘦的很,但身体素质却提高了,大冬天的也不见得穿得多厚。大概是因为朝哥儿经常和他一块,虽然两人高低差很多,但站在一块活脱脱像一对亲兄弟,朝哥儿跟着他,性子沉稳了不少,安静茹颇为欣慰。韩睿华也很欣慰,略作休整便叫了朝哥儿到跟前考朝哥儿的学问,结果很是满意。 想来大老爷对他和晨哥儿都费了不少的心,这让韩睿华也有些愧疚。 “就是她不送这样的帖子,太夫人病重,姑奶奶回来,总是要回去的。”赵嬷嬷说着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怜悯,“她也是可怜人。” 春香冷哼一声道:“我倒不觉得她可怜,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三年下来,韩睿龙屋里还是只有三位姨娘,算上眼下就要纳的这个,是四个,但几乎是每一年贺氏都要给韩睿龙纳一个,三年折损了三位,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 “眼下这位说是给太夫人冲喜,一位姨娘真不知能冲什么喜!”语气里已经是全然的不屑。 贺氏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安静茹没看见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问起太夫人的情况。昨儿回来便先去看了太夫人,请了太夫人的安,走的时候太夫人虽然满头银丝,到底精神还不错,现在看到她苍老的说话都不清楚,人也好像缩了水,卷曲地躺在炕头,安静茹忍不住鼻子发酸。 赵嬷嬷叹道:“年纪大了,便生性多疑吧,怀哥就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她都心急如焚……再说,太夫人也真正一把年纪了。” 能活到现如今这个岁数已经是奇迹。也不知道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三年前在京城时便知太夫人与贺氏不合,以前安静茹两口子在京城,怀哥有个什么不好,自然也会怀疑到贺氏身上,但同样对安静茹夫妻也抱有怀疑的态度。即便搬了家,贺氏总有法子让太夫人把一般的怀疑用在这头。三年外放,安静茹夫妻都不在京城,鞭长莫及不可能还能伸手做什么,太夫人怀疑的心自然就全然归结去了贺氏身上。 贺氏一直没能怀上孩子,韩睿龙屋里旧人去了新人来,统共不过贬去庄子上的花姨娘和李姨娘给韩睿龙生了两个女儿。李姨娘现在深居简出,贺氏不受韩睿龙待见,也不得太夫人的心,这是只要有眼睛便能看的,新进门的姨娘一旦发现了这一点,便不怎么把贺氏放在眼里。 贺氏没生孩子,地位本来就不稳,女人间你死我活的争斗就没真正停止过。韩睿华对这些向来不参与,也就没有什么宠妾灭妻的嫌疑了,回来的时候如果后院安宁便歇在后院,不安宁要么去怀哥处,要么直接歇在外头书房。 贺氏怪韩睿龙的同时也怪太夫人,韩睿龙是自己的丈夫,即便不喜欢到底是自己的依仗,不能把丈夫怎么样,便愈发恨太夫人,斗来斗去,太夫人年纪大总归是一把尘土掩埋了,看似是太夫人败了,殊不知贺氏也没捞到什么好处。韩睿龙书没读多少,孝道到底知道,恨不能将贺氏休离了。 贺氏原是过了年纪才嫁人,现在也老大不小。且贺家还不想与韩家结仇,因此贺氏只好一个接一个地给韩睿龙纳妾,表现出难得的贤惠大度,在京城口碑还不错,致使韩睿龙根本就没理由去休了她。 虽然没生出孩子,到底贺氏年纪还不大。 只是,赵嬷嬷摇头叹道:“二奶奶这辈子也不可能生出孩子。” 安静茹也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论心狠,太夫人和贺氏不相上下。太夫人这样做,还是为了保住怀哥,贺氏生不出来孩子,那么怀哥的地位就牢固了。但怀哥现如今也逐渐懂事,想起昨儿在太夫人屋里,太夫人咳嗽起来险些没背过气去,怀哥忽然抬头,虽然看的不是安静茹,那眼神也叫安静茹心惊。 与他一般岁数的朝哥儿,逐渐稳重,到底还保留着孩子气,他们从外地回来,朝哥儿高兴的手舞足蹈,未了又红了眼眶在安静茹怀里撒娇,说再有这样的机会不能丢下他,最好大伙都跟着去,还憧憬着一家子跟着韩睿华去任上的风光,十足孩子气。而怀哥小小年纪便已经有了戾气。 想到此处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赵嬷嬷见状忙打住话头,朝哥儿一手牵着盈姐儿一手牵着定哥儿走进来。后面跟着进来的品翠道:“夫人那头已经预备齐全了,马车也备好了。” 韩睿华一早就去衙门交接公务,安静茹看了看天色,穿了大氅去姜氏屋里,然后去韩国公府。 韩国公府虽不至于张灯结彩,却办得很热闹,族中女眷基本都到场了,一别三年,时间算不得长也算不得短。今儿的贺氏,也穿了一身稍显鲜亮的衣裳,大概是这样的事儿做得熟练了,一切都有条不紊,还能挪出空来和众人说说笑笑,很是怡然自得的样子。 安静茹则和卢氏、秦氏、汪氏等辈分岁数相当的妯娌们说话,韩睿华在任上被传惧内的话,也被她们拿出来取笑了一番,盈姐儿乖巧地坐在安静茹身边,时不时地补上一句,“还有人说我娘亲是母夜叉呢!不过爹爹说,这样浑说的人才是母夜叉!” 她言辞可爱,再配上故作出来的表情,逗得大伙“哈哈”大笑。 秦氏打趣儿笑道:“便是母夜叉,咱们三弟妹也是最漂亮的那个母夜叉!” 汪氏颇有些羡慕,感叹道:“一晃便是三年光景,都说岁月不饶人,在你身上却没见岁月留下什么痕迹,竟越活越年轻了。” 说罢,看了贺氏一眼,贺氏比安静茹还要小一岁,而如今便是穿着颜色鲜亮的衣裳,施了胭脂也掩盖不住脸上的纹路。 汪氏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贺氏也听得一清二楚。昨儿回来,因为赶路少不得风尘仆仆又满脸倦意,休息一夜,便容光焕发地刺眼,她暗暗地咬了咬牙。 再听那边众人打趣的话,便直觉格外刺耳的很。这些年,她过着神仙般的日子,而自己呢? 那灼灼的目光让人很是不自在,汪氏冷笑道:“纳了这么多的妾,她自己却一个也生不出来,再多又有什么用?放在眼下的不珍重,偏要盯着还没出来的……” 卢氏素来温和,中肯地道:“说到底也怨不得她,她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机会。” 一语中的,也许她不是不愿对怀哥好,而是想对怀哥好的时候,却已经没了机会,她自己能生出来孩子就罢了,生不出来总要有个在自己身边才好。偏偏,她眼光不及,看上的都不是安分的。 说话间,新人已经由一顶小轿抬了进来。贺氏去了新房那头,不多时便领着一位穿新衣的姑娘过来和众人相认。眼前这位姑娘,也只十五六岁的光景,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眼眶儿红彤彤的。 姨娘认人的程序也很简单,横竖介绍一下就成了,有心的给了礼,没心的就算了。知道内情的秦氏可怜地看了那姑娘一眼,低声朝安静茹道:“这丫头是被自己家的长辈卖进来的……你不在京城不知道,外头的都在传二爷命硬。” 说罢冷笑一声,这位姑娘怕也是知道自己进了门就不可能活着出去,所以先为自己的命运悲戚一番。 贺氏还拉着她继续去认人,汪氏收回目光连连摇头:“这那里是冲喜,看那位姑娘脸上可有半分喜色?” 安静茹算了算韩睿龙的年纪,差不多比这姑娘大一半,玉姐儿都快这么大了,心头寒了一下,贺氏根本不是为了给太夫人冲喜,怕是担心太夫人这一去上上下下跟着守孝,再纳妾怕是不容易了。 除了深居简出的李姨娘,另外两位姨娘看贺氏根本就没多少尊重的意思。这个丫头出身不好,贺氏大概觉得这样的人更好拿捏吧,何况模样也不差。但太夫人一旦去了,纳妾暂时也没用。 正热闹着,只见如意满脸惊慌地跑来。众人此刻都在花厅,瞧见如意的脸色,便知不好。姜氏和刘氏、王氏同时站起身,一时间还嘻嘻笑笑的花厅,顿时鸦雀无声。 如意一路跑得急,脸色阵红阵白,来不及见礼,一边喘气一边道:“太夫人请大夫人、三夫人、三奶奶、四奶奶过去……大老爷和二老爷他们已经过去了!” 安静茹想起上午请安的时候,太夫人还拉着盈姐儿和定哥儿说了一会子话,精神看起来比昨天好,这难道是回光返照—— ------------ 011:年年岁岁 ? 宴是没办法办下去了,众人赶去寿禧堂,屋里已经响起阵阵压抑的哭声,合着偶尔刮来的呼啸作响的寒风,平添了几分萧瑟悲戚之感。安静茹只觉脸颊微凉,跟着姜氏、刘氏进了屋。 大老爷、二老爷正在榻前,太夫人躺在上只有手臂手指方能动一动,其他部位半分也移动不了,大老爷红了眼眶,二老爷压抑着哭声,半跪在在黑色大理石地面上。吉祥手捧着茶盏,用一根赤银小勺一点一点喂太夫人喝水。喝了几口,太夫人示意不必,懦了懦嘴唇断断续续问道:“人都到齐了么?” 二老爷低声答道:“其他人都来了,龙哥和华哥已经派人去传了。” 太夫人几不可见地点了点下巴,姜氏和刘氏三步并作两步围上去,瞧着太夫人弥留之际的光景,眼泪儿跟着滚下来。即便这些年有再多的不满和怨怼,大抵都会随着太夫人这一去跟着去了。 太夫人示意姜氏和刘氏靠前,缓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缓过来,断断续续的,嗓音带着无限凄楚,她道:“……我知,我这一去你们便再不会经常回来……我只求,只求你们能多看顾龙哥一二分,到底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她说一句,姜氏和刘氏便点头,二老爷泣不成声,大老爷紧紧抿着嘴唇,太夫人说着缓缓闭上眼,众人大气不敢出,良久她缓了一缓,再度睁开眼,接着道:“终究是不能守着怀哥长大成人,他是龙哥唯一的儿子,是韩国公府的希望,他的事儿,就只能让你们多费心……帮着选个得体的媳妇,才不至于让这一房人落败下去……” 话音刚落,“哇”的一声,怀哥跌跌撞撞跑进来,扑进太夫人怀里,太夫人看到他,浑浊的眼眸闪过一道微薄的光亮,怀哥一边哭一边问:“曾祖母这是怎么了?” 还一边摇晃太夫人的手臂,太夫人被他摇的整个体都晃动起来,二老爷一把拉住怀哥,太夫人看着他,眼角落下浑浊的泪,低声道:“曾祖母没事儿,就觉得累,想睡一会儿……” 又朝一边低头抹泪的如意道:“带怀哥下去吧。” 怀哥不肯走,如意没法子,还是牡丹冲进来把怀哥抱了出去,怀哥挣扎着,这摸样把进来的盈姐儿、定哥儿、贵哥儿吓得哭起来,朝哥儿和宝哥、晨哥儿脸色发白,虽然他们年纪小,大抵也隐隐约约明白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姜氏示意晨哥儿上前,朝哥儿和宝哥儿跟着过来,盈姐儿和定哥儿躲到安静茹后,贵哥儿跑去抱住卢氏的腿。安静茹和卢氏好一阵安慰,他们三个才跟着上前最后让太夫人看一眼。 几个孩子朝太夫人见了礼,姜氏便各自的娘带他们出去,太夫人这会子又闭上眼养神,管事婆子进来禀报太医到了。 太夫人闻言睁开眼,道:“不必了,就让我把话说完吧。” 管事婆子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太夫人长长喘了一口气,继而才断断续续道:“我名下那些东西,三处庄子,晨哥儿、怀哥、朝哥儿为长子各一处,五间铺子,宝哥、贵哥、定哥儿、玉姐儿、秀姐儿各一间,都当是我给他们的念想……另还有四箱子东西……” 说着便叫吉祥拿了钥匙去开门,太夫人继而道:“玉姐儿和秀姐儿各一箱,盈姐儿两箱算是我给她们的嫁妆……这样分配你们可还满意?” 自然没人说不满意的话,三房都有,且全部是给了孩子们,就连女孩儿也不例外。刘氏更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太夫人临死时终于公平了一回。安静茹却明白,太夫人这样分配自有她自己的道理。 韩国公府即便分了家,各房的产业也不算少,何况都是有进账的。太夫人的东西所剩并不多,为了弥补当初沈氏捅下的娄子就用去了不少,眼下这些东西倒不是所有人都不会放在眼里,但如果单单留给一房人,那一房人必定遭到其他人排挤,特别是按照太夫人偏心来看,全部给了二房,大房和三房必定不满意。她这样分配下来,全给了孩子们,也是希望到了怀哥那一代,不要存在什么芥蒂,兄弟姊妹间还能紧密团结,特别是怀哥,他现在连亲兄弟都没有。 太夫人弥留之际能想到这些,也委实叫人敬重了。接着太夫人又细细分了一回,三处庄子一一点名,铺子也一一点名分下来,等吉祥和几个壮实的婆子把沉甸甸的箱子抬出来,太夫人又细细点名,大概人要死的时候,脑袋会突然明亮起来,那些箱子里大概有些什么东西,她都能记着一些。不偏不倚的,至少大房和二房没有什么差别,三房略少一些,但即便少也让刘氏感动地哭了。是真哭了,这么多年,三房一点儿好处都没捞到,现在看来,太夫人心里至少还有三房的位置。 随着太夫人说话,屋里压抑的哭声愈发多,气氛愈发压抑又悲戚。等太夫人说完,再度闭上眼养神,韩睿龙和韩睿华同时进门,两人亦红了眼眶儿。 太夫人养了一会儿神,睁开眼叫了韩睿龙到跟前,许是方才劳了神,这会子她说话声愈发地,韩睿龙要把耳朵凑上去才听得清楚,其他人根本就听不见,只能瞧见太夫人干枯的嘴唇动了动。 韩睿龙抬头叫了韩睿华和安静茹过去,二老爷让了一步,三人围上前,就听到太夫人断断续续,嗓音压抑带着哀鸣:“……怀哥还小……以后你们夫妻多多看顾他……当初怀哥他娘便求了你,望你能记着当初的妯娌之……” 安静茹只觉鼻子泛酸,太夫人偏心是偏心,到底疼一个人的时候是真正的疼,想到欧阳倩因生怀哥难产而死,那么鲜活的一个人,一去便已经这么多年,心里也愈发不好受,哽咽道:“祖母放心,怀哥有您的保佑一定会平安长大……” 太夫人死命地盯着她和韩睿华,安静茹又点头道:“只要是孙媳力所能及之事。” 太夫人这才满意地舒口气,缓缓闭上眼,后事交代的差不多了,她整个子也跟着放松下来。大伙被这形唬得哭声愈发大起来,不曾想太夫人又睁开眼,喊了大老爷、二老爷和现在才回来的三老爷、韩睿钦、韩睿昇、韩睿兴等。 王氏从外头进来,瞧了一眼,拉着安静茹低声问道:“太夫人的后事预备的如何了?” 安静茹茫然地摇了摇头,又点头。太夫人病了不是一两,安静茹他们这么急地赶回来,也是因为此事。 贺氏换了一素衣赶来,眼眶儿红彤彤,好像已经大哭了一场,这会子脸色苍白,随时都能倒下去似的,一边哭一边朝太夫人榻扑去,彼时,太夫人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她这么一哭,引发其他人也哭起来,一时之间整个屋里只闻得哭声。院子里还有许多族中人,听见屋里的哭声,也跟着抹了几把泪,让这个腊月显得比往年更冷了几分。 大地白茫茫一片,哀乐在苍黄的天空中徘徊,逐渐从丧母之痛中醒悟过来的大老爷、二老爷开始张罗外头的大事儿,讣闻皆已经派发出去,里头灵堂、灯烛等皆在当天就预备妥当。贺氏因太夫人离世悲伤过度一病不起,姜氏和刘氏直接在韩国公府住下料理太夫人的丧事。 三后发丧,彼时前来吊唁的人多,连着两终于把一切安排妥当。太夫人的后事,自有她自己留下的银钱来办,大老爷和二老爷商议一回,决定要办得格外体面,三房各出了两千两银子,上上下下穿上孝服,虽处处都格外忙碌,穿着孝服的众人却与那皑皑白雪融为一体,看起来甚是孤寂凄凉。 几个年纪略小的,也都明白过来,只知道再也见不着曾祖母,活生生的人一下子没了,个个又害怕又伤心,怀哥最为难过,在灵堂里哭的昏了过去。 想来太夫人对他的护照他心里是明白的,他哭得这般伤心,再想到他没了生母,旁人瞧着也觉心酸。太夫人临死时最放心不下的仍旧是他,只是没想到太夫人会把他未来的人生大事交给了姜氏。在世时她对姜氏不算好,临死时大概才明白了姜氏的好。 容惠、容珠也在第一时间就赶回来,容兰在外省,信已经送去,大概还要些子,沈怀筠那里也送了消息去,没想到不过几,沈怀筠便从南京赶了来。她满脸风尘,这一路怕是夜不停。 彼时,已经到了正月,韩家上下却无一点儿年味儿,太夫人停灵七七四十九,出殡差不多要二月里头了。安静茹基本是两头忙,白天在韩国公府,天黑了回去。 二七过了,前来吊唁的人才略少些。下午得了闲准备去看看怀哥,这些子,小小年纪他竟清瘦一圈,整个人没精打采,牡丹心里很着急。 这厢从屋里出来,却遇上过来寻她的沈怀筠,“来了这些子想去瞧瞧二,偏生我是第一次见她,所以想请三嫂作陪,她病了怎么样总该去瞧瞧。” 安静茹有几分犹豫,夏香嘴快冷笑道:“她好着呢,不用去瞧,我们姑正想着去看看怀哥。” 贺氏不过是想找个台阶下罢了,横竖太夫人是在韩国公府没了,丧事也是在韩国公府办,却轮不到她出来持,索装病。安静茹倒是听下面的人嚼舌根,说什么贺氏不愿出面是因为太夫人临死时根本就没想到她,语气很是为贺氏不平。这一点儿大概真的是太夫人忽略了,可太夫人的东西全留给了小一辈的,别说贺氏,韩睿龙也没给什么。但给了孩子们,也算是给了孩子们的爹娘,贺氏这样想也在理之中。 安静茹不想去,是不想看着她生闷气,就如太夫人临死时的担忧,往后来韩国公府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再者,也没多少理由能来。 沈怀筠虽不太清楚中间的详,倒是知道安静茹和贺氏合不来,可容珠不怎么搭理人,与容惠还不及与安静茹亲厚,便寻了过来。眼下去看怀哥,倒勾起她的伤心来,以前在韩国公府,欧阳倩与她也是有恩的,初初听闻欧阳倩没了的时候,她几乎不敢相信。 “那我便随三嫂去看看怀哥吧。” 一路上又说起这些年的事儿,沈怀筠现如今也当了两个孩子的娘,丈夫考了进士便谋了外放,正好在南京,因为公务这一次没有跟着来,只由管家护送沈怀筠独自赶来。 “白驹过隙,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沈怀筠的嗓音和风声显得有些飘渺。 “是啊,一转眼便这许多年。”安静茹感同受,再回首,再回首曾经的那些事仿佛都变得有些模糊。 怀哥精神状态不太好,他这个年纪,原本不该懂得都懂得了。晨哥儿领着朝哥儿等在在这里安慰怀哥,她们进门时,刚好听见定哥儿誓言旦旦地道:“哥哥莫要害怕,曾祖母不在了,我们也会保护你的,你们说是不是?” 晨哥儿带头郑重地“嗯”了一声,其他人跟着连连点头。怀哥哭无泪的模样,委实叫人觉得心酸。 沈怀筠眼眶一,牡丹已经红了眼迎了上来,低哑地道:“怀哥不肯吃东西……” 沈怀筠摸了一把泪,那头晨哥儿带头过来见礼,沈怀筠一一点头,走上前去,盈姐儿见娘亲来了,苦着脸道:“我们劝怀哥哥吃饭,他不听,二伯父真正是好脾气,倘或换做了爹爹,怕是又要打一顿了。” 韩睿龙这会子根本顾不上怀哥,沈怀筠蹙着眉头:“怎么二也不过来管管?” 她的话没人回答,安静茹走上前去,定定地望着怀哥,冷声道:“曾祖母巴不得看着你长大成人,在世时精心呵护,生怕你冷了了,她这样为你图得可是她去了,你也跟着去?” 这话兴许说得重了,可怀哥真变了不少,小时候虽然有些恃宠而骄的模样,到底还天真可的紧,现如今才多大的岁数,便一副大人的模样。 沈怀筠有些惊愕地望着安静茹,这样严厉的口吻对一个孩子,但怀哥却逐渐有了些许反应。干巴巴的嘴唇,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姑姑,我饿了……” 牡丹擦了泪,欢喜地叫小丫头去把吃食一端来。等端上来,怀哥便趴在炕桌上吃,沉默的,机械地一口一口扒着碗里的饭。吃着吃着又哭起来:“只有曾祖母真心疼我,爹爹还想给我添个弟弟,等有了弟弟,他便不要我了……” 三个大人满脸震惊,安静茹和沈怀筠同时朝牡丹望去,倘或没人说过,怀哥自己能悟出这样的话么?他虽早熟,可,可怎么会想到这些? 定哥儿童言童语地道:“怎么可能呢,我也是弟弟,爹娘并不曾因为有了我就不要我哥哥了。” 怀哥抬头去泪眼摩挲地望着他:“你明白什么?你和朝哥儿都是三叔和三婶的孩子,而我有了弟弟,却与我是隔了一层肚皮的,根本不一样!” 一席话说得众人无限心酸,他没有生母,父亲虽也护照的比较多,想来这三年太夫人带着他,处处护着他反而让他对周遭的一切都害怕起来。大概总还想着怀哥年幼,其实他已经是快十岁的少年,许多事都能明白了。 贺氏给韩睿龙纳妾,为的是子嗣,同样是儿子,太夫人便偏疼小的那个,他为长,果然有了弟弟,父亲未必不会偏疼小的那个…… 众人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怀哥说了一阵,便低着头继续吃饭,眼泪却没断过。 整个正月,韩国公府都处于一片白茫茫中,直至二月太夫人出殡,丧事终于告一段落。二老爷、韩睿龙、韩睿华、三老爷等皆卸了职务回家丁忧,孙子辈的守孝一年,儿子辈的守孝三年,二老爷趁机上了文书,称年纪大让韩睿龙袭了爵位。 守孝并不在一处,于是三房人皆关了门各自在家中守着,没有要紧的事儿也不会聚在一处。孩子们的学业却不能耽搁,仍旧去族学上课,怀哥也被二老爷和韩睿龙送了去,倒是把韩睿昇的婚事给耽搁下来了。 后来才知道,韩睿龙把新纳的那位妾侍送了出去,宣称以后再也不纳妾。二老爷一心养老不问世事,韩国公府的常事务全交由闲暇下来的牡丹和徐妈妈打理。然而,很多事并不是她们能出面的,好在孝期也没什么事儿。 再后来,需要女眷出面的事儿,韩睿龙少不得上门来求姜氏出面,或者刘氏、或者安静茹和卢氏,虽然分了家,到底三房人还紧密地连在一起,说不得比先是更亲密的多。 韩睿华守满了一年孝期,圣上念他任命为监察御史时,恪守职责,办事谨慎周密,破格任命为最年轻的两淮巡盐御史,安静茹照例跟着去了任上。 再见到贺氏,却是怀哥议亲的时候了,据说从太夫人病重开始,韩睿龙就再也没踏进过贺氏的房门一步。此番怀哥议亲,是韩睿龙寻得,姜氏出面详谈,乃至迎娶,也没让贺氏沾一分一毫。 贺三老爷告老还乡,贺家的况便不如从前,也想过贺氏无所出,从族里选个女孩儿送来,却被韩睿龙拒绝。贺家隐隐约约也察觉出来,得知贺氏在韩家的况,上门找韩睿龙讨说法,也不知韩睿龙说了什么,最终也没什么结果。贺氏仍旧当她的摆设,韩睿龙也没想过再娶。 注定是多事的一年,这一年皇后娘娘生养的第二个儿子不知何故病死了,皇后娘娘直指是徐妃所为,此后便有些疯疯癫癫,徐家却查出年家诸多弊端,终究让圣上寒了心。平和了十多年的朝廷,卷起一股血雨腥风。 圣上龙体每况愈下,年家败了,连带的与年家沾亲带故的也没逃脱。徐家得势不久,储位之争大有尘埃落定的趋势,谁也没想到,圣上最后的旨意却是名不见经传的四皇子。 四皇子母妃出不高,还是圣上为太子时纳的侧室,圣上的旨意交给了庄亲王,庄亲王自然成了四皇子最大的依仗。动的一年过去,徐家因查出与当年北方战事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而遭到满门抄斩,每一次政变都是鲜血铸成的。 等一切平定之后,安静茹迎来了四十岁的生。那时候,她自己已经做了婆婆,封了三品浩命夫人。 过年时,韩睿龙再三邀请,大房和三房便也赶了去。熙熙攘攘一屋子里的人,很是闹。想起从前,是太夫人辈分最高,如今这些女眷,却是姜氏和刘氏、王氏辈分最高。 大抵是年纪大的缘故,望着外头纷纷扬扬的雪花,感触却也比往常多,却十分想学着孩子们去雪地里玩雪。 从屋里出来,不其然遇上贺氏,细算起来,这些年见她次数屈指可数,即便如此,两人之间似乎还是没有久别重逢便能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 贺氏形仍旧消瘦,衣服穿在她上,好似挂在衣架上空落落的,她盯着安静茹头上的流苏华胜。改不了从前的模样和语气,“这样漂亮的华胜流苏发簪,却要年轻时佩戴着才好看,如今这一把岁数了,戴着却是糟踏了它。” 诚然她说的不错,这样的首饰这个年纪戴着确实不好看,只是安静茹年轻的时候并没有资格,这样的首饰和份是等同的。 “你虽觉得不好看,我孩子他们的爹却说好看,我也只好厚着脸皮戴上。你既觉得不好看,不看便罢。” 贺氏脸色登时变得和雪一个颜色,安静茹一笑道:“我从来没想过和你争,因为你哪儿委实没有我可争可比较的。” 说罢长长地舒口气,静静地道:“你这一辈子不是我和你过不去,而是你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何苦来事?自己都不愿对自己好些,还能祈求别人对你好么?” 瑞雪纷纷,后传来婆子的声音:“夫人还病着,怎么站在风口上?若是病严重了,奴婢可担当不起!” 话虽说得好,语气也不甚恭敬。安静茹继续朝前走,贺氏在后朝着她吼道:“安静茹,这辈子你欠了我的,下辈子定然要你全部还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记就不好了,安静茹实在记不得自己到底欠了贺氏什么。正摇头苦笑,眼前却多了几个人,站在前面的是位年轻的少妇,正是怀哥的妻子。恭恭敬敬福福,道:“婆婆近来便有些神志不清,她说的话三婶婶切莫放在心上。” 再看看拽着贺氏走的那两个婆子,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是怀哥媳妇的陪房。不由得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笑道:“我和你婆婆不合多年,她什么样的子我比你清楚,不会与她计较。” 怀哥媳妇似是松了口气,安静茹也没了兴致去踏雪,只好回了暖和的屋子,盈姐儿在姜氏等人跟前凑趣儿,也不知说了什么话,逗得大伙哈哈大笑,卢氏笑道:“你这么个子,也不知将来会遇上什么样的婆婆,方能治你一治!” 盈姐儿没心没肺地笑道:“我这样招人疼,谁舍得治我?我那里不好需要治了?” 一片笑声中,外头传来新年的爆竹声……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